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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水野良 -【羅德斯島傳說.四】傳說的英雄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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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7 11:44 PM 編輯


【內容簡介】
魔神戰爭。超越諸神睿智的壯烈史詩!
百之勇者、六英雄、許許多多消失在歷史中的人物…… 眾所期待的系列,如今揭開感動的序幕!

納協魯與魔神之間的戰爭終於進入了最終局面。納協魯領導著勇者們,和摩斯聯合騎士團一同為了解放柳瑟及馬斯凱特而努力。在納協魯的旗下,貝魯特、法恩等絕世英雄大為活躍,加上有渥特的魔法以及芙勞絲、妮思的守護,戰爭的終局似乎已隱然可見,但是……
歌頌傳說英雄的敘事詩鉅作,即將帶來前所未有的感動與愛的奇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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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新局面的預感

  Ⅰ

  塔伯是羅德斯島上最北邊的村莊。

  雖然是極為邊境的地帶,然而因為這裡座落著大地母神瑪法的大神殿以及矮人族的集落「鐵之王國」,因此前來這裡的旅客仍是絡繹不絕。

  從羅德斯各地前來的旅客,大多是瑪法的信徒以及與矮人進行交易的商人。也因此村中有好幾間旅社,除了街道被封鎖的冬季之外,總是居住著許多前來投宿的旅客們。

  這樣的狀況並沒有因為現在的魔神之戰而有所改變。不,巡禮者的人數甚至也因而有增加的趨勢。因為大家都相信只要來到這個傳說中瑪法女神犧牲的聖地,就能夠獲得這位慈愛女神的守護,使魔神不敢襲擊他們。

  瑪法司祭當然知道這只是一種迷信,但並沒有特意否定這樣的傳聞。即使這種傳聞是一種迷信,仍然能夠使人們的內心獲得一絲的安詳。畢竟在現在這個時代之中,心中如果沒有任何的希望就根本無法生活下去。

  與魔神之間的戰鬥仍然在羅德斯各地壯烈地持續進行著。

  而人類彼此之間的戰爭也是越來越激烈了。

  ※※※

  「歡迎您回來!」

  一位女司祭站在瑪法大神殿的大門前面,恭敬迎接著一位黑色長髮的年輕女性。

  這位女孩的身上也穿著瑪法的神官服。雖然迎接女孩的女司祭在年齡上幾乎可以當女孩的母親,然而女孩在教團中的地位卻遠比這位司祭崇高。

  她的名字是妮斯。

  也被其他人稱作是「瑪法之愛女」。

  未滿二十歲的妮斯如今卻已經擁有了高司祭的地位,而且肯定將會擔任將來的最高司祭。

  「很抱歉我並不是真的要回來,我只是有事抽空回來而已。」

  妮斯微笑地如此說著。

  「是這樣的嗎……」

  司祭臉上露出了極為惋惜的表情。

  自從妮斯高司祭離開塔伯大神殿之後,神殿裡的神官們就開始有點靜不下心來,可見他們是如何信賴著這位年輕的高司祭。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要拿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

  「你記得一面鏡子嗎?應該是在冰龍所守護的寶物之中吧。」

  妮斯如此問著女司祭。

  「冰龍的寶物實在太多了,我沒辦法記得所有的東西,不過魔法的寶物應該都是放在倉庫裡頭保管的。」

  女司祭想了一下之後如此說著。

  魔法寶物並不能馬上換成現金,因此大多都仍然放在倉庫裡面。雖然亞蘭的賢者學院表明希望買下這些寶物,然而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他們並沒有辦法一次買下,因此現在似乎是以每年購買一部份的方式進行的。

  「可以請你帶路嗎?」

  「嗯,當然可以。」

  感到有點疑惑的女司祭還是答應了。

  妮斯肯定知道倉庫在哪裡。平常的她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來,像這樣的請求實在是相當罕見的。

  妮斯在前往摩斯之後似乎就一直與魔神作戰。

  (她應該是累了吧。)

  女司祭如此心想。

  那面鏡子肯定也是在魔神之戰中極有幫助的東西。

  (請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女司祭先走進神殿拿了鑰匙,然後便朝著後院的倉庫走去。不過妮斯並沒有走進神殿,只站在門口外面等待著。

  看見妮斯的神官們紛紛前來與她打招呼,然而妮斯表示因為正在趕路,因此很快就結束了與他們的問候。

  雖然神官們都感到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其實我也很想多待幾天的。」

  在前往後院的途中,妮斯像是要辯解般對女司祭說著。

  「魔神之戰真的必須要這麼謹慎嗎?」

  聽到司祭的這個問題,妮斯不禁露出神秘的表情點了點頭。

  「魔神是極為恐怖的敵人。」

  妮斯只是簡單地說了這一句話。

  女司祭心想這也是當然的。

  她正與如此恐怖的敵人作戰著。

  女司祭聽過她在摩斯的活躍。她似乎以瑪法的奇跡阻止了摩斯騎士之間的爭執。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可以的。而且能做到的也只有她而已……

  使人們爭執之心冷靜下來的奇跡,其實只要是侍奉大地母神的高位司祭都可以使用。然而這並不是幾個人之間的爭吵,要阻止一場千人規模的戰爭,所要消耗的精神力根本就是無法想像的。

  在海蘭國王邁先解放金鱗龍王的古代詛咒時,妮斯似乎也有與他同行。司祭認為實際上解放龍王詛咒的應該是她,因為在解放冰龍布拉姆德的時候,也幾乎是由她一個人獨力完成的。

  就在沉浸於這樣的思緒時,他們來到了倉庫的前面。

  門口並沒有守衛。因為不可能有盜賊敢潛入大地母神之神殿,何況倉庫裡面也沒有什麼被偷走會不得了的東西。大地母神之神殿幾乎都是自給自足,不足的部份可以由信徒的捐獻或是慈善活動來補足。如果不是去年的那場大地震的話,教團的運作其實並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兩人走上階梯來到了倉庫的門前。

  她們打開了鎖走進倉庫。雖然倉庫裡面有點陰暗,但妮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並且在堆置著寶物與農具的地方仔細地尋找。

  「需要幫忙嗎?」

  在入口待命的女司祭如此問著。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了。」

  妮斯如此回答著她。

  她從地上的一角拿起了一面金屬製的鏡子。這面鏡子並不小,應該是要擺在台座上面使用的東西。

  「這面鏡子擁有什麼魔力呢?」

  感到有些興趣的女司祭如此問著。

  「這面鏡子可以映出真實喔,而且包含過去的真實以及正在進行的真實。」

  如此回答的妮斯抱著鏡子走出了倉庫。

  「這面鏡子有這樣的魔力啊……」

  女司祭感到十分的驚訝。

  然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妮斯竟然會知道這面鏡子所擁有的魔力,而且司祭也不知道這面鏡子在魔神之戰中究竟有什麼用處。

  不過妮斯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或許她的思考方式深奧到常人並不能理解吧。

  妮斯就這麼抱著鏡子往正門走去。

  「您不跟最高司祭打聲招呼嗎?」

  妮斯這樣的行動使得女司祭也不禁愕然。她沒想到妮斯竟然沒有拜訪最高司祭的意思。

  「我必須要馬上出發,所以形式上的拜訪還是不用了。請幫我轉達最高司祭,等我打倒魔神之後就一定會回來的。」

  妮斯露出微笑繼續前進著。

  「另外也真是辛苦你了,你就不用送我了吧。」

  女司祭聽到這番話之後連忙搖了搖頭。

  「不,至少還是讓我送您到門口吧。」

  「是嗎?那麼就麻煩你了。」

  之後女司祭便默默地跟隨妮斯走向正門。

  然而只要每走一步,女司祭心中那無法言喻的異樣感就越來越增加。眼前的這個人無疑是妮斯高司祭,無論是外型、長相或是聲音……

  然而她的一舉一動,卻跟司祭所知道的妮斯有一種微妙的不同。妮斯被魔神所取代的不安一瞬間飄過她的內心,然而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在妮斯身上的。

  女司祭就這麼抱持著無法言喻的不安跟在妮斯的身後。

  「那麼你就留步吧。」

  來到門口之後,妮斯如此說著並示意要與司祭握手。

  一握住妮斯的手,司祭便感到一種僵硬且冰冷的觸感。妮斯雙手的感觸真的是這樣的嗎?

  最後妮斯做了簡單的道別,便轉身背對司祭走下了山坡。

  女司祭一直目送著這位年輕高司祭的背影。

  隨著距離拉遠,就覺得妮斯的外型似乎漸漸地改變。女司祭的心中開始湧出了一種自責的念頭。

  (我或許犯下了一件無法挽回的過錯……)

  然而她卻沒有勇氣衝上前攔住她。

  即使妮斯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女司祭也依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

  走在這條通往塔伯的漫長坡道,拿著古代之鏡的人不禁露出了苦笑。

  如今的自己看起來的確是妮斯高司祭,不過他並不是變身,只是在自己的身上覆蓋了一層幻覺。

  然而即使外型再怎麼像,即使聲音也一模一樣,仍然是無法偽裝自己內心的靈魂。

  剛剛的女司祭很明顯在懷疑自己。她並沒有把這樣的懷疑提出來說,這對雙方來說其實都是件好事。

  這樣司祭就免於受傷,自己也不用引起無謂的騷動了。

  總之如今已經獲得了羅德斯最後之太守所留下的秘寶之一「真實之鏡」。這是以賦能魔術的奧義創造出來的古代王國之寶,的確非常適合擁有秘寶之名。

  在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才放心地解除了幻覺魔法。

  如今的他恢復了原來的面目。

  長長的黑髮與潔白的肌膚沒有改變,然而他比妮斯司祭高了一個頭,額頭上的裝飾也不是大地母神的聖印,而是嵌有兩顆像是人類雙眼般紅色寶石的神秘頭飾。

  眼睛與鼻子以像是防具又像是面具的金屬板覆蓋,加上身上穿的衣服寬鬆得看不出身體線條,因此連性別都難以辨認。

  「好啦,應該要怎麼好好的使用它呢……」

  他看著鏡子如此說著。

  之後他緩緩開始詠唱著古代語。音調比男性高卻又比女性低,像是唱歌般的旋律順風流動著。

  而在下一個瞬間,他便突然消失了身影。

  剩下的就只有沿著山坡吹拂的冷風。

  塔伯馬上就要迎接寒冷的嚴冬了。

  ※※※

  有一座名為羅德斯的島。

  這是位於亞列拉斯特大陸南方的邊境島嶼。

  大陸的居民稱呼這裡為被詛咒之島,因為此地永遠重複著激烈的戰亂,島上各地都存在著怪物群集的魔境……

  而如今的羅德斯正處於這個惡名的狀況之下。因為摩斯地方迷宮中恐怖的異世界居民「魔神」如今被解放了。

  魔神對羅德斯全島散發著它們的猛威,而且亞拉尼亞以及卡諾等歷史悠久的王國都無法提出有效的對策。無力的人民接二連三成為魔神的犧牲者,國內因而充滿了憎恨王國無能的聲浪。如今這樣的不滿不知道何時將會爆發,真可以說是一觸即發的狀態。

  神聖王國瓦利斯也因為國王的駕崩,使得騎士團至今都無法統一。由於王位並不是世襲,因此為了爭奪次任王位,急於功名的親衛騎士隊長不惜分裂派系進攻摩斯,結果導致了大幅敗給摩斯的淒慘結果。

  位於羅德斯中部馬尼與樓蘭兩個都市國家的霸權之戰持續上演,居住在風與炎之沙漠的兩支部族也為了毀滅彼此,繼續進行著數百年沒有停息的流血鬥爭。

  在這樣的局勢之中,只有以萊丁為中心的自由都市聯合處於比較平穩的狀態之中。他們悄悄地擴張著商業範圍,就像是歡迎物價因戰爭而高漲似的,即使各國因此而感到困擾也裝作若無其事。

  而在魔神被解放的摩斯地帶,與魔神之間的壯烈戰鬥仍然不斷持續著。

  攻下史卡德、馬斯凱特以及柳瑟,並且將密魯斯化為灰燼的魔神軍團,就這麼乘勢朝著摩斯聯合諸國的核心,也就是哈肯與威諾兩座都市展開攻擊。如果這兩座都市真的被攻打下來的話,摩斯騎士團在實質上可說是等於敗北了。

  為了阻止這樣的局面,摩斯聯合騎士團也變得更加團結。

  為了對抗魔神而從羅德斯各地聚集的義勇軍「百之勇者」,如今也聚集到了戰亂的中心地摩斯。為了讓這些義勇軍成為有效的戰力,摩斯公王邁先命令一位年輕人將百之勇者組織化。

  這位年輕人名為納協魯。

  是亡國史卡德的王子,同時也是海蘭的龍騎士。

  Ⅱ

  海蘭是沿著河流兩側狹窄平原所興建的都市,東、南以及西邊三面都被山脈所封閉。都市的人口大約有五萬,雖然周邊的農村裡還住有好幾倍的居民,然而都市本身的規模並不算很大。

  因此羅德斯各地自稱是「百之勇者」的人大量湧入之後,都市當然一下子就變得擁擠了起來。

  他們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好隨意在路邊打地鋪。

  這種狀況持續下去的話一定會引發混亂。與都市居民的糾紛或勇者彼此之間的爭吵也都不斷地上演著。

  「將百之勇者組織成傭兵隊吧。」

  在摩斯公王邁先如此下令的時候,納協魯不禁感到腦海中一片空白。

  百之勇者的出生背景與志向皆不相同,要讓這樣的人團結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既然接下了命令,他就必須要想辦法執行。

  關於這點邁先將所有的權責交給了他,同時也提供充分的資金與糧食,因此納協魯也想了好幾種方法。總之先安排百之勇者們住進臨時搭建的宿舍,並且發放每天必要的糧食,因而總算是壓抑住了眼前的不滿。

  然而光是如此他們也只是個白吃白喝的集團。為了要讓他們充分地成為對抗魔神的戰力,納協魯每天都是絞盡了腦汁。

  幸運的是納協魯的身邊有許多的助力。

  赤髮之傭兵貝魯特、荒野之賢者渥特、瓦利斯原任騎士隊長法恩。此外還有侍奉至高神法利斯的侍祭芙勞絲、侍奉大地母神瑪法的高司祭妮斯,以及矮人王弗雷貝等人都暫住在納協魯的住處。

  他們每一位都是被稱為英雄或是聖女的大人物,能夠藉助他們的力量真的可以說是種僥倖。

  然而這並不是能夠簡單解決的問題。

  ※※※

  今天納協魯也是到了深夜才回到自己的住處。

  這一個禮拜納協魯從早到晚都在百之勇者的聚集處來來往往,因為他希望能夠親眼確認其中的組成份子。

  貝魯特以及渥特等人都已經用完晚餐了,不過仍然坐在餐桌旁邊等待納協魯回來。

  「真沒想到人類竟然有這麼多的差別……」

  請自己的未婚妻拉妃妮雅為自己準備晚餐之後,納協魯挺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經意地述說著感想。

  「觀察別人也可以學到很多的道理。正如納協魯所說的,世上沒有一個種族比人類來得複雜,想到自己也是這種多樣存在的一份子就覺得好笑。」

  渥特一如往常以像是賢者的語氣說著。

  感覺就像是在諷刺似的。

  納協魯不禁以略含抱怨的眼神,看著這位身為自己學問導師的偉大魔術師。

  關於這一次的任務,納協魯一直認為渥特會提供一些協助,畢竟向邁先公王推薦自己接下這個任務的人就是他。

  納協魯也期待他會提出一些妙計。

  然而針對這一點渥特卻當作是不關己事般毫不關心,整天都只是閱讀書籍或是研究魔法寶物的功用。

  反倒是貝魯特以及法恩比較願意出面幫忙,像是百之勇者引起什麼騷動的話,他們就會以自己的方式讓事情平息。像貝魯特會以壓倒性的魄力使他人屈服,而法恩則是以高尚的人格影響他們…

  芙勞絲以及妮斯兩位聖女也有幫助納協魯。芙勞絲堅毅的態度能喚醒人們內心的理性,而受到妮斯規勸的人即使之前再怎麼不講理,也馬上變得像是小貓般溫馴聽話。

  「應該怎麼組織這些差別甚多的人們?畢竟不能像是騎士一樣以嚴格的規律束縛他們,用傭兵的方式以高額的報酬吸引他們或許是可行之策……」

  渥特以像是在朗讀文章般的語氣如此說著。

  「而且如果不藉助勇者的力量,將無法在魔神之戰獲得勝利。」

  正如渥特所說,百之勇者中雖然有宵小之輩,但也有許多真正的英雄勇者。可惜志氣越高的人自尊也越高,對加入摩斯公國軍隊的做法都會有所抵抗。

  「這一點我也知道。」

  納協魯點了點頭。

  既然不能以騎士團或是傭兵隊的方式來管理,就必須要思考其他的組織形態。

  光是思考組織的形態就夠麻煩的了,還必須要讓勇者們都能夠加入組織。想到要怎麼說服那些任性或是自尊心高的戰士就十分的頭痛。

  「勇者們大多都是數人或是數十人的集團。我想以此作為最小的團體單位,並且讓各隊推舉出代表參加軍事會議……」

  納協魯對英雄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讓這些人成為隊長嗎?」

  芙勞絲如此問著。

  「我認為不要訂下稱號比較好,如果稱呼這些代表為隊長的話可能會造成一些意識過剩的人有所誤解,重要的是他們必須理解會議的內容並確實轉達,至於在戰場上的表現,就只能任憑他們各顯神通了。」

  「魔神的軍團也沒有很明顯的組織,我認為這樣子應該就足夠了。」

  法恩也同意他的看法。

  「獨自參加的人就編入直屬部隊,我希望能瞭解他們各自的性格與專長分配任務。另外因為這個部隊極為複雜,因此必須要有相當多的傳令兵……」

  納協魯繼續述說著自己的構想。

  這是他在百之勇者間來回奔走時想出來的策略。

  沒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雖然並不是因而得到自信,但納協魯至少得到了實行這些構想的決心。

  「明天我就會開始進行組織計劃。」

  納協魯就像是做出結論般說著。

  「最初的一兩場戰鬥可能會出現許多的犧牲者,不過只要習慣的話一定會成為一支精銳部隊,畢竟他們每一位都曾經是非常優秀的戰士……」

  「不過也有很多人不是罷了。」

  芙勞絲以嚴肅的語氣說著。

  大概是她嚴格的價值觀使然吧。

  「在那些自稱勇者的人當中,也有許多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前來的人。我並不認為那些人會在戰爭中有所貢獻……」

  妮斯也擔心地提出自己的意見。

  芙勞絲有些不滿地看著這位大地母神的高司祭。

  她似乎想說不要承認這樣的人是百之勇者就好了。

  然而納協魯非常認同妮斯的意見。

  這樣的人只能算得上是難民。他們是因為魔神解放而被自己的故鄉所驅逐,為了獲得溫飽而不得不自稱百之勇者前來這裡。

  「只要一宣佈將會與魔神作戰,相信一定會有人忍不住逃走的。我不會阻止這樣的人離開,畢竟如果在戰鬥當中才逃跑的話很可能會左右戰鬥的結果。」

  即使只有少部份的同伴逃走,經驗再怎麼豐富的勇者也會因而受到影響,如果被逃跑的同伴扯住部隊的後腿的話,很可能會導致整個部隊變得混亂。

  「雖然說法有點冷淡,不過我們必須要對這些勇者進行簡單的篩選。」

  雖然可能將會有一些真正的戰士被淘汰出去,但也將會有一些難民願意出面與魔神作戰。如果不作一些測試的話就無法得知他們是否擁有真正的勇氣,而且只要擁有真正的勇氣,他們就不會在戰場中有所退縮。

  在整個討論結束之後,納協魯再度請求在場英雄們的協助。

  雖然沒有特別的回應,不過大家都點頭答應將會協助他。

  將百之勇者組織起來——

  雖然這樣的任務越想越令人頭痛,然而貝魯特等人的存在卻是納協魯最大的內心支柱。

  或許將會耗費相當的工夫,然而成功的話將會使陷入苦戰的局勢好轉起來。

  因此這是一定要突破的障礙。

  「……讓您久等了。」

  此時拉妃妮雅將裝了料理的餐盤以及葡萄酒瓶端了進來,她似乎一直刻意等到會話結束之後才進來。

  喝口葡萄酒並開始進食之後,納協魯才終於放鬆了身心。

  ※※※

  用完晚餐的納協魯又與英雄們渡過了一段和樂的時光,之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請侍從準備熱水洗去身上的疲勞之後,納協魯換上了睡衣坐在桌前,並且拿起桌上的羽毛筆。

  他取出一張羊皮紙,將明天之後所想到該做的事情寫在紙上,並且做一個簡單的整理。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拉妃妮雅敲了敲門走進了房間。

  她非常小心地以雙手捧著一個銀製的杯子。

  海蘭王國的第一公主拉妃妮雅是納協魯的未婚妻,雖然還沒有舉行正式的婚禮,不過她已經住在納協魯的住處了。

  這種事情在平常有點令人不敢相信,但是在與魔神戰鬥的現在並不比平時。

  連王國本身的存在都十分危險了,因此要慶祝至少也要等到魔神戰爭結束再說。

  拉妃妮雅的父親,也就是摩斯公王邁先的確打算將她嫁給納協魯,並且就像是要對眾人宣佈般讓拉妃妮雅住在納協魯這裡。

  海蘭王家的女性從小就被訓練要盡心盡力的照顧家庭,因此在年紀上還稱不上是夫人的拉妃妮雅,做起家事來可真的是毫不遜色。

  「您累了吧?」

  拉妃妮雅如此對他說著。

  「的確是。」

  納協魯正直地回答。

  最近他也不會在拉妃妮雅面前逞強了。雖然稍微說個謊讓她安心比較好,不過看來她還是喜歡自己老實一點。

  「塔圖斯希望您能喝點這個……」

  拉妃妮雅來到納協魯身邊並遞出了杯子。

  裡頭散發著些微的白煙以及芳香的藥草味。

  「雖說是塔圖斯作的,不過味道還真香呢。」

  納協魯接過銀杯,輕輕嘗了口背中透明的紅色液體。

  不只是香味,嘗起來的味道也不錯。不只擁有均衡的甜味及苦味,口中還會殘留著些許的清涼感。

  從史卡德時代便跟隨著自己的藥草師塔圖斯,雖然擁有將藥草或礦物調和成具有魔法效果般藥水的優秀手藝,不過調和出來的藥總是相當的難喝。

  「他說這不只能恢復身體的疲勞,對精神上的疲勞更有功效喔。」

  「原來都被他看出來了啊……」

  聽到拉妃妮雅的回答,納協魯不禁露出了苦笑。

  在百之勇者間來回奔波的結果,精神上的消耗其實比身體還來得激烈。塔圖斯大概也看出納協魯內心的疲勞了吧。

  或許這也是當然的。納協魯從小就是靠這位藥草師負責他的健康,每次生病或是受傷都是靠他調和的藥水來治療的。

  納協魯一口氣喝光杯中的藥水,之後再深深地吐了口氣。

  內心果然覺得鎮靜了許多。

  納協魯站起來走到房間中央的沙發邊坐了下來,並且以眼神示意拉妃妮雅一起過來。

  拉妃妮雅坐到了他身邊的位子。

  她把綁起來的頭發放了下來。亮麗的金色卷髮輕盈地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明天之後又會越來越忙了吧。」

  「說得也是,有時候可能會無法回來過夜了。」

  納協魯點了點頭。

  「老是在擔心魔神魔神的,一定害妮雅很寂寞吧?」

  聽到自己的匿稱,拉妃妮雅高興地露出了微笑。

  「我早就習慣等啦。如果沒發生那件事情的話,我連要對你告白都會忍下來呢。」

  拉妃妮雅改變了語氣如此說著。她在談私事的時候總是這樣的語氣。

  她說的那件事情指的是兩人分別都有人前來提親。這種基於政治考量的提親,對王族而言是很難拒絕的。

  不過她卻打算要拒絕,而且也希望能夠確認納協魯的真心。

  說實話那時候的納協魯並沒有愛上拉妃妮雅,由於她在關係上是自己的表妹,因此甚至沒有把她當成是女性來看待。然而在被她告白的時候,納協魯被她純粹且堅強的思念所打動,有了一種不願失去她的感覺。

  因此即使知道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倆人還是一起前往跟邁先國王討論這個問題。

  只是納協魯沒想到竟然會成為這樣的結果。

  身為父親的邁先一定也考慮到了親生女兒的心情,然而如果沒有政略上的價值,他也不會承認這樣的婚姻的。

  納協魯不知道邁先國王期待著什麼,然而既然選擇了要跟拉妃妮雅在一起,當然就應該要好好的照顧她。

  露出微笑的拉妃妮雅一直凝視著納協魯。

  她的表情真的洋溢著無比的幸福。看到這樣的她,納協魯也感到自己的內心平靜了下來。

  能夠享有這樣的幸福,都多虧了拉妃妮雅那時候的決定。

  「因為知道什麼時候該採取行動,所以你才願意等待是吧?」

  納協魯滿懷感慨地說著。

  「人家沒那麼偉大啦……」

  拉妃妮雅不禁害羞地臉紅低下了頭。

  「我沒辦法跟魔神作戰,我也知道要等到魔神毀滅之後我們才能幸福,我就是因為每天祈禱趕快能夠幸福,所以我才等得下去的。」

  納協魯愛憐地捧著她的下顎將她的頭抬起來。拉妃妮雅美麗的雙眼緩緩地閉了起來。

  納協魯也閉上眼睛,溫柔地貼上了她的雙唇。

  「……跟魔神作戰或許是我的宿命。」

  在深深的一吻之後,納協魯如此輕聲地對她說著。

  「解放魔神的父親、被魔神毀滅的石之王國、交付給威諾的祖國。不過在跟妮雅相處之後,我的想法也開始有了改變。我跟魔神作戰並不是為了要清算過去……」

  有時覺得自己就跟龍所夢見的屠龍勇者一樣,自己的命運似乎是跟魔神共有的,在魔神毀滅的同時自己也將會完全消滅。

  然而如今的他開始會考慮消滅魔神之後的事情了。至少不惜與魔神同歸於盡的想法已經消失了。

  世界並不會因為魔神的毀滅而回到過去,之後可能造成的混亂是可以想像的。或許魔神的出現只是一種開端,被稱為魔神戰爭的這場大戰,在魔神毀滅之後將會繼續持續著。

  比方說百之勇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魔神滅亡之後的他們應該何去何從?驅逐他們的祖國應該不會接納他們,而且雖說是公王的命令,但是組織勇者的工作落在納協魯的身上,他必須為消滅魔神之後的勇者們好好著想。

  「納協魯……」

  拉妃妮雅不經意地呼喚著他。

  納協魯回過了神,也察覺到身邊的她露出了寂寞的微笑。

  「我願意等,不過至少在這樣兩人獨處的時候……」

  「說得也是。」

  納協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並且對拉妃妮雅伸出了手。

  「今天晚上還是好好休息吧。」

  明天的繁忙程度將會超乎想像,大概連思念拉妃妮雅的時間都沒有了。既然真會如此的話,即使今晚只把心放在她的身上,相信天上的眾神也會原諒自己吧。

  Ⅲ

  隨著號角聲的響起,身穿耀眼白銀鎧甲的威諾王國龍鱗騎士團,一口氣朝著馬斯凱特的城牆進攻。

  城牆上並排著馬斯凱特公爵手下的騎士與士兵,並且以弓箭跟落石阻擋著威諾騎士的進攻。

  龍鱗騎士團的騎士們則是以弩弓來反擊。

  抱著必死決心的士兵們使用攻城錘朝城門眾去,雖然以鐵板補強的城門發出了激烈的聲響,但看起來並不會被輕易地撞開。

  排列在山丘上的幾台投石器接連射出了燃燒的岩石。此外山丘上還出現了由十位親衛騎士所守護的威諾國王亞倍。

  國王親自指揮著騎士團的進攻。

  而在山丘的下方,許多摩斯聯合騎士團的年輕騎士,早就已經排好了陣式等待著出擊命令。

  海蘭王國的皇太子傑斯塔則是在天空觀察著戰況。

  (真是無意義的戰鬥。)

  傑斯塔不禁如此心想。

  在地上進行決戰的,是之前都還屬於同一個國家的騎士們。

  大約在半個月之前,「龍鱗」威諾底下的馬斯凱特加入史卡德陣營的情報,可說是大大震撼了摩斯諸國的居民。也因此摩斯地方已經有三分之一的部份,被歸入史卡德國王以及魔神軍團的勢力範圍了。

  對於自己親弟弟這樣的重大背叛,威諾國王亞倍表達出了激烈的憤怒。

  而且親自率領龍鱗騎士團的精銳部隊進攻馬斯凱特。

  馬斯凱特是個被城牆圍繞的城塞都市,因此他也準備了攻城錘等攻城用的大型兵器。

  然而要攻打城堡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這可說是老奸巨猾之威諾國王的計謀。他大概也不是真的要把馬斯凱特打下來吧,這次的出擊純粹是因為政治上的考量,因此是否成功根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

  如果將馬斯凱特的背叛行為置之不理,將會影響整個王國的威信,因此即使只是做給別人看的,他也一定要有出擊的動作。

  雖然肯定是一場激戰,不過總覺得似乎欠缺了一點緊張感。

  身為聯合騎士團的將軍之一,擁有五百名騎士指揮權的威諾第三王子亞隆德,似乎也是因此而沒有讓自己的部隊參與戰鬥。

  亞隆德王子雖然是自尊心高的野心家,不過他絕對不是個無能的人物,不只在戰場上勇猛作戰,統率能力也是相當不錯。此外雖然缺乏了一點冷靜的判斷力,不過他卻擁有犀利的構想能力,常常會提出一些傑斯塔沒想過的嶄新作戰。

  在成為聯合騎士團的戰友而共同行動之後,傑斯塔開始對這位威諾王子抱有一些敬意。畢竟彼此都是一同跨越了好幾個戰場的戰友,會感受到一些親近感也是當然的。

  只要打贏了魔神戰爭,亞隆德應該就會取回史卡德公爵的位子。雖然亞隆德也知道他還是應該要累積更多的戰績,不過他似乎理解今天這場戰鬥並沒有他出場的機會。

  而傑斯塔當然也只命令自己旗下的騎士們隨時待命。

  (說到史卡德……)

  傑斯塔想起了那位亡國史卡德的王子,如今成為妹妹拉妃妮雅未婚夫的納協魯。

  (不知道他看到這場戰鬥的話會怎麼想呢?)

  納協魯最為擔心的,就是人類因為彼此爭戰而消耗了戰力。

  他不認為率領魔神的是自己的父親。如果魔神軍團是由魔神之王所率領,那麼即使看到自己手下的人類戰死,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是無關痛癢的。

  如果能夠掌握史卡德國王布魯克被魔神取代的證據,肯定就可以使得戰局因而逆轉。然而鏡像魔神的變身能力,即使是使用魔法也是難以看穿的。

  想要毀滅魔神的人以及投靠魔神的人。兩者之間的戰鬥肯定會持續下去的。

  如今的納協魯正絞盡了腦汁,要將從羅德斯各地聚集而來的「百之勇者」整合成為有效的戰力。

  勇者的人數已經超過一萬人了。

  如果能完全組織起來的話,肯定會成為極為龐大的戰力。既然被選為這個軍團的指揮官,那麼納協魯的存在對海蘭,甚至對整個摩斯公國而言都會更加的重要。

  傑斯塔可以想像得到各國王族以及騎士們將會有什麼反應。他們一定會對納協魯抱持著忌妒及畏懼的感情。

  然而父王邁先還是將這樣的任務交給了納協魯。

  之所以將女兒拉妃妮雅嫁給他,並且將納協魯視為是自己的女婿,看起來也像是為他清算過去曾經是史卡德王子的這一個身份。

  父王就是這麼地看重納協魯。

  然而他卻可以理解父王的心情。

  納協魯突破了任何的困境與挑戰,並且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斷前進。他捕捉野生的龍成為天空之騎士,獨自攻進魔神的領域表明與魔神作戰的意志,海蘭也是多虧了他才能脫離困境。

  與瓦利斯締結合約,並確保糧食補給的功績也是值得讚賞的。

  此外納協魯的身邊還聚集了許多優秀的人物,其中有赤髮之傭兵貝魯特、荒野之賢者渥特、瓦利斯的白銀騎士法恩、南方矮人族鐵之王弗雷貝以及侍奉大地母神瑪法的聖女妮斯也在其中,另外名為芙勞絲的法利斯女神官也是相當不錯的角色。

  他們之所以會留在納協魯的住處,正是因為此處主人所擁有的魅力。

  如今邁先又賦予他這個任務。

  統整百之勇者雖然是個光榮的任務,然而需要花費的精力卻是超乎想像的。他們跟以貫徹忠義為己任的騎士,或是以報酬進行交易的傭兵們完全不同。

  傑斯塔曾經自問是否有這樣的能耐,不過他並沒有自信。

  傑斯塔只被傳授必須自覺是王族的騎士道,要統整擁有不同經歷的勇者根本就是經驗不足。

  (在我繼承海蘭王位之後,父親又打算留下什麼給納協魯與拉妃妮雅?)

  傑斯塔在心中如此說著。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出現了有翼魔神的影子。

  「魔神也派援軍來了嗎?」

  傑斯塔命令底下的傳令騎士轉達準備撤退的命令。既然魔神已經派出了援軍,威諾國王應該就不會繼續攻擊了。

  「好啦,該完成自己的任務了。」

  傑斯塔獨自輕聲說著,並且對自己的座騎做出指示。

  傑斯塔的座騎配合指示拍動巨大的翅膀,就像是要衝破大氣般飛向了天空。

  與空中的魔神作戰,似乎就是龍騎士理所當然的使命。

  雖然之前沒有空中戰的經驗,不過傑斯塔仍然已經打倒了七隻魔神。

  「雖然沒有納協魯的才能,不過戰績可不能輸給他了!」

  傑斯塔如此大聲說著,並取出了長大的龍騎士槍抱在腋下。

  ※※※

  超過一萬名自稱是百之勇者的人,如今集合在納協魯的眼前。

  如果排列整齊的話肯定十分壯觀,然而他們並沒有乖乖排隊,姿勢也是各式各樣。有人朝納協魯這邊看著,也有人根本就是背對著他的。

  (前途真是多災多難啊。)

  納協魯不禁如此心想。

  光是讓他們在這裡集合,納協魯就花了四天半的時間。

  如今納協魯爬上了為勇者們特製的宿舍屋頂看著他們,身邊則是有法恩與貝魯特隨行。雖然有點不夠禮貌,不過如果不藉助貝魯特他們的威光,根本就無法引起勇者們的注目。

  百之勇者中有許多遺跡盜挖者或是傭兵等流浪的戰士,也有一些因為看清王國的無力,而拋棄騎士資格前來這裡的自由騎士。對這樣的人來說貝魯特及法恩就像是自己鏡子般的存在,不可能會特意不去意識到的。

  「請各位聽我說!」

  為了讓所有的勇者都聽到,納協魯以盡可能大聲的聲音說著。

  「我相信現在聚集在這裡的各位,都是希望能與魔神作戰而出面的勇者們。而我接到摩斯公王邁先的命令,必須要將各位整合成一支完整的部隊。不過我希望各位不要誤解,摩斯公國不會對各位百之勇者要求像是騎士一樣忠誠,也沒有僱用你們成為傭兵的看法,只希望能讓希望打倒魔神的勇者們,能夠彼此協助擁有同樣目的同伴。這裡跟其他國家不同,魔神在這裡也組成了軍團,他們將會集合成為成百上千的集團一起進攻,所以我們也一定要團結一致。」

  納協魯說到這裡之後,便負起責任開始說明摩斯公國將會提供的食物供給、以及武器、防具的補充,也保證打倒魔神之後的賞金將會跟之前相同。

  納協魯說完之後,便稍微停了一下觀察眾人。

  沒有什麼抱持好感或是有所不滿的氣氛,就像只是在觀察狀況一樣。

  納協魯繼續解釋著部隊編成的方針,以及指揮系統的執行方式等等。

  勇者們大多是以五到十人的集團行動,原則上會將其視為是獨立的部隊,至於單獨或是兩三人行動的勇者則編入本隊或是預備部隊,作為隨機應變時可以派遣的部隊。

  雖然這樣的組織實在是過於粗糙,不過也只能在實戰中逐漸累積經驗了。

  「……希望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納協魯說到這裡之後,便對各位勇者們深深地敬了個禮。

  之後他從屋頂上跳下來進入了勇者群之中。

  經過這幾天之後,大概所有的人他都已經面識了。總之他不能讓其他部隊跟本隊脫離。

  納協魯開始對勇者們做出指示。

  正如他所預測的,勇者之間開始出現了一些不滿的聲浪。

  大部分都是集中在納協魯太年輕這點。對於身經百戰的勇者們而言,納協魯看起來或許不值得信賴吧,或許還會因而傷害了他們的自尊心。

  「雖說我負責要整合各位,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名目罷了。成為自由騎士的法恩先生,以及打倒魔神將的英雄貝魯特隊長都會協助我,所以請各位放心。」

  納協魯指著一直站在屋頂的英雄們,並且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答案。

  沒有人不認識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以及白銀騎士法恩的名字,而且也沒有人會對他們兩人的實力與名聲有所異議。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接受,不過已經沒有人繼續提出不滿了。

  在部隊大致編成之後已經是傍晚了。

  納協魯依部隊別重新安排了宿舍,並且將印有部隊符號的上衣發給了大家。雖然他不認為所有人都會穿,不過有總比沒有好,畢竟要記住幾千人的名字跟長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由於上衣印有印章,因此可以藉此辨別屬於哪一個部隊,而且可以藉由他們是否願意穿上衣,來辨別每個勇者可能的合作程度。

  由於害怕與魔神作戰或是不想被編入組織,大約有百來人就這樣偷偷離開,不過人數比納協魯所預想的少了很多。

  到了晚上各間宿舍都送來了酒,因此自然就辦起了酒宴。

  納協魯前往每間宿舍與勇者們敬酒,這是為了讓大家認識自己的名字與長相,同時也藉此瞭解他們的長相、名字與個性。如果勇者中沒有人願意積極協助的話,要讓整個軍團運作是十分困難的。

  ※※※

  「……史卡德國王布魯克的兒子,指的應該就是你吧?」

  在拜訪第三間宿舍的時候,納協魯突然被這麼叫著。

  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文靜的人正露出微笑看著自己。

  「你是……聖者先生吧?」

  納協魯記得這個人的臉。

  不過他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同伴們都稱他是「聖者」。他的同伴有好幾百人,在自稱百之勇者的戰士之間也是最大的一個集團。

  一開始的時候,納協魯還以為他們屬於某一個教團。

  羅德斯除了法利斯以及瑪法等光之五大神之外,還有一些信仰其他神的神殿與教團。不過跟他的同伴談過話之後,才知道自己的推斷是錯誤的。

  眼前的年輕人沒有任何信仰,然而卻能夠引發奇跡。

  他能夠看穿被魔神取代的人。

  納協魯曾經聽過聖者的傳聞,不過事實上他十分懷疑這個傳聞的真實性。因為根據荒野之賢者渥特所說,鏡像魔神的變身能力即使是使用魔法也無法看穿。

  然而聖者卻似乎辦得到。

  不然的話也不會有幾百個勇者跟隨他的。他們專門討伐化為人類的鏡像魔神並賺取賞金。

  由於鏡像魔神被視為是上位魔神,因此可獲得的獎金也相當的高。不過據渥特的研究指出,鏡像魔神其實似乎是屬於下位的種族。

  納協魯對聖者低下了頭表示敬意。

  聖者也露出微笑回了個禮。不過他的態度似乎有點驕縱,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我剛剛才從同伴那兒聽說。之前因為您太年輕所以沒注意到,不過你應該就是布魯克的兒子,而且是討伐魔神的天空之騎士是吧?」

  聖者大概比納協魯大了五六歲。他身穿瑪法信徒在巡禮時常穿的簡單套頭衣服,在腰間綁了一條麻繩,腳上則是穿了雙皮製的鞋子並以細繩固定。

  「正是如此。」

  納協魯點了點頭。

  大家都認為自己的父親布魯克為了實現野心而解放了魔神。而納協魯則是依據魔神至今的行動,判斷父親早已經死亡且被魔神所取代,要不然就是被魔神操縱了心智。

  在潛入成為魔神領土的史卡德之後,他這樣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不過卻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事實的方式。

  無論如何,解放魔神的應該就是父親了,而且光是如此就是相當深重的罪過。因此納協魯早已發誓,無論父王是否被魔神所取代,他都一定要親手打倒自己的父親。

  「父王支配了魔神,身為王子的你必須要與其決戰,這樣的因果關係真是深奧呢。」

  「我已經跟父親以及史卡德訣別了,唯一還掛念著的只有留在故鄉的人民。因此幫助他們從魔神的手中解放是我唯一的願望。」

  「真是了不起的覺悟。」

  聖者不禁拍了拍手。

  「您過獎了。」

  雖然聖者的行動像是刻意的,不過納協魯並沒有將想法表現在臉上。

  雖然對他沒什麼好感,不過眼前這個有幾百名勇者跟隨的人,卻無疑是個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自己並沒有戰鬥的經驗,因此不能讓他站在前線。要怎麼安置他的立場可說是相當頭痛的問題。

  「據說聖者先生能看穿魔神的偽裝,如果有機會見到我父親的話,一定要請您協助分辨他的真面目。因為只要知道父親是由魔神所偽裝的,就不會有人類願意站在魔神那一邊了。」

  「目前羅德斯島上爆發的戰亂,我一直以為是人類與魔神之間的戰爭,不過看來我似乎有些誤解。其實彼此交戰的仍然是人類本身,而魔神祇不過是其中的要素之一罷了。」

  「很可惜的確是如此。」

  雖然納協魯同意這樣的說法,不過聖者這番話並不具什麼代表性。

  之所以會將魔神視為要素之一,是因為他太低估於這異世界生物的恐怖了。

  「父子之間的戰鬥大概就是一大象徵吧。」

  (原來是要說這個啊……)

  內心不禁感到有些煩躁。為了說出這句諷刺的話,他還真是繞了好大一段遠路。

  聖者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已經戰勝納協魯般自豪。

  看來眼前這個人是以優劣意識來與他人相處的。自己佔劣勢的時候會必恭必敬,佔優勢時則是會表現出攻擊性。

  這是自尊心強的人常有的性格。

  (真是受不了這種人。)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說著。

  「即使戰勝了魔神,我還是會背負著殺害父親的污名。希望被羅德斯之意志所選擇的聖者您,能夠將名聲繼續流傳到後世……」

  納協魯謹慎思考之後如此說著。

  對這樣的人採取自豪或謙卑的態度都不會得到良好的反應。過於自豪會引起反抗,過於謙卑又容易被受到鄙視,因此假裝出羨慕的態度應該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被羅德斯的意志所選擇」這樣的詞是聖者自己取的尊稱,比喻自己的奇跡之力並不是來自於國王或諸神,而是由羅德斯本身的意志所授與的。

  「償還父親犯下的罪過終究是子女的任務,希望我微薄的力量也能助您一臂之力。」

  聖者說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看來納協魯所選擇的方式是正確的。像這樣的人物只要懂得應對之道就不難招呼。雖然稱不上高風亮節,不過他這樣的人物在將來是不可或缺的,他也必須要為這樣的能力抱持敬意。

  何況百之勇者或是聯合騎士團之中,也有可能有人被鏡像魔神所取代。

  「知道羅德斯的意志也希望消滅魔神的話,我也可以稍微安心了點。」

  納協魯說到這裡便離開了聖者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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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7 11:36 PM|只看該作者
  Ⅳ

  一走出宿舍,納協魯又被其他人叫住了腳步。

  納協魯有特別記住這張傭兵長相的臉。他身邊有另外五個同伴,在納協魯眼裡看來都是相當優秀的人物。

  其中包括有兩位魔法使——戰神麥裡的神官以及森之妖精族,一位一眼就知道有著相當本領的自由騎士,另外兩名戰士雖然年輕,不過身手看來也是蠻不錯的。

  「團長大人啊。」

  聽聲音就知道他早就喝醉了。

  不過今天納協魯倒是毫不介意。

  事實上納協魯自己也喝了不少,因為只要有勇者對他敬酒的話他都會接受。目前還因為神經緊蹦使得意識仍然相當清晰,不過到了明天早上肚子或腦袋應該會有點不舒服吧。

  納協魯露出微笑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看來今天過得不錯喔。」

  納協魯如此對他們說著。不過心中則是希望不要再被勸酒了……

  「我看你不順眼。」

  那個傭兵在打量過納協魯全身之後極為不屑地說著。

  「隊長!」

  他身邊的兩個年輕人馬上變了臉色。

  自由騎士、神官以及妖精則是漠不關心。

  「你看我不順眼是嗎?」

  納協魯仍然微笑地如此說著。

  「沒錯,我就看你不順眼。」

  傭兵說著又哼了一聲。

  他整張臉都紅通通的,不知道是因為喝醉還是憤怒的關係。

  「就算你的身世再怎麼好,憑你這個年紀哪有能耐管我們!」

  他這番話是理所當然的,因此納協魯比並為此而生氣。

  他的語氣中並沒有厭惡,只是很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情。跟剛剛那位聖者比起來,納協魯對眼前這個人還比較有好感。

  「我並不是被派來管理各位,而只是幫大家跑跑腿罷了……百之勇者都是以自己的意志願意對抗魔神的人,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的身份或階級差別,我只是扮演讓各位團結起來的角色而已。」

  納協魯對眼前的眾人侃侃而談。

  光是今晚他就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一樣的說明。不過這並不是借口,他心中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這張嘴說得倒好聽了。」

  然而納協魯這番話卻使得傭兵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看來並不是能夠理解納協魯所說的,反倒是因為聽不懂這番話而有所反抗。

  「你說的沒錯。等到明天我會讓你知道我並不是口說無憑的。」

  納協魯說到這裡便準備結束了談話。

  之後他即將見到的傭兵如果是同樣的等級,大概在看到納協魯時也會跟這個人一樣有著相同的不滿。要極力壓抑住這樣的不滿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戰鬥中努力讓這樣的不滿自然消失。

  「那為什麼不現在就讓我知道?」

  傭兵露出了不敵的笑,站起來並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我就來試試你的實力吧!」

  兩個年輕人連忙試著阻止,不過傭兵卻大聲一喝阻止了他們。至於另外三人則仍然是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好吧。」

  納協魯很乾脆地接受挑戰並拔出了劍。

  事實上這樣的挑戰並不是第一次,剛剛就有四五個人希望如此,而納協魯也通通接受了。傭兵之間最重視的就是實力,只要能勝過他們自然就不會有其他的意見,而納協魯當然也還沒有輸過。

  (大概要贏他多少呢?)

  握緊武器的納協魯慎重觀察著對手的動作。

  光是正面對峙大概就可以知道對手的實力了。眼前這個傭兵的能耐算是相當不錯,不過自己絕對是不會輸的。

  然而贏他太多的話會傷害對手的自尊心,害他失去自信的話並不是件好事。

  「受傷的話也別恨我啊!」

  傭兵如此挑釁地說著。

  看來他沒能看出納協魯的實力。其實在戰場上活下去的訣竅就是不與比自己強的人戰鬥,真沒想到這樣的人也可以當傭兵這麼久,還是說他在戰場上才會比較謹慎呢?

  「稍微讓他吃點苦頭怎麼樣?」

  一直沒有出聲的自由騎士突然如此說著。

  「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了!」

  傭兵說著以舌頭舔了舔唇邊。

  納協魯一瞬間將視線朝自由騎士那邊看去,

  他的視線也是朝著自己,看來剛剛那番話並不是對著「隊長」,而是對著納協魯所說的。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說著。

  光是在旁邊看,這個自由戰士就已經看出納協魯的實力了。

  (就是要我不用客氣,讓他知道彼此實力的差別是嗎?)

  納協魯如此解讀著自由騎士的這番話。或許特意對他手下留情反而會有不好的結果。

  在傭兵之間這樣的人的確不少。

  「看招!」

  傭兵發出了像是怒吼般的聲音。

  (那麼就盡快結束好了。)

  納協魯擺出架式之後對傭兵示意。

  傭兵高舉著劍衝了過來。

  他毫不留情從上方揮下兇猛的一擊。這一劍雖然有力但破綻太多了。

  納協魯輕鬆橫跨一步閃開了這一擊,並順勢回轉身子並將劍橫砍。

  被切開的空氣發出了嘶吼聲。

  「哇啊!」

  接著是近乎求救的聲音。

  納協魯手中的劍,在這個傭兵的眼前筆直停了下來。

  「你、你要殺人啊!」

  傭兵緩緩動上半身放開自己的劍,就這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所揮出的劍就這樣砍進地面斜斜地立著,看來他的腕力相當不錯,只要能學習正式劍術的話一定會更強的。只不過當傭兵久了的戰士,常常都會因為無法捨棄自己的戰法而無法更上層樓。

  「認輸了嗎?」

  納協魯再度微微一笑將劍收起。他的呼吸絲毫沒有紊亂。

  「剛、剛才真是抱歉啦。」

  傭兵尷尬地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從酒醉中醒過來了吧,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好厲害……」

  金色和褐色頭髮的兩個年輕人茫然地面面相覷。

  納協魯的視線自然落到了自由騎士那邊。

  「的確厲害。」

  自由騎士如此應和著兩個年輕人。

  同時也向前跨了一步。

  「我也可以跟你過幾招嗎?」

  「求之不得。」

  納協魯點了點頭,

  他也很想知道這位自由騎士的實力。

  或許他可能是個能夠法恩或是貝魯特的人物。如果不能獲得這種人物的協助,要統整勇者隊根本就只是個夢想。

  只要交劍就可以理解彼此。如果對手是從小接受訓練的騎士,他的劍技甚至可以反應他的人格。

  納協魯再度拔出劍擺出突刺的架式。自己這把劍的劍柄在以右手握住時還留有一半的空間,因此必要時也可以以雙手來使用。

  自由騎士也拔出了劍握在右手。平常他應該會使用盾牌的,不過似乎是沒有帶出來。

  (果然是沒有半點空隙……)

  納協魯集中精神試著讀取對方的行動。

  先攻的話很可能會遭到強力的反擊,因此真的是很難出手。對方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因此只是慎重地保持距離,甚至沒有任何牽制的動作。

  如果對手只是個接受正規訓練的騎士,使用貝魯特所傳授的技巧就可以製造出一些破綻。然而眼前的這位自由騎士,似乎在加入百之勇者之後也有過許多與魔神作戰的經驗。

  (總之還是看看他的實力吧。)

  納協魯已經放棄輸贏的打算了。

  如果是眼前這樣的人,即使輸了也不會輕視自己的。

  納協魯下定決心之後輕輕喝了一聲,以作為準備先攻的暗號。

  自由騎士也輕輕晃了晃劍尖作為回應。

  納協魯以閃電般的動作從正面突刺,不過自由騎士只是輕輕撥過這一劍,並且再度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原本應該要暫時退後的,不過納協魯卻仍然繼續進攻,從左邊以多段攻擊試著打亂對方的架式。

  然而自由騎士確實以劍接下了每一擊,反倒是要引誘納協魯自亂陣腳。

  納協魯勉強收回了劍並且改從右側進攻,不過結果卻跟剛才相同。

  (不然的話!)

  納協魯從正面進攻與對手交劍。

  自由騎士的體格看來稍劣於納協魯,因此納協魯打算以力量取勝。

  納協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而對手抵抗的力量卻是不分上下。

  納協魯的額頭已經汗如雨下,咬緊的牙齒也發出了摩擦聲。

  他利用身高的優勢從上方施力。如今能持續施力的人可說就是勝利了,而且納協魯也擁有必勝的自信。

  然而——

  對手突然在這時放鬆了力氣。

  納協魯無法對這突然的動作做出反應,就這樣整個人向前撲去。

  自由騎士巧妙地採取四兩撥千金的策略,整個人繞到了納協魯的旁邊。

  雖然納協魯只向前撲了一步,然而要及時轉過身來去卻是不可能的。不過他還是接下了自由騎士七次的連續攻勢,最後終於在第八劍的時候,對方的劍輕輕碰到了納協魯的腹部。

  「我輸了……」

  納協魯深深地歎了口氣,同時對自由騎士低下了頭。

  傭兵與兩個年輕人發出了歡呼,戰神神官也滿足地點了點頭,只有妖精仍然表現出極為冷漠的態度。

  「看來還是我先到極限了。」

  自由騎士收起劍後看著自己的雙手。由於剛剛將力量使用到了極限,如今雙手仍然是顫抖著的。

  「想到這樣的劍將用來對抗魔神。我實在是感到相當高興。」

  反倒是納協魯還留有一些餘力。

  然而即使留有再多的餘力,仍然挽回不了戰敗的事實。自由騎士的劍術中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在與魔神等力量較強的對手戰鬥時,這可說是必備的技術之一。

  「希望將來還有機會能與您切磋。」

  納協魯再度低下了頭。

  自由騎士點了點頭,並且目送著納協魯離去的背影。

  「真是了不起。」

  隊長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向前拍了拍自由騎士的肩膀。

  「如此一來那個小鬼也不會小看我們的。」

  「說得也是……」

  自由騎士不經意的說著。

  「抱歉隊長,今後的軍事會議可以讓我當代表嗎?不過隊長當然還是你囉。」

  傭兵想了一陣子之後,對他咧嘴一笑並伸出了拇指。

  「開會這種麻煩事根本不適合我,那麼就由你來參加吧。不過你的心態怎麼突然變了呢?一開始最不願意加入摩斯軍團的不就是你嗎?」

  「隊長說得沒錯,我的心態的確改變了……」

  自由騎士說著再度往納協魯離去的方向看去。如今那個方向只剩下了黑暗以及宿舍窗口的燈光。

  「我現在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連法恩這樣的人物也願意協助那個年輕人了。」

  自由騎士如此輕聲說著,並以總算不抖的手朝傭兵的背後一拍。

  「隊長,還要再喝嗎?」

  「那當然。這麼爽快之後不再喝那怎麼行!」

  傭兵如此說著,並回頭要兩個年輕人拿新的酒樽過來。

  兩人點點頭跑進了宿舍。戰神司祭以及妖精也走了過來,四個人就這樣圍成一圈坐在地上。

  「剛剛我們干了好幾次,這次要為了什麼乾杯?」

  傭兵握緊空酒杯高興地說著。

  「敬新生的羅德斯如何?」

  自由騎士如此說著。

  「聽起來有點誇張,不過就這樣吧!」

  在新的酒樽拿來之後,六人各自把酒倒到自己的酒杯裡。

  之後他們彼此交杯,以自由騎士的提案舉杯暢飲。

  ※※※

  「敬新生的羅德斯啊……」

  站在宿舍後方的吟遊詩人,看著這六個人舉杯之後如此輕聲說著。

  「看到剛剛的納協魯之後,我可以理解他們會這麼說的心情耶。」

  「那個像騎士的人,大概已經在心中發誓會對納協魯效忠囉。」

  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年輕人彼此說著並點點頭。

  是海蘭的雙胞胎王子佛洛依與裡賽。

  他們原本已經不打算回到自己的母國海蘭了,不過如今卻逼不得已出現在這兒。

  「如果是真正的百之勇者,一定會前往摩斯之公國。」

  那是因為自治都市萊丁的評議長做出了這樣的演說。

  這樣的演說經由萊丁商人流傳到羅德斯各地,因此出現在摩斯之外的地方都會遭人白眼,加上卡諾、亞拉尼亞甚至對百之勇者發佈了驅逐令,因此他們也不得不來到了摩斯。

  雖說是回到了海蘭,不過兩人卻像是被通緝般一直避免被認識的人認出來。由於雙胞胎王子的名聲在百之勇者之間也是相當有名,因此佛洛依與裡賽不只是住的地方刻意分開,甚至還會避免兩人一起行動。

  在納協魯穿梭在百之勇者中打招呼的時候,他們便離開宿舍躲了起來。今天早上的集會當然也是沒有參加。只不過他們也因此沒有重新分配到宿舍,今天晚上不得已只好在外面打地鋪了。

  「要不要放棄原定的計劃,去跟老爸打個招呼啊?」

  雖然裡賽如此提議,不過佛洛依卻連忙搖了搖頭。

  「如果真這麼做的話,我們會被逼加入聯合騎士團的,這樣我們就一點都不自由啦!」

  「說得也是。」

  裡賽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看來你們好像太有名了?」

  名為優利的這個吟遊詩人彈起豎琴如此說著。

  「好像不只是太有名而已。看來我們為了洗去海蘭的污名而做得過火了點。本來我們是不應該得到名聲的……」

  佛洛依聳了聳肩膀表示太大意了。

  雙胞胎王子的名聲,在與魔神戰鬥的百之勇者之間甚至有名到匹敵赤髮之傭兵貝魯特。海蘭王子的優秀出身以及雙胞胎這樣的罕見情形,使得他們的傳聞變得非常的引人注意,加上進入卡諾之後吟遊詩人優利加入了他們,他所作的那些稱頌雙胞胎王子的詩歌,如今也藉由許多吟遊詩人的吟唱而傳播到了羅德斯島各地。

  「兩人至今所獲得的名聲,會成為爭奪王位繼承權的火種是嗎?」

  「雖然有哥哥在應該是沒問題,不過龍騎士不是都會得到那個嗎?」

  「是指龍熱嗎?」

  裡賽聽到優利這番話之後點了點頭。

  「如果哥哥在正統的世襲者誕生之前就去世的話,我們跟納協魯三人就必須要爭奪王位繼承權囉,這真的是太糟糕了。」

  佛洛依不禁聳了聳肩。

  「身為王族還真是不自由呢。」

  「所以你也拋棄了自己的國家不是嗎?」

  裡賽笑了出來對優利說著。

  「我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喔。」

  雖然優利像是在裝傻,不過他並沒有否定裡賽的這個推測。

  兩人最近開始認為,這個吟遊詩人或許是摩斯或某個王國的王族之一。

  自從一起行動以來他們就一直覺得,他們彼此的出生跟境遇似乎是相當的類似。優利之所以會與他們兩人共同行動,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親切感吧。

  優利不只是個吟遊詩人,還是個能使用精靈魔法的精靈使。

  兩人對他離開王國之後的心路歷程很感興趣,不過優利很少會提到關於自己的身世。

  「吟遊詩人不會提及自己的事情。」

  在詢問一些敏感問題的時候,優利大部分都是這麼回答的。

  「……如果因為王位繼承權的問題而分裂的話,很容易會招致鄰國的進攻。摩斯諸國的王家為了守護母國都相當遵循傳統,只要一決定皇太子的人選,其他的王子就只好接受決定了。」

  佛洛依像是自嘲般如此說著。

  雖說是必要的,不過他很後悔自己變得這麼有名。

  「剛剛的年輕人也是海蘭的王族吧?」

  「納協魯完全是旁系的親戚,要以臣下的身份留在國內也不是問題,跟他比起來我們就……」

  裡賽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同時再度歎了一口氣。

  「我們畢竟是王子,血緣關係實在是太親近了。」

  佛洛依接下弟弟的話繼續說著。

  「如果我們也跟優利一樣當個吟遊詩人就好了。」

  「現在先別這麼說,如果不把魔神消滅的話,可是連母國都會消失的。」

  「說得也是。」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著。

  「魔神是恐怖的敵人,不用盡全力的話根本是打不贏的對手。可是真的認真起來的話又會太顯眼了。」

  「在魔神戰爭之中聯合騎士團也不知道能夠發揮多大的效果,一不小心還可能會傷害到老哥的名聲呢……」

  雙胞胎如此說著表情又暗了下來。

  前幾天威諾國王所主導的馬斯凱特之戰,雖然大哥傑斯塔也有率領聯合騎士團參加,不過並沒有立下什麼顯眼的戰績。

  「真是很令人煩惱呢。」

  「的確很令人煩惱。」

  吟遊詩人如此回答,佛洛依也茫然地仰頭看著夜空。

  海蘭的夜空雖然晴朗但卻多雲。據賢者所說天上的星光便代表著真實,有雲的時候真實便會被隱藏,而在無雲的時候卻又因為數量太多,而無法清楚分辨出個別包含的每一種真實。

  「今後有什麼打算?」

  佛洛依躺在地上如此問著自己的弟弟。

  「要不管魔神之戰自己去四處旅行?還是要留在摩斯繼續跟魔神作戰?」

  「……怎麼可能逃得掉呢。」

  被裡賽這麼反問,佛洛依有點不悅地輕聲說著。

  即使他們捨棄了繼承權,也不可能捨棄自己的家族、家臣跟人民。

  「不過我們可不能以王子的身份作戰,還是乖乖當個百之勇者吧。」

  「那我們就去找納協魯吧。畢竟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躲下去,他也應該可以體諒我們的處境幫我們的。」

  「說得也是……」

  看著夜空的佛洛依點了點頭。

  「其實納協魯也很辛苦的,我們應該要幫他才對。」

  「而且跟納協魯一起行動的話應該會相當有趣,或許可以讓我們忘記目前的煩惱喔!」

  說到這裡的時候,裡賽的眼角微微瞇了起來。

  他的嘴邊也露出了若有含義的微笑。

  「原來如此,果然是應該要敬新生的羅德斯一杯呢。」

  吟遊詩人將豎琴放到一邊,手中的陶制酒杯也朝天空高高舉起。

  Ⅴ

  魔神之軍團有動作了。

  接到魔神聚集在哈肯國境堡壘的情報,諸國代表以及聯合騎士團的將軍們馬上被叫到了海藍召開軍事會議。

  納協魯也以「勇者隊負責人」的身份參與了這次的會議。在百之勇者中他只帶了「聖者」一同前來,這是為了確認會議的參加者中沒有人被魔神所取代,而邁先國王當然也批准了這樣的做法。

  在納協魯的努力之下,百之勇者總算是成為了一個軍團該有的樣子。只不過軍團目前能夠下達的命令只有「前進」跟「後退」兩種,而且光是要傳達這樣的命令,納協魯便在本隊中編入了近千人的傳令兵。

  然而勇者隊的總人數有一萬兩千多人,其中還包括了經驗豐富的傭兵、自由騎士甚至是魔法使,在戰力方面可是比聯合騎士團強大了許多。

  要如何運用這樣的戰力,肯定將會掌握今後魔神戰爭的局勢。因此來到謁見大廳的納協魯內心背負著相當沉重的責任感。

  「……這肯定是魔神即將出擊的前兆。」

  負責守護國境的騎士敬畏地說著。

  柳瑟與馬斯凱特地方都從史卡德調來許多的糧食,也運來了大量的木材與精練過的金屬。

  「魔神本來是神出鬼沒的,不過在有人類加入後似乎遲鈍了不少呢。」

  威諾第三王子亞隆德諷刺地說著。

  (的確如此。)

  納協魯的內心也同意這樣的看法。

  「戰鬥準備對人類來說是必要的,看來這次應該是敵方人類會採取攻勢了。」

  傑斯塔對坐在王位上的邁先如此說著。

  「這倒不一定。敵人的主力終究是魔神,如果他們真的要攻下哈肯或威諾的話,魔神軍團肯定也會出動的。」

  自古以來之同盟國連頓的年輕國王,代替坐在王位上的邁先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如今在率領魔神軍團的史卡德國王旗下,聚集了史卡德的騎士以及從各地加入的野心戰士,其中還包括了背叛威諾的馬斯凱特騎士團,人數大概有五千人左右。

  另外魔神們還從古代樹中創造了疑似生物、將屍體復生成為不死生物、或是製造魔法像跟魔法人形等魔法生物強化軍團。

  「如果威諾或哈肯被攻下的話,我們聯合騎士團將無顏面對眾人,因此我們已經作好隨時可以出擊的準備了……」

  哈肯第二王子巴藍如此說著,並提議應該要進行先發攻擊以取得優勢。而且是同時對馬斯凱特與柳瑟進攻。

  目前聯合騎士團分成了兩部分,其一是駐紮在哈肯,由柳瑟國王指揮並由巴藍所輔佐的部隊,另一個部隊則是由傑斯塔與亞隆德所率領,負責駐紮在威諾國境的部隊。

  巴藍所提出的大膽提案,是希望哈肯與威諾兩國騎士團能協助聯合騎士團,一口氣奪回被魔神佔領的兩大都市。

  (又是政治……)

  納協魯以複雜的心情聽著巴藍將軍的提案。

  威諾國王不能放棄攻打馬斯凱特,而且考量到摩斯聯合騎士團的名譽將軍柳瑟國王的立場,也不能放棄解放柳瑟的這個重要目的。

  「希望自稱百之勇者的部隊也能夠分成兩部分,各自參與兩個部隊的陣容。」

  巴藍王子對納協魯如此說著。

  「這是不可能的。」

  納協魯十分肯定地說著。

  「你說不可能?」

  巴藍濃密的眉毛不禁一顫。

  「沒錯,這是不可能的。」

  納協魯再度重複說著。

  雖說是已經統整起來了,然而指揮系統還沒有完整到可以讓勇者隊分成兩個部隊。

  「如果現在一分為二的話,別說是成為戰力,還可能會害得我們自亂陣腳。」

  納協魯解釋著「勇者隊」的現況希望巴藍能夠理解。

  在納協魯的構想之中,是希望勇者隊能藉由實戰經驗鍛煉出洗練的作戰系統。如果現在就將部隊分散,所得到的收穫將難以彌補額外犧牲的東西。

  連要讓百之勇者與騎士團彼此配合作戰都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光是如何讓他們在戰場上行動都是相當頭痛的事情。

  「一分為二之後戰力就不只減半是嗎……」

  亞隆德如此諷刺地說著。

  「真的是非常抱歉。」

  納協魯坦誠地低下了頭。

  然而他要道歉的對象並不是亞隆德,而是坐在王位上的邁先公王。

  接到統整百之勇者這道命令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這段期間他無時無刻不在努力,然而似乎沒有達到邁先所期待的成果。不過他相信無論是由任何人來代替他,應該都不會做得比自己更好的。

  「在下希望能派遣一萬兩千名勇者隊前往進攻柳瑟。」

  納協魯環視著參加軍事會議的眾人如此說著。

  「可是這麼一來兩邊的戰力會相差太多,要攻下馬斯凱特是不可能的!」

  亞隆德就像是要拷問納協魯般激動地說著。

  「我們沒有攻下馬斯凱特的必要吧?」

  納協魯靜靜地回答著。

  「只要能夠攻下柳瑟,馬斯凱特就會被我們的勢力包圍,很有可能再度投靠我們這一邊。如果一直挑起無益的戰端使得威諾人民受害,我認為並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事情真的能這麼順利進行嗎?」

  巴藍十分冷淡地說著。

  (當然可以順利進行。)

  納協魯心中雖這麼想,不過並沒有特地說出來。

  馬斯凱特之所以會背叛,是因為他們認為魔神軍團那邊佔據了優勢。這一點其實威諾國王應該也察覺到了,因此他才願意使用這樣的苦肉計,使得將來無論是摩斯或是魔神勝利都不會使威諾的王家斷絕。不過只要戰局明顯對聯合騎士團有利,相信馬斯凱特也一定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投靠摩斯的。

  巴藍其實也應該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然而如果在這裡攤開底牌的話將會使威諾大失體面。威諾在魔神戰爭中的一舉一動一直都相當引人注意,如果太過於追究事端的話,有可能導致威諾整個投靠到史卡德那一邊,如此一來摩斯的同盟關係將會一口氣崩潰。

  納協魯不禁認為這真是件麻煩的事情。

  然而對一個國王來說,戰爭跟外交就像是劍與盾牌,兩者都是絕對不能輕視的。

  雖然百之勇者看來像是支雜牌軍,然而要與魔神作戰的意志卻是一致的。與魔神作戰是最重要的就是這樣的意志。

  「各位都知道勇者隊目前還不能一分為二。不過我認為這次作戰的目標應該集中在進攻柳瑟,因此不需要特別派兵前往馬斯凱特……」

  「所以我們只是當作誘餌是吧!」

  納協魯這番話使得亞隆德激動得朝地面跺腳。

  擁有威諾領土中史卡德太守爵位的亞隆德,對史卡德的原皇太子納協魯很明顯保持著敵對的心態。畢竟如果納協魯在這次的戰爭中立下大功,他很可能再度取回史卡德的王位繼承權。

  然而納協魯本人卻沒有這個意思。

  雖然他很擔心史卡德的人民,然而當初他以自己的意志將王國獻給了威諾。即使將來沒有魔神的威脅,納協魯也不可能無恥地要求威諾把王國還給他。

  只要能與拉妃妮雅幸福地生活,光是邁先賜給他的一塊小小領土就足夠了。

  「的確只是個誘餌。不過只要派遣少數部隊當誘餌,當然還是需要最精銳的部隊囉。」

  為了能夠確實攻下柳瑟,另外派兵牽制位於馬斯凱特的魔神軍團是絕對必要的。只要能攻入馬斯喀凱特,他們就沒有辦法派遣援軍前往柳瑟,這也可以使馬斯凱特太守有所借口,以避免自己旗下的騎士們做出無謂的犧牲。

  「……我們還是採用這個提案吧。」

  傑斯塔靜靜地如此發言,大概是察覺到納協魯的意圖了吧。

  在如此發言的時候,這位海蘭的龍騎士王子看了納協魯一眼,而且眼神十分的冷酷。

  這樣的眼神就像是說,雖然這樣的提案在理論上是正確的決定,然而在感情上卻使他相當的不悅。他肯定是考慮到了亞隆德如今的心情。

  (聯合騎士團之間的羈絆真是堅定。)

  納協魯對傑斯塔這樣的態度反倒是感到相當安心。

  如果考量到摩斯今後的狀況,這也是讓年輕騎士能夠在同一個部隊共同作戰的機會。畢竟摩斯不能一直彼此爭戰下去,魔神之所以被解放也是因為摩斯的分裂而造成的。

  「在馬斯凱特郊外佈陣,敵人一出現就馬上迎擊,這樣可以嗎?」

  納協魯深深地低下了頭表示回應。

  「那麼這次的作戰目標就集中在攻打柳瑟。」

  巴藍環視參加會議的眾人以規整意見。

  沒有人提出反論。大家都認為這樣的結論十分妥當,要反對也只是因為政治上的考量罷了。

  「只要能攻下柳瑟,而且馬斯凱特再度投靠我們的話,接下來就可以一舉進攻史卡德,要拿下納協魯父王的首級可說是輕而易舉了。」

  巴藍特意提出了納協魯的名字如此說著。

  他似乎在告訴大家,即使納協魯因而立下功勞,也不需要為此做出特別的評價。巴藍的外交手腕果然是不可忽視。

  「我會親手取下父親的首級的!」

  納協魯若無其事地如此說著。

  他原本就不會期待獲取功名,但也絕對不會因而默不作聲。如今的納協魯跟以前不一樣。他必須要盡力維護自己的名譽,這不僅是為了自己的未婚妻拉妃妮雅,也是為了所有的百之勇者。

  所有人轉身面向王位上的邁先,希望能夠獲得公王的認同。

  自從宣佈軍事會議開始之後,邁先至今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非常滿足地看著會議的進行。

  (真希望這些優秀的年輕人,都能夠有屬於自己的舞台啊。)

  邁先的心中是如此想的。

  摩斯真的是擁有許多優秀的人才,讓他們埋沒於這樣的地方真是太可惜了……

  邁先嚴肅地宣佈會議結束,並且對納協魯等人下達了具體的命令。大家接到命令之後當場跪了下來,並且在復誦命令之後離開了謁見大廳。

  為這場賭上摩斯命運的戰爭進行準備……

  Ⅵ

  「你的劍真的這麼沒品嗎!」

  擦拭著額上汗水的法恩如此對赤髮之傭兵說著。

  他的表情相當不悅。而且衣服的胸口處還留著一個十分明顯的腳印。

  「剛剛有規定說禁止用腳踢嗎?」

  貝魯特裝傻般地說著。

  他赤裸的上半身一樣因汗水而閃耀。吃完早餐之後他們就一直在練習著。

  「是沒有這樣規定。可是哪有人在切磋劍技的時候會用腳踢的?如果這是實戰形式的對戰,我當然就不會這麼說了!」

  法恩拍去衣服上的塵埃,再度以愛用的長劍擺出架式。

  「如果你是真的要打一場的話,我可是隨時奉陪喔?」

  「不,難得會有聖騎士願意教我劍術,還是繼續這樣切磋吧。」

  貝魯特如此說著,並像是個正規騎士般將架式擺正。

  原本他是希望藉由法恩的進攻方式學點技巧的,不過由於法恩的攻擊使得他興致也來了,便不由自主地朝他踢了一腿。

  法恩著實挨了這一腳,看來他完全都沒有預期到這樣的攻擊。

  雖然只能說是過於大意,不過法恩似乎從來沒想過對手會有違反規定的行動。

  從這就可以看出法恩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不過在實戰中他當然是不會如此大意的。

  如今貝魯特等人位於納協魯住處的後院。

  雖然說是個住處,不過這裡原本是座城堡,在戰時屬於海蘭王城的外圍據點之一。

  這裡除了納協魯以及拉妃妮雅之外,總共有幾個騎士見習的少年、二十幾個隨從、還有十幾個僕人跟侍女居住在裡面,另外藥草師塔圖斯則是以管家的身份留了下來。

  如今除了貝魯特等六人之外,前幾天海蘭的雙胞胎王子也加入了食客的行列。雖然平常這些人物根本就不可能會聚在一起,不過在魔神戰爭結束之前,大概都應該會一同生活在一起了吧。

  另外每天晚上都會有百之勇者被請到這裡來接受款待。在納協魯的眼中這些勇者都是相當不錯的人物,不過只有那個「聖者」是唯一的例外就是了……

  後院裡頭有菜園跟農舍,僕人和侍女們正辛勤地工作著。另外這裡還有一座小小的噴泉,就像是一條小河般橫貫整個後院。河水流進城堡的護城河之後,最後會與海蘭城下的主要河流會合。

  由於之前沒什麼人在這裡居住,因此設備幾乎都是新的,而且越來越不像是作戰用的城堡了。

  除了貝魯特和法恩之外,如今聚集後院裡的還有芙勞絲、妮斯以及弗雷貝。渥特為了防止魔神偷襲,如今正在王城設置魔法的防禦陣,另外雙胞胎王子則是代替前往參加軍事會議的納協魯,正在百之勇者的宿舍裡跟大家交談。

  勇者們都相當熟悉他們的事跡,因此要代理納協魯的工作當然是不成問題。身為海蘭王子的他們身份比納協魯還高,加上他們也擁有身為百之勇者的實際戰績,因此沒有任何人會因而不滿。

  多虧有他們兩人的協助,使得現在的納協魯總算是輕鬆了一點。他們表面上因為正在修行而無法進入王城,不過納協魯知道他們目前的處境,因此也答應他們絕對不會公然洩露他們的身份。然而消息畢竟是藏不住的,總有一天騎士們會知道這樣的消息,到時候他們又會怎麼想呢?

  就在這時,後院再度響起了武器交擊的聲音。

  「……你們還要繼續啊?」

  芙勞絲無可奈何地說著。

  雖然之前為止她也在進行武術的練習,不過現在則是稍作休息,在一旁欣賞著貝魯特與法恩彼此切磋的情景。

  真不知道他們的體力是從哪裡來的。

  從早餐之後練習至今已經是下午了,也差不多是館主納協魯開完軍事會議回來的時間。在這麼長的時間都毫不休息一直練習,這幾乎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因為最近都沒有讓身體動一動啊。」

  雖然說話的是貝魯特,不過倒是法恩先收起了劍。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下次該你來教我格鬥術喔。」

  「格鬥術聽起來是不錯,不過對我來說只叫做打架就是了。」

  「這無所謂,反正要學什麼是由我來選的。」

  「你這徒弟真不識相啊!」

  「還不多虧有這樣的師傅。」

  聽到貝魯特與法恩之間的對話,芙勞絲不禁露出了微笑。

  為什麼交情不能再好一點呢?或許是因為性格完全相反吧。

  芙勞絲丟了兩條毛巾給他們。

  「謝謝。」

  法恩對她道了謝,不過貝魯特則是什麼都沒說。

  「原本以為人類比我們還無力,不過看到這樣的你們,我就開始知道事情是沒有絕對的囉。」

  「鐵之王」弗雷貝對兩人如此說著。他一如往常在手中握了個酒杯。

  「要比力氣怎麼比得上弗雷貝國王您呢。」

  法恩脫下了衣服邊擦汗如此說著。

  雖然體格上比不上貝魯特,不過千錘百煉的肌肉仍像鋼鐵般強壯。

  「你的面前有位淑女耶?」

  微笑的芙勞絲對法恩如此說著。

  「現在的我並不是騎士。而且跟我比起來。你還是先對那個傢伙說幾句吧?」

  貝魯特已經脫光衣服跳到菜園旁邊的泉水中了。雖然秋天即將結束,泉水應該是相當的冰涼,不過看來他倒是毫不在意。

  正在整理作物的侍女們,不禁害羞地偷看著他的裸體。

  法恩也知道貝魯特已經跟幾個侍女有過關係了。不過館主納協魯似乎是相當的寬容,看來只要能好好完成任務,他並不是個會干涉私生活的人。

  「貝魯特本來就是那樣,再怎麼說他也不會聽的。」

  芙勞絲有些焦慮地說著。

  (你也太寵他了吧?)

  雖然法恩如此心想,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

  住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貝魯特跟芙勞絲是一對。雖然這樣的組合簡直就是聖女與野獸,不過他們並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

  因為芙勞絲相信,貝魯特正是能夠統一羅德斯的英雄。

  赤髮之傭兵貝魯特的名字在羅德斯島上的確是非常有名。認為他就是救世主的人也不算少,百之勇者甚至也認為真正的隊長其實是他。

  然而法恩心中卻有個疑問。一旦貝魯特成為羅德斯的統一王,這跟魔神成功征服羅德斯又有什麼差別呢?

  在貝魯特決定要統一羅德斯的時候,肯定又將有許多無辜的人民因而犧牲。畢竟對政治豪不關心的他也只會這麼做而已。而且他征服全島之後將會採取的統治方式也是難以想像的。

  法恩甚至心想,到了那時侯即使是要賭上自己的生命,他也一定要阻止貝魯特。

  芙勞絲認為自己一定可以除去覆蓋在貝魯特內心的那片黑暗。然而如果沒有了這片黑暗,或許就代表著貝魯特本身的消滅不是嗎?

  (雖說是聖女,不過還是沒辦法把感情跟思考劃分清楚吧。)

  法恩一開始也是相當的驚訝。

  然而他最近的想法也開始改變了。思考原本就是從感情開始的,兩者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沒有感情的人就像是只會遵從命令的魔法玩偶,根本不會進行任何思考的。

  即使是荒野之賢者那樣擁有著如此智慧的人,也沒有辦法完全捨棄自己內心的感情。他所有的行動以及思考可說都是以感情為起點的。

  這麼說案例,渥特最近跟妮斯高司祭似乎走得很近。雖然不便對他們這樣的組合有所意見,不過男女之間畢竟就是這麼一回事。

  (其實貝魯特他們身上有蠻多東西可以學的。)

  法恩最近也開始這麼想。

  遵循神的教誨、尊敬女性、致力於鍛煉武藝並積極求學。他一致認為這就是騎士應有的生存方式,然而這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不過要遵循規範是絕對正確的。

  貝魯特應該要更加尊重規範才對,如此一來就如芙勞絲所說,將會逐漸出現英雄之王的資格。

  不過在法恩的眼中,卻有一個人比貝魯特更擁有英雄王的資質。而且法恩如今所迷惑的是,如果將來這個人真的試著要統一羅德斯的話,自己究竟應該要阻止他,還是在他的身邊為他效力呢?

  「法恩先生!」

  後院的門打了開來,同時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回頭看去,站在身後的是館主納協魯。

  「請各位在餐廳集合,我們接到出擊的命令了!」

  「勇者隊的初戰是嗎……」

  法恩就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勇者隊表面上是為了與魔神作戰而組成的。然而荒野之賢者真正的目的,是要完全終結這場被稱為魔神戰爭的爭亂,因此戰鬥的對象將會不限定在魔神身上。

  而當戰爭結束之後,將會誕生一個嶄新的羅德斯。

  (一定要謹慎行事……)

  看著站在門口的年輕人,法恩不禁在心中如此說著。

  ※※※

  有一面鏡子。

  是以真銀磨平而成的金屬鏡子,鏡緣刻著密密麻麻的上位古代語。它被稱為「真實之鏡」,是古代王國最後之太守托付給五色之龍的密寶之一,以賦能魔術的奧義創造而成的強力之魔法寶物。

  如今鏡子裡映出來的,是一群圍在餐桌旁邊的人們。

  而且有一個人正凝視著這樣的映像。

  它自稱是「擔憂羅德斯未來的人」,並且以「灰色之人」的身份點綴著羅德斯島的歷史。

  在整個羅德斯島上,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大概只有一位。

  那就是映在真實之鏡中的荒野之賢者渥特。

  藉由這面鏡子的魔力,「灰色之人」知道了魔神解放的真相以及許多真實,他也大致能夠預測荒野之賢者的目的了。

  阻止他是「灰色之人」的宿命,他也是為此而成為「灰色之人」的。

  必須避免世界邁向究極的破壞。

  為此必須常常搖晃那司掌森羅萬象的天平,因為這才代表著真正且永遠的均衡。

  (可是到底要怎麼做?)

  灰色之人如此自問。

  這麼棄置不管的話,羅德斯的未來將會成為荒野之賢者心中所期待的結果。然而如果要阻止他的話,羅德斯將會被魔神所支配。

  (只能先等待機會了。)

  在稍作思考後,「灰色之人」作出了這樣的結論。

  機會大概將會稍縱即逝,必須要掌握這一瞬間展開行動。過早過晚都將會導致最後的破滅。

  「嶄新的羅德斯永遠都不會來臨的喔。」

  「灰色之人」朝著鏡子裡的眾人如此說著。

  嵌在頭飾中像是雙眼般的寶石,散發出了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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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5-27 11:40 PM 編輯

  第2章   聖女之奇跡

  Ⅰ

  烏雲覆蓋了天空。

  風一吹就使人感到寒冷。季節已經將要進入寒冬了。

  騎乘在風龍疾風背上的納協魯,從空中鳥瞰著「勇者隊」的行軍狀況。

  他們的目的地是「高原之國」柳瑟之王都。

  那兒大約在半年前被魔神襲擊而被攻陷。雖然多虧了柳瑟騎士們的奮戰,使得國王及王家有機會得以逃生,然而柳瑟的龍尾騎士團卻也因此完全崩潰。他們這堪稱是騎士典範的壯烈犧牲,也正是摩斯諸國再度團結,並組織聯合騎士團的契機之一。

  走在前面的是由哈肯第二王子巴藍將軍所輔佐,為了解放祖國而率領兩千名聯合騎士團出征的柳瑟國王。而原本應該由巴藍親自率領的一千名龍炎騎士團,則是由擁有副將軍身份的上級騎士所率領,另外這兩個騎士團也都各自率領了數千名的士兵以及隨從。

  接在後面的是載滿攻城武器、糧食以及補給物資的馬車。

  至於走在最後面將隊伍拉得很長的,就是納協魯底下的勇者隊了。

  跟前方騎士團整齊劃一的行軍比較起來,勇者隊的樣子顯然是非常鬆散。隊列有很多地方沒有接起來,也有人根本沒有沿著道路走。

  在行軍的途中,納協魯不只一次地看到有人悄悄脫離了隊伍。大概是因為魔神已經迫在眼前而怕得逃走了吧。

  納協魯盡量假裝沒有看到這些人。其實他也希望沒有戰鬥意志的人能夠僅早離開。

  「龍尾」柳瑟正如其高原之國的別名,是個與建在廣大之高原地帶的國度,其畜牧業以及優秀的馬匹都相當的有名,摩斯騎士團的軍用馬匹似乎都是來自於柳瑟。

  由於處在「龍鱗」威諾以及「龍炎」哈肯兩大國中間,因此在外交上總是相當的謹慎。

  這裡沒有像是馬斯凱特那樣的堡壘型都市,因此要進攻國境並不是那麼困難。不過王城也因此設計得特別堅固,所以要攻陷這裡並沒有那麼容易。

  敵人選擇守衛戰或者是出城迎擊,將會使得作戰方式有相當大的不同。

  納協魯自己比較希望在城外決戰,不過他不知道敵人會有什麼樣的舉動。由於本次從軍的龍騎士只有納協魯一個人,因此他必須要想辦法接近柳瑟國境搜集情報。

  然而他們第一個需要攻打的目標卻是國境堡壘。雖然堡壘的規模不大,但因為建立在陡峭的山坡上,要攻打進去也是相當的困難。

  一開始摩斯騎士團理所當然地先對敵人進行喊話。他們不知道敵人目前的士氣狀況,不過如果不戰而勝當然是最好的。

  納協魯也是這麼希望的。

  他們在出發之前就對全軍宣佈過,絕對不可以殺害投降的敵軍。

  只不過這樣的規範不知道能夠持續多久。戰鬥本身便被某種瘋狂的意志所支配著,之前就常常有人因為被這種瘋狂的意志所影響,而血紅著眼睛殺害眼前跪地求饒的對手。

  所有的俘虜將會在戰鬥結束之後遣送回海蘭進行制裁。

  不過納協魯並不知道,跟魔神聯手的人應該要得到什麼樣的制裁。

  對布魯克國王效忠的史卡德騎士將會被懲罰,然而史卡德王子納協魯將不會有任何罪過,想到這裡自己的心情就變得十分複雜。

  然而真的要說的話,納協魯如今已經忘了出身以及立場,以自己的意志決定要與魔神決一死戰。史卡德的騎士們並不是沒有選擇這條路的機會,因此他們如今的決定並不只是因為忠誠心,也包含了相當程度的野心在其中。

  當天他們很早就紮營,第二天也沒有很早拔營出發。

  而在柳瑟解放軍抵達國境堡壘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下午時分了。

  聯合騎士團馬上便派出了使者希望他們能夠投降,然而對方的答案卻是否定的,甚至還殘忍地以弓箭殺害使者以表達拒絕的意志。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納協魯馬上請一位精靈使對自己使用風之精靈的守護,然後騎乘著疾風朝堡壘衝了過去。

  無數的箭朝自己射了過來。然而射向疾風的箭根本無法貫穿它堅硬的鱗片,射向納協魯的箭則是被精靈魔法之力全部擋了下來。

  納協魯一邊以弩弓朝著敵方的弓兵攻擊,同時命令疾風噴出火焰焚燒堡壘。

  看到同僚遭殺害,聯合騎士團心中的怒火也被點燃,紛紛走下馬來沿著山崖攻向堡壘。堡壘中的敵軍由於疾風的攻擊而變得十分混亂,因此騎士也得以輕鬆地來到了堡壘前方。

  然而他們卻被城牆與城門擋了下來。攻城兵器對建立在山坡上的堡壘也是束手無策。

  敵軍以弓箭、石塊或是熱水攻擊著束手無策的騎士們。

  納協魯見狀馬上命令疾風朝城牆撞去。由於城牆只是以石塊簡單堆積起來而已,因此遭到風龍這強烈的一撞之後很快就倒塌了。

  騎士們紛紛從缺口處攻了進去。

  (我們贏了……)

  看到聯合騎士團的年輕人接二連三攻進堡壘,納協魯命令疾風高高飛上了天際。

  ※※※

  摩斯騎士團很快就攻下了國境堡壘。

  堡壘中的魔神祇有三隻下位魔神及一隻上位魔神。然而駐紮在這裡的部隊,就是因為這幾隻魔神而不願意接受勸降的。

  對史卡德國王誓忠的上級騎士以及隊長級的傭兵,身邊都一定會有魔神擔任護衛。然而事實上這卻是一種監視手段,如果他們接受勸降的話,堡壘中的騎士隊長就會在瞬間被護衛他們的魔神所殺害。

  納協魯是在潛入史卡德的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

  他也因而感覺到史卡德國內並不是由人類在統治魔神,反倒是魔神統治著領土中的人們。

  然而如果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殺害使者,甚至讓自己的部下無辜受死的人,那就根本不需要對其留情。因此巴藍在活捉了堡壘的傭兵隊長之後馬上將其斬首,並且跟魔神的頭顱一起放在廣場示眾。

  雖然納協魯認為這樣十分野蠻,然而騎士團的氣勢因而提高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不保持著幾近嗜血的情緒,肯定將會在戰場上佔下風,或許在戰場上能保持理性戰鬥的人,反而會被他人視為一種異數吧。

  攻下國境堡壘的兩騎士團以及勇者隊就這麼繼續行軍,一邊解放途中村莊一邊朝著柳瑟王都前進。

  被解放的村人都歡欣鼓舞地迎接騎士團的到來,同時也不斷述說著被魔神所統治時的恐怖。許多的年輕人被強迫拉去當兵、年輕的女孩大多被派去王城工作、村莊的財產也幾乎都被沒收了。

  史卡德即使在魔神的統治之下也跟之前沒有兩樣,此地跟史卡德比起來的確有相當大的差別。

  不知道是因為此處是以武力所佔領的王國,抑或是魔神之王終於露出了本性。

  納協魯不知道魔神王究竟在想些什麼。是要將人類全部消滅?還是在羅德斯島上興建一個統治人類的魔神王國?異世界生物的精神構造或許跟人類完全不同,如果以人類的想法來推測的話實在是太危險了。

  在快要抵達柳瑟王城的時候,太陽也已經逐漸西下了。

  因此當然是就地紮營。

  對勇者隊而言,在戰場中的敵陣紮營可說是第一次。如果敵人是騎士的話並不需要擔心會遭到偷襲,因為摩斯有著日落就停戰的不成文規定。然而對魔神而言夜晚才是活躍的時間,因此一定要針對各種可能的襲擊進行戒備。

  納協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指示勇者們作好紮營準備,要求他們每五人就要有一人負責守夜,同時命令設置大規模的營火,並且準備了許多的火把。

  所有的準備工作結束之後,納協魯帶了一隻小牛給營區外頭待命的疾風,自己則是吃了一點麵包以及肉乾。

  (不是親手抓的獵物我不認為會好吃。)

  用完餐之後,疾風將這樣的意志傳到了納協魯的心中。

  「我知道。不過即使要捕捉獵物,記得千萬不要去抓人類來吃啊。因為據說吃過人肉的龍,從此之後不會對其他的食物有興趣了……」

  納協魯露出了苦笑如此說著。

  之後為了討論明天即將面臨的戰鬥,納協魯回到了貝魯特等人的身邊。

  貝魯特以及法恩兩人,將會在實戰中負責指揮直屬於本隊的勇者們。雖然沒有很明顯將部隊一分為二,不過原則上傭兵出身的人將由貝魯特所率領,自由騎士則是交由法恩來統率。

  「魔神會趁這時候進攻嗎?」

  看到貝魯特等人討論的納協魯,侍奉大地母神的高司祭妮斯走了過來如此說著。

  質樸的白色神官服上有好幾處留著血跡。她在白天忙於為受傷的戰士們治療,因此血跡應該是在那時候粘上的。

  然而這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長長的秀髮目前是綁著的,大概是為了能在治療傷患時便於行動,然後就這麼忘記把頭發放下來了吧。

  忙碌一早上的她應該已經很累了。平常這位偉大的聖女為了讓大家都能提起精神,臉上一直都保持著美麗的微笑。

  然而目前她的臉上並沒有笑容。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不過我總覺得它們會來。」

  納協魯對妮斯如此說著。

  納協魯預測魔神的主力應該駐留在柳瑟,因此應該不會放任摩斯如此龐大的陣容不管。

  魔神的行動總是難以預料。

  勇者隊的第一次實戰可能會是夜間戰,這實在是個不怎麼值得歡迎的事實。何況目前的指揮系統還沒辦法有效運作,因此肯定將會變成一場混戰。

  然而納協魯卻相信勇者們的實力。

  「我們還是保持覺悟吧。」

  妮斯無力地露出了微笑。

  之後她若有所悟地放下頭髮,並且以手指梳了梳緩和情緒。

  由於綁起來的時間有點久,因此她的頭髮變得有一點卷度。火光在她亮麗的黑髮上反射出了神秘的光芒。

  「關於這一點……」

  納協魯對圍在營火邊的貝魯特等人如此說著。

  除了佛洛依以及裡賽之外,住在納協魯住處的客人們目前都聚集在這裡。雙胞胎王子為了避免與摩斯的騎士們碰頭,一直都是跟納協魯等人分開採取行動的。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納協魯的身上。

  「雖然各位一定都很累了,但我希望各位能在今晚巡視整個營區。如果魔神真的出現,請以各自的判斷對身邊的勇者們進行指示。既然無法避免成為混戰,我認為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並不是個良策。」

  納協魯打算對其他幾位勇者提出相同的要求。

  他們都擁有能夠與魔神一對一戰鬥的實力。即使在百之勇者當中擁有如此能耐的人數也不多。

  「想到魔神隨時可能會偷襲,我想我也會怕得睡不著,所以也讓我來幫你吧。不過請別讓我一個人行動喔,因為使用魔法的時候必須要有其他的人可以掩護我……」

  一直以「大魔術師之杖」在地上畫呀畫的渥特抬起頭來如此說著。

  「可以由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嗎?」

  一直到剛才都閉著眼睛專心祈禱的妮斯如此說著。

  「我可以稍微跟魔神對峙一陣子,不過時間上可能沒辦法拖延太久,因此可能需要依賴渥特先生的魔法之力……」

  「這的確是很好的做法。」

  納協魯也相當的贊成。

  妮斯高司祭也接受過戰鬥的訓練,雖然技術上也相當不錯,然而體力上的缺陷卻是不可否認的。她用來當作武器的短劍也不可能給予魔神致命的打擊。

  然而如果跟渥特的魔法組合起來的話,將會成為令人驚訝的力量。

  「先不管我們,納協魯你自己才應該要好好休息吧?畢竟白天那場戰鬥中最盡心盡力的人也是你……」

  芙勞絲凝視著納協魯的臉如此說著。

  「明天你不是還要指揮作戰嗎?」

  「我還撐得下去。」

  納協魯開朗地說著。

  「騎士在某些時候並不需要勉強,我認為這句話剛好可以用在現在的你身上。」

  法恩如此說著,同時也勉勵著納協魯白天的辛勞。

  「只是兩三天的話,我一定可以不眠不休的作戰的。」

  「真是如此的話當然最好,不過可別太過勉強而倒下去喔。」

  聽到納協魯這番話,芙勞絲不禁半開玩笑地如此說著。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

  在有所結論之後,弗雷貝便緩緩地站了起來。

  魔神所毀滅的石之王國的鐵之王,如今真的可說是全副武裝。他穿著完全覆蓋身體的真銀鎧甲,手上也是真銀製的巨大鉾槍。

  勇者隊中也逐漸聚集了不少北方矮人族的戰士。現在雖然人數還不多,不過應該會隨著時間而逐漸增加起來的。由於北方族長目前留在鐵之王國國內,因此大地之妖精族自然是集結到了弗雷貝的身邊。

  矮人族戰士的勇猛可說是眾所皆知,總有一天會成為勇者隊的中樞部隊,因此納協魯也在心中暗自期待著。

  「我們就適當散佈在營區各地就可以了是吧?」

  貝魯特也隨著弗雷貝站了起來。

  接著站起來的是法恩、渥特、妮斯以及芙勞絲。英雄們各自視線交會並點了點頭之後,便朝著自己所想的方向各自散開了。

  「拜託各位了。」

  納協魯自己也邁開了步伐。

  他必須請其他被選上的勇者們一起巡邏營區,還要跟聯合騎士團以及龍炎騎士團的將軍們商討明天戰鬥時的對策。

  在高原柔軟的草地上前進的納協魯,不禁心想這將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Ⅱ

  等到納協魯再度回到自己的營區,夜晚也已經過了一半了。

  因為跟騎士團將軍討論的時間意外的長。

  白天的勝利使得騎士團的士氣十分高昂,柳瑟國王以及巴藍將軍對於明天的勝利都是深信不疑。

  雖然沒有潑他們冷水,不過納協魯還是警告大家魔神很有可能在夜晚偷襲,希望不要因而鬆懈了守備。

  巴藍等人意外地坦然接受了納協魯的建議。畢竟在之前好幾次的戰鬥中,他們已經徹底體驗到魔神有多麼恐怖了。

  會議之所以冗長,是因為針對明天佈陣的方式出現了對立的意見。

  如果敵人採取守衛戰,納協魯希望能夠以勇者隊為前鋒作戰,因為使用魔法將比較容易攻破城門。

  然而擔任前鋒對騎士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名譽。要將這樣的名譽讓給勇者隊,巴藍等人不禁是面有難色。

  因此納協魯具體說明了使用魔法攻城的詳細方式,並且也強調這樣的作戰一定要由勇者隊來進行。

  正式的攻城方式應該是使用攻城錘、投石機等攻城兵器來進行,然而因為城內也有反擊的防禦兵器,因此要在短時間內攻打成功是相當困難的。加上拖到夜晚的話還必須小心魔神的襲擊,因此無論如何都必須在明天攻下柳瑟王城。

  最後巴藍等人接受了納協魯的意見。但與其說是理解了納協魯的說明,倒不如說是他們想藉這個機會好好領教一下勇者隊的實力。另外攻城的過程中一定會出現許多的犧牲者,因此這或許也是一種保存騎士團戰力的手段。

  總之明天的作戰方針已經決定了。

  一回到勇者隊的營區,納協魯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巡視各處。

  百之勇者的營區到了夜晚仍然是相當的熱鬧。

  勇者隊原本就沒有什麼嚴謹的規定,已經有人開始喝酒或是賭博起來了。即使有人聽從納協魯的建議輪流守衛,不過看起來並不是很有心要徹底實行。

  然而納協魯還是任其所好。

  只要魔神一出現,他們再怎麼樣都必須要出來作戰。那時候勇者隊成員的存在價值將會真正被證明出來。

  然而即使到了深夜,魔神也依舊沒有出現。

  勇者們大多已經熟睡了,營火周圍只留下了幾位守衛的身影。

  納協魯一一慰問著這些辛苦的守衛。

  (魔神一定會趁機偷襲的……)

  即使時間不斷地平安流逝,也只是使得納協魯更加堅定這樣的想法。

  偶而他也會抬頭眺望夜空以尋找魔神的身影。陰暗的夜空沒有任何的星光,連月亮都被雲所覆蓋,只能散發出些許朦朧的月光。

  (明天大概會下雨吧。)

  納協魯如此心想著。

  今晚過於漆黑以及明天可能下雨等現況,對勇者隊而言絕對不是值得歡迎的。然而即使如此,納協魯也沒有辦法違背或憎恨天意。

  就在他茫然地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

  周圍突然轟地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納協魯連忙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映入眼簾的是逐漸膨脹的火團。

  「是火球咒文!」

  納協魯不禁叫了出來。

  這在魔術師們所使用的古代語魔法中屬於強力的攻擊魔法,而且魔神也會使用這一個系統的魔法。雖然不知道這個咒文是己方還是敵人所詠唱的,不過魔神肯定是開始發動襲擊了。

  納協魯並沒有馬上朝著火焰爆發的地點跑去,只是看著周圍及天空尋找魔神的身影。

  而且他也看見了。

  有黑影飛舞在天空中,而且不只一兩個……

  「是魔神嗎!」

  「哪裡被襲擊了!」

  周圍接連響起了百之勇者們的叫喚聲。

  「不要急!魯莽行事的話會傷到自己人的,請各位留在願地並且用火把照明,而且僅可能不要集中在一樣的地點,魔神會從天空使用魔法攻擊的!」

  納協魯一邊對騷動的勇者們提出警告,一邊從背上取下了弩弓。

  然後他從腰間的箭筒取出三支箭,並先行裝填了一支。

  天空相當的漆黑,要瞄準的確是相當的不容易。然而納協魯還是瞄準到目標並把箭射了出去。

  (中了!)

  雖然手上沒有實感,不過應該是成功了。

  然而魔神並不會因為一支箭而被打倒。

  在下一瞬間,一條青白色的帶狀閃光從納協魯的身邊穿過。

  其中一個勇者被這道光芒射中,就這樣發出慘叫聲而倒了下來。他的身上緩緩冒出了白煙,空氣中也飄散著刺鼻的焦臭味。

  是「電擊」的咒文。也是屬於古代語魔法中的攻擊咒文。

  納協魯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由於魔神從天空以魔法攻擊,因此地面上的勇者很難出手,不但他們只能使用射擊性的武器反擊,而且一旦沒射中的話還有可能會波及到同伴。

  (疾風!)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叫著並取出龍笛。

  然後用力吸了口氣吹奏笛子。

  龍笛並沒有發出聲音。這只是因為人類的耳朵聽不到聲音,龍卻能清楚地聽到笛聲。

  遠方轟地傳來了風龍發出的咆哮聲。

  疾風應該很快就會趕來了。只不過現在的它身上沒有鞍,納協魯並無法坐在它的身上。

  然而疾風卻可以聽從納協魯的命令而行動,可以從更高的地方壓制魔神。現在最重要的是逼使魔神降落到地面。

  躲藏在漆黑天空中的魔神,一邊移動一邊使用攻擊魔法牽制著勇者們。魔神不只是肉體,精神力也是相當的強韌,並不會因為詠唱一兩次魔法就需要休息。

  (一定要想個辦法!)

  就在納協魯如此心想的時候。

  他看見夜空各處都浮現了青白色的光球。

  納協魯馬上就察覺到,這是己方的精靈使所召喚出來的光之精靈。納協魯的身邊也出現了一個光球,在光之精靈緩緩飄向上空的同時,一隻魔神也從黑暗中浮現了身影。

  「在那裡!」

  納協魯迅速地以弩弓瞄準魔神。

  然而魔神的動作卻快了一步。魔神詠唱咒文成功之後,又一道白色的閃光沿著地面奔馳。

  好幾個勇者都中了電擊咒文而彈了出來。

  然而即使是魔神,在詠唱咒文的時候仍然必須靜止在天空。在魔神再度動作之前,納協魯便已經扣下弩弓的扳機了。

  箭正如預料射進了魔神的眉心。

  魔神發出淒厲的叫聲摔到了地上。

  「在那裡!把他解決掉!」

  魔神摔落地點附近的勇者們,馬上拿著各自的武器殺了過去。

  即使眉心不斷湧出漆黑的血液,魔神仍然朝著圍過來的人們揮動爪子,還試著以利牙予以反擊。

  「唔喔!」

  跑最前面的勇者腹部被魔神的爪子撕裂,發出痛苦的聲音仰躺下來。

  然而魔神的抵抗也到此為止了。在下一瞬間兩把長槍貫穿它的胸膛及腹部,右腳也被大斧頭的一擊砍了下來。

  魔神禁不住將要倒了下來。

  此時一個勇者以手中的大劍朝它的腦袋垂直砍下。腦袋被砍成兩半的魔神晃了晃之後往前撲到了地上。雖然它的雙臂還試著捕捉其他的獵物,然而卻很快就停止了動作。

  「成功了!」

  勇者們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太了不起了!」

  納協魯如此稱讚著這些打倒魔神的勇者們。

  這樣毫不畏懼的戰鬥精神實在是太棒了。納協魯也逐漸相信勇者隊絕對擁有能夠抵抗魔神的實力。

  然而就在這時。

  「那邊還有一隻!」

  才剛聽到警告的聲音,納協魯的背後就受到了衝擊。

  他中了魔法的攻擊。不過他中的不是電擊,而是被稱為「光彈」的攻擊咒文,這在古代語魔法之中只屬於初級咒文,威力當然也沒有很強。

  雖然感覺到激烈的痛楚,不過並不到無法忍受的程度。只要不斷鍛煉自己的肉體與精神,對魔法的抵抗能力也會逐漸地增加。如果光是中了幾個魔法就不支到地的話,納協魯根本就沒有資格率領這些勇者。

  納協魯回過身來,朝著在天空飛翔的魔神發射弩弓。

  雖然有射中,不過似乎沒有射中要害。魔神緩緩地飛向天際,並逐漸消失在夜空之中。

  「喂,你沒事吧?」

  身邊的人如此擔心地問著。

  「我太大意了。」

  納協魯不禁露出苦笑如此回答。

  沒想到在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魔法擊中……

  「哎。總之你小心點吧!」

  「你也是。」

  納協魯如此說著,並且繼續尋找那只消失在夜空中的魔神。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捲起了好大一陣旋風。

  而在下一瞬間,一個龐大的物體從天空中落下,就這樣咚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納協魯迅速跑向現場以確定是什麼東西。

  是魔神。全身可說是體無完膚,滿是自己身上的漆黑血液。

  它已經完全動也不動,根本就沒有繼續攻擊它的必要。勇者們也都不敢接近,只是皺著眉頭看著魔神的屍體。

  「是誰幹的?」

  附近的勇者有人如此輕聲問著。

  納協魯當然知道問題的答案。

  (疾風!)

  納協魯試著在夜空中尋找風龍,不過卻被漆黑的天幕阻擋視線。它似乎是在相當高的地方,不然的話地上的營火早就被疾風翅膀所捲起的強風吹熄了。

  (賦予吾使命吧。)

  天空傳來了風龍的意識。

  (掌握現在的要領就行了,把魔神們統統打落地面!)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念著下達命令。

  疾風在龍族中是屬於上位的老龍種,而且是擁有最強的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在天空飛馳的風龍。

  即使對手是魔神,在天空作戰中它也絕對不會佔下風的。至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魔神都被它的利牙及火焰消滅掉了。

  (遵命……)

  隨著旋風再度捲起,疾風的意識逐漸遠離。

  納協魯朝著各處看去,以便確定現在的狀況。

  營區各地都上演著百之勇者與魔神的戰鬥。

  勇者隊的混亂程度是顯而易見的,然而並沒有任何一個人逃跑。各處都傳來了雄壯的怒吼聲。

  現在並沒有把握全體戰況的時間。因此納協魯也只能一邊為勇者們祈禱,一邊盡力在這個戰場中奔馳。

  Ⅲ

  魔神的襲擊一直持續到了天亮。

  雖說天亮了,不過大地卻被厚厚的烏雲所覆蓋,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下雨。而如今的大地則是滿佈著魔神與人類的屍體。

  成功打倒的魔神數量大約有兩百隻,相對的勇者中有近千人不幸犧牲,受傷的人更是其三倍之多,整體說來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或死或傷。

  從被害的程度看,這根本就不能說是打了場勝仗,然而也並沒有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在把所有的傷者留在原地之後,仍舊有八千多人繼續朝著柳瑟前進。

  摩斯聯合騎士團以及龍炎騎士團的營區也遭到了魔神的襲擊。然而由於規模並不大,因此雙方都只遭到了輕微的被害。

  「之前從來沒有一次打倒兩百隻魔神的經驗喔!」

  納協魯對著勇者的代表們如此說著。

  他露出笑臉假裝相當滿足於本次的戰果。戰鬥的結果不是由第三者做決定的,真要勉強說的話,只要不覺得自己戰敗就不等於真的戰敗。

  「我們出發的時間有點晚,各位先回去休息一下。柳瑟就在我們的眼前了,我們趕快拯救出那些生活在魔神恐怖下的同胞吧!」

  納協魯這番話使得勇者代表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幾個小時前才打過一場,要不要延到明天再開戰?」

  有人如此不滿地說著。

  「這應該是種常識不是嗎……」

  納協魯身邊的「聖者」以老師在教學生的語氣如此說著。

  他的身邊一直都有三名戰士保護著他。

  「如果各位想要重複昨晚的惡夢的話當然沒問題。」

  納協魯靜靜地如此說著。

  之後他默默地凝視著勇者們,就像是要他們回想起昨晚的事實。

  「黑夜是站在魔神那一邊的。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在白天的時候就跟它們一決勝負呢?只要能攻下柳瑟王城。驅逐駐留在裡面的魔神軍團,我們就不用擔心晚上會遭到偷襲了。」

  「你打算今天就攻打下來嗎?」

  有人十分驚異地如此說著。

  幾乎所有人都點頭同意這樣的意見。

  「我是有這個打算。」

  納協魯果斷地說著。

  「不然的話我們將會在肉體與精神的極限狀態迎接黑夜。如果擁有無限體力的魔神在今晚也發動襲擊的話,我不認為我們能夠抵擋得了。」

  雖然納協魯的語氣十分平淡,然而句句都說進了勇者們的心中。

  「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

  場中有人如此說著。

  「如果今天沒有攻下柳瑟的話,我們等於是輸了。而且這次的敗北將會代表羅德斯即將走向絕路。」

  如果以如此龐大的軍隊進攻柳瑟都失敗了,這等於間接證明了魔神軍團的實力。那時候摩斯諸國不知道將會做出什麼決定,因為被魔神佔領的柳瑟與馬斯凱特,如今就等於是抵在哈肯、威諾兩大國喉頭上的匕首。

  他們會決定向史卡德投降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率領魔神軍團的人真的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的話,或許這樣的做法才是上策。

  「那要不要現在馬上就出發呢?雖然難免會累一點,但也能因此多爭取一些攻城的時間啊?」

  一位像是騎士出身的勇者做出了這樣的提議。

  勇者中有人點頭贊成,但也有人搖頭反對。

  「現在要馬上出發應該是不可能的。」

  穿著青色長袍的魔術師就像是代表反對派般如此說著。

  因為疲勞是他們目前最大的障礙。

  「不過現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是得打啊!」

  有人如此說著。

  以這兩人的發言為首,勇者隊的代表們開始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納協魯只得出面控制場面,並仔細傾聽大家的意見。

  有人提出了極有意義的建議,也有人突發奇想地提出一些意見。然而有意見並不是件壞事,因為這將成為全軍更加團結的契機。

  雖然討論了很久,但是到最後卻逐漸變成了平行線。知道再討論下去也沒有意義的代表們,就這麼轉過身來看著一直保持著沉默的納協魯。

  「我們想聽聽納協魯您的意見。」

  一開始提議馬上出發的勇者如此對納協魯說著。

  「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納協魯停頓了一下之後如此說著。

  「現在馬上出發的話的確能爭取較多的作戰時間,然而因為魔神夜襲而疲憊的我們,真的有體力能夠撐得了長時間的作戰嗎?相較之下,即使時間上較為緊迫,我認為如果能以全力進攻的話會得到較好的成效。」

  納協魯說完之後,勇者之間瀰漫著一股沉默的氣氛。

  「……你說得倒簡單了。」

  一個手握巨斧像是傭兵的人輕聲說著。

  「我們必須在不到半天的時間打下一座城堡呢。」

  「不過也只能拼了不是嗎?」

  他身邊一個用槍的戰士點了點頭。

  其他的到代表們也像是有所覺悟般贊成這樣的意見。

  「羅德斯的意志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聖者」就像是要做出總結般,以他最得意的台詞對納協魯說著。

  「所以我們一定會勝利的是吧?」

  納協魯露出微笑如此對聖者說著。

  納協魯不禁開始認為,這位聖者之所以擁有能看穿魔神真面目的奇跡,或許並不是「羅德斯之意志」所賦予的力量,反倒是他內心某種瘋狂的機制中誕生出來的特別力量。

  據說被稱為藝術家的眾人,都暗自信仰著一位司掌瘋狂的無名女神,因為他們相信這位女神將會賦予他們超乎常人的能力。聖者或許就是在無形之中受到了女神的擁抱,同時也因此擁有了看穿魔神的雙眼。

  換句話說「聖者」是一位藝術家。即使這個人說不上清廉,但是只要這麼想的話還是能夠對他保持敬意的。

  之後納協魯開始指示勇者代表們明天的攻城作戰,同時也分配魔晶石給各小隊中的魔術師來使用。

  在金鱗龍王所守護的龐大財寶之中,他們發現了大量被稱為「魔晶石」的魔力結晶體。這種物品在古代王國時代似乎是用來代替貨幣使用的,然而只要使用這樣的結晶體,可以使術者在使用魔法時降低本身精神力的消耗。

  這是極為高價的魔法寶物。然而正因為魔法是勇者隊的主力攻城兵器,因此這是使作戰更為有效的必然消費。

  「那就祈禱大家平安無事了。」

  納協魯以此作為總結而結束了軍事會議。

  ※※※

  「……越來越有將軍的模樣了呢。」

  芙勞絲露出微笑,如此舒服地躺在草地上的貝魯特說著。

  長長的頭髮隨風飄揚,就像是一片金色的草原。

  (這麼說來,自從和他一起旅行之後就沒剪過頭髮了。)

  芙勞絲不禁如此想著。

  不過還沒有長到會妨礙戰鬥就是了。

  雖然這位赤髮戰士閉著眼睛,不過芙勞絲聽氣息就知道他並沒有睡著。只披著一塊毛皮的半裸上身緩緩起伏,胸膛堅硬厚實得幾乎用不著鎧甲的保護。

  (自己已經不知道依偎在這個胸膛幾次了。)

  每次被他擁抱,就感覺更加感受到了貝魯特的內心。

  跟外表的豪邁不拘不同,他的內心安穩得令人驚訝。然而在這樣安穩表徵的背後,卻又隱藏著火焰一樣的激情。

  操縱著這一股火焰的當然就是貝魯特。芙勞絲不禁認為無論是揮劍、飲酒或是和女人作樂,似乎都是貝魯特要使心中火焰痛快噴出的一種手段。

  然而卻有一片黑暗封閉了他的內心。

  只要驅逐這片黑暗,將他內心的火焰導向正途,貝魯特將會獲得成為英雄王的資質,這正是至高神法利斯賦予給芙勞絲的使命。

  「納協魯要當將軍?」

  聽到芙勞絲這句話,貝魯特眉頭微微一顫並張開了眼睛。

  「嗯,勇者隊的將軍。而且大家都逐漸認同他了……」

  「我就不能贊成。」

  貝魯特輕聲說著,同時轉過了身去背對著芙勞絲。

  感到疑惑的芙勞絲就這麼等待貝魯特的下一句話。然而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這位戰士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最強的戰士當然還是你啊。百之勇者中唯一的英雄,連雙胞胎王子身邊的吟遊詩人都這麼稱呼你了。而且打倒魔神將的名譽都是你一個人的啊……」

  「那種東西丟給狗吃都無所謂。我打倒魔神是為了享樂跟金錢而已。」

  「所以我才說……」

  芙勞絲本想說他心中有黑暗的,不過她知道再怎麼說都沒有用。

  因此她只是露出困惑的微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芙勞絲認為現在時機還沒有成熟。魔神之戰今後一定會更為激烈,貝魯特也將會顯露出「唯一英雄」的資質。等到他自己也察覺到了這個資質,羅德斯將會邁入一個嶄新的局面。

  「能打倒魔神將的戰士只有你而已,所以現在你一定要幫納協魯……」

  「他哪需要什麼幫忙。」

  貝魯特就這麼背對著芙勞絲如此說著。

  「即使沒有我幫他,納協魯也絕對不會輸給魔神的。今後我當然會參戰,有魔神將在場的話拿下它的腦袋的也一定是我。只不過這並不是為了納協魯,而是為了我自己而已。」

  「即使沒有你的幫忙,納協魯也不會輸……」

  芙勞絲疑惑地歪著頭。

  「是因為有法恩先生嗎?還是有弗雷貝國王的協助?」

  「像那樣子的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貝魯特如此回答。

  然而聽這樣的答案,似乎是說沒有他們的話也無所謂。貝魯特說話時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說清楚,很難聽懂他這番話中的含義。

  「因為有代替品啊。」

  「代替法恩先生跟弗雷貝國王?」

  雖然芙勞絲驚訝地說著,然而貝魯特卻像是認為她應該能理解似地沒有回應。

  「真是難以相信……」

  「既然你不相信這些話,那不就表示你的心中也有黑暗?」

  終於轉過身來的貝魯特開玩笑地說著。

  「我侍奉光之眾神中的至高神,心中絕對不會有任何黑暗的!」

  芙勞絲不禁有點憤慨。

  這番話等於是冒瀆了至高神的聖職者。

  「我不知道渥特或法恩是怎麼看納協魯的。不過由我看來,他的真面目其實是……」

  貝魯特說到這裡就忽然抓住了芙勞絲的手,然後跟平常一樣用力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前。

  「你看到的納協魯其實是什麼?」

  芙勞絲降低音量如此問著。

  由於注意到了周圍的視線,她的臉頰不禁有點泛紅。

  「是野獸。」

  貝魯特這麼說著。

  「那麼彬彬有禮的年輕人?這個詞不應該是比喻你的嗎?」

  芙勞絲笑著將臉頰貼在貝魯特的胸膛。

  如此一來她就能聽見貝魯特的心跳聲,也彷彿能聽得見他的內心。

  「而且比我還像。」

  貝魯特繼續說著。

  「把自己的母國賣給別人,跑去抓了只野生的龍回來,這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該做的事嗎?」

  「那是因為狀況使然的啊……」

  芙勞絲試著提出反論。

  如果世界一直保持和平的話,納協魯肯定會以小國名君的身份接受騎士的效忠、獲得人民的愛戴,並且迎娶像拉妃妮雅一樣美麗的女孩結束一生的。

  納協魯之所以需要作戰,只是因為父王犯下了解放魔神的罪行,而認為必須要親自為自己的父親贖罪罷了。

  「那只是因為你看不到納協魯的真面目。只不過或許只有我才看得到就是了……」

  貝魯特說到這裡才想起來,應該還有其他的生物也能看到納協魯的真面目。

  貝魯特緩緩地抬頭眺望著天空。

  天上的烏雲越積越厚,小小的雨滴也一顆顆落了下來。

  貝魯特不禁心想,那只現在在天空自在翱翔的幻獸,或許也會同意自己的看法吧?

  Ⅳ

  在綿綿細雨之中,柳瑟郊外的高原上響起了戰鬥的怒吼聲。

  然而吼叫的只有聯合騎士團以及龍炎騎士團的騎士們。王城中出現的史卡德軍團沒有任何人說話,就這麼默默地、慢慢地朝摩斯的騎士們接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史卡德這邊的軍隊中沒有人類,甚至連魔神都沒有。

  組成軍隊的是由古代樹枝創造出來的擬似生物、屍人或骸骨等不死生物、還有以樹枝或石塊製成的魔法人形。

  「連我的槍都差點要腐爛掉了!」

  以騎士槍貫穿一隻屍人的巴藍,隨即回頭對身邊的兩個隨從如此說著。

  巴藍身穿的白銀鎧甲上,刻著以龍與火焰為造型所設計而成的盾型紋章,其中龍代表著摩斯公國,火焰則是代表著哈肯王國。這個紋章的存在告訴世人,目前的巴藍屬於摩斯聯合騎士團的成員之一。

  巴藍在這場戰鬥之中的身份,是負責輔佐名譽將軍柳瑟國王。

  然而他的個性本來就喜歡站在前線指揮,因此他讓親衛騎士負責保護柳瑟國王,自己則是親自衝入敵陣與敵人作戰。

  如今在巴藍的周圍蠢動著的,便是包括屍人及骸骨等各式各樣的不死生物。

  以死靈魔術使人類屍體復生而成的屍人,眼球都已經快要脫落,耳鼻也幾乎已經是腐敗不堪,同時全身散發著極為濃厚的屍臭,光是稍微接近一點就令人作嘔。

  「解決掉吧!」

  身後兩個忠實的隨從馬上遵照命令,以鉾槍朝著被騎士槍貫穿無法動彈的屍人攻擊。

  把手腳砍下,腦袋劈成兩半,完全停止屍人的活動機能。

  屍人的動作雖然遲鈍,不過因為早已經沒有生命,因此要完全破壞之後才能阻止其動作。他們都沒有武器,只是揮動手腳或是以嘴咬的方式攻擊,就像是嫉妒還活著的生物,試著要將其拉到死者的陣營中似的。

  「這種戰鬥根本就沒有名譽的問題。」

  巴藍不禁丟下了這一句話。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

  其中一位隨從如此應和著。

  巴藍所騎乘的棕色駿馬身上滿是屍人身上噴出來的腐臭液體。或許是面對死亡時會本能性地引起恐怖吧,即使是身經百戰的馬匹,在這場戰鬥中還是變得相當的害怕,如果沒有好好鼓勵與安撫的話根本就不敢面對敵人。

  屍人都是農夫、商人等一般城鎮中的居民,其中甚至還有穿著女性服裝的屍人。

  「究竟是將已死的人作成屍人,還是為了作成屍人而殺害他們的!」

  巴藍感到了無比的憤怒。

  「無論如何,這樣的行為都是天理所不容的。」

  另一位隨從如此說著,同時輕輕詠唱了至高神之名。

  「的確如此。」

  戰爭只是政治上的一種手段,這一直是巴藍心中不變的信念。

  然而在這一陣子一直與魔神戰鬥的過程中,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這樣的信念。如今他也稍微能夠體會,為什麼有騎士願意捨棄國家以及自己的身份,而自願加入百之勇者與魔神作戰了。

  純粹的憤怒。這樣就足夠與魔神作戰了。

  人類絕對無法與魔神及操縱魔神的人共存。唯有消滅以及被消滅兩個選擇。

  (也因此才能在戰鬥中乒除所有的雜念。)

  戰鬥沒有什麼正不正義,只是為了爭奪財富與權利的一種鬥爭。或許有時候會因為思想及宗教的不同而有所爭執,然而對身為王族的巴藍而言,他並無法理解這些人為何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大動干戈。

  他知道一般人都會認為發動侵略的一方是不對的。然而在巴藍的想法中,被侵略的一方也有不對,因為他們放縱國力落為允許被侵略的狀況……

  然而在這一場戰鬥之中,他開始有了這是一場聖戰的實感。只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種相當危險的想法。

  要說這場戰鬥為聖戰是沒有問題的,畢竟戰鬥本來就需要有一些大義名分。然而如果當事人過度沉迷於這樣的名分之中,將會使得戰鬥成為唯一的目的,而失去了之所以戰鬥的真正意義。

  雖然戰鬥沒有什麼絕對的正義,不過一定存在著邪惡的戰鬥。巴藍也相信即使在一般的戰鬥中戰勝,也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不過這場戰鬥卻有勝利的意義。)

  朝著新敵人揮動騎士槍的巴藍如此心想。

  這是場摩斯諸王國保護領土的戰鬥。這樣的意義對各王國而言就已經足夠了。另外人民也是需要保護的,畢竟沒有了他們,土地絕對不會憑空生出任何的財富。

  巴藍輕鬆地打倒了一個像是老婆婆的屍人。

  (話說回來還真是無窮無盡。)

  巴藍已經沒力氣去數他打倒多少敵人了。

  光從人數上來看的話敵人比己方多得多。然而沒有智慧的不死生物或魔法生物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統率,也完全沒有掌握任何作戰的要領。

  因此接受過嚴格訓練,同時慣於實戰的摩斯騎士團是絕對不會佔下風的。

  不過敵方也不是能夠輕忽的對手。畢竟這些魔物不但不知道什麼是恐怖,同時也不知道什麼叫疲勞,戰鬥在他們全滅之前是不會停止的。

  「就像是為了後續的勇者隊殺出血路似的。」

  以騎士槍刺碎骸骨頭顱的巴藍,不禁露出了苦笑如此說著。

  即使失去了頭顱,骸骨仍然舉起手上的棍棒朝這裡走來。

  「拿長錘來!」

  看到突刺用的武器沒什麼效果,巴藍命令身後的隨從為他更換武器。

  聽到命令的隨從,從背了數種武器的背後取出一把前端附有鐵球的長柄武器,將主人手上的長槍換了過來。

  巴藍將長錘輕輕一揮做個確認,然後朝著骸骨揮了下去。

  這強力的一擊使得骸骨從肩膀到肋骨都被打得粉碎,脊椎也在胸口與腰間斷了開來。

  骸骨就像是被打碎的陶瓷玩偶般,就這麼被打倒在地上停止了動作。

  「即使主人您再怎麼立功,最後似乎也只能造就勇者隊將軍的名聲了。」

  「說得也是。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那個小子大概就是擁有這樣的運氣吧。」

  巴藍知道命運是無法違背的。

  看清時代的動向並跟隨潮流,正視身負著哈肯將來的巴藍所必須負責的任務。

  (那麼時代將會怎麼演變呢?)

  巴藍期許自己不只是注意魔神戰爭的演變,還必須要看清所有大環境事物的現況。如果一有任何的疏忽,在未來等待著自己的將只有毀滅一途,唯有看清大局才能開創出光明的未來。

  「羅德斯最強的騎士們!」

  巴藍盡可能以最大的聲音喊著。

  「在勇者隊抵達之前把他們解決掉吧,就當這些屍體跟玩偶是練習對象就行了!」

  周圍的騎士紛紛發出了回應的聲音。

  他們都是基於「龍之盟約」而從各國聚集到這裡的年輕人。然而他們的確已經漸漸團結了,或許將會把對祖國的忠誠完全轉移到對整個摩斯公國的忠誠也不一定。

  (真不希望這樣的力量會跟著魔神戰爭一起結束。)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而且他覺得不只是他會這麼想而已。

  (比方說……)

  哈肯王子不禁心想,如今必須要考慮魔神戰爭結束之後的事情了。

  ※※※

  由於敵人數量很多,加上他們根本就不會撤退,因此戰鬥比巴藍預測的還要冗長許多。

  而在戰鬥結束之後,龍騎士納協魯所率領的勇者隊也抵達了。

  戰場上四處散落著魔神兵被打倒之後殘留下來的黏液物質、再度變成屍體的不死生物遺體、樹枝以及石塊等製作魔法生物的材料,以及騎士跟士兵們的屍體。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異臭,和隨從一同視察戰況的巴藍不禁頭痛了起來。

  「巴藍王子!」

  納協魯就這樣一個人騎著馬,從山丘上勇者隊休息的陣地趕了過來。

  「你們終於來啦?」

  巴藍以冷漠的語氣迎接勇者隊的負責人。

  「這麼晚才抵達真的是十分抱歉!」

  納協魯坦承下馬謝罪,同時也稱讚著巴藍與騎士團戰勝的功績。

  「這那算得上是戰鬥。」

  巴藍拉下臉來如此說著。

  騎士團的騎士以及士兵們,如今開始在高原上挖洞處理戰場上的殘骸,這樣的作業大概會持續到日落以後吧。

  「敵軍的嘍囉已經處理掉了,剩下的就只有城裡的魔神跟人類而已,你們就好好大幹一場吧。」

  「我們一定不負騎士團的奮戰!」

  納協魯深深敬了個禮之後再度跨上馬背。

  由於太陽開始西下,因此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時間了。他們必須在日落之前攻下柳瑟王城。

  「那麼我就此告辭。」

  納協魯回過馬首正準備回到勇者隊的陣營。

  「等一下……」

  然而巴藍似乎想起來什麼似地叫住了他。

  納協魯回過頭來看著這位哈肯王子。

  「為了那些無辜遭可恨魔物殺害的柳瑟人民,你們一定要贏。」

  巴藍說了這幾句話之後,不等納協魯有所回應便轉過了身去。

  之後便大聲指示著騎士們並逐漸遠離。

  「在下一定銘記在心。」

  看著逐漸離去的巴藍身影,納協魯再度對他深深低下了頭。

  他應該不是擅於激勵別人的人,因此這樣的舉動令納協魯有點意外。然而這也確實使他看到了巴藍的內心。

  納協魯命令馬匹全速回到勇者隊的陣營。

  並且高聲對百之勇者發佈戰鬥開始的信號。

  「喔喔~~!」

  隨著納協魯的呼喊,勇者們之間響起了像是怒吼又像是歡呼的聲音。

  接著就輪到勇者隊的攻擊了。

  Ⅴ

  勇者隊的戰士以及魔法使們踩過細雨綿綿的高原,穿過一片寂靜的柳瑟街道朝著王城前進。

  如今他們來到了建築在小山丘上的王城城牆前面。

  城中放出了像是豪雨搬的弓箭與石塊,許多勇者都被這樣的攻擊所打倒。然而加入勇者隊的魔法使們,也朝著城牆上的敵人使用強力的攻擊魔法予以反擊。

  「火球」一個個爆發、「電擊」在各處流竄。「炎之嵐」席捲四處、「龍捲風」也響起了怒吼。

  勇者隊以魔法進行的猛攻,就像是要一口氣報復魔神昨晚的偷襲似的。城牆上的敵軍就這麼一排排被魔法打倒。

  「竟然能使用這麼大規模的魔法……」

  「人們不是很討厭魔法使嗎?」

  聽到荒野之賢者渥特半開玩笑的這番話,侍奉大地母神瑪法的高司祭妮斯如此對他說著。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然而馬上想起了現在的狀況而恢復嚴肅的表情。

  渥特與妮斯站在山丘下方。由於距離城牆還有好一段距離,因此敵方的射擊用武器並打不到他們。

  「您想多了吧?」

  渥特如此反問著。

  荒野之賢者穿著平常用的長袍,不過由於為了避雨而穿了件連帽外套,因此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臉。

  「事實上對無法使用魔法的人而言,魔法以及操縱魔法的人的確是他人所畏懼的對象。然而他們也同時對著魔法使們抱持著敬意。」

  「只有在因而受惠的時候就是了。」

  渥特露出了諷刺的笑。

  「真是的,您又這麼說了……」

  妮斯則是露出困惑的表情。

  長長的黑髮早已濕透,水滴不斷沿著她的額上大地母神的聖印滑落臉龐。純白的神官服也吸滿了水,緊貼著她纖細的身體上,衣服的裙角則沾上了地面彈上來的泥水。

  然而看著被細雨淋浸的這位聖女,渥特認為她的靈魂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污點的。

  (總覺得跟聖女小姐講話的時候,就會變得跟小孩一樣愛頂嘴呢。)

  渥特不禁如此心想。

  或許是認為她困惑的表情是最可愛的吧。眉尖會微微向下,並且隱約浮現少女應有的面影。

  他甚至會認為,自己是為了要被妮斯責備才故意這麼說的。

  (都已經活了三十年了說。)

  渥特露出了自嘲的笑。

  (真希望不是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

  他差點就要衝動地告訴妮斯自己的身世,然而很快就壓下了這個念頭。他不需要特意去揭露自己過去的瘡疤。

  渥特認為妮斯果然是位聖女。連自己這種警戒心強的人都會忍不住懺悔地想對她告解。

  渥特的父親終究也是位魔術師。

  他並不屬於亞拉尼亞的賢者學院,而是在羅德斯中部的都市國家樓蘭經營私塾的獨立魔術師。

  在他步入中年的時候,當時未滿二十的母親被他以魔法束縛內心,同時強迫完成了親事,渥特就是這樣被生下來的。

  父親只把母親當成是一個道具。

  只是個誕生後代用的道具、照顧自己以及家庭的道具,所以道具是不需要有心的。然而對一個小孩而言,心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身為母親的這位女性,仍然會誇獎或是責罵渥特。

  然而這只是針對渥特的一舉一動所做出的客觀評價,甚至只能說是反射性的反應。如果她擁有自己的心,就可能會因一些無謂的理由而生氣,或是因為自己的心情好而稱讚渥特。

  然而內心被束縛的母親,根本不會有這種感情的變化。

  (我的體內同時存在著對人心的恐懼與憧憬。)

  渥特是如此分析自己的。

  這矛盾的想法成為了自己成長的基礎。

  據說妮斯高司祭能瞭解他人的內心,這大概是一種與他人內心同理的感覺吧。

  而對渥特而言,他只能依照知識或經驗來推測他人的內心,然而他的推測幾乎都不會落空。例如雖然每個個體的內心是混沌難分的,然而仍然會在形成社會這樣的集團之後被平均化,進而變成容易予以預測,並輕易瞭解人們的想法以及動向。

  但是渥特卻無法靠自己使他人有所行動。

  這是因為他缺乏為此所必備的某樣東西。這樣東西或許從他出生以來就沒有,或者是在小的時候不幸失去,總之是沒有辦法再度取回的。

  而渥特也認為他沒有取回這個東西的必要。

  反正人類原本就是不完整的。自己缺乏的東西可以請他人幫忙,而且渥特已經找到這樣的人了。

  「……魔術師不會因為被討厭而變得自虐的。」

  渥特在經過長長的思考後如此對妮斯說著。

  「我看事情時總會朝著負面的方向,這是我自己的壞習慣。不過我很難去信任別人的好意,畢竟與其期待他人的善意因而失望,倒不如預測惡意並且試著反過來利用,這還比較合我的個性。」

  「那麼對我而言也是如此囉?」

  妮斯清澈的眼眸直視著自己。

  渥特現在才察覺到,自己的心中一直希望能夠告訴她一些事情。

  她似乎真的能夠看見他人的內心。只不過不知道是源自於她的聰明或是純真。

  渥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幾個可以回答妮斯的答案,不過他總覺得都不適合說出來。

  結果渥特什麼都沒有說,就像是要避開她的視線般朝城牆的攻防戰看去。

  很明顯的勇者隊在戰鬥中佔了優勢。他們已經開始朝著正門以騎士團借他們的攻城錘進攻,試著阻止他們的敵軍攻勢也逐漸弱了下來。

  「好像沒有看到魔神耶?」

  妮斯就像是忘了剛才的對話般如此問著。

  「真的完全撤退的話可真是件好事。不過他們可能躲在城中的某處,也可能已經暫時撤退並且準備在夜晚偷襲。」

  「無論如何都是不好的結果呢。」

  妮斯無意識地縮起了身子。

  「我們畢竟在和魔神作戰,會有犧牲也是在所難免。如果說殘酷一點,只要能夠戰勝的話,無論會出現多少的犧牲都無所謂。而且只要攻下城堡解放柳瑟的話,這場魔神戰爭就算是勝利了。」

  「我們能贏嗎?」

  「應該可以贏的。」

  渥特接著妮斯這句話肯定地說著。

  「納協魯真的做得很好。他為了讓勇者們認真作戰而刻意使他們陷入困境。以一般的狀況來說,這種下午才開始的戰鬥不可能會在日落之前結束的,他在這一場可說會左右羅德斯命運的戰鬥中,還真的是做出了一個相當大膽的決定呢。」

  為了使不可能變成可能,百之勇者們團結一致並全力奮勇作戰。

  捨棄王國的自由騎士、身經百戰的傭兵、搜索遺跡的冒險者、守護光之諸神教團的神官戰士、以及森之妖精族跟大地之矮人族。勇者隊雖說是東拼西湊而成的軍隊,然而每個人的實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這麼多優秀的戰士拚命地戰鬥,勝負可說是顯而易見的。只要百之勇者真正發揮了自己的實力,納協魯可說是已經掌握了勝局。

  「即使敵軍躲在這麼堅固的城堡中?」

  看來妮斯仍然無法相信。

  「嗯。城堡的確是相當堅固,可是守衛部隊的人數太少了。要讓城堡發揮出最完整的守備能力,就必須派遣符合其守備力的部隊來駐守,人數過少的話反而會降低原有的守備能力。像現在勇者隊開始進行包圍之後,敵軍肯定必須分散兵力,而且會因而出現守備的破綻。」

  雖然渥特這邊看不清楚,不過或許已經有少部分的勇者潛入城中了。如今還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就是這麼的少。

  「如果需要有人守護城牆的話,剛剛不要讓不死生物或魔法生物出擊不就好了嗎?」

  「能操縱不死生物或魔法生物的只有創造他們的魔神。讓他們留在城中不但沒用,還可能成為累贅,所以派它們出擊是正確的決定喔。」

  「原來如此……」

  妮斯點了點頭。

  渥特每一句話都相當簡潔有力,但也因此容易造成他人的不安,因為會使人認為他總有一天會站在敵方那一邊。不過在妮斯的眼中,這個人是個足以信賴的人物,也希望他能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

  妮斯知道光憑信仰是無法拯救眾人的。由於人類是生活在社會中的生物,因此必須要有政治以及法律。

  大地母神的教團大多對統治階級抱持否定的態度,因為這樣的人幾乎都只想著要怎麼搾取自己的人民。善良且有能的統治者對人民而言是絕對需要的,然而妮斯也知道,這樣的期望終究只是一種幻想罷了。

  所以她對統治者總是保持批判性的態度,希望藉此使得統治者能夠稍微自覺到自己的立場與責任,並且好好對待自己的人民。

  荒野之賢者很明顯擁有成為統治者的野心。

  他有著成為一國宰相,充分發揮手腕以治理國家的慾望,而且他也有能耐可以將國家統治得比別人都好。

  然而在那個時候,即使會稱讚他的優秀能力,妮斯以及大地母神的教團仍然會站在否定統治者的立場……

  (最後我終究無法一直站在你這一邊的。)

  妮斯在心中悄悄想著。

  讓羅德斯恢復和平、使人們都能獲得幸福。即使願望相同,妮斯與渥特的立場仍像是光和影、表與裡。不過也因此她才能夠安心。因為在她的力量所不及之處,仍然還有另一位跟她擁有相同願望的人。

  「……雖然城門附近的守備相當的堅固,不過要攻破也是時間的問題了。」

  渥特繼續冷靜地分析戰況,似乎沒有意識到妮斯正悄悄地在旁邊看著他。

  「時間的問題是嗎?」

  看著城門口一進一退的戰局,妮斯並無法真正相信渥特的這一番話。然而荒野之賢者所說的話常常像是預言,再怎麼無法令人相信的事情都會依照他的說法而發生。

  渥特悠然地握著他總是用來作為魔法發動體的「大魔術師之杖」,並且從懷中取出了一顆魔晶石。

  「您要詠唱魔法嗎?」

  妮斯見狀如此問著。

  「你認為站在這裡還太遠了是嗎?」

  妮斯坦誠點了點頭,並且等待著渥特的下一句話。

  「魔法也分成不同的種類,而且有它的話可以擴大魔法的攻擊距離。」

  渥特以兩根指頭捏起魔晶石朝天空看去。透明的水晶中有種像是青白火焰般的光芒閃爍著。

  這個光芒來自於萬物的起源,也就是萬能的力量「瑪那」。

  依據創始神話所記載,諸神藉由神聖語編織魔力並創造了世界。

  即使人們再怎麼排斥,這個世界依舊是魔法的產物。因此魔術師也自負於魔法正是唯一的真理。

  事實上即使是使用精靈魔法或是神聖魔法,魔晶石都能夠降低術者的精神消耗。雖然系統不同,但結果魔法終究是要經由瑪那才能發動的。

  「這都是多虧了您。解放金鱗龍王的詛咒之後所獲得的古代王國財寶中,包含了龐大數量的魔晶石,即使分給勇者隊中所有的魔法使都還有剩呢。」

  妮斯對此並沒有任何回答。

  與守護太守密寶之古龍對決的那兩次經歷,根本就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

  「繁星閃耀的虛空叫做星界,雖然肉眼可見,但卻是決不可能到達的異世界之一,而這樣的星界有著許多再也無法閃耀的星子……」

  在像是吟詩般的說明之中,渥特進入了詠唱咒文的準備動作。

  妮斯凝視著準備使用魔法的荒野之賢者,並且放慢呼吸以避免打亂他的精神。上位古代語的詠唱、複雜的手部與身體動作。即使同為魔法,跟只要對神祈禱便能發動的神聖魔法仍有明顯的不同。

  「……吾在此召喚汝等,化為打碎大地的熾熱流星!」

  渥特的咒文完成了。

  在下一瞬間,一條紅色的光芒貫穿烏雲飛越天空。這道光芒最後朝著城門口的樓閣射去,並隨著轟的聲響噴出火焰。

  妮斯屏息看著眼前的樓閣逐漸崩塌。

  「這就是那徹底打倒魔神將的……」

  「沒錯。隕石召喚,召喚魔術中的究極的密術。」

  渥特調整著因為詠唱咒文而紊亂的呼吸並如此說著。

  手中的魔晶石早已變得粉碎。成為透明沙粒的魔晶石沾滿了被淋浸的左手。

  「記得剛才您不是還說,他們不應該使用大規模的魔法不是嗎?」

  妮斯看著藏在外套頭巾中的渥特如此說著。

  「森林是隱藏落葉的最佳場所不是嗎?他們都已經用了這麼多大規模的魔法,所以我這麼做只算是稍微錦上添花罷了。」

  渥特快樂地笑了出來,同時也開始跨步向前。

  「真是如此嗎?」

  妮斯歪著頭跟在渥特的身後。

  兩人都知道攻城戰已經結束了。然而真正的戰鬥現在才開始。

  妮斯與渥特兩人,就這麼緩緩登上了被雨水浸透的山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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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7 11:40 PM|只看該作者

  Ⅵ

  巨大的門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而倒地。

  王城的城門終於被攻破了。

  剛才不知是誰所詠唱的魔法破壞了守衛城門的監視塔,而勇者隊當然也不會錯過敵人停止反擊的這個絕佳機會。連負責以投射武器對抗守城士兵的勇者們都一起加入了攻城的陣容,抱著破城錘以渾身的力量朝城門撞去。

  其中還包括了瓦利斯原聖騎士隊長法恩。

  「我們攻進去!」

  將攻城錘放在地上之後,法恩拔出了自己的愛劍,同時也取下了原本放在背後的盾牌握在左手。

  「魔神一定在城裡面,各位要謹慎行事!」

  接在後面的是被魔神所毀滅的種族,南方矮人族族長弗雷貝的聲音。

  他也是最後一同攻破城門的成員之一。

  光是要突破這道城門,就已經有近百名勇者喪失了生命,周圍也滿是犧牲者的屍體。然而這是為了勝利而無法避免的犧牲,勇者們仍然接二連三地加入陣容,不斷持續著進攻城門的作戰。

  這樣的犧牲終於有了回報。

  要讓大軍攻進城內。就一定得突破這唯一的城門。

  其實城內從剛才就傳出了打鬥的聲音。應該是有少數的勇者們使用魔法,或者從守衛薄弱的地方翻牆潛入城內的吧。

  然而這樣的作戰方式決不輕鬆。為了不讓他們白白送死,一定要盡快制壓整座王城。

  法恩輕輕將劍一揮,和身邊的勇者們使個眼神並朝城內進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中庭。左右各自蓋了馬廄或倉庫,高聳在正面的正是主要城塞。這裡的入口也是警衛森嚴,要從正面突破應該是相當不容易的。

  「準備發射!」

  隨著這樣的叫喊聲,左右的建築物上芳出現了許許多多的敵兵,而且各自都拿著投射用的武器。

  他們毫不留情地以弓箭或岩石朝勇者們攻擊。

  「先打他們!」

  雖然沒有時間確認,但法恩與弗雷貝很有默契地分別朝兩邊的建築物前進。

  如果在這裡停下腳步,後續的部隊就無法進入城中了。

  法恩所率領的是從羅德斯諸國集結而成的自由騎士們。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捨棄自己的王國而前來的,其中有人是主動向國王請願暫時離開國家,也有人是前來調查摩斯的現況。

  騎士們都身穿堅固的鎧甲,還握著相當厚實的盾牌。只要憑著這幾乎可以守護全身的方形盾牌前進,不夠強力的弓箭是絕對不可能貫穿的。

  雖然還是有幾個人被射中,但其他人都猛然朝著敵軍攻了過去。

  敵兵也丟下了投射武器改以刀劍應戰。然而只要成為近身戰,他們根本就不是重裝騎士們的對手,因此敵兵的攻勢很快就崩潰了。

  「一些人去把剩餘的敵人一網打盡,其他的人攻進去!」

  法恩將沾滿血跡的長劍高高舉起,並以雄壯的聲音如此說著。

  不斷飄下的細雨沖洗著血紅的劍刃。

  勇者隊的戰士們穿過城門,就像是雪崩般朝中庭湧了進來。

  法恩在確認了狀況之後開始沿著城牆前進。

  一些還在城牆上的敵人就這麼三兩成群走了下來。他們都早已失去了戰意,紛紛丟下武器或說願意交出所有的財產,只求法恩能夠饒他們一名。之後法恩讓這些騎士或士兵統統集合在一個地方,並且派了十幾個人保護他們。

  不然的話,一些對敵人不會留情的勇者們早就把他們通通殺掉了。

  也因此法恩落後了其他的勇者們一些。

  「我本想要帶頭攻進城塞裡的呢。」

  一個年輕人如此對法恩說著。

  這個人是瓦利斯的騎士候補,在聽到法恩的消息之後便捨棄國家來到了這裡。

  「不用急著搶功。在這場戰鬥中最重要的,是要打贏而且活下來。」

  「這可不行啊!法恩先生一定要在魔神戰爭中獲得更大的功績……我無論如何都要讓您登上下任國王的寶座!」

  年輕人以真摯的眼神如此說著。

  在這番話的背後,當然也隱藏了他自身的野心。

  不過法恩卻認為年輕人本來就應該如此。

  其實法恩自己在騎士中已經算相當年輕的了。然而他小時候雖然在眾人的殷切期盼下成長,他自己要奮發向上的意識卻有點不足。

  之前之所以願意留在納協魯的住處,是因為他覺得他終於能夠找回了真正的自己。那是他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擁有自由的立場,周圍許多值得信賴的人也使他擁有安全感。貝魯特與渥特的個性與想法都跟他完全不同,然而這對法恩而言卻是相當吸引他的一種刺激。

  他們都已經獲得最佳的名聲了。然而跟他們真正的實力比起來,這樣的名聲仍然不足以媲美。

  要打贏魔神戰爭的話,他們的力量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即使自己真的喪失了生命,只要他們仍然活著,就不會有無法戰勝的不安。因此法恩才能夠像這樣站在前線,以自己的劍為這場戰爭盡微薄之力。

  (跟他們在一起久了之後,自己是瓦利斯人的意識也變得稀薄了。)

  法恩並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國家原本就只是個稱呼,其本身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最重要的仍然是居住在其中的人民個體。由此推論的話國境也是沒有意義的,君主制或共和制等政治形態亦是如此。

  如果忘了國家代表的意義,那麼國家本身當然會自然消滅。如今他們所面臨的時代就是如此,魔神所帶來的威脅也正是那麼的強。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法恩所前往的城塞入口突然爆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同時冒出了鮮紅的火焰。

  是火球之咒文。強力而無情的破壞之魔法。

  「看來魔神終於出場了……」

  法恩如此輕聲說著。

  好幾個原本正朝城塞進攻的勇者們就這樣被爆炸波及,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了。

  破壞之魔法又接著爆炸了兩次,每次都使得好幾位勇者因而犧牲。

  「如果爭著搶第一的話,或許就會變成那樣了。」

  騎士候補的年輕人就像是開玩笑般輕聲說著。

  雖然這樣的說法相當不謹慎,不過這只是逞強的表現罷了,事實上他的內心早已恐懼得想要拔腿逃跑。

  然而騎士的名譽正是要穿越這樣的危險才能獲得。

  「在戰場上捨棄理性的話會好一點。」

  法恩對年輕人如此說著。

  「短暫進入瘋狂狀態的話,不只能夠脫離死亡的恐懼,還可以擺脫殺人造成的罪惡感。然而這樣的話就不是騎士的戰法了。」

  如今法恩必須扮演能夠理性作戰的角色。

  「集中自己的精神,如此一來體內的魔力自然會提高,相對增加魔法的抵抗力。」

  「我、我知道了……」

  騎士候補的年輕人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魔神們的魔法攻擊仍然持續著。通往城塞入口的斜坡逐漸堆滿了勇者隊戰士們的屍體。

  像是怒濤般前進的勇者隊也不禁停下了動作。

  「不要怕,我們前進!」

  法恩如此對勇者們說著,同時帶頭以盾牌為守護,一口氣衝上了還冒著黑煙的斜坡。

  幸運的是,魔神們之後就沒有以魔法攻擊了。

  取而代之的是城塞的門突然打開,魔神一個個走了出來,同時朝著帶頭的法恩瘋狂地攻擊。

  「邪惡的異世界種族!我將奉至高神之命討伐你們!」

  法恩如此高聲喊著,同時鎖定其中一隻魔神進入了迎擊態勢。

  「別落後白銀騎士了!」

  隨著某人的叫喊聲,勇者們在法恩的兩側一字排開。

  勇者們就這樣正面跟魔神們對戰,其他人則衝進了開著的城塞門口。

  由於天候不佳,夜晚比想像中來臨得早,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了。

  一些細心的勇者紛紛點起了火把。手中的火把因為細雨而冒出了裊裊蒸氣。

  (入夜的話對魔神就有利了。)

  法恩當然相當瞭解這一點。

  然而都已經進攻到這裡了,當然不可能臨時撤退,即使要通宵也必須持續作戰。

  雖然不知道城裡有多少魔神,然而只要確實地一隻隻打倒,不只是為了今天的戰鬥,也將會為魔神戰爭整體帶來最後的勝利。

  「請讓我助您一臂之力。」

  雖然並沒有陷入苦戰,不過那個瓦利斯的騎士候補還是前來助陣了。

  站在法恩面前的是青銅色的下位魔神,法恩跟這種人形的魔神有過好幾次的作戰經驗。它能自由自在地以尾巴跟擁有魔力的武器進行攻擊,雖然仍是要注意的角色,不過在魔神之中算是容易對付的一種。

  「不可以光顧著注意魔神每一次的攻擊,就像是在欣賞一幅畫時必須觀察整體的構圖,戰鬥時也必須將敵人的動作全部納入自己的視線範圍,並且藉此讓身體做出最適當的反應。」

  如此叮嚀著身邊勇者的法恩,自在地以手中的劍展開了攻擊。

  首先砍下魔神的尾巴,再攻擊左手跟右腳。青黑色的體液不斷噴出。緩緩沾浸了魔神腳下的地面。

  雖然每次受傷魔神都會發出奇怪的叫聲,然而它仍然像是沒受傷似地繼續展開攻擊,只不過它的動作終究是逐漸遲緩了下來。

  法恩退後了幾步讓那個年輕人負責解決它。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勇者正被有翼魔神的火焰攻擊的景象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

  那個勇者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就這樣整張臉中了魔神吐出的火焰。

  勇者不禁倒了下來,雙手遮住燒傷的臉在地上翻滾。

  法恩毫不留情地朝有翼魔神砍了過去。雖然魔神也以火焰朝法恩攻擊,但卻被法恩的盾牌輕鬆擋了下來。

  而且法恩的第六感也告訴他,火焰攻擊只是魔神牽制用的手段。

  銳利的鉤爪從火焰後方伸了過來,試著要撕裂法恩的身體。

  法恩提高了五感的敏銳度,看穿了這個攻擊並且由下方將劍一揮。隨著手中的確實觸感,劍忍深深砍進了魔神伸出來的手臂中。

  然而魔神的鉤爪卻繼續前進,在法恩的鎧甲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魔神就是這麼的強韌!)

  法恩重新體會了這一點。

  然而隨著之後的連續攻擊,青銅色的魔神就這樣遍體鱗傷地倒了下去。

  (不過人類竟然還是打得到魔神……)

  法恩認為人類也同樣是個可怕的存在。

  雖然普通人連看到野狗都會害怕,然而只要接受了戰鬥的訓練、手握武器代替利牙與利爪、穿上鎧甲代替鱗片或毛皮,並且騎上馬匹彌補不足的腳力之後,將會搖身一變成為最強的猛獸。

  (神將世界分為精靈界、妖精界以及物質界,同時決定了三界的主人。)

  法恩回想起了創世神話中的一節。

  精靈界的主人是精靈、妖精界的主人是妖精,而神之王座所在的物質界則是由人類當家。另外魔神則是被稱為「魔界」這個異世界的主人,然而這個異世界卻不屬於神所定出的三界之中。

  (魔界到底在哪裡?)

  法恩腦海中浮現出了這個根本的疑問。

  據說魔界是暗黑神法拉利斯所支配的世界。然而據說這個暗黑神卻在太古那場諸神之戰中,跟光之眾神一同成為只有靈魂的存在,失去了直接干涉這個世界的手段。

  (難道魔界就是地獄嗎?)

  渥特告訴過法恩,的確有人會這麼認為。

  依照至高神法利斯的教義所記載,善良的人死後會前往天國,邪惡的人則是會墮落到地獄。

  魔神的邪惡的確足以被認為是壞人所處「冥界」裡的居民。然而既然是冥界的居民,不應該是比較接近於「靈」的存在嗎?

  的確,魔神在這個世界中的肉體是虛構而成的,死去的肉體只要時間久了將會自然消滅。然而魔神的行動以及戰鬥方式,都是一個擁有真正肉體的生物才能夠擁有的。

  (魔神會不會是別的世界——另一個物質界中的人類?)

  法恩的腦海中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然而即使如此,魔神與人類也絕對不可能和平共處的,因為物質界是人類所居住的世界,並不是魔神們的故鄉。

  而且魔神也不是自願要來到這個世界的。

  就像是森之妖精族、矮人族等妖精,或是赤肌鬼、狗頭鬼等妖魔是在諸神之戰中被眾神召喚出來一樣,召喚魔神的是古代王國的召喚魔術師。而且這些魔術師還完全支配了它們,充分利用它們所擁有的能力。

  魔神之所以會在現在的羅德斯島復活,主要的原因仍然來自於人類。雖然魔神戰爭是人類與魔神的戰鬥,但在同時也是人類與自己所犯下的過錯之間的戰爭。

  (人類還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生物啊。)

  法恩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因此人類才需要至高神法利斯的教義。如果沒有了約束自己的規範,人類很容易就會墮落下去。然而只要看瓦利斯王國或是法利斯教團就知道。目前的規範仍不是十分完整的。

  人類的罪孽過於深重,因此才會不斷犯下錯誤。

  然而人類也擁有從罪惡中醒悟,試著想要努力贖罪的心。

  主動出面要與魔神作戰的百之勇者,可說是人類良心最為具體的象徵。即使他們在心中仍然有著不同的想法……

  看著有翼魔神的屍體,法恩不禁如此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邊有人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是那個瓦利斯騎士候補所發出來的。法恩回頭朝那個年輕人看去,隨即詛咒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魔神的劍深深插入了他的體內,而年輕人的劍也同樣貫穿了魔神的心臟。雖然不知道是誰先攻擊的,然而卻意外的以同歸於盡收場。

  「你振作點!」

  雖然知道年輕人已經受了致命傷,然而法恩仍舊如此叫著。

  「我、我太大意了……」

  嘴角流出鮮血的年輕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

  「我、我以為已經贏了,沒想到魔神它、即使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都還可以動……」

  法恩幅著即將倒下的年輕人的身體。

  「我太自負了。我以為我應該更厲害、應該可以獨自解決掉重傷的魔神……」

  表情十分痛苦的年輕人,嘴角竟然浮出了一絲微笑。

  「這並不是誰都辦得到的。」

  法恩如此對年輕人說著。然而他已經沒有答話了。

  看看周圍,並沒有任何能夠治療的司祭。

  法恩親身感受到一個年輕人即將在他的懷中死去,然而他卻完全沒有阻止悲劇發生的力量。

  (要走的話就去天國吧。如果墮落到地獄,或許又要跟魔神作戰也說不定呢。)

  法恩讓氣絕的他躺在地上,一邊詠唱著至高神之名,一邊以握著劍的手劃著至高神的聖印。

  在這場戰爭中喪生的,決不是只有這個年輕人而已。

  (如果真的有路可以通向未來的話,大概也是以屍體堆積出來的吧。)

  希望這條路能朝自己所想的方向而去的人,構成了一部人類生活的歷史。然而這些負責創造歷史的人終將死去,跟其他人一樣成為這條路上的路標。

  (只有死是對所有人平等的。)

  雖然知道這樣的想法相當愚蠢,不過法恩仍不自覺地這麼想著。

  回過神來一看,從城裡出來的魔神已經全部被消滅了。勇者隊的戰士們紛紛進入城中,以準備展開最後的決戰。

  如今即使他們一起進城,大概也沒有機會能跟魔神交手了。

  為了讓這場勝利能更加確實,法恩決定直接處理善後的工作。黑夜已經即將來臨,但勇者隊並未作好紮營的準備。他們必須預防魔神會在夜晚偷襲,另外如俘虜的處理等必須馬上解決的問題也都堆得跟山一樣高。

  「剛剛那麼活躍的你,現在怎麼卻繃起臉來啦?」

  弗雷貝如此對他說著,並且由幾個矮人戰士隨侍著走了過來。

  他們大概也是來不及進入城中進行決戰吧。

  「城牆上的剩餘敵軍都已經解決掉了,俘虜大概有一千人左右,交給騎士團保護應該就沒問題了。」

  弗雷貝這番話可說是完全看穿了法恩現在的心思。

  法恩不禁心想,這樣的發言是只有王者才想得到的。

  「可以也讓在下幫忙嗎?」

  「納協魯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

  弗雷貝點了點頭。

  「那個年輕人現在在哪裡?」

  法恩如此詢問著矮人王。這麼說來他一直都沒看到納協魯。

  「一開始他騎著龍在上空警戒,不過現在已經跟貝魯特一起進城了,畢竟身為將軍的他終究是必須要立一點功勞的。」

  「他最大的優點就在於能夠盡力符合他人的期待,而且還不會因此失去了自我。這可是我完全無法辦到的。」

  讓他人的期待與自己的期望一致。這個年輕人的不凡之處,就在於他能突破所有的困境達到這樣的目標。

  「其實只是你沒有試著去作看看吧?」

  弗雷貝露出了笑容,白色的鬍鬚也微微抖動。

  「哎,反正每個人都會有他應盡的任務的。晚上的守衛就交給我們吧,一天不睡對我們來說是不會怎樣的。」

  「那就拜託您了……」

  法恩點頭對眼前的矮人王致謝。

  納協魯以及貝魯特等人,如今應該正在城中與魔神展開激烈的戰鬥了吧。

  身為武人的立場,自己不在戰鬥的現場實在是件憾事。

  然而正如弗雷貝所說,每個人都會有他應盡的任務。

  戰後的處理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務。而且目前在現場的勇者隊中並沒有其他人能夠勝任這個工作。

  (我們勝利了,所以千萬不要死!)

  法恩在心中如此對城中的納協魯說著。

  Ⅶ

  坐在裝飾得極為華麗的王位上的,是曾任史卡德宰相一職的休洛。他毫無生氣的雙眼,如今筆直凝視著謁見大廳的入口。已經被打開的大門後方,傳來了震撼牆壁的雄壯怒吼。

  摩斯諸王國的聯合軍隊已經攻進城中了。

  「當時的貝兒蒂將軍,也是以這樣的心情迎擊魔神軍團嗎?」

  休洛以毫無抑揚頓挫的音調如此說著。

  女將軍貝兒蒂以及柳瑟的騎士團,在遭受到魔神的奇襲導致落敗的時候,全部都奮戰到了最後的最後。當國王以及王族都成功逃出城外時,柳瑟的騎士團已經全軍覆沒了。

  而在休洛進城發現貝兒蒂將軍的屍體時,她的內臟早已被魔神吃得慘不忍睹。

  魔神不會意識到任何人類的尊嚴。人類對它們而言只是食物,女性的內臟更是它們的最愛。

  「我這個老人的命已經不值錢了……」

  可是他好想盡力救出貝兒蒂將軍。

  原本她是在前一陣子才辭去將軍職務的。

  沒有任何人回應休洛這番話。如今環繞在他身邊的只有魔神。

  一隻魔神將以及兩隻上位魔神。

  僅存的少數史卡德騎士都出去守衛城牆了。而從其他國家亡命過來的騎士以及僱傭的傭兵部隊,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蹤影。

  不知道他們是出去阻擋攻進來的聯合軍,還是已經想辦法逃出這座城堡了。

  「無論如何,反正都已經來不及了。」

  休洛露出了無力的微笑。

  打從戰鬥剛開始,休洛就沒有離開過這個謁見大廳。他從前就討厭戰爭,雖然身份是騎士的他還是有學過武術跟戰術,然而他自己都認為這在實戰中通通派不上用場,尤其他身邊又有布魯克國王這麼優秀的人物,因此也更使他確信了這一點。

  他唯一能依賴的,就是魔神近乎無敵的強勁以及數量的優勢。

  然而摩斯聯合軍卻集結了超乎想像的兵力,而且還請來了許多的魔法使以對抗魔神。

  「會輸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從國境堡壘的報告得知,這次進攻的將軍中有一位正是納協魯王子。

  他是連布魯克國王都認為遠超過自己的優秀人才,而且納協魯王子也充分發揮了自己所擁有的才能。然而卻是以自己的母國為敵……

  有許多人都有著同樣的疑問。為什麼納協魯王子不回到史卡德?

  如果布魯克國王與納協魯王子兩人不合也就算了。然而布魯克國王卻深愛著王子,納協魯王子也非常尊敬這一位父王。

  對布魯克國王所作的所有決定,納協魯王子只有抗議過那麼一次。那就是國王決定將傭兵隊長貝魯特,以及宮廷魔術師渥特關進地下牢的事情。

  有人說王子是為了實踐與石之王國弗雷貝國王之間的「誓言」。也有人說是因為納協魯認為布魯克早就已經被魔神所取代,或是被魔神操縱了心智。

  休洛自己倒認為這些說法都是正確的。

  納協魯王子擁有近乎潔癖的個性,他絕對無法忍受違反誓言,或是藉助邪惡力量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且連晉見回來的史卡德騎士之間都有傳聞,布魯克國王其實是被魔神操縱的,甚至已經被魔神所取代了。

  然而休洛以及回到史卡德的騎士們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由盟主國威諾派來擔任史卡德太守的亞隆德,只會優待自己帶來的直屬騎士,史卡德當地的騎士則必須面臨縮減領土,甚至是直接被革職的無奈下場。

  在布魯克國王所率領的魔神軍團攻下史卡德王城時,史卡德騎士仍然跟著摩斯諸國的部隊撤退到馬斯凱特。然而在那兒等待著他們的卻是更為無情的待遇。

  許多史卡德騎士都被剝奪騎士資格,甚至連財產都被沒收。

  如果不是受到這樣的待遇,相信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再度回到史卡德的。跟布魯克國王的野心有所共鳴,企圖與他一起統治羅德斯島的人根本是少之又少。

  「如果我也有納協魯王子的決斷力跟行動力就好了……」

  知道於事無補的休洛也只能無奈的歎息。

  回過神來,周圍魔神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了休洛身上。

  雖然早就抱持著必死的決心,然而仍然無法壓抑從背上傳來的涼意。這種凌駕於死之恐怖的恐怖,所有回到史卡德的騎士都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有人因為無法忍受與魔神共同行動的壓力而導致精神異常。也已經有騎士回應納協魯的號召離開史卡德了

  今天的戰敗將會使史卡德軍內部出現極大的動搖。相信魔神的無敵而投身史卡德的騎士們,一定會為這樣的誤算感到萬分驚訝。

  (或許這樣還比較好吧……)

  不過這句話可不能直接說出來。

  休洛從不認為像布魯克國王那樣藉助魔神的力量,先以武力征服全羅德斯再予以統治的方式可以順利的進行。只要站在魔神的身邊,一般人一定會出現害怕以及厭惡的情緒。

  雖然死非常的恐怖,不過卻也是一種解脫。而且知道魔神將會戰敗,他不禁有種安心的感覺,對於只擁有平凡才能的自己,休洛也感到有一絲的悔恨。

  如今門外的戰鬥聲響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最後的一刻終於來臨了。

  休洛搖晃地站了起來,朦朧地看著周圍的魔神。

  他從來都不知道魔神在想些什麼,有時還會認為它們或許是沒有意志的。它們一點都不怕死,而且雖然據說擁有高度的知性,但是看起來卻不像是能夠充分運用腦袋的生物。

  有時候會以為他們也是由某人所操縱的。因此休洛宰相一直都相信著布魯克國王。因為就他知道,魔神對布魯克的命令是百依百順的。

  「魔神將啊……」

  休洛對王位旁邊的魔神如此說著。

  是擁有四枚翅膀的人型魔神。頭頂有一根又粗又尖的角,嘴邊露出兩根白森森的利牙,雙手則是分別握著劍以及權杖。

  它是四隻魔神將之一。另外有兩隻分別負責護衛馬斯凱特太守以及布魯克國王,還有一隻則是已經在萊丁郊外被貝魯特隊長打倒了。

  休洛也已經聽說,貝魯特隊長以及賢者渥特都是納協魯王子的助力。也知道矮人王弗雷貝希望能一同為自己的人民報仇、連瓦利斯下任國王候選人「白銀騎士」法恩都捨棄母國,為了討伐魔神而前來摩斯。

  史卡德騎士中根本沒有能夠匹敵他們的人才。

  要說在劍術上擁有相當造詣的,大概也只有騎士團長塞拉斯了。然而他並沒有回到史卡德,而是跟著傳聞中的那個伯爵夫人前往亞拉尼亞。

  塞拉斯在臨走前說他已經完成了一個騎士應盡的本分,希望之後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活下去。雖然所有回到史卡德的騎士都非常鄙視他,然而針對他貫穿自己美學的這一點,休洛倒是覺得相當的了不起。

  「身為將軍的最後任務便是殺敵。目前的我希望能完成這個任務。不過你們有翅膀以及魔法,如果想逃的話你們就逃吧,我希望你們能回到史卡德國王的身邊準備下一次的戰鬥。」

  休洛如此對身邊的魔神將說著。

  然而魔神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你們的任務就只是要監視我嗎?)

  知道對魔神說什麼都沒用之後,休洛也放棄了任何的念頭,就這麼靜靜等待著最後一刻的來臨。

  這並不需要多久的時間。

  隨即有數個人穿過大門衝了進來。

  「納協魯王子、還有貝魯特隊長……」

  看到衝進來的這些人,休洛不禁如此大聲說著。

  他從來沒有想到納協魯竟然會帶頭進攻,因為這代表著他將會與身邊的魔神將對決。

  「休洛宰相,您就是守衛這裡的將軍嗎?」

  納協魯如此對站在王位前面的休洛說著。

  在抵達謁見大廳的這段路上,納協魯等人已經打倒了好幾個魔神。然而城裡似乎還埋伏著許多的魔神,因此勇者隊的戰士們正忙著在城內征討它們。

  勇者隊已經出現許多的犧牲者了。要打倒一隻魔神,大概會有兩三個勇者因而喪命吧?然而據說魔神的數量並不是很多,如果以犧牲三個人的代價消滅一隻魔神,魔神總有一天會被完全消滅的。

  「請退下去吧。王子,站在這裡的是魔神將,絕對不是您打得贏的對手啊!」

  休洛連自己應有的立場都已經忘記了。

  他從納協魯剛出生時就一直看著他長大。休洛真的很疼愛這位英俊又聰明的王子,即使如今必須兵刃相對,這樣的感情也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休洛宰相,還是請您趕快投降吧。雖然您所犯下的罪過不會因此被赦免,然而如果您還有一點後悔的心,我希望您能在將來為此贖罪。關於魔神的種種情報或是布魯克父王的所在地等等,有許多事情都是我們所必須知道的,而且我們必須要有人告訴那些投靠魔神的人,這樣的行為根本是不可取而且沒有意義的。另外我們也必須使那些野心家不要投靠到魔神那一邊,我相信以上種種,休洛宰相您一定辦得到的!」

  納協魯的語氣雖然嚴厲然而他那清澈明亮的聲音,卻跟一年前笑著呼喚自己名字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好想直接以眼神告訴納協魯,其實他知道許多納協魯想知道的情報。

  納協魯並不是說要放過他,而是說要他以自己的力量贖罪。這正是納協魯的過人之處。他所說的話從來沒有半點虛假。

  休洛的眼角浮出了淚水。這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心中無法言喻的感情全部化為了最純粹的表現。

  「希望我這把老骨頭還派得上用場……」

  休洛如此對納協魯說著,白髮蒼蒼的頭深深地低了下來。

  然而他卻再也抬不起頭來了。因為身邊的魔神將在下一瞬間有所動作。

  它以目不可及的速度揮出手中的劍。休洛的頭就這麼摔到地上,謁見大廳的深紅色地毯,也在下一瞬間被染得更為血紅。

  「休洛!」

  納協魯的呼喊不斷在大廳中迴盪著。

  「果然魔神才是史卡德真正的主人。」

  握著神聖錘鉾的芙勞絲正準備向前迎擊。

  「魔神將就交給我吧。」

  察覺到芙勞絲行動的貝魯特拔出了劍,並向身旁伸去阻止了她。

  「你又打算要一個人打?」

  芙勞絲的語氣有點生氣,並且試著要推開貝魯特的劍。

  貝魯特連忙將劍收了回去。

  「我們的對手不只是魔神將。」

  不過他仍然以固執的語氣如此說著。

  「貝魯特隊長說得沒錯。眼前除了魔神將之外還有兩隻上位魔神,我們還是先解決掉它們吧。」

  納協魯走到兩人中間如此說著。

  然而說話的聲音卻不自覺變得細微,也不知道貝魯特是否有聽到。

  擺出架式的貝魯特添著嘴角朝魔神將接近。他的表情充滿了無比的喜悅。他唯一關心的事情就是是否能與強敵作戰,自己揮劍的理由以及目標根本就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外。就算至高神真的派了使者來到他的面前,如果這個使者強到引起貝魯特的興趣,他大概也只會把這個使者當作對手吧。

  「這裡也有魔神!」

  其他走進這裡的勇者隊戰士,在納協魯的身後如此大聲喊著。

  幾個勇者回應呼喚衝進了謁見大廳。

  「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魔神耶。」

  看到大廳中悠然矗力的魔神,其中一個勇者不禁嚥了口氣。

  「他們是上級魔神,你們要小心一點。」

  納協魯如此對勇者說著,並且在他們過來之後一起朝魔神接近過去。

  如今的納協魯已經強到足以與上位魔神一對一決戰了。然而他並不會特意進行單挑,這是身為勇者隊隊長的使命感使然。

  芙勞絲認為這也是一種勇氣的表現。

  對貝魯特而言,戰鬥要達成的目標只有自己的勝利。然而對納協魯而言卻是要消滅所有的魔神。

  這位赤髮戰士大概是要證實自己是個最強的戰士,一個超越了人類極限的戰士……

  或許這對真正的英雄王來說,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資質吧。

  必須是一位接近神的英雄,羅德斯的居民才會願意接受他的統治。或許他是藉此鍛煉自己,測驗自己是否能完成統一羅德斯的霸業吧。

  然而神賦予芙勞絲協助英雄王的使命,因此她很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貝魯特唯一的助力。

  只不過貝魯特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芙勞絲與納協魯分開,朝著站在左邊的上位魔神接近。

  是只有兩個頭的魔神。兩個頭都是龍的形狀,因此應該是跟下位的龍頭魔神同一族系的吧。

  根據渥特從某人那邊獲得的「魔神之書」所記載,魔神也分為數個種族,各種族都區分為魔神將、上位魔神以及下位魔神等階級。究竟魔神是從下位魔神開始逐漸成長,還是一開始就已經分出階級了呢?書中並沒有為此提出解答。

  雖然暗黑神法拉利斯標榜完全的自由,然而屬於其屬僕的魔神仍然採取嚴格的階級制度,只要是上位者的命令就是絕對的。魔神看來是毫無秩序地進行破壞,但實際上所有的行為卻都是基於相當高度的戰略而進行。因此渥特推測魔神將以及上位魔神的行動,其實也是根據著某種既定的依據進行著。

  如果他的推論正確的話,魔神們肯定會忠實實行某個人的命令。他不知道下命令的是魔神王還是納協魯的父王布魯克,只要能夠知道事實的真相,相信魔神戰爭就會正式成為異世界居民與羅德斯居民之間的戰鬥,人類也能夠因此而更加團結。

  「聖女小姐,請容我們助您一臂之力。」

  兩位勇者拔出劍站在芙勞絲的兩邊。

  「我從正面誘導魔神,你們就從兩邊進攻。」

  芙勞絲如此做出指示。

  「收到!」

  兩位勇者點頭並散了開了。

  芙勞絲的聖女名聲在勇者隊中也是相當出名的。沒有任何人因為她的性別以及年齡而輕視她,反倒是相信她代表著司掌勇氣的精靈,或是從屬於戰神麥裡的那位勝利之女神。

  雖然對身為至高神神官戰士的芙勞絲而言這樣的比喻其實不妥,但因為這樣可以提高勇者們的士氣,因此她並不會去刻意點破或否定。事實上在今天的戰鬥中,也有許多人是回應她的號召而起的。

  對於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號召力,芙勞絲自己都感到十分的驚訝。如果是至高神的信徒就算了,然而回應芙勞絲號召的竟然還包括有傭兵或平民出身的勇者,以及原本信仰戰神麥裡、商業之神恰薩或是大地母神瑪法的信徒。

  (為了那些已經犧牲的勇者……)

  芙勞絲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願羅德斯能消滅魔神獲得永恆的安定。即使對手是上位魔神,她也絕對不能在此戰敗。

  芙勞絲手中的錘鉾與盾牌,是為了打倒像魔神這種異世界魔物而創造的武器。一百多年前一位法利斯教團的大司祭,在自己死前祈禱至高神降臨自己的肉體,在這套武具上加上了奇跡之力。因此這套武具跟象徵瓦利斯王國的三聖器一樣,是神所賜予給人類的武器。

  「可惡的邪惡魔神!」

  芙勞絲如此有力地呼喊,朝著兩個頭的魔神砍了過去。

  Ⅷ

  芙勞絲與納協魯兩人,幾乎在同時打倒了自己面前的上位魔神。

  兩人都受了一點輕傷,跟他們並肩作戰的勇者中,有一個人因為被魔神打碎了腦袋而喪生,其他四名勇者也不是全身而退的。

  芙勞絲不斷地喘著氣。在確認魔神再也無法動彈之後,她連忙轉身看向貝魯特那一邊。

  在與上位魔神對峙的時候她沒辦法分心去注意貝魯特。不過因為不斷傳來交劍的聲音,因此仍可以確定赤髮之傭兵仍然在和魔神將對戰當中。

  事實上戰鬥的確還沒結束,而且還超乎了芙勞絲的想像。

  貝魯特不只是在與魔神將對戰。

  無數的爬蟲在他的腳下蠕動,臉部周圍則是有一大群像是黑煙般的蒼蠅飛舞著。

  地上的蟲緩緩爬貝魯特的腳上,使得膝蓋到大腿的部分早已變得紅腫,而被踩爛的蟲則是噴出了體液使他腳底不穩。另外蒼蠅則是想盡辦法要鑽進臉上所有能夠入侵的地方。

  這些蟲肯定是魔神將以邪惡之魔法召喚出來的。

  魔神將一邊詠唱著魔法,一邊揮舞著劍朝貝魯特砍去。長滿銳利牙齒的嘴巴還會吐出像是嘔吐物的液體。只要沾上了貝魯特的皮膚就會使其變得漆黑。

  「貝魯特!」

  無法忍受的芙勞絲不禁朝魔神將唱出了「氣彈」之咒文。

  咒文在魔神將的腰間炸了開來。雖然並不能使它受傷,然而揮舞著大劍的手卻因而停了一下。

  這對貝魯特而言是個絕佳的機會。但是貝魯特卻沒有趁機攻擊,不,或許是故意放過的也不一定。

  「既然真要如此……」

  芙勞絲來到了盡量不會影響到貝魯特的距離之內,然後將氣彈的威力壓抑到最低之後使其炸開。

  氣塊像是暴風雨般放射狀噴了出去,這對貝魯特與魔神將而言可能只能算是陣強風,然而在貝魯特身邊蠢動的爬蟲與蒼蠅卻因而被一掃而光。

  「退到後面去。」

  貝魯特愛理不理地說著。

  然而他並沒有責怪芙勞絲把蟲趕走。

  (要我不要多管閒事是嗎。)

  芙勞絲聽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魔神將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魔法,其實他可以不用一個人跟它打的……」

  「你放心。貝魯特隊長仍有相當的餘力,而且魔神將的動作沒有想像中迅速,只要多注意魔法的話應該可以贏的。」

  聽到芙勞絲如此述說著心中的不滿,仍然握著劍的納協魯如此對她說著。

  雖然全身沾滿了泥土以及魔神的血,然而納協魯的語氣卻像是還待在自己的住處似的。他清澈的青色眼睛全心全意觀察著貝魯特與魔神將之戰,就像是要看清兩者的一舉一動。雖然剛剛才打倒一隻上位魔神,然而他的氣息絲毫沒有紊亂,端正的臉龐也是冷靜得令人訝異。

  芙勞絲不禁認為,拉妃妮雅公主會喜歡上他也是當然的。

  如同太陽般閃耀的金髮、像是清澈天空般的眼睛。文靜的外表使人以為他看似柔弱,然而他的體格卻不輸給貝魯特或法恩。

  正如納協魯所說,事實上在萊丁郊外遇見的魔神將,在武器使用上的心得還勝過眼前的這一隻。貝魯特或許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刻意讓它使用魔法的。畢竟讓蟲或蒼蠅干擾他的行動之後,雙方的立場才算是接近平等吧。

  「你們果然在這裡。」

  此時隨著耳熟能詳的聲音,荒野之賢者渥特也出現在謁見大廳,同時毫不在意地朝芙勞絲走了過來。

  「貝魯特的對手是魔神將是嗎?」

  「這你應該會比較清楚吧?」

  被渥特以這樣的語氣一問,芙勞絲不禁感到有點不悅。

  雖然貝魯特正賭上生命在作戰,然而渥特卻像是個在欣賞鬥技場競技的觀眾似的。戰鬥並不一定是強者得勝,如果真的是運氣不好的話,再怎麼偉大的勇者或是英雄都會輕易喪命的。

  「它應該能使用強力的暗黑魔法。如果魔神將使用了蘇生咒文的逆向咒文,真的成功的話連貝魯特也會沒命的。」

  「我雖然沒能親眼確認,不過如果魔神將能使用這種咒文的話也早就用了吧?」

  「既然他們還在對戰,就表示他成功抵抗了這樣的咒文。不過他也真是了不起,因為這就證明了他擁有極為強韌的精神喔。」

  「不只是精神,肉體也是!」

  芙勞絲挺起胸膛如此說著。

  渥特應和著點了點頭,隨即便轉頭看著納協魯。

  「城堡內部的驅逐行動也結束了。目前傷者都已經被送到屋內,妮斯高司祭也正在為他們治療。」

  由於還有大量的魔晶石,因此要治療傷患是不成問題的。加上勇者隊之中也有一些能使用神聖魔法的人協助妮斯,只要傷口可以治療,再修養幾天就可以完全康復了。

  「看來我們已經勝利了……」

  聽到渥特這一番話,納協魯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說是心裡出現了安心感。

  「不是要等到打倒那只魔神將嗎?」

  芙勞絲如此指正著。

  「說得也是……」

  納協魯不禁因為過於輕率而致歉。

  他自己當然相信貝魯特能獲得勝利,不過芙勞絲會擔心貝魯特也是當然的。因為讓貝魯特成為一位英雄王,正是至高神法利斯所給予她的試練,同時貝魯特也是她心中最愛的人。

  雖然魔神將之戰仍然持續著,然而貝魯特的臉上已經沒有笑容了。

  對普通人而言可能是因為失去了優勢,但是對貝魯特來說卻是代表著完全相反的意思。

  「他大概也開始厭倦了吧。」

  渥特如此犀利地說著。

  「貝魯特隊長又要在他的傳說中追加一筆了。」

  「你們這些觀眾說得可真是輕鬆啊!」

  芙勞絲不禁憤怒地看著兩人。

  「這對貝魯特隊長而言,對我們大家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納協魯像是要安慰芙勞絲般說著。

  「如果只要是打倒魔神將的話,我們當然可以一起參戰。即使沒有貝魯特隊長,只要十名優秀的戰士加上魔法的支援就可以打贏的。然而如此一來反而會更加強調魔神有多強。赤髮之傭兵單挑魔神將並且漂亮地打贏,這不只代表貝魯特的勝利,更代表著人類的勝利。貝魯特隊長就是人類能夠勝過魔神的證據,只要擁有這個證據,願意加入勇者隊的人將會源源不絕,即使在戰場上遇見魔神也會鼓起勇氣作戰的。」

  「所有人都能單獨打贏魔神?這應該只是幻想吧,我可不認為能獨自打贏魔神的人有這麼多。」

  「沒錯,這是幻想,不過也正因此才是必要的。」

  渥特代替納協魯如此回答。

  「即使人們會沉浸在這樣的幻想中而破滅?」

  「那當然。」

  渥特非常乾脆地說著。

  「這是為了守護羅德斯的正義啊!」

  被渥特這麼一說,芙勞絲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了。

  然而芙勞絲仍然懷疑他們是否真的為了正義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對納協魯或是渥特而言,貝魯特或是其他的勇者們也許只是被他們所利用了。

  然而因為貝魯特也因此滿足,所以芙勞絲才沒有多說。

  「這是絕對必要的喔。」

  納協魯將嘴湊到芙勞絲耳邊輕聲說著。

  「不只是對我們而言,也是對貝魯特隊長而言……」

  由於他刻意壓低音量不讓渥特聽到,一開始芙勞絲還以為納協魯是想說些其他的事情,沒想到只是重複剛剛所說的那番話而已。

  不過她卻模糊地能理解納協魯這番話中的含意,可能是說這是貝魯特要成為英雄王之前必經的試練吧。

  不只是要贏,獲得完美的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心中那完美的勝利終於成為了現實。

  隨著有力的一喝,貝魯特一劍砍下了魔神將握著劍的手臂,而魔神將拿著權杖的另一隻手也早已無力地下垂了。

  即使如此,魔神將仍執拗地吐出液體想要繼續抵抗。

  然而貝魯特卻輕易地躲開了攻擊,將魔神將的翅膀、雙腳以及全身砍得遍體鱗傷。

  犀利的連續攻擊根本不像是已經經歷了長時間戰鬥的樣子。

  不知何時集結在謁見大廳的勇者們,都在這個時候發出了興奮的歡呼聲。

  「這樣就結束了。」

  貝魯特如此說著,將魔神將的腦袋砍了下來。

  被砍斷的脖子噴出體液,濺滿了貝魯特的全身以及地面。

  「成功了!」

  芙勞絲高興地說著並要朝貝魯特走去。然而她的手卻被抓住了。

  是渥特。雖然他沒有說話,然而表情卻不知何時變得嚴肅。

  「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還沒有結束。」

  「你說還沒有結束……」

  魔神將已經遍體鱗傷地跪在地上。不只頭被砍掉,背上的翅膀也只剩下三枚。即使魔神將的生命力再怎麼強韌,應該也已經無法反擊了。

  「它的手還在動!」

  在納協魯如此提醒之後,芙勞絲也終於察覺到了。

  在動的並不是拿著權杖那只無力的手,反倒是被完全砍下來掉在地上的手。那隻手放開了劍。指尖直指著貝魯特的額頭。

  「它想幹什麼?」

  芙勞絲的腦海中不禁浮現了一個清晰的景象。當初以為完全死去的魔神將,將手中的大鉈朝貝魯特射了過去。

  「我不知道。可能是要使用暗黑魔法吧……」

  「你這賢者在這種時候怎麼這麼沒用啊!」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渥特不禁有點生氣的說著。

  「你還想逞強啊?」

  貝魯特雖然如此嘲笑著,然而眼神卻沒有看漏魔神將的每一個動作。

  「又是那個禁咒嗎?看來又要芙勞絲或渥特來處理了。」

  有一種「禁咒」可以讓肉體不會被劍砍死,然而卻會因此使得其他的武器都很輕易對其造成致命傷,這就是這個魔法被稱為詛咒而不是守護魔法的原因。然而在與大多用劍的騎士團對戰時,這種由禁咒產生的守護卻是相當有效的。

  魔神被切斷的手仍然直指著貝魯特,然而終究是開始痙攣,最後失去了力氣動也不動。

  「虛張聲勢嗎……」

  貝魯特丟下這句話並轉過身去,然而事件卻在這時發生了。

  「那、那是?!」

  芙勞絲叫出了聲來。

  沾滿貝魯特全身的魔神將之血,開始像是獨立的生物般緩緩蠕動。

  「唔喔?」

  雖然並沒有大意,然而貝魯特終究是沒有預期到這樣的狀況。魔神將之血竟然聚集到了貝魯特的臉上,並且試著從五官侵入體內。

  「咳哈!」

  貝魯特試著要將魔神將之血咳出來。

  然而吐出來的卻是鮮紅的血,是貝魯特自己的血。

  「貝魯特!」

  芙勞絲終於忍不住跑了過去,來到了蹲在地上的貝魯特身邊。

  「我馬上使用治療咒文!」

  芙勞絲靜下心來,開始向天上的至高神祈禱。

  納協魯以及渥特也走過來了。

  「魔神將被打倒了,最後的魔法也將由聖女淨化,但請各位先行離席以免打擾她。外頭應該已經準備好食物與美酒了,各位就好好痛快一下吧!」

  納協魯看著不知發生何事的勇者們,以一如往常的平穩語氣如此下達了指示。

  「我們已經打贏魔神了。」

  納協魯非常自豪地如此宣佈。

  聽到這一句話,聚集在大廳的勇者們發出了幾乎要震破耳膜的歡呼聲,並且相擁慶祝著彼此的勝利。

  「走!去喝酒!」

  「回去之後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勇者們像是小孩子般吵吵鬧鬧地離開了謁見大廳。

  「……時機抓得真好。」

  看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渥特才如此感動地說著。

  「貝魯特隊長的勝利必須是完美無缺的,就像是當初在萊丁打倒魔神將是一樣。」

  「正是如此。即使這只是虛偽的表象……」

  「貝魯特!貝魯特!!」

  芙勞絲抱著貝魯特的肩膀拚命地叫喚著。

  她已經詠唱了治療咒文,不只治好傷口、使用解毒的咒文、另外為了預防萬一,甚至還詠唱了治療疾病的咒文。

  然而貝魯特依然抱著自己的頭,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到底要怎麼做?到底要怎麼幫貝魯特從痛苦中解脫?)

  芙勞絲試著讓自己的內心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她察覺到貝魯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芙勞絲凝視著貝魯特的唇,試著要解讀他想要傳達的訊息。

  「快……」

  看貝魯特的嘴唇動作,似乎一直在重複說著某幾個字。

  「快、逃……你是說要我趕快逃?」

  就在芙勞絲如此確認的時候。

  貝魯特發出了像是野獸般的吼聲,並且甩開芙勞絲猛地站了起來。

  芙勞絲就這麼坐在地上,呆呆地凝視著赤髮之傭兵。

  「快逃啊!」

  這次貝魯特說得非常清楚。

  「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我必須要逃走……」

  不知其所以然的芙勞絲不斷地搖晃著腦袋。

  貝魯特全身都在緩緩地顫動著。肌肉變得比之前更加發達,可以很明顯看到血管浮現其上並有力地脈動著。撲通、撲通的血管脈動,就像是跟自己心臟的鼓動緩緩一致似的。

  「芙勞絲!你快退後!」

  納協魯如此大聲警告著。

  在這一瞬間,貝魯特突然有所動作。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大劍,並朝著芙勞絲揮了下去。

  「貝魯特?」

  芙勞絲恍惚地看著貝魯特的動作。

  大劍揮下來的動作慢得令人不敢相信,跟貝魯特平常的劍技比起來幾乎令人無法想像。

  然而芙勞絲卻沒有要躲過這一劍的意思。她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感覺就像是思緒都被燒成灰燼似的。

  「芙勞絲!」

  尖銳的金屬聲響總算使芙勞絲恢復了自我。聲音來自於從旁擋下貝魯特這一劍的納協魯。

  「這是怎麼一回事?!」

  芙勞絲向後翻身離開了貝魯特,然後像是求救似地回頭看著渥特。

  「雖然並不能確定……」

  渥特已經握緊了枴杖,以便隨時能夠詠唱古代語魔法。

  芙勞絲很想要知道渥特打算對誰使用魔法。

  「在暗黑魔法的奧義之中,有種魔法被稱為死之詛咒。」

  渥特以極為嚴肅的表情如此說著。

  「死之詛咒?」

  「這是只有術者死亡之前才能夠使用的最強詛咒,要逃離這樣的詛咒可說比登天還難。」

  「是詛咒?那是怎樣的詛咒?」

  「殺掉同伴,殺掉自己最愛的人,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總之貝魯特目前是被詛咒所操縱的。雖然他自己也有試著抵抗,然而這畢竟是魔神將施與的最後詛咒,要抵抗這樣的強制力是相當困難的。」

  貝魯特朝著納協魯發動凌厲的攻擊。

  他的劍技已經緩緩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劍被納協魯巧妙地擋住或卸下,才使得赤髮之傭兵天生的鬥爭本能也因而重新覺醒吧。

  「納協魯!」

  芙勞絲不禁大聲叫著。

  「納協魯也變強了,竟然能漂亮地接下貝魯特的猛攻,然而他也不可能永遠撐下去的。」

  「既然是詛咒,那麼就把詛咒解除不就好了?」

  「可以的話我也想啊。可是要解除詛咒就必須碰觸貝魯特的身體,他可是已經化為狂戰士的最強戰士啊!何況要解除詛咒還必須要集中自己的精神至極限才可以成功,所以我認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以的!我就做給你看!」

  芙勞絲倔強地說著。

  「沒有用的。這是魔神將以生命換來的詛咒喔,連貝魯特如此強韌的精神力都無法抵抗,所以我大概可以說,芙勞絲的魔力應該也是派不上用場的。」

  「不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除非是能夠發生奇跡,否則現在根本沒有拯救貝魯特的方法。」

  或許妮斯有可能救得了貝魯特。跟芙勞絲比起來,還是只有她才能夠打消魔神將的魔力。然而由於戰鬥技巧的差異,渥特並不認為妮斯會有機會碰觸到貝魯特的身體。如果是擁有巨大身軀的龍也就算了,但貝魯特雖然體格很有份量,速度與身手卻迅速得令人無法想像。

  他不會讓妮斯去冒這麼大的風險。

  然而再這麼下去的話,納協魯一定會被貝魯特所殺害。而這對渥特而言也代表著自身希望的終結。

  Ⅸ

  「渥、渥特……」

  就在這時,貝魯特突然發出了痛苦的聲音,感覺就像是從內心拚命喊出來的聲音。

  雖然貝魯特之後就無法再說什麼,然而渥特卻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同時緩緩開始詠唱上位古代語咒文。

  「渥特!」

  芙勞絲極度緊張地叫著。

  她感覺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視野也不禁變得狹窄。光是看渥特十分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集中精神,打算將魔力提升到極限以使用咒文,而且沒有握著枴杖的手也已經捏著一棵晶瑩的魔晶石了。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芙勞絲不禁如此大聲問著。

  芙勞絲很明白渥特的意圖。雖然不知道他要詠唱什麼魔法,然而他的確打算要制服貝魯特。最強的魔術師不只使用最大的精神力,而且還藉助了魔晶石的力量。

  不斷將精神集中的渥特根本無視於芙勞絲的存在。

  (必須要阻止他……)

  芙勞絲的內心如此喊著。

  她自己或許沒有察覺,但握著錘鉾的右手已經緩緩加強力道了。只要右手現在向前一揮,就能夠中斷渥特正在詠唱的咒文。

  然而她內心的另一部分,或許是理性的那一部分,卻拚命的要壓抑住這樣的衝動。魔術師所使用的古代語魔法當中,包含了一些將對方無力化但不會致命的咒文。渥特對貝魯特有著近似於友情的感情,應該不會輕易將其殺害的。

  激烈的感情衝突成為漩渦席捲芙勞絲的內心。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芙勞絲好不容易保住了意識,之後便靜靜等候著渥特將魔法完成。

  「……將內心粉碎,靈魂凍結!」

  隨著以上位古代語詠唱的咒文聲,渥特將手中發動魔力的枴杖朝著赤髮之傭兵指去。

  枴杖前端放出了像是蛛絲般的白色光線。這道光線朝納協魯所在的方向飛去,並且包裹住了兇猛揮著劍的貝魯特。

  赤髮傭兵的身體突然開始顫抖,並且在下一瞬間像是變成雕像般停止了動作,原本高舉起劍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納協魯不禁深深地喘了一口氣。

  雖然好不容易能夠接下貝魯特的猛攻,不過也差不多快到達極限了。他根本沒有自信能確實接下貝魯特的下一劍。在與全力進攻的貝魯特交劍之後,納協魯重新體認到了貝魯特的強。即使是一對一與魔神作戰,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這麼強大的壓迫感。

  納協魯就這麼不斷喘氣,試著讓體內沸騰的血冷卻下來。

  此時芙勞絲詠唱著至高神之名跑了過來。她甚至沒有看納協魯一眼,就這麼跑到貝魯特的身邊觀察他的狀況。

  「貝魯特!」

  芙勞絲如此呼喚著他,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肉體幾乎沒有任何的異常。全身的肌膚仍然像是他的紅髮般充滿活力並且汗如雨下。然而跟平常的貝魯特最大的不同點,就在於他的雙眼完全沒有一絲的生氣。

  「……你對貝魯特做了什麼?」

  芙勞絲緊張地回過頭來問著渥特。

  「我殺了他的心……」

  渥特以極為疲憊的聲音回答著。他的額頭不斷冒出汗水,同時還不斷地喘著氣,可見他剛才為了使用魔法而集中多少的精神。

  「我使用了精神魔法的秘術。現在對貝魯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即使他聽得到聲音,但也沒有心可以回答你。」

  這個咒文正是渥特的父親,為了讓某位女性成為他的妻子而使用的咒文。渥特的母親一輩子都沒能從這個咒文中解放。然而如果她真的被解除了咒文,或許也有可能會當場瘋狂而死吧。

  「為什麼你要使用這種魔法!」

  芙勞絲不禁如此叫著。雖然已經壓抑住了內心的情緒,然而語氣仍然充滿了怪罪之意。

  「因為這個咒文的時效是永久的。不然時效一過的話,貝魯特將會再度被詛咒所支配。使用這個魔法的話,只要咒文的效力不被解除,貝魯特的心就會永遠的沉睡。」

  「這個魔法可以解除嗎?」

  芙勞絲擔心地問著。

  「當然可以。可是只要一解除,將會使死之詛咒的束縛再度重現。」

  「那到底要怎麼辦啊!」

  「只有先解除了魔神將所施的詛咒了。而且這也不是我的專門領域喔。」

  要解除詛咒就必須依賴神之代理人所發動的奇跡,也就是司祭的神聖魔法。

  「我去請妮斯司祭過來。」

  渥特說著便轉身背對芙勞絲等人。

  「等一下!」

  芙勞絲連忙叫住了渥特。

  渥特停下腳步轉過了頭來。

  「由我來解除魔神將的詛咒吧。」

  芙勞絲下定決心如此說著。

  她承認妮斯司祭在神聖魔法的能力的確比自己優秀。然而如果不能親手協助這位英雄王,就等於是她無法履行至高神賦予她的使命。至高神法利斯之所以賜給她奇跡之力。人民之所以會稱她為聖女,都是為了這一刻的來臨。

  因此她不能藉助大地母神司祭的力量。

  「這可是魔神將所使用的詛咒喔。」

  渥特再度如此提醒著她。

  「這我早就知道了。」

  芙勞絲如此回答,並將手放在這宛如空殼般的勇者胸前。

  「我所使用的咒文也可以算是一種詛咒。最壞的結果很可能是只有我的咒文被解開,那時侯你將會必死無疑喔。」

  「我早就已經覺悟了。」

  芙勞絲毫不猶豫地回答著。

  如果無法完成神所賦予的使命,那她還寧願捨棄自己的生命。

  「偉大的至高神法利斯……」

  芙勞絲集中精神開始祈禱。

  僅可能的提高精神力,試著使自己的五感與內心更為清晰。幫助貝魯特從可恨的詛咒中解放,讓這樣的心願成為自己內心中唯一的目的,捨棄所有的邪念使內心純化。

  引發奇跡的不是司祭而是神。然而眾神因為在諸神之戰失去了肉體而無法親自發動奇跡,因此才由神之代理人,也就是司祭藉由祈禱來代為行使神之奇跡。但是注定一死的人類肉體並不能完全容納神所賦予的奇跡之力,因此奇跡能夠發揮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只要司祭的心越接近神,就能夠使奇跡之力更為偉大。如今的芙勞絲便是以不惜祈禱神能降臨至自己肉體的心。對眼前的貝魯特使用解除詛咒的奇跡。

  即使將會以自己的生命或靈魂為代價、即使生命之火將會熄滅、即使自己的靈魂將會變得粉碎都無所謂。因為芙勞絲認為,自己就是為了拯救這位未來的英雄王而存在的。

  或許芙勞絲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但她的全身已經被純白的光芒所籠罩了。而且與其說這是從她的體內發出來的,倒不如說是從天空灑下來的神聖光芒。

  「……納協魯,難道我看到的是幻覺嗎?」

  被稱為荒野之賢者的魔術師,提出了這個跟他的綽號無法呼應的疑問。

  雖然他常看到司祭使用神聖魔法,然而卻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現象。

  「不,我也看見了。」

  此時納協魯已經握著劍來到貝魯特的身後了。看來他總算是調勻了呼吸並能夠自由行動,如今他這樣的舉動是為了避免芙勞絲的咒文導致最壞的結果。

  而看到芙勞絲身上這不可思議的變化,他也相信自己的願望一定可以實現的。

  「這就是聖女的真正力量嗎?」

  這彷彿不叫做神聖魔法,而是真正的神之奇跡了。充滿血腥味的謁見大廳,如今卻像是神聖的禮拜堂般莊嚴肅穆。

  「……所有的黑暗與邪惡,全部消失在光明之中!」

  芙勞絲清脆的聲音響遍了謁見大廳。

  解咒的咒文完成了。

  在這一瞬間似乎連時間都要靜止。納協魯就這麼屏息等待著即將出現的變化。

  沉默與寂靜支配著整座大廳。

  「……我不是說過不要出手嗎?」

  這是赤髮之傭兵貝魯特的聲音。

  「貝魯特……」

  用盡全力的芙勞絲輕聲說著,之後便安心地倒在貝魯特的胸前。一隻有力的臂膀馬上抱緊了她。

  納協魯也放心地吐了口氣,並且將劍收進了劍鞘。

  (這真是多麼偉大的勝利啊。)

  納協魯與渥特以眼神彼此使意,並緩緩離開了謁見大廳。他們必須對百之勇者以及摩斯的騎士們報告這場戰鬥的勝利。

  這也是所有人類的勝利。

  ※※※

  成功佔領柳瑟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摩斯全土,並且還傳到了臨國瓦利斯、萊丁以及羅德斯其他的國家。

  有兩個人的名字也因而聞名全島,那便是引導勇者打贏戰鬥的龍騎士納協魯,以及獨自打倒魔神將的赤髮之傭兵貝魯特……

  諸國的統治者也體認到魔神戰爭即將進入最終局面,而這也將影響到戰後局勢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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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傳說之盡頭

  Ⅰ

  海蘭國王邁先邀請了兩位客人,來到王城中自己的專用房間。

  其中一位是龍炎哈肯的第二王子巴藍,另一位則是龍鱗威諾的第三王子亞隆德。此外在場的還有海蘭皇太子傑斯塔,他們三人都是率領摩斯聯合騎士團的將軍。

  距離成功攻下柳瑟至今已經有一個月了。

  在那場激戰之後,摩斯聯合軍以及擁有魔神軍團的史卡德都沒有挑起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只有魔神們偶而會在晚上進行小規模的襲擊。

  而在這段時間,回到母國的柳瑟國王也開始著手重新編組騎士團。他集合了在魔神之戰中奮勇戰死的騎士後裔,賦予勳章將他們提拔為正規騎士。不過由於在戰力上仍然不足,因此柳瑟國王也向鄰國哈肯的龍炎騎士團請求支援,使柳瑟在實質上納入了哈肯王國的保護。

  原本為中立國的柳瑟如今歸屬哈肯,使得哈肯的勢力也因而大幅增加。相對的對威諾而言,雖然本國的領土並沒有因而減少,然而在勢力上卻明顯屈居了下風。

  而對另一個大國海蘭來說,雖然本身勢力並未因而有所變動,但由於百之勇者實際上歸他們管理,因此軍事力可說是摩斯諸國中最強的,加上他們獲得了金鱗之龍王所守護的古代王國財寶,經濟上也是不虞匱乏。如今海蘭正積極從瓦利斯以及萊丁大量購買糧食,為將來殲滅魔神的戰鬥進行準備。

  下一個戰場是威諾國內的馬斯凱特。

  龍騎士納協魯所率領的勇者隊如今已包圍住這座城塞都市,完全封鎖了裡頭魔神軍團的行動。

  當初馬斯凱特是畏懼魔神軍團的強大而投靠史卡德的,在戰局逆轉的現在,他們很有可能再度投靠摩斯聯合軍。

  因此納協魯並沒有採取強硬的手段,一直在等待馬斯凱特太守改變心意。他每天都例行性地騎乘風龍來到馬斯凱特的上空。大聲呼籲裡頭的部隊趕快投降。

  然而馬斯凱特太守至今都沒有回應。

  「或許馬斯凱特太守也已經被魔神取代了呢。」

  與三位王子對飲的邁先,就像是在閒話家常般對他們說著。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巴藍舉起了酒杯如此回答。

  「不過馬斯凱特太守行事相當謹慎,或許在尚未確定史卡德會戰敗之前,他是不會回應我們的號召而投降的。」

  「你說他還不承認我們的實力?」

  亞隆德如此說著,握著酒杯的手也增加了力道。

  「別這麼激動啦。」

  傑斯塔笑著開了亞隆德一個玩笑。

  由於這幾個月來一直都一起在戰場上作戰,因此傑斯塔已經能掌握這位威諾王子的個性了。他的自尊心很強,對他有所批評的話會出現過度的反應。雖然在能力上的確有很多優於他人,然而卻也因為這樣的個性而使得他的評價被大打折扣。

  「雖說我們有贏過魔神,但也只不過是一次而已。畢竟我們之前都是一直輸來的,或許馬斯凱特太守也是因此仍然懷疑我們的實力吧。」

  巴藍半諷刺般如此說著。

  「不過如果要展現實力,就不得不與馬斯凱特太守作戰,可以的話我很想避開這樣的局面……」

  傑斯塔對年長的巴藍提出了這樣的疑慮。

  「如果只是擔心我們的話大可不必。馬斯凱特太守是把領土出賣給魔神的背叛者,父王也已經以強硬的態度下定決心了!」

  亞隆德如此有力地說著。

  聽到這話的巴藍,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嘲笑。

  馬斯凱特太守的背叛其實是威諾國王所使意的,這在摩斯公國之間幾乎是個公認的事實。因為如此一來無論是摩斯聯合軍或是史卡德戰勝,威諾王家都一定能夠延續下去。

  「我認為這場戰爭是魔神與人類之間的戰爭,因此人類彼此,甚至是同國的騎士之間都不需要刀鋒相對。何況馬斯凱特是座堅固的城塞都市,如果真要勉強進攻的話,會平白耗損掉許多的兵力。」

  邁先以平穩的語氣如此說著。

  「現在我們就期待納協魯的手腕吧。只要攻下了馬斯凱特,要前往史卡德就只有幾天的路程了,那時我們再率領全軍,一口氣結束這場戰爭!」

  「遵命。」

  三位王子齊聲答覆並行了個禮。

  他們都知道,那位亡國之王子暨天空之騎士,如今又將勇者隊統整起來,而被吟遊詩人讚頌為榮光之勇者的年輕人,邁先也對他有著相當高的評價。

  對邁先的長子傑斯塔而言,他應該是站在最為嫉妒納協魯的立場,不過卻也因為熟知納協魯的實力以及人格,因而並沒有對此提出任何的意見。

  何況納協魯如今的評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得來的。當初他逃亡到海蘭的時候,騎士們都認為他只是個膽小鬼。然而他成功捕捉了野生的龍,親手洗刷自己所背負的污名,民眾之所以這麼支持他,也是因為他打倒的魔神比任何人都多。

  如今他將勇者隊統整起來,並且成功攻下了柳瑟,摩斯諸國的國王也不得不認同他所立下的功勞。

  事實上納協魯的能耐也真的是令人無話可說。他在下午才開始進攻,卻在當天就攻下了魔神盤踞的王城。傑斯塔也曾經冷靜自問是否擁有這樣的能耐,然而答案是否定的。

  遇到越艱辛的環境,納協魯就越能發揮自己的實力並展翅高飛。他究竟擁有多少的實力,如今傑斯塔也已經不想去知道了。

  「話說回來,前幾天卡諾以及亞拉尼亞都派了使者過來。」

  邁先就像是突然想起來般改變了話題。

  「我是有這麼聽說過……」

  雖然巴藍回答得毫不在意,然而眼睛裡的光芒卻洩漏了他的內心。

  既然同時身負哈肯的外交關係,這個話題對他而言是絕對不能輕忽的。

  「這些使者是怎麼說的?」

  傑斯塔如此問著。

  「他們已經準備好要派遣援軍了。」

  「援軍?」

  聽到邁先這番話,亞隆德的眉頭不禁一顫。

  「到這個時候才這麼說?當初我們陷入苦戰的時候他們一點行動都沒有,等到戰爭的大勢已定,他們才派遣援軍要賣我們一個人情?」

  「只能說他們真是厚顏無恥。」

  巴藍也丟下這一句話同意亞隆德所說的。

  其實他也知道外交就是這麼一回事。如果站在相同的立場,自己或許也是會這麼做的。然而應該會有更為聰明的做法才對。亞拉尼亞以及卡諾一直都鄙視摩斯只是幾個小國的同盟,或許也是因此才會採取這種態度吧。

  傑斯塔雖然默不作聲,但是看他的表情,應該也是同意亞隆德以及巴藍兩人的看法。

  「我的想法也跟各位一樣,因此我馬上回答不用派遣援軍,並且很快就把兩國的使者送走了。」

  「這的確是最為適當的處置。」

  巴藍如此表達贊同之意。

  傑斯塔與亞隆德也沒有異議。

  「跟魔神作戰的只有百之勇者以及我們摩斯的騎士們,我們必須讓所有羅德斯的人民都知道這一點。即使解放魔神的人真的是史卡德國王,摩斯也沒有理由一定要獨自償還這筆債,因此在將來我們必須要求羅德斯諸國,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邁先以沉重的語氣如此說著。

  然而跟這番話所代表的意義比較起來,這樣的語氣可能還算是比較普通的。

  三位王子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僵硬,並且不由得彼此相視。

  邁先國王是在暗示,在成功消滅魔神之後,摩斯很有可能會揮軍攻打亞拉尼亞以及卡諾。無論基於什麼理由,這都將會是一場侵略戰爭,然而兩國人民看到自己的統治階級竟然對魔神束手無策,應該早就已經抱持著強烈的不滿,因此如果能將摩斯成功消滅魔神的事實利用到極限,他們或許不會拒絕摩斯的進攻,也代表著佔領之後的統治將會更為容易。

  如果能戰勝魔神軍團,那麼亞拉尼亞以及卡諾的騎士團根本就不足為懼。一直只是個夢想的羅德斯統一大業,如今卻出現了實現的可能。只不過令人感到諷刺的是,這竟然是因為企圖毀滅羅德斯之魔神的出現……

  邁先會擁有這種野心也是當然的。他是在戰亂不絕的摩斯公國中出身的國王,只要有擴張勢力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畢竟沒有如此野心的國王,也根本不可能在摩斯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還有一件事情,我已經以摩斯公王的名義對萊丁評議會提出抗議了。他們趁魔神戰爭而將商品價格提高,這是絕對不能被允許的行為,我希望他們能夠償還之前賺取的不當利益。我提的金額是金幣一百萬枚,各位覺得如何?」

  「金幣一百萬枚!」

  亞隆德不禁嚥了一口氣。

  連威諾國庫都沒有這麼多的金幣。羅德斯島上通用的金幣,每一枚的價值等於是一千枚銀幣左右。

  「請問他們已經有回應了嗎?」

  巴藍以緊張的表情問著邁先。

  「被拒絕了。他們說沒有支付的理由。」

  「真是狂妄……」

  雖然巴藍如此回答,但內心也認為他們不可能接受這樣的要求。

  邁先公王這樣的抗議或許不是不妥,但肯定只是個借口,因為他提出的金額實在是太大了。即使萊丁再怎麼繁榮,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餘力,就算是集合評議員的所有財產,大概也達不到這個金額吧。

  (就是因為知道他們不會答應,所以才會故意提出來的。)

  巴藍也只能這麼認為。

  他從不懷疑邁先的智慧。不只有皇太子傑斯塔這麼優秀的繼承人,還把納協魯這個傑出的年輕人迎為女婿,加上現在擁有的龐大財富跟強大的軍事力,如果能夠在魔神戰爭中獲得勝利,海蘭將會開拓出無限的未來。

  因此巴藍才選擇與海蘭同盟。之所以讓哈肯皇孫與邁先二女兒訂立婚約,也正是同盟意願的證明。

  威諾在這次的魔神戰爭中頻頻失態,因此他們對摩斯的影響力也不斷地下降。如果哈肯與海蘭締結了親密的同盟關係,那麼摩斯幾乎就等於是已經統一了。

  只要邁先還活著,摩斯公國將會慢慢地融合為一。而且等到真的統一的話,摩斯無疑將成為羅德斯最強的王國。

  「即使消滅了史卡德王國,跟魔神之間的戰鬥可能還要持續好一陣子。因此將來還要辛苦各位了。」

  聽到邁先這番話,三位王子恭敬地低下了頭。

  並且決意跟隨摩斯公王的決定……

  ※※※

  之後會議變成了宴會,四人各自聊起了自己立下的功勞。等到夜幕低垂的時候,三人也離開了邁先公王的房間。

  三人並肩在走廊默默前進,根本無法想像剛才他們多麼的暢所欲言。

  「……我並沒有喝醉。」

  過了一會兒,巴藍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我也是。」

  傑斯塔如此回答,亞隆德也點了點頭。

  「要不要來我的房間?看來今天沒喝醉的話是睡不著的。」

  「我就奉陪吧。」

  這次是亞隆德回答,傑斯塔應和著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會持續很久,何不趁今天好好的交心暢談呢?」

  聽到巴藍如此招呼,傑斯塔兩人也欣然同意了。

  ※※※

  這可說是卡斯圖爾王國遺產的這面魔法鏡,如今已經停止了其魔力的發動。原本映著摩斯公王以及三位王子的鏡面,在魔力靜止之後映出了「灰色之人」的臉。然而「灰色之人」卻在一瞬間感到疑惑,因為這張臉並不是他身為古代王國賦能魔術師時的那張臉龐。

  不過他很快就回想起來,他的外型早已經變更了無數次。這並不是使用了「變相」的咒文,而是因為他重複支配著不同人類的肉體。

  因此「灰色之人」才能活了五百多年。

  只為了唯一的目的……

  想到歷史進展的方向開始跟自己的目的不同,「灰色之人」不禁感到十分的難過。他不知道邁先究竟是白是黑,然而羅得斯絕對不能被染成同一個顏色。

  為了改變歷史的流向,他必須讓某個人消失。

  那個人可能是摩斯公王邁先、是荒野之賢者渥特、是赤髮之傭兵貝魯特及白銀騎士法恩兩人或是其中之一。

  「也可能是……」

  嵌在頭飾中的兩顆寶石放出了詭異的光芒。

  「不過現在時機尚未成熟。」

  「灰色之人」就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著。

  以召喚魔法之奧義召喚出來的魔神有多少實力,身為卡斯圖爾王國魔術師的「灰色之人」可說是最清楚的。如果行動的時機錯誤,羅德斯將會被魔神之軍團所征服,而且這些異世界的魔物無疑是屬於黑暗。

  能覆蓋羅德斯的,只能是永遠灰暗的烏雲。

  Ⅱ

  包圍馬斯凱特至今已經一個月了。

  率領勇者隊的「榮光之勇者」納協魯就這麼在城外佈陣準備迎擊。他一直希望能不流一滴血逼使馬斯凱特開城。

  期間魔神好幾次在夜間偷襲,不過都只是小規模的進攻。雖然勇者隊也有人犧牲,但也成功打倒了十隻魔神。

  魔神雖然強勁,但卻不是打不贏的對手。勇者隊的成員如今都理解了這一點,因此並不需要害怕魔神,只要小心警戒就可以了。

  即使是極度消耗精神的包圍戰,百之勇者們仍然能夠靜下心來,因此目前還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

  只不過納協魯也知道不能再等了。而且一直浪費時間的話,將來戰勝之後的氣勢也會被削弱……

  一決勝負的時機即將來臨了。

  納協魯召集勇者隊的主力成員來到自己的帳篷中如此宣佈。

  「……我有同感。」

  海蘭的雙胞胎王子佛洛依如此說著。除了髮型之外跟哥哥安全相同的裡塞也頻頻點頭。

  「那麼榮光之勇者您有什麼打算?」

  與兩位王子同行的吟遊詩人優利。以富含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此問著。

  根據兩位王子所說,這位吟遊詩人似乎是摩斯某國的王族。只不過納協魯也知道,如今他並不需要特意去知道這位詩人的出身地。

  率先以榮光之勇者稱呼納協魯的也是他。

  「我認為馬斯凱特太守之所以不投降,是因為魔神軍團仍然駐留在城中。」

  「或許正如傳聞,早已被魔神所取代了也不一定。」

  聽到納協魯這番話,「聖者」以一如往常的語氣如此說著。

  雖然這個人的問題不少,然而他的特殊能力在這一個月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勇者隊中有三個被鏡像魔神取代的成員被他看穿並成功打倒,雖然被指認是魔神的勇者到最後都矢口否認,然而卻都在失去生命的瞬間恢復成為醜陋的模樣。

  雖然一直有聽說,但在納協魯親眼見到之後,才重新體認到這個特殊能力有多麼的偉大。納協魯一直到最後的瞬間都看不出這個勇者是魔神偽裝的。而且聖者還毫不在意地說,萬一真的出錯而犯下無法挽回的結果,他甚至願意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也正因此,原本一直批評他的人也對他刮目相看了。

  「或許聖者先生說的沒錯。」

  在勇者隊中這樣的看法已經成為主流了。只不過納協魯也不禁認為,這樣的說法應該是聖者自己流傳出來的。

  「無論如何,重點在於魔神仍然駐留在馬斯凱特,而且我們的對手也是只有魔神而已。」

  「投靠魔神的人類不也等於是魔神嗎?」

  芙勞絲的發言仍像是個至高神的忠實信徒。

  「如果是積極要投靠魔神的人的話或許如此。然而我認為馬斯凱特的騎士們應該不一樣。只要有馬斯凱特太守的命令,他們一定會很樂意馬上與魔神作戰的……」

  「可是他們至今都沒有回應啊,而且我認為再這麼勸降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我打算換一個方向來想……」

  「換一個方向來想?」

  芙勞絲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既然他們一直不說,那就由我們主動去問啊!」

  「……這又是個大膽的發想方向呢。」

  芙勞絲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之後不禁露出了苦笑如此說著。

  「我瞭解納協魯的意圖也願意支持,不過要怎麼將其付諸實行呢?」

  荒野之賢者渥特靜靜地問著。

  「我是有一個構想,只不過可能要辛苦渥特老師了……」

  「只要能做得到的話就沒問題。」

  納協魯對渥特道了個謝,然後在環視眾人一圈之後,緩緩說出了前往馬斯凱特太守身邊的方法。

  ※※※

  「這個方法也太大膽了吧?」

  聽完納協魯的說明之後,法恩不禁如此感慨地說著。

  「我倒很喜歡,反正能跟魔神將作戰就行了。」

  貝魯特則是露出了不敵的笑。

  「偶而也把機會讓給我如何?」

  弗雷貝如此對貝魯特說著,不過聽語氣倒不知道他是不是當真的。

  「很抱歉我並不想。」

  貝魯特間不容髮地說著,還補充說魔神將都是他一個人的獵物。

  「看來我的確是會被你累死呢。」

  渥特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並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反而看起來很高興呢。)

  站在荒野之賢者身邊聆聽眾人對話的妮斯,看著這位偉大的魔術師的側臉如此心想。

  渥特尋找著值得他侍奉的君主,這個人必須能充分讓他發揮所有的實力。納協魯不但知道他的實力,同時也對他抱持著敬意而不是畏懼,因此一定可以和渥特有著最好的互動,而這也是渥特如今最大的願望。

  「雖說不上是正當的手段,不過既然對手是魔神那也無所謂了。」

  卡諾出身的自由騎士冷靜地說著。

  他在勇者隊中的存在可說是越來越重要了,不只劍技的實力可以匹敵法恩和貝魯特,還擁有能夠冷靜判斷局勢的智慧與個性,根本無法令人相信他在卡諾只是個下級騎士。對亞拉尼亞或是卡諾這些歷史悠久的王國而言,他們重視家系更重於能力與人格,納協魯也認為這正是他們無法處理魔神事件的最大原因。

  其他人似乎也沒有反對的意見。

  納協魯露出微笑,對願意接納自己的意見的眾人致謝,同時也開始進行細部指示以執行策略。

  ※※※

  「那股呼聲是哪裡來的?」

  聽到東門傳來的喧囂聲,馬斯凱特太守狄恩不禁微微歪過了頭。

  「是摩斯聯合軍開始攻擊了嗎?」

  身邊的騎士如此說著。

  「或許吧。」

  提出疑問的騎士就這麼請示主君,希望能出外確定詳細的狀況。

  「就這麼做吧。如果他們真的開始攻擊,你就直接負責指揮城門口的守備,讓他們知道要攻下馬斯凱特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騎士敬了個禮之後離開了大廳。負責護衛他的下級魔神也像是影子般跟在後面。

  (好好打一場吧。)

  狄恩在心中對這位騎士如此說著。

  他希望不只是城門不會被攻破,也希望將敵方的被害程度壓抑到最低的程度。

  然而他不能把這樣的立場說出來。他身後站著一個醜陋的魔神將,像是貓頭鷹的那張臉永遠都是凝視著他的。

  (除非能夠除掉這只魔神將。)

  他不能回應史卡德皇太子的呼籲打開城門。

  如果被發現有異常的舉動,他將會被殺害而且由鏡像魔神所取代。狄恩就是為此才假裝百般順從史卡德國王的。然而他並不是因為害怕被殺,畢竟在他決定背叛聯合軍的時候,他就不把自己的生命當作一回事了。他唯一擔心的是如果自己被魔神所取代,那麼屬下的騎士將永遠無法得救。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屬下回來了。」

  是剛剛前往東門的親衛騎士。

  「你去看過了嗎?」

  然而在門還沒完全打開之前,狄恩就發現似乎有一點不對勁。護衛他的那個魔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幾個騎士隨他走了進來。

  「東門那邊的狀況如何?」

  狄恩試著控制自己顫抖的語氣,緩緩朝這位騎士走了過去。

  而在走了幾步之後,他突然往旁邊一翻朝大廳一角移動,就像是要逃離魔神將的掌握似的。

  「您就是納協魯王子是吧!」

  馬斯凱特太守狄恩跪起身子之後如此喊著。

  「正是在下!」

  親衛騎士身邊的另一個騎士如此回答,並且拔出劍衝進大廳擋在太守與魔神將之間,隨即親衛騎士也迅速來到了主君的身邊。

  「魔神將是我的獵物!」

  另一個騎士如此說著,並悠然地站在魔神將的面前。

  「隨便你吧!反正你死掉的話我會接手的!」

  如此回應的騎士回過身來站在走廊警戒。

  如今他們的外型開始逐漸的變化,不只是臉,連身上的武器與鎧甲都有所變化,甚至有兩人連性別都變了。其中有一個人的身高變得剩下一半,臉上也滿是雪白的鬍鬚,狄恩知道這是大地妖精矮人族最明顯的特徵。

  「歡迎你們。」

  狄恩站了起來與納協魯握手。

  「太守您平安真是太好了。不過您能看穿我們製造的幻覺也真是厲害啊!」

  「我並沒有這種能耐。只是魔神原則上絕對不會離開上級騎士的身邊,既然魔神消失了,那肯定是你們打倒它的不是嗎?」

  納協魯對這位太守的洞察力深感佩服。

  在進入大廳的一瞬間,他還擔心馬斯凱特太守是否早已被魔神將所殺害。如果太守喪生的話,就沒有人能呼籲其他的騎士們投降了。

  「馬斯凱特正式宣佈對摩斯聯合軍投降,請您協助我們消滅城中所有的魔神!」

  「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

  納協魯如此回答,並示意請太守離開大廳。

  留在大廳的話會有被捲入戰鬥的危險。貝魯特至今已經打倒兩隻魔神將了,這次交給他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納協魯看著這次跟他同行的同伴們。

  赤髮之傭兵貝魯特正在與魔神將作戰,侍奉至高神的神官戰士芙勞絲則是站在他的身後,以嚴肅的表情守護著這場戰鬥。

  白銀騎士法恩與矮人王弗雷貝站在走廊警戒是否有其他的魔神入侵,荒野之賢者渥特以及瑪法之愛女妮斯也守護在他們的身邊。

  納協魯等人藉由渥特詠唱的瞬間移動進入城內,並且以幻覺之咒文改變外型來到城門口。等到馬斯凱特太守的親衛騎士走出來之後,便迅速打倒護衛他的魔神,請他帶領大家來到太守的面前。

  為了來到這裡,渥特不知道已經用掉了多少顆魔晶石,然而目的終究是因此而達成了。

  「請太守呼籲屬下的騎士們開始對抗魔神。百之勇者們已經在城門外面待命了,他們都是毫不懼怕魔神,能夠勇敢與其戰鬥的優秀戰士,就讓我們一起協助您驅逐所有魔神吧!」

  「沒有問題。不過我希望您能因此饒恕他們的過錯,所有的責任請由我一個人來負擔。」

  「公爵大人……」

  聽到主君這番話,親衛騎士不禁十分的難過。

  「這是很偉大的覺悟,但請您不要這麼糟蹋生命。我會向邁先公王報告您已經被魔神所取代,請您跟自己的家人一起離開到其他的地方吧。」

  「我也是個騎士,早已經有所覺悟了。」

  「即使太守您承擔所有的責任,也不會有人因此會高興的。公王陛下並沒有責怪威諾王國的意思,也已經承認馬斯凱特及史卡德屬於威諾領土了。」

  「連史卡德也是?那麼王子您怎麼辦?」

  「將史卡德獻給威諾的就是我啊。如今我不會厚著臉皮去要回來的,何況我在海蘭也已經有自己的領土了。」

  「納協魯王子……」

  「我已經不是史卡德的王子了。我相信史卡德國王布魯克已經被魔神所取代,而且即使他仍然是我真正的父親,如今他也只是我要打倒的敵人之一。」

  馬斯凱特太守感動地說不出話來,就這麼緊緊握著納協魯的手。

  「……請讓我效仿您的勇氣。與其選擇一死而解脫,我仍願意繼續在苦難中活下去!」

  納協魯露出了微笑,對太守的決心表達最高的敬意。

  ※※※

  接獲馬斯凱特太守的命令之後,公爵底下的騎士們隨即一同拔劍開始對抗魔神,同時打開城門歡迎勇者隊攻進城內。

  戰鬥正如納協魯所期望,變成了人類對抗魔神的戰鬥。雖然許多人犧牲在魔神的手中,然而勇者隊以及馬斯凱特騎士仍然奮勇作戰,將魔神一隻隻地徹底消滅。

  而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也成功打倒了第三隻魔神將,使他的名聲更加響亮。

  雖然魔神將使用幻覺讓貝魯特陷入劣勢,但馬上就被芙勞絲使用奇跡之力而破解。恢復正常的貝魯特猛然朝魔神將發動攻勢,試著要一口氣解決掉這場勝負。即使魔神將不斷使用暗黑魔法以及古代語魔法使貝魯特身負重傷,然而他仍然毫不猶疑地揮著手中的劍,將像是貓頭鷹的頭顱砍了下來。

  雖然這只魔物仍然試著攻擊,然而無法使用幻覺及魔法的它已經不是貝魯特的對手了。

  貝魯特毫不留情地將魔神將砍成肉塊,魔神也終於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芙勞絲在治好貝魯特的傷勢之後,隨即請至高神法利斯發動「淨化」之奇跡,將骯髒的魔神將屍體完全消滅。

  為此魔神將的頭也一起消失,所以貝魯特感到非常的生氣。然而芙勞絲對此卻毫不在意,因為即使只留下頭,魔神將也很有可能繼續使用其他邪惡的力量。

  人類在日落之前便掌握了戰鬥的優勢。雖然魔神在入夜之後仍然持續抵抗,然而終究是無法挽回大局了。

  等到漫長的戰鬥之夜終於迎接晨曦之時,納協魯高聲宣佈著勝利的宣言。

  馬斯凱特當然是被喜悅的歡呼所籠罩,到處都進行著慶祝戰勝的酒宴。

  Ⅲ

  結束了重傷患者的治療之後,妮斯才像是終於回想起來似地擦去臉上的汗水,額上裝飾用的大地母神之聖印也隨即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不經意地抬起頭來,眼神剛好與芙勞絲的雙眼相對。她也一直以治療咒文照顧著傷者的傷勢,此外這樣的聖職者還有好幾十人,都各自對著自己所侍奉的神祈禱著奇跡。

  在一場戰爭中竟然能聚集這麼多的司祭及神官,這真的是前所未有的例子。如今大家也更加體認到,魔神的確是全體人類共同的敵人。

  「您辛苦了。」

  妮斯微笑著走到芙勞絲的身邊。

  「您也是。」

  芙勞絲緩緩起身迎接妮斯。

  之後兩人便並肩同行。她們在馬斯凱特的堡壘中都擁有自己的房間,由於所在的房間相鄰,因此回程的路是相同的。

  市區裡的慶功宴還在進行,不過妮斯並不想要參加,畢竟對這麼多傷患使用咒文,在精神上的疲勞是超乎想像的,而這對芙勞絲而言也是如此吧。

  「終於要進攻史卡德了……」

  在走進堡壘的時候,芙勞絲突然如此對妮斯說著。

  「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您將會有什麼打算?」

  「我會回到塔伯的大神殿啊。」

  「妮斯如此回答著。

  她並不知道芙勞絲之所以這麼問的意圖。然而她必須要協助最高司祭將瑪法教團整合,因此妮斯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回塔伯啊。那麼渥特怎麼辦?」

  「您說賢者先生?」

  這預料之外的疑問使得妮斯有點狼狽。

  「他應該……會堅持自己選擇的路吧?」

  如果妮斯的預測是正確的,那麼對渥特而言的真正戰鬥應該是從打倒魔神之後才開始的。妮斯並不打算要涉足這場戰鬥,畢竟除非是為了自衛,否則大地母神教團是否定戰鬥之存在的。

  「你真的覺得這樣子比較好嗎?」

  芙勞絲不滿地說著。

  「這沒什麼好或不好,只是彼此選擇的道路不同罷了。」

  雖然她理解了芙勞絲的意圖,然而關於這一個問題,妮斯本人至今都一直在迴避,因此當然無法給予一個明確的回答。

  「你應該很喜歡渥特吧?」

  芙勞絲似乎無法接受這模擬兩可的答案,不禁單刀直入地如此問著妮斯。

  (終於被說出來了。)

  妮斯緩緩閉上眼睛,在內心詠唱著瑪法之名。

  「……我應該是喜歡他的。」

  經過了一陣沉默,妮斯就像是下定決心般如此說著。

  「一開始是因為連他都討厭他自己,所以我才覺得無論如何,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唯一能夠關心他的人。不過現在卻……」

  「真沒想到被稱為瑪法之愛女的你會這樣呢。」

  芙勞絲不可思議地如此說著。

  「這會很奇怪嗎?」

  「只是令人意外罷了。」

  聽到妮斯的疑問,芙勞絲不禁露出了微笑。

  「請您不要問我理由喔。如果真的知道了原因的話,或許我的心意就會有所改變了……」

  「在大地母神的教誨中,不是說男女相愛是非常自然的嗎?如果真的喜歡他的話就坦白一點,然後兩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啊?」

  「就像你和貝魯特一樣?」

  妮斯如此反問著芙勞絲。

  勇者隊的成員都知道,他們兩人有著極為親密的關係。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應該是沒辦法永遠在一起的。像現在貝魯特應該就在跟其他女孩作樂……」

  芙勞絲無疑深愛著貝魯特。然而她一直都對此警戒,以避免自己因為陷入這樣的情感,而無法完成神所賦予她的考驗。因此她把自己當作是貝魯特身邊眾多女性之一,唯一的差別只在於她跟貝魯特走得比較近而已。

  「難道你不會嫉妒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貝魯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

  「說得也是。貝魯特本來就是個很有魅力的男性,會希望委身於他的女孩應該很多吧。」

  「所以你也會這麼想嗎?」

  「我也是個正常的女性啊。」

  露出微笑的妮斯半開玩笑地說著。

  「不過強人並不會那麼的吸引我。大概是因為瑪法女神在我身邊的關係吧。相較之下,我反而會比較願意接近那些內心迷惑或是祈求得救的人們呢。」

  「慈愛的精神嗎,所以才選擇渥特是吧?」

  這番話如果從旁人聽來可能會覺得相當的不禮貌。不過芙勞絲並沒有任何的惡意,妮斯也認為芙勞絲是以她的方式看待渥特的。

  「我是很希望可以拯救他,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可憐他的關係。渥特他擁有相當優秀的能力,並且可以讓這個世界因而受惠。只要他的夢想能夠實現,羅德斯人民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富裕且和平,這不只是大地母神所願見的,也是我自己的一個小小願望。畢竟只要是我所無法拯救的人,他一定能夠以其他的方法來拯救。」

  「……真沒想到你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呢。」

  芙勞絲不禁覺得渥特是相當幸福的。

  這位大地母神的高司祭,是被以「瑪法女神之轉生」、「瑪法之愛女」或是「馴龍聖女」等最高級的稱呼所讚頌的真正聖女。雖然芙勞絲因為年紀跟她相近因而能如此自然地對話,不過若是被大地母神的信徒看到的話,真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抗議呢。

  「只是其他人對他的評價太底而已。」

  妮斯有點憤慨地如此說著,眼睛上方兩條美麗的弧線微微變了形狀。

  「即使如此,你還是打算回到塔伯大神殿嗎?」

  「嗯,我會回去的。」

  妮斯就像是要訣別般如此說著。

  「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不過我是不會捨棄教團的。既然我對信徒說要順其自然,我自己當然也必須要親身實踐。雖然這麼說有點矛盾,不過我認為聖職者本來就是如此的。」

  「信仰對你而言就等於是教團嗎?」

  「這個問題還真是尖銳呢……」

  妮斯不禁露出了苦笑。

  無論出自好意或惡意,芙勞絲這句話都像是刀刃般尖銳。

  「對我來說,教團只是我信仰中的一部分。畢竟要拯救更多的人,教團的存在絕對是不可或缺的……」

  妮斯認為在這個觀點上,渥特的想法是跟自己相同的。

  荒野之賢者即使厭惡自己,但為了要建立一個萬人都能和平生活的王國,他不斷讓自己的頭腦運作至極限。妮斯也是為了將自己全心貢獻給教團,而不惜欺騙了自己的內心。

  「只要我們不拋棄彼此的夢想或信仰,兩人就永遠不會有交集的……」

  妮斯如此對芙勞絲說著,並且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兩人已經來到自己的房門口了。妮斯與芙勞絲就這麼簡單道個別,之後各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

  人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至今似乎都還在法恩的耳朵裡迴盪著。

  他今天被貝魯特拉到外面去逛街喝酒了一個下午。只要他們走在路上,就等於是年輕女孩注目的焦點,貝魯特也毫不在意地雙手摟著不同的女孩,而且興致來了就把身邊的女孩換掉。

  對於出生在騎士家系的法恩而言,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然而他卻不願意因為自己而打壞了周圍的氣氛,所以還是選了一個看來最文靜的女孩,就像是在宮殿中似地輕輕牽著她的手引路。

  如今法恩與貝魯特則是兩人獨自對飲著。以貝魯特的個性來說,法恩原本以為他會在剛剛選一個女孩帶到自己的房間,或者是直接到芙勞絲的房間裡去,不過貝魯特的行為卻出乎意料之外。他在回到城門口之後就放走了身邊的女孩們,然後跟著打算回到自己寢室的法恩,就這麼一起來到了房間裡面。

  雖然覺得貝魯特今天有點特別,但法恩還是拿了個酒杯給貝魯特倒酒。

  「如今你的名聲還真是響亮啊。」

  為了避免被誤會是在諷刺他,法恩控制了語氣如此對貝魯特說著。

  赤髮之傭兵這個名字如今已經是老少皆知了。跟貝魯特比起來,知道法恩事跡的人真的是少了許多。

  「還不是因為魔神將都是我打倒的。」

  貝魯特漫不經心地說著。

  「您太謙虛了。能獨自打倒魔神將的也只有你而已,畢竟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會使用其他更為確實的手段。」

  喝著紅酒的法恩如此說著。

  「那是因為你的目的在於勝利。我就不是。」

  「你的目的是在於戰鬥本身吧?」

  貝魯特並沒有回答法恩的問題,只是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酒杯。

  就很多層面來說,貝魯特都是一個超乎法恩想像的人。

  他在過去從來都沒有見過貝魯特這樣的人,而且相信將來也不可能再有機會見到的,或許在歷史中也找不到曾經有像他這樣的人。只不過像他這樣的人如果要名留青史,像魔神這樣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換句話說,貝魯特這樣的人在之前可能曾經出現過,不過卻沒能在歷史中佔有一席之地。

  從這一點來看,貝魯特可說是生對了時代。

  「雖然你的想法十分具有野性,不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也常常希望能夠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實力,如果將來真的有跟你對戰的一天,我真希望能撇開戰局的狀況,好好跟你來一場一對一的決鬥呢。」

  「我很期待有這麼一天。你絕對能夠比魔神將更讓我快樂的。」

  貝魯特笑著喝乾了杯中的液體。

  法恩也默默地再度幫他倒滿。

  「如果你打算回到瓦利斯的話,這一天或許會很早就到喔……」

  「你是指打倒魔神之後的事情嗎?」

  聽到法恩這像要確認的疑問,貝魯特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這件事情,我還是希望等到打贏魔神之後再說。」

  「你認為我們打不贏嗎?」

  「如果現在這個狀況能夠持續下去的話是決不會輸的。然而魔神軍團裡還有一個魔神王,依照賢者先生所說,他的實力是可以與神匹敵的。」

  「反正打了就知道啦。」

  「真像是你的作風。」

  貝魯特與法恩相視而笑,不過馬上就恢復了正經的表情。

  「賢者先生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法恩認為渥特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在羅德斯島上建立一個大一統的王國。

  等到魔神戰爭結束之後,團結一致的摩斯將會逐漸征服島上各個國家。這將會是相當容易的事情,而且民眾或許也是這麼期待的。在魔神出現之前,羅德斯就開始出現了邁向一統的機運,或許芙勞絲的神托也是因此而來的。

  「所以呢?」

  或許是沉默太久了,貝魯特不禁開口問著。

  「我不想成為摩斯的騎士。」

  法恩慎選答案之後如此說著。

  「不過,我還是不放心把那個年輕人交給你。」

  「你說話太拐彎抹角了吧?」

  貝魯特說著咧嘴一笑。

  「我可能會奪走你其中一個樂趣喔。」

  「哎,我不會介意的。」

  貝魯特說到這裡搶過法恩的酒瓶,就這樣直接對嘴喝了起來。

  「跟你對飲的確是相當痛快,僅次於戰鬥跟女人。」

  「那可真是榮幸啊。」

  法恩半諷刺地回答。

  他無法以貝魯特的想法來思考事情。法恩一直都是在做一定要做的事情,而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或許打從出生以來,這將是他第一次依照自己的意志來行動。既然是第一次,法恩當然希望這個願望能夠成功地實現。

  他的第一個願望,就是把羅德斯的和平交付在一個年輕人的手上。

  ※※※

  確定所有的魔神都已死之後,荒野之賢者渥特背對著街上的歡呼聲,一個人默默地回到了城中。

  他經過走廊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不過如今他的視線,正停留在一個手握戰斧,體格矮小但強壯的戰士身上。

  「弗雷貝國王。」

  聽到渥特的聲音,這位矮人之王緩緩回過了頭來。

  「請問您是在?」

  「我在找殘存的魔神,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聽到弗雷貝的答案,渥特不禁感到胸口一陣苦悶。

  他再度想起了弗雷貝的王國——南方矮人族全滅的悲慘事件。這個事件並不是渥特所計劃的,然而他卻負有一部分的責任。因為他讓布魯克得知了魔神的存在,而且還教導他閱讀古代語。當初渥特沒想到布魯克竟然能憑藉著一點點的知識,就一個人成功解讀了那本艱深的古代書,然而他畢竟是納協魯的父親,擁有這樣的天分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魔神們都已經全滅了,還是請您好好休息吧。」

  聽到渥特的這番話,弗雷貝在一瞬間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過隨即就像是改變主意般放下了戰斧。

  「我知道了,就這麼做吧。」

  隨即他像是歎氣般如此說著。

  「您放心,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跟魔神作戰的。」

  「不過他們確實在減少不是嗎……」

  弗雷貝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

  「弗雷貝國王……」

  渥特再度感到胸口一陣痛楚。

  只要魔神還存在,消滅魔神便是弗雷貝如今生存下來的目的。然而在戰爭結束之後,他將被逼著面對絕望的現實。

  「高昂的情緒需要用烈酒來安撫,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不過我的酒量沒有貝魯特或是法恩那麼好喔。」

  渥特並不是討厭喝酒,只是因為喝酒之後就不能使用魔法,因此他一直都會控制自己。然而渥特也不會無神經到拒絕弗雷貝的這番邀請。

  弗雷貝帶著渥特來到了馬斯凱特太守的辦公室。原本以為納協魯也在裡面,不過他似乎出去了。之後他一眼看到放在棚子裡的酒瓶,馬上便抓了一瓶到手裡。

  「瓦利斯產的蒸餾酒啊,他喝的東西還真是便宜呢。」

  看著酒瓶上標籤的弗雷貝如此說著。

  「這是非常烈的酒呢,大概是因為被魔神將監視的壓力吧。」

  昨天魔神將跟貝魯特等人才在這裡上演著一場激烈的戰鬥。雖然在太守離開之後有稍作整理,不過牆壁跟地毯上仍然保留著打鬥的痕跡,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決不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喝酒的。

  不過渥特跟弗雷貝卻毫不在意,就這麼坐在地上輪流喝著這瓶蒸餾酒。

  一瞬間口中充滿了刺鼻的酒味,而且濃烈到喉嚨幾乎都要燒起來似的。不過這還比不上北方矮人族所製作的火酒。渥特不禁回想起來,布魯克國王就是最喜歡喝這一類型的酒了。

  一直到最近,渥特才從藥草師塔圖斯那邊得知,布魯克國王的喉嚨上長了一顆惡性的腫瘤。由於他的生命只剩下數年而已,因此他才希望借助魔神之力,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完成統一羅德斯的夢想。

  渥特不禁心想,這就是所謂人生的抉擇吧。

  雖然選擇的道路不同,但是渥特心中的目的地已經逐漸接近了。不,甚至說是伸手可及都不過分。

  邁先公王決定要統一羅德斯,摩斯其他諸國也表達了支持的意願。亞拉尼亞以及卡諾的人民除了讚揚摩斯與魔神作戰的武勳之外,也開始反抗自己國內無能為力的統治者。瓦利斯王國跟法利斯教團之間的關係相當險惡,如今可說是一觸即發的狀態。風與炎之沙漠中兩支部族的抗爭,以及羅德斯中央地帶都市國家的對立一如往常,而萊丁也將會因為在戰爭中貪圖暴利而受到報應。

  所有的局勢都符合渥特的計劃而進行著,也可能是歷史一開始就朝著他心中的方向所流動。

  「我終於成功了!」

  在納協魯宣佈勝利的同時,渥特差點就衝動地喊出了這一句話。

  如今只剩下一個人能夠阻止局勢的變化,而且這個人並不是眼前的敵人魔神,而是在羅德斯歷史背後活躍的古代王國之亡靈。

  渥特與弗雷貝都默默不語,只是輪流喝著面前的酒。

  過了一會兒,渥特開始感覺到強烈的睡意,大概是酒精生效了吧。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在渥特打了個呵欠的時候,弗雷貝如此對他說著。

  「真是抱歉。」

  渥特本想再陪他一陣子,不過看來已經是極限了。

  之後兩人站起身來,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

  「賢者先生。」

  弗雷貝以極為平靜,但卻下定決心的語氣開了口。

  「麥酒之誓,馬上就要隨著我的工作結束了。」

  「弗雷貝國王……」

  渥特拚命思考著要回答些什麼。

  然而即使是被稱為擁有羅德斯最聰明頭腦的他,如今卻也找不到任何答案。

  「那位年輕人的將來,就要拜託你了。」

  弗雷貝如此說著,同時伸出了他厚實的手掌。

  渥特不禁躊躇了一陣子。他有資格握住這一隻手嗎?

  然而看到矮人王眼角的那一絲光芒,渥特下定決心緊緊握住了這一隻手。

  「就交給在下吧。」

  沒想到自己的內心也能夠感受到他人的眼淚,渥特不禁深深感謝著司掌感情的精靈。

  這或許是因為喝醉酒,也可能是受到妮斯司祭的感召,然而現在去追究理由已經沒有意義了。

  渥特在心中發誓,只要自己仍活著一天,他絕對不會忘記今天矮人王說的這一句話。

  然而在這個時候,就連渥特也無從得知,有一個人也在同時下了一個跟他完全相反的決心。

  ※※※

  「時機成熟了。」

  看著真實之鏡所映出景象的「灰衣之人」,就像是要對眾人宣告般如此說著。

  要避免羅德斯獲得光明或永陷黑暗,如今正是唯一的時機。

  「灰衣之人」將真實之鏡從台座上取下,並且將其抱在自己的腋下。

  他終於知道要拔除的對象了。

  只要沒有了這個人物,羅德斯就不可能毀滅或統一,將繼續持續著小型的爭亂,就像是至今的羅德斯一樣。

  「萬物之根源、萬能之力……」

  「灰色之人」靜靜地詠唱著上位古代語咒文。

  「……使吾之雙腳穿越時空之限。」

  瞬間移動之咒文完成了。

  Ⅳ

  「要我回去?」

  在攻下馬斯凱特五天之後,一位龍騎士前來拜訪納協魯,並且轉達了邁先國王的命令。

  命令內容是回到海蘭報到,而且只要納協魯一個人回去。

  「是的。這是公王邁先陛下親口托付給我的任務,請納協魯您馬上回到海蘭報到。」

  「我知道了。」

  納協魯如此回答著。

  既然是命令當然必須要遵守。不過納協魯卻不知道公王為什麼要叫自己回去。雖然經過了兩次的戰鬥,但勇者隊仍然沒有那麼團結,加上部隊會因為勝利而放鬆了心情,因此納協魯不希望離開勇者隊太久。

  「依照公王陛下的個性,應該是要直接對納協魯您嘉勉一番吧。要不然啊,也可能是注意到公主小姐最近太寂寞了也不一定喔。」

  或許是察覺到納協魯的疑惑吧,這位龍騎士如此說著並豪邁地笑了出來。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就好……)

  雖然回了龍騎士一個笑臉,不過就是因為熟知邁先以及拉妃妮雅的個性,因此納協魯知道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應該是有什麼十萬火急,而且極度機密的事情。

  「我必須負責引導的任務,所以請您趕快準備出發。」

  龍騎士恢復成使者的態度對納協魯說著。

  納協魯恭敬地低下頭來接受命令。

  而在數刻鐘之後,他便騎乘著風龍疾風朝海蘭出發。

  ※※※

  「龍騎士納協魯回來了!」

  納協魯在第二天傍晚抵達王城。他讓疾風進入龍捨之後,便馬不停蹄地朝謁見大廳前進。

  由於是要讓拉妃妮雅看看自己,因此他打算今天在住處過一晚,然後在第二天馬上出發回到勇者隊駐紮的馬斯凱特。

  然而一踏進謁見大廳,納協魯便感受到屋內緊繃的空氣而十分緊張。往王位的方向看去,邁先公王以極為嚴肅的表情凝視著他,他的身邊則是率領摩斯騎士團的巴藍、傑斯塔以及亞隆德三位王子。看他們的表情也顯示事情絕不簡單。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納協魯感覺打了個冷顫,也體認到今天回來絕對不是因為有什麼好消息。

  納協魯緊閉著嘴唇朝王位的方向前進。然後在距離王位五步左右的地方,跪在深紅的地毯上敬了個禮等候指示。

  「龍騎士納協魯……」

  在一陣躊躇之後,邁先以嚴肅的語氣如此說著。

  「是。」

  納協魯保持著原來的姿態低下了頭。

  「你勇者隊將軍一職將於今天起卸任,在新的命令下來之前,請留在離宮中並謹言慎行。」

  「卸任?」

  邁先這番話使納協魯不禁抬起頭來凝視著眼前的公王。雖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但因為看大廳的氣氛就知道事情絕不簡單,因此這個突如其來的命令並沒有使他相當驚訝。

  然而他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他費盡千辛萬苦才獲得百之勇者的信賴,如果在現在更換將軍的話,之前所作的所有努力都將會成為泡影。

  「在下可以詢問卸任的原因嗎?」

  「卸任的原因就由我來說明吧。」

  在納協魯如此詢問邁先的時候,右邊柱子後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擔憂羅德斯的人?」

  納協魯曾經看過這個人一次。

  在史卡德與魔神抗戰的時候,他曾經在地下牢水道遇見過他。以面具掩飾真面目的神秘魔法戰士。他在那時所說戰鬥將會勝利、以及摩斯聯合軍將會崩潰這兩個預言都完全應驗。這位魔法戰士表示魔神也是他的敵人,然而納協魯卻能感覺到他其實有其他的意圖。

  擔憂羅德斯的人跟那天一樣戴著面具。由於眼鼻都被覆蓋,因此看不出他的臉型,只看得見他微尖的下額以及朱紅的雙唇。他的額頭上戴著一個像是人類雙眼般構造的頭飾,頭飾上眼睛的部位則嵌著兩顆散發詭異光芒的紅色寶石。

  由於衣服十分寬鬆,因此看不出身體的輪廓,而且聲音比男性高又比女性低,是個連性別都不詳的神秘人物。

  納協魯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不認為邁先會相信這個身份不明的人物,更別說要他代替公王轉達被卸任的原因了。

  「那就請您做個說明吧。」

  納協魯起身面向這個魔法戰士。

  納協魯完全想不出來,究竟之前做了什麼會被卸任勇者隊將軍的事情,因此也只能等待魔法戰士的說明了。

  魔法戰士詠唱了幾句簡短的上位古代語,讓某個物品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鏡子?」

  依納協魯所見,這是面原本放在台座上的金屬鏡子,大概是古代王國時代所製作的魔法物品吧。

  「這叫做真實之鏡,是古代羅德斯太守所擁有五大密寶之一。原本由守護龍布拉姆德所擁有,後來讓給了大地母神的教團,目前則是暫時放在我這邊。」

  納協魯也曾經從渥特那邊聽過太守密寶的事情。

  在邁先國王協助金鱗之龍王解脫古代王國之束縛時,也獲得了一個名為「生命之仗」的魔法寶物。雖然渥特還在研究使用的方法,但它的確擁有讓所有肉體的損傷瞬間恢復的能力,的確是可被稱為密寶的魔法物品。

  「而這面鏡子可以映出所有的事實。」

  「映出事實?」

  「是的。只要不被魔力遮斷,它能夠映出現在以及過去的真實。所以我現在就讓你看看魔神被解放的真相吧。」

  「魔神被解放的真相……」

  納協魯不由得歎了口氣。

  如果能夠映出過去的真實,那麼要知道真相的確是可能的。而這也是納協魯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這對他而言或許將會十分殘酷,但納協魯卻不能因此不去正視,他必須藉此得知父親布魯克跟妹妹莉娜的真面目。

  「請過來吧。」

  魔法戰士讓納協魯站在真實之鏡的前面,然後開始詠唱著上位古代語。

  鏡子裡的影像對古代語起了反應而逐漸扭曲,原本映著納協魯蒼白表情的鏡面,變成了某個建築裡的一個房間。

  而納協魯也看過這個房間。

  「這裡是!」

  他是永遠不會忘記的。這裡是史卡德王城中莉娜公主的房間。

  隨著魔法戰士以古代語所下的命令,鏡子中映出了對座相視的父親與妹妹。鏡子裡傳出了兩人對話的聲音,就像是從窗戶外面觀察著他們似的。

  就這樣,納協魯知道了魔神被解放的真相。

  ※※※

  「父王……莉娜……」

  過了好久好久,一直無言以對的納協魯才終於如此輕聲說著。

  內心許多澎湃的感情化為漩渦,將他捲入了無底的深淵。

  「竟然是為了我,才將魔神……」

  父親布魯克之所以解放魔神,根本就不是為了滿足其征服羅德斯島的野心。征服羅德斯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過程,他真正的目的是放在納協魯身上,希望他能夠成為統一羅德斯的英雄之王。

  所有事件的開端,來自於「龍鱗」威諾打算吞併史卡德的行動。

  讓威諾第三王子亞隆德跟妹妹莉娜成婚,之後再將布魯克以及納協魯暗殺,如此一來威諾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吞併史卡德。史卡德由於獨佔了跟南方矮人族的交易,因此一直擁有豐厚的財力,威諾就是看準了這裡的財力,打算藉此取得統一摩斯的霸權。

  威諾的態度極為強硬,如果婚事不成立的話甚至不惜書訴諸於武力。

  然而莉娜卻完全不接受跟亞隆德的婚事,甚至表示與其這樣不如一死。納協魯知道自己妹妹的個性有多麼倔強,因此莉娜是真有可能會這麼做的。

  史卡德根本無法避免與威諾一戰。

  (可是……)

  納協魯不禁如此心想。

  (真的打起來的話,勝者應該也會是史卡德的。)

  不只可以期待擁有親戚關係的海蘭會派遣援軍,南方矮人族也會基於「麥酒之誓」而參戰,加上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以及荒野之賢者渥特當初都在史卡德。他們兩人的存在對於戰局會產生的影響,從至今的魔神戰爭看來可說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父王布魯克似乎不認為自己面對威諾這個大國會有勝算。或許正因為戰略的眼光過於優秀,才會對戰爭的劣勢予以過度的評價吧。

  因此父親才決定要解放魔神。

  魔神無疑是支最強的戰力,加上可以以魔法來統治,因此不用擔心魔神會反叛。只不過這必須以魔神的確受到魔法支配為前提。即使是古代王國時期的召喚魔術師,也曾經發生過魔神失去控制而招致巨大災難的歷史記錄,對於一個不會使用魔法的人而言,要永遠統治魔神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親跟妹妹可能已經被魔神所取代,要不然就是被魔法支配內心了。)

  納協魯是這麼相信的。

  「因為迷宮中布有極為強大的結界,因此即使是真實之鏡的魔力,也無法看到魔神迷宮之中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會發生什麼事情應該是很容易想像的,布魯克雖然成功解放魔神,不過大概已經被魔神所殺害或是操縱了心智吧。」

  魔法戰士的發言就像是要肯定納協魯的推測。

  「沒有辦法予以證明嗎?」

  納協魯如此問著魔法戰士。

  大多數的人都是因為相信史卡德國王仍然擁有人心,而且是基於自己的野心而操縱魔神展開襲擊的。同時也是基於這樣的誘惑,才使許多人的內心出現破綻,進而投靠擁有魔神軍團的史卡德。

  「我曾經試過。然而我無法看出布魯克國王是否已經被魔神所取代,或許請那位聖者來鑒定一下比較好。」

  「這麼重要的時候竟然派不上用場?」

  巴藍如此諷刺地說著。

  「魔法並不是萬能的。如果真是萬能,那麼魔法王國卡斯圖爾就不會被稱作是古代王國了。」

  魔法戰士只有嘴角微微抿緊而已。

  「就我認為,如果統治魔神的是真正的布魯克,那麼他一定會使用其他的方法。他不會刻意毀滅南方矮人族、也不會進攻鏡之森的妖精族跟柳瑟,更不會派遣魔神散佈到羅德斯各處。他會使用外交手段以及正攻法討伐威諾並統一摩斯,然後企圖征服整座羅德斯島。高潔的納協魯王子一定會反對父親的企圖,然而布魯克國王卻不會改變決心,使得你決心要出面打倒父親。布魯克國王真正的意圖,正是希望納協魯能親手打倒他自己跟魔神軍團,如此一來就能因為統治魔神之邪惡國王被其子所打倒,而誕生一位真正的英雄……」

  「然後,再讓我成為羅德斯的統一王……」

  納協魯百感交集地如此說著。

  「看現在在羅德斯的情勢就知道,布魯克國王的願望絕對不只是個妄想。雖然所走的道路有所不同,但羅德斯的未來正如同布魯克所規劃的方向演進。你將會率領勇者隊消滅魔神,然後平定因魔神戰爭的餘波而混亂的羅德斯全島,實現布魯克自己的願望,以及荒野之賢者跟摩斯公王的野心。這些人真可說是愚蠢的共犯啊。」

  魔法戰士如此嘲笑地說著。

  「你太無禮了!」

  傑斯塔瞪了「擔憂羅德斯的人」一眼。

  然而坐在王位上的邁先表情卻一動也不動。

  或許邁先跟渥特早就察覺了布魯克國王的真正意圖,但他們卻為了自己的野心跟夢想而刻意參與這個計劃也不一定。

  納協魯自己當然沒有成為羅德斯統一王的野心。

  然而不只是邁先或渥特,他很明顯感覺得到周圍的人對他都有著這樣的期待。而且納協魯自己也知道,魔神戰爭並不會因為魔神被消滅而隨之結束。

  至少納協魯必須安頓好百之勇者的未來。亞拉尼亞或卡諾都公佈了驅逐百之勇者的命令,因此他們大多都根本無法回到故鄉。即使魔神被消滅了,這樣的命令應該也不會被取消的。

  而且就算回得了祖國,勇者們也不會獲得應有的武勳與待遇。加上身為百之勇者的榮耀會成為絆腳石,他們難以再度恢復成為普通的戰士或居民,到最後很可能都成為問題人物。

  納協魯不可能輕易就解散勇者隊,而海蘭也沒有能力養他們一輩子。

  然而把勇者隊的實力用在統一羅德斯的話又會如何?他們將會有機會成為統一王國的騎士或貴族啊!

  「我認為你的觀點是正確的。」

  納協魯轉過身對魔法戰士如此說著。

  為了與魔神作戰,他不得不登上這座歷史的舞台,如今也已經沒有機會下台了。結果他只是一直扮演著劇本裡頭的角色,這場戲的結果也將會跟魔法戰士推測的狀況相同。

  「可是為什麼你選擇現在?你知道你所暴露的真實,將會引起多麼巨大的漣漪嗎?你說你擔憂羅德斯的未來,難道這句話是在說謊?難道你也是站在魔神那一邊?」

  納協魯一邊問一邊朝魔法戰士走去。

  「如果要我說的話,現在才是唯一暴露真實的時機,如此一來即使魔神戰爭結束,歷史的流向也將跟以前完全相同。我擔憂的是羅德斯真正的未來,因此我不願意見到羅德斯有統一的機會。不過我也不希望羅德斯走向滅亡,因此魔神對我而言也是應該消滅的敵人,我會以將來的行動來證明這一點。」

  魔法戰士靜靜地回答著。

  納協魯感覺得出他並沒有說謊。

  「真的贏得了嗎?」

  納協魯壓低聲音,以他人聽不到的音量問著魔法戰士。

  「我不知道。因為只要少了你,戰局就會為之一變……」

  「你就是知道這一點才展開行動的?」

  魔法戰士默默地點了點頭。

  看到這樣的反應,納協魯終於屈服在自己的命運之下了。他拚命壓抑住內心感情的奔流,試著冷靜下來思考將來的行動。

  為了讓人類戰勝魔神,自己能做的最後一個行動……

  如今納協魯已經不是亡國之王子,也不是馳騁天際的海蘭龍騎士,更不是率領勇者隊的榮光之勇者。

  如今的納協魯只是讓羅德斯陷入混亂的元兇。即使這根本就不是他所希望的……

  納協魯試著推測這件事實將會導致的狀況。

  勇者隊的崩潰、摩斯聯合的瓦解,以及羅德斯的滅亡……

  他的推測出現了最壞的狀況。他根本不敢相信光是沒有自己,竟然就會讓局勢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然而這卻是千真萬確的。

  納協魯等於是象徵著人類與魔神抗戰到底的決心,就像是貝魯特象徵人類終究擁有能戰勝魔神的力量是一樣的。

  與解放魔神之邪惡父王作戰的正義王子。納協魯就是因為扮演著這個角色,才能因此讓所有人都團結起來。渥特與邁先都是這樣佈局的,納協魯也接受這樣的安排,畢竟自己負有這樣的義務。

  因為解放魔神的是自己的父親。

  而且他必須實踐麥酒之誓言。

  納協魯也曾經向天上所有的神立誓要打倒魔神。

  然而納協魯已經不是對抗魔神的象徵了,因為魔神就是為了他而解放的……

  失去象徵之後,為了與魔神作戰而團結的人們將會亂了腳步,這代表局勢將會恢復到魔神戰爭初期的混亂狀況。納協魯自己也非常清楚,那時面對魔神的人類究竟有多麼無力。

  (既然如此的話……)

  能採取的手段只剩下一個了。而且納協魯也已經有了執行的覺悟。

  「邁先公王!」

  納協魯轉身看著王位上的摩斯公王。

  他臉上嚴肅的表情至今從未改變。納協魯不禁心想,如今他的內心又是怎麼想的?

  被布魯克的企圖所利用的這個事實,將會成為邁先將來最大的負擔。以一個摩斯公王而言這是極為嚴重的失態,如今他大概已經決定要辭去公王的職務了,而且可預期的苦戰將使他的內心十分痛苦,野心無法實現的現在也會使他十分惋惜。

  邁先身旁三位王子的表情,感覺上跟邁先本人十分的相近。

  他們之中沒有人想要知道魔神被解放的真相。因為無論真相如何,魔神對他們而言永遠都只是必須要消滅的對象。

  而在成功消滅魔神之後,對這些身為王族的將軍而言,為他們付出的犧牲而對他國爭取補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知道真相的現在,即使他們擁有這樣的念頭,擔憂羅德斯未來的魔法戰士也不會置之不理,而使用真實之鏡讓所有人知道魔神被解放的真相。

  (或許真的想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個人也不一定。)

  納協魯不禁如此心想。

  「邁先公王……」

  納協魯再度呼喚著王位的主人。呼喚著他的親伯父,也是海蘭的龍騎士之王……

  「有什麼要求的話就說吧。」

  邁先沉重地開口說著。

  「我並沒有什麼要求。唯一可惜的是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跟父王布魯克的陰謀竟然會被揭發出來,這實在是非常令人惋惜,看來我也只能選擇回到史卡德了!」

  「你、你說什麼!」

  站在邁先身旁的威諾第三王子亞隆德,以交雜著驚訝跟憤怒的聲音如此喊著。

  「你對公王陛下太無禮了!」

  「對敵人還要講什麼禮貌?」

  納協魯冷淡地說著。

  「看來你們認為贏得了魔神是嗎?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魔神至今只是為了讓我征服全羅德斯,所以才會故意示弱罷了。我本來打算在歷史上留個英雄王的名稱,不過看來必須要改稱作是魔神王了!」

  納協魯如此說完之後,馬上轉身筆直朝陽台跑去。

  「你想逃嗎?」

  威諾的第三王子憤怒地想要追過去,然而卻被邁先舉起手阻止了。

  「只有現在而已!不過你們別忘了我才是魔神王!我一定會再度回到這裡,成為一個絕對的征服者!」

  納協魯丟下了這一番話之後,便從陽台飛身跳到了中庭。

  由於陽台距離地面有好一段距離,他的雙腿難免感到一陣痛楚,然而納協魯仍然忍耐著穿過中庭來到了後院。

  納協魯吹起龍笛呼喚著疾風。

  (什麼事?)

  風龍的惺忪意識傳入了腦中。龍平常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眠,而且進入休眠期的話一次可以睡好幾年。

  (疾風,馬上載著我飛到空中!)

  (遵命……不過要飛到哪裡?)

  (最終的目的地是史卡德!不過我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總之先帶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

  之後騎上風龍的納協魯,便在一瞬間飛上了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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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27 11:43 PM|只看該作者
  Ⅴ

  黑暗覆蓋著大地。

  納協魯跟疾風如今在海蘭西方山麓的一塊草地上休息。這附近的土地是用來放牧軍用馬的地方,因此不用擔心會被其他的人發現。

  跳下龍背的納協魯,深深吐出了積在胸口的空氣。

  他的氣息很快化成了白煙。從海蘭王城逃離時的興奮情緒也已鎮靜下來,使得納協魯不禁感到十分的寒冷。摩斯的冬天馬上就要來臨了。

  納協魯撲到在地上仰望天空,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動也不動。在這段時間中,許多的思緒在他的內心不斷遊走著。

  「父王……莉娜……」

  納協魯如此輕聲說著,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不能一直沉溺在思緒之中,他還有一些該做的事情要做。

  之後納協魯仰望著天空的某個地方。

  「擔憂羅德斯未來的人,你現在應該正在看著我。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希望你可以馬上來找我。」

  納協魯如此對天空說著,就像是有人正浮在天空上似的。

  納協魯說完之後便靜靜地等待著。等待擔憂羅德斯未來,頭戴面具的那個魔法戰士前來……

  魔法戰士果然馬上就出現了。他使用了「瞬間移動」的咒文。

  「你願意來真是太好了。」

  納協魯露出微笑對魔法戰士致謝。

  「你有事情要拜託我?」

  魔法戰士有點訝異地說著。

  「陷你進入絕境的可是我啊。還有你剛剛對邁先國王演的那場戲,那究竟是基於什麼意圖?」

  「你只是把真實的情形告訴大家不是嗎?無論你這麼做是基於什麼原因,我都沒有任何憎恨你的資格。」

  「你要恨我也無所謂,畢竟我確實奪走了你的未來。」

  正是如此。羅德斯再也不是納協魯能夠安居的地方了。

  「我的未來已經無所謂了。我唯一擔心的事情,是你這麼做恐怕會斷送了羅德斯的未來。」

  「不會被斷送的。」

  魔法戰士如此回答著。

  然而他的語氣卻沒有任何的自信。

  「我想拜託你的就是這件事情,為此我希望你能協助我進行之後的計劃。」

  「只要是為羅德斯未來著想,而且是我能效力的事情當然沒問題。」

  納協魯非常高興能聽到魔法戰士這樣的回應。

  只有這位魔法戰士做得到納協魯想做的事情,而且這也無疑是為了羅德斯而著想。在大廳演的那場戲正是為此所作的佈局。

  「正如我在謁見大廳演的那場戲,我之後將會前往史卡德,並且請求親自晉見史卡德國王。」

  納協魯靜靜地如此說著。

  「我希望你能對世人散佈消息,說我果然就是魔神之王,至今都一直欺騙著世人,而且因為陰謀被揭穿而不得已回到史卡德。如此一來所有人一定都會憎恨我,而這也將使人們與魔神作戰的決心團結在一起。」

  納協魯至今都像征著人類與魔神決戰的意志,然而之後將會變成人類害怕且憎恨魔神的象徵。

  「史卡德國王大概早已被魔神所取代了,你會在謁見的時候被殺的。」

  「我會在那之前把父親殺掉。變身成為人類的鏡像魔神其能力會因而被限制,父親雖然是位用劍高手,但現在的我應該贏得了他,而且鏡像魔神在死後將會恢復原形。若是屍體沒有變化,這表示父王並沒有被魔神所取代,可能是被魔神所操縱或是以自己的意志使喚魔神。如果是前者的話,就表示我親手為父親解除了咒縛,如果是後者,就代表我親自為父親犯下的罪進行制裁。」

  「而且無論結果為何,人類也不再會被魔神所操縱……」

  「正是如此。」

  納協魯微微露出了笑容。就是因為已經有了覺悟,所以才展現得如此從容。

  「如果布魯克拒絕見你,並且在你進城時就殺害你的話又會如何?」

  「如此一來,父親的行動跟你藉由真實之鏡所得知的真正理由將完全矛盾,因此父親肯定就是被魔神所取代或操縱的。」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大概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吧。

  「另外我希望你能使用真實之鏡,讓某些人看清楚之後即將在史卡德發生的事情。」

  世人只要知道納協魯是魔神之王就足夠了,然而為了讓摩斯諸國理解到與魔神決戰是唯一的選擇,他一定要將真實告訴某些人。另外他也希望自己所信賴、尊敬的英雄們都能知道真實,知道納協魯前往史卡德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

  人們的憤怒、百之勇者的憤怒、還有摩斯騎士團的憤怒。只要這些力量團結起來,人類一定可以戰勝魔神。因為羅德斯最為優秀的人們,如今都已經集結在摩斯公國了。

  納協魯舉出了他希望能瞭解事情真相的人們。

  首先是邁先公王以及摩斯聯合騎士團的三位將軍。

  勇者隊中則有荒野之賢者渥特、赤髮之傭兵貝魯特、白銀之騎士法恩、大地母神之愛女妮斯、至高神之聖女芙勞絲、矮人王弗雷貝、海蘭雙胞胎王子佛洛依與裡賽、卡諾的自由騎士、另外還有「聖者」。如果藉助他的能力,或許可以透過真實之鏡,指出父親是否是被魔神所取代的。

  納協魯的說明結束了。

  魔法戰士聽完話之後一直保持沉默,就像是無法理解般凝視著納協魯的眼睛。

  「真是無法理解。」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

  「怎麼會不能理解呢……」

  魔法戰士這句話使納協魯感到有點疑惑。他應該已經以最淺顯的方式進行說明了。

  「我也知道你所採取的行動將會很有效果。我所無法理解的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真的這麼做的話,你或許將會失去一切、甚至會失去自己的生命啊!」

  「或許如此吧。」

  納協魯如此回答。

  他雖然沒有尋死的意思,不過他的確將會踏入絕境。不只要逃出史卡德是十分困難的,即使真的逃脫出來,他也沒有任何的歸宿,因為對羅德斯的人民而言,如今的納協魯正是魔神之王……

  然而納協魯卻不是自暴自棄。

  「因為我想知道真相。」

  納協魯靜靜地回答著。

  「我一直在尋找魔神被解放的真相。雖然真實之鏡的魔力使我知道許多的事實,然而還有一個謎題是尚未解開的。如今的我只希望知道這最後一個解答,那就是父親跟妹妹的真面目。」

  納協魯認為父親的確是相當愚蠢。

  然而父親是因為深愛著自己才會如此的愚蠢。如果站在兒子的立場,其實這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畢竟自古以來,曾經有父親這麼愛自己的兒子嗎?納協魯認為要回應父親的這份愛,唯一的辦法就是親手打倒父親——抑或是偽裝成自己父親的魔神,這個任務是絕對不能夠交給他人的。

  納協魯毫不隱瞞地對眼前的魔法戰士說著。

  「……您果然是真正的王者。如今我也能夠理解,為什麼人們會將統一羅德斯的夢寄托在你身上了。」

  至今被魔法戰士稱為王者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卡斯圖爾王國的最後之王。

  之後魔法戰士以流暢的語調,緩緩詠唱著上位古代語咒文。

  在咒文完成的一瞬間,魔法戰士的外型開始緩緩轉變,最後出現的是一位身穿紫色長袍的年輕女性。

  「雖然在禮貌上我必須取下面具,但現在的外型終究是虛偽的一面,因此要讓您看到我的真面目,就不得不藉助幻覺之魔法,這一點還請您見諒。」

  魔法戰士連聲音跟語氣都改變了。大概這才是「擔憂羅德斯的人」真正的聲音以及語氣吧。

  「我的名字是卡拉,雅娜卡拉。在卡斯圖爾王國屬於賦能魔術師門下……」

  魔法戰士如此具名並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納協魯知道對於她來說,這正是她最大敬意的表現。

  古代王國的女魔術師——雖然她的真面目令人驚訝,不過對於現在的納協魯而言已經無所謂了。反而還會因為她因此而誕生了一個最大的敵人而感到悲哀。

  (你自己種下毀滅的禍因了。)

  在她滅亡的時候那一個人一定會在場,即使不是由他直接出手,也一定會在整個事件中佔有相當重要的角色。

  「還有其他心願的話請直說,我一定會為您盡力而為的。」

  「擔憂羅德斯的人」卡拉如此對納協魯說著。大概認為這將是他最後的心願了吧。

  「那麼可以把拉妃妮雅……把我的未婚妻來來這裡嗎?」

  納協魯毫不猶豫地說著。

  而納協魯的這個願望,也在數刻鐘之後實現了。

  ※※※

  看到拉妃妮雅哭腫的眼睛,納協魯知道她已經得知所有的事情了。

  大概是擔憂羅德斯的人對她說的吧。如今那個名為卡拉的古代王國女魔術師已經離去了。她在帶拉妃妮雅來這裡之後,馬上就詠唱瞬間移動的咒文消失了蹤影。

  「拉妃妮雅……」

  納協魯呼喚著未婚妻的名字並輕擁著她。

  「納協魯……」

  拉妃妮雅將臉埋在納協魯胸中啜泣著。不久她緩緩抬起頭來,伸直了身子與他深情相吻。

  「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找我出來……」

  「為什麼?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嗎?」

  聽到拉妃妮雅說出這令人意外的一番話,納協魯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可是、你滿腦子一直都是跟魔神作戰的事情,我以為我在你心中,永遠都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存在啊……」

  納協魯肯定滿腦子都是魔神戰爭的事情。然而人的內心是相當靈巧的,即使幾乎容不下其他的事物,但只要想起了拉妃妮雅,她永遠是心中一個重要的存在。

  納協魯如此對她說著。

  「妮雅,我好愛你。一開始我的確只把你當成是妹妹看待,可是自從你對我告白之後,我的內心就開始動搖了。之後跟你一起住的時間雖然短,不過我對你的感情也因此越來越深。如果當初妮雅沒有告白的話,現在的我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的心情,但我現在說的這些絕對沒有半點謊言。或許我們不像貝魯特跟芙勞絲一樣有著命運的相會,也不像渥特老師跟妮斯司祭一樣讓愛情在自然中醞釀,但是兩人之所以相愛跟這並沒有關係,因為最重要的並不是過去,而是我們現在的心情不是嗎?」

  納協魯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緊緊摟住拉妃妮雅的肩膀凝視著她的雙眼。像是深秋天空般湛藍的雙眸,如今因為夜幕低垂而變得漆黑閃亮。然而納協魯的腦海中隨時都會浮現她的這雙眼睛。不只是眼睛,她像是陽光般的金色長髮、雪白的肌膚與小巧的雙唇,納協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的一切。

  「我愛你。」

  他再度如此說著。

  「即使我沒有資格,我也永遠真心的愛你……」

  「資格算什麼!」

  拉妃妮雅不斷搖頭否定納協魯的這句話。

  「我才不要那種東西,我愛的並不是你的身份跟評價啊。什麼史卡德的王子、海蘭的龍騎士還是勇者隊的將軍什麼的,那都只是附屬在你身上的一小部分,就算你真的成為了魔神之王,我愛你的心也不會改變的!」

  聽到拉妃妮雅這番話,納協魯不禁感到十分的窩心。

  對納協魯而言,她身為海蘭公主的身份也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就算她只是個貧窮的村姑,納協魯愛她的心也不會改變。

  愛情的培養是需要各種因素的,這或許是彼此的外貌,也可能是身份或財富。然而只要愛情一萌芽,這些要素就將會漸漸地變得不重要。就像是即使因為政治而結婚,仍然有許多夫妻能夠白頭偕老,命運的相會也不一定等於真正的愛。所謂命中注定的愛,也是要等到真愛萌芽之後才足以一提的。

  然而對如今的納協魯而言,拉妃妮雅至死不渝的心卻帶給他無比的痛苦。如今的他根本就等於是個死人,因為他即將邁入絕境,即使僥倖存活了下來,也將不會有任何立足之地。

  「拉妃妮雅,我……」

  「不要再說了!」

  感覺到納協魯即將對她告別,拉妃妮雅不禁如此悲傷地大喊打斷他的話,然後再度撲到他的懷裡,就這麼靜靜地繼續說著。

  「我曾經想過跟你一起走。畢竟我是你的妻子,跟你一起回到史卡德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這樣一來將會造成你的負擔,因此雖然選擇跟你一起死比較容易,但我決定選擇另一條更艱辛的路。我要拋棄海蘭,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等你回來……」

  「要我到那裡找你是嗎?」

  「嗯。」

  拉妃妮雅抬起頭來,勉強露出了一絲的笑容。

  「你一定會回來的。因為你至今不知完成了多少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相信,這次你也一定可以遵守我們的誓言。」

  「妮雅……」

  她的眼神沒有任何的迷惑。她是真的相信著,相信納協魯總有一天會從史卡德回來,所以拉妃妮雅才決定要準備好他唯一的歸宿。

  真是個堅強的女孩。

  如今的納協魯是羅德斯所有人民的敵人,但她卻選擇與自己並肩面對這樣的命運。

  既然她都如此下定決心,納協魯當然也有了覺悟。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可是為了回應妮雅對我的信心,我一定會用盡我所有的智慧與力量,想辦法回到你的身邊……」

  拉妃妮雅試著再次露出微笑,然而這次反倒是流下了一顆顆的眼淚。為了隱藏自己的悲哀,她再度將臉埋在納協魯的懷裡。

  之後的兩人就再也不需要言語了。他們委身於相愛男女之間最為自然的行為之中。這並不是在惋惜著兩人的離別,而是因為堅信將能再會而立下的契約。

  溫柔守護著這對年輕男女的,是身旁的風龍以及漫天的繁星。

  Ⅵ

  海蘭王城的謁見大廳,如今被沉重的空氣所籠罩。

  目前聚集在大廳中的,包括有摩斯公王邁先、聯合騎士團的三位將軍、還有赤髮之傭兵貝魯特以及白銀騎士法恩等等,納協魯所指名出席的勇者們。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王位上。如今真實之鏡放置在那兒,旁邊則是站著頭戴面具,不斷詠唱著上位古代語操縱鏡子魔力的魔法戰士。

  如今這面魔法之鏡所映出的景象,正是騎乘在風龍背上的納協魯。

  距離納協魯自稱是魔神之王而離開這個大廳,至今已經經過了十幾天了。在這段期間他一直都藏身在摩斯深山,靜靜地等待著時機的成熟。

  而現在的他則位於史卡德王城的上空附近,馬上就會朝著王城緩緩降低高度了。

  聚集在大廳的人都感覺得到,命運的一刻正逐漸地接近之中。

  「……我想邁先公王以及其他人,如今應該都藉由真實之鏡的力量而看得到我。現在我為了揭露最後的真相而打算前往史卡德。或許在座有人想要使用魔法救我出來,但是在所有的事件結束之前請千萬不要出手,因為如此一來不僅危險,還有可能永遠失去得知真相的機會。」

  納協魯的聲音隨著風聲,從鏡子裡傳到了整座大廳。

  納協魯才是魔神軍團的真正主人。這個傳聞已經傳遍了摩斯各地,大概只要一個月之後,這個消息就會流傳到羅德斯全島了吧。

  另外人們都在口耳相傳著某個毫無根據的謠言,那就是納協魯當天試著謀殺邁先國王,然而卻因為計劃失敗而逃離海蘭。民眾正如納協魯所預期的極度憤怒,甚至聚集到了他位於海蘭的住處。

  然而那裡已經沒有任何人居住了。

  納協魯的未婚妻,也是海蘭的第一公主拉妃妮雅,跟藥草師塔圖斯一起消失了蹤影。依據人們的猜測,公主早已經被納協魯帶回史卡德,而且成為了魔神的活祭品。

  「這才是謠言的真正的恐怖。」

  聽到這個傳聞之後,荒野之賢者渥特不禁狠狠丟下了這一句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民眾的這種心態,而且也利用這樣的心態,計劃讓納協魯成為羅德斯的統一之王。

  在他知道自己伸手可及的夢想,被那個可以稱為古代王國之亡靈的女魔法師「灰色之人」打碎之後,渥特甚至憤而折斷了自己手中的「大魔術師之杖」。雖然被施予強力防護魔法的大魔術師之杖馬上便再生完畢,然而渥特已經再也不打算使用它了。

  集結在海蘭王城的所有人,不只為這位即將踏入絕路的年輕人哀悼,同時對於逼使他進入這條絕路的魔法戰士,也抱著憤怒、憎恨、輕蔑甚至是悲傷的心情。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跟魔法戰士起爭執是沒有意義的。

  魔法戰士只是揭露事情的真相,之後納協魯的行動全部都是出於他自己的意志。他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出事情的真相並消滅魔神。既然表示出願與魔神決戰的意志,跟魔法戰士對決就等於是違反了納協魯的意志。

  即使如此,眾人看著魔法戰士的眼神仍然銳利且冷淡。

  這個魔法戰士為了將納協魯的身影映在真實之鏡的鏡面上,正不斷地詠唱著上位古代語咒文。

  如今納協魯正緩緩接近史卡德王城的陽台。

  「……邁先陛下,您所賜給我的種種恩惠,最後竟然只能以這種方式報答,在下對此實在是萬分抱歉。與魔神的戰爭已經進入了最終局面,雖然我已經無法參加之後的戰鬥,但我相信摩斯聯合騎士團以及百之勇者,終將會得到最後的勝利。」

  鏡子的另一頭傳來了納協魯的聲音。

  聽到納協魯這番話的邁先,只是眉頭一皺並點了點頭。

  他將會履行身為摩斯公王最後的義務。他立誓無論要付出多少的代價,都一定要消滅所有的魔神。雖然他知道這並不足以為鏡中的年輕人贖罪,但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聯合騎士團的三位將軍,雖然各位的武勳早已無人能匹敵,但為了獲得最後的勝利,在下還是要請各位盡力而為,並且在戰爭之後成為摩斯和平的基石。」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

  聽到納協魯這番話,亞隆德皺著眉頭如此說著。

  從真實之鏡就可以證明,所有事件的開端正來自於想要吞併史卡德的威諾王國,而且還跟身為威諾第三王子的自己有著很大的關係。因此他的立場絕對是相當不利的,如果不在魔神戰爭中立下足夠的功勞,根本無法蓋過將來民眾對他的不良評價。

  哈肯的第二王子巴藍的表情動也不動,海蘭皇太子傑斯塔則是緊閉著嘴唇聽納協魯這番話。

  摩斯好不容易才團結起來。即使魔神戰爭即將結束,兩人都希望能夠繼續團結下去,以避免任何無益的戰爭。何況再這麼讓國土荒廢下去的話,將會招致其他國家的侵略。

  「……貝魯特隊長,我一直都嚮往著您為了變得更強而不斷前進的背影。我也是在您的指導之下才變強的。然而在戰勝魔神之後,我希望您也能夠看看人們脆弱的一面,因為真理就在這些你沒看到的地方。只要您理解這一點,您的名聲一定就會更加出眾的,芙勞絲侍祭也一定如此希望著。至高神之聖女,請您繼續朝著您所相信的道路前進,我也相信這條路一定指向燦爛而光明的未來。」

  在鏡中的納協魯說到這裡的時候,貝魯特還是沒有看著鏡子,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聽進了多少。只知道他對此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

  而芙勞絲則是低頭看著地上深紅的地毯,左手緊握著胸前至高神法利斯的聖印不斷祈禱,希望在納協魯的身上能夠出現奇跡……

  芙勞絲相信貝魯特正是法利斯所啟示的英雄之王。然而如今她才察覺,原來納協魯也擁有同樣的資質。到現在才發覺到這一點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因為納協魯一直都對周圍展示著這樣的資質,或許是因為他一直都被貝魯特的光芒所蓋過吧。然而最為理解貝魯特的正是這個年輕人,而且貝魯特也對他予以完全的信賴。

  如果獲得納協魯的協力,或許就能夠讓貝魯特更早覺醒,如此一來也能避免這突如其來的悲劇了。

  芙勞絲對此感到後悔莫及。

  「……渥特老師,偉大的賢者,您或許會因為我而責備自己,但是正因為有您的教誨,我才做出了這樣的一個決定。如果我沒有從您身上學得更寬廣的視野,我很可能會輕易放棄生命或是只懂得逃避。夢想不一定都能夠實現,但人類生存的目的絕對不只是夢想實現而已。我不願意看到您的才能被埋沒於荒野,羅德斯如果要更加和平,人民如果要過著更為豐裕的生活,您的智慧及知識絕對都是不可或缺的。為了讓魔神戰爭中身心俱疲的民眾獲得幸福,請您無私地付出自己的心力,被稱為大地母神之愛女的聖女也一定會幫您的。」

  聽到這一番話,渥特身邊的妮斯也轉過頭來看著他。

  「我也是這麼希望的……」

  妮斯湊到他的耳邊,以他人聽不見的音量如此說著。

  她的表情並沒有平日的冷靜與沉穩,一看就知道她不斷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感情。渥特第一次看到妮斯這樣的表情,相信其他人也一定未曾看過的。

  然而渥特在躊躇一陣子之後,卻閉上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我沒有讓他人幸福的能力和資格。而且我認為我有另一個更重要的任務,我一定會把這個任務完成的。」

  「其他的任務?」

  妮斯不安地問著渥特。

  「我會為了打倒魔神而使用所有禁斷的魔術,讓所有人都知道魔法的恐怖,如此一來只要有哪個愚蠢的魔法師擁有類似的野心,就會成為全羅德斯島的敵人。之後我要把將來所有的人生,全部用來監視那座魔神之迷宮,避免同樣的悲劇再度發生……」

  「是這樣的嗎……」

  妮斯垂下了肩膀,以近乎聽不到的聲音如此說著。

  她有想到一些反對的說法。然而她知道如今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這次的事件在渥特內心留下了極深的傷痕,連妮斯都無法將其撫平。她只能期待時間可以讓渥特改變這樣的心意。

  妮斯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而且她也下定決心要等下去,無論是幾年或是幾十年……

  「……法恩先生,自從見到您之後,我才瞭解到什麼才是真正的騎士之道,也知道正義絕對不是無形的。請您繼續貫徹自己的正義,如此一來一定會為下一個時代的羅德斯帶來和平。我相信這絕對不是來自於武力,而是您高貴的人格和名聲。」

  「交給我吧。」

  法恩簡短地回答著。

  他本來想把這個任務托付給鏡中的這位年輕人。然而在無法實現的現在,他必須親自接下這個任務。

  法恩在此時決意要繼承瓦利斯的王位,也開始考慮要怎樣在魔神戰爭之後維持羅德斯的和平。不過並不是要統一羅德斯,而是要羅德斯島成為一個聯合。

  「……弗雷貝國王,如今我心中最大的遺憾,就是無法完全實踐與您之間的約定。然而我相信我們對魔神的復仇一定會成功的。現在的我也是要與魔神對決,但我絕對不是自尋死路,我一定會活下來,回到我唯一能夠回去的地方,將來大概也不會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了……這是我所能跟你做的最後約定。」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你竟然還……」

  弗雷貝如此說著,但之後的話語便留在心裡了。

  雖然自己即將走上絕路,但納協魯仍然告訴弗雷貝說他會活下去,就跟他平常總是說自己決不會輕易死去一樣。世上有許多人會細心察覺他人的想法、有許多人會有出乎意料的想法、也有人擁有實行計劃的勇氣以及使其成功的行動力。然而自古以來,同時擁有這些能耐的人又有多少?

  弗雷貝已經不想死了。

  至少他不會輕易捨棄自己的生命。如果消滅魔神之後他仍然活著,他決心住在石之王國的廢墟,獨自守護著那條大隧道。

  「……佛洛依與裡賽,勇敢的海蘭雙胞胎王子,好幾次都多虧了你們我才得救。你們就像是我的好友或兄弟一樣。雖然這絕對不是我的藉口,但我希望能夠將百之勇者交給你們兩位。因為我相信你們絕對辦得到,而且也只有你們才能辦得到。勇者們一定會消滅魔神的,而這樣的榮耀也將歸在你們身上,那位吟遊詩人一定會讚揚你們的功績。不過請不要將真相告訴世人,畢竟開朗的你們並不適合成為悲劇的英雄。」

  聽到納協魯這番話,兩張除了髮型以外完全一樣的臉彼此相視。

  「如果是好友或兄弟的話,就應該是有難同當啊。」

  佛洛依如此不滿地說著。

  「真是的,他還是一樣那麼任性呢。」

  其實不需要任何確認,兩人就知道納協魯這番話的含意了。然而要實行這個任務卻是極度困難,必須要確實拿捏其中的分寸,並且看清一瞬即逝的時機進行最後的行動。

  「我是有曾經想過啦。」

  「既然都被這麼說了,那當然也只好做下去啦。」

  佛洛依與裡賽如此交談,並且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點了點頭。

  「……卡偌的自由騎士,還有聖者先生。」

  之後納協魯說話的對象是卡偌自由騎士出身的勇者,以及被稱為「聖者」的那位青年。

  他請自由騎士照顧好跟隨他身邊那些勇敢年輕人的未來,也請「聖者」透過真實之鏡,分辨有哪些人是被魔神所取代。

  之後——

  「我是史卡德王子納協魯!我要求見我的父親、史卡德國王布魯克一面!」

  納協魯如此大聲叫著,並且讓龍接近到陽台旁邊。

  映在他眼中的,是飛舞在他頭上近乎無數的魔神。雖然沒有主動攻擊的樣子,但很明顯是要斷絕納協魯的後路。

  (有辦法甩開那些魔神回去嗎?)

  納協魯朝風龍送出了意識。

  (遵命……)

  疾風一如往常地回答著。

  無論納協魯下達什麼命令,這條風龍總是無條件接受並且徹底執行。然而這次也已經是最後了。只要接下來的事情結束之後,納協魯就會解放這條風龍。

  (千萬不要太勉強了。等一下如果你感覺不到我的意識,就當作你的使命已經徹底結束,要捨棄我給你的名字也無所謂。風所象徵的是自由。對於這一陣子備受拘束的你來說,這樣的生活大概也已經過膩了吧。)

  納協魯如此對風龍溝通之後,便卸下了它身上龍鞍的固定帶。之後納協魯站在鞍上一個飛躍,降落在史卡德王城的陽台之上。

  只要打開眼前這面玻璃門,就是史卡德王國的謁見大廳了。國王、公主以及親衛騎士們一定都在裡面。

  納協魯緩緩朝玻璃門走去,然後握住銅製的把手。

  「史卡德王子納協魯,晉見!」

  納協魯打開命運之門,走進了王城的謁見大廳。

  Ⅶ

  由於是從明亮的戶外走進室內,因此一瞬間看不清楚大廳的樣子。

  其實即使閉上眼睛,納協魯也能在腦海中描繪出這座大廳的全景。畢竟這裡曾經是他出生以來一直居住的地方。

  然而他卻對這裡沒有任何懷念的感覺,大概是魔神棲息之後出現一種異世界才有的味道吧。也因此納協魯重新體認到,這裡果然就是魔神軍團的本處地。

  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了疾風的咆哮聲。

  跟魔神的戰鬥開始了。

  疾風在龍族之中屬於上位種的老龍,同時是能在天空高速飛翔的風龍。只要是以天空為戰場,即使對手是魔神也絕對不會輸的。

  等到眼睛習慣之後,大廳的全景終於清晰地映在自己的眼中。

  各式各樣的魔神像是雕像般沿著牆壁站立,其中也可以看見史卡德的親衛騎士。這些人納協魯當然熟識,然而他們的表情卻是若有所思,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樣子,而且就算是看到了納協魯也沒有任何反應。其實如果他們因此而歡呼或叫罵,或許應該還算是比較正常的反應吧……

  納協魯認為如果他們的表情有所改變,就表示他們還沒有被魔神所取代。

  如此一來,納協魯也會陪他們一起進入真正的地獄。

  雖然有些同情,但這畢竟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命運。他們其實可以跟騎士團長賽拉斯一樣,拋棄國家以及身份而遠走高飛的。

  (與其站在魔神那邊而死,被魔神所殺還比較光榮不是嗎?)

  納協魯在心中如此對史卡德的騎士們說著。

  之後他轉身朝王位看去。

  父親布魯克果然坐在王位上。他的長相、外貌都跟納協魯的記憶一模一樣。站在他身邊的妹妹莉娜面帶憂鬱地微笑著,同時筆直凝視納協魯的雙眼。她看起來也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所以他們早已被魔神所取代了。)

  納協魯更加確信了自己至今的猜測。

  他已經可以毫不猶豫地朝眼前的父親跟妹妹出手了。只要揭穿他們的真面目,納協魯前來史卡德的目的便告完成。

  「父王……」

  納協魯滿懷敬意地對王位的主人致敬。

  他並不是要對魔神諂媚。

  他只是要對眼前百般為自己著想的父親表達敬意。然而納協魯完全不認同父親採取的行為,這完全只是種愚蠢的行徑。因為父親的這個決定,不知道害羅德斯島上多少人喪失了生命。

  「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已經離開了海蘭是吧?」

  令人懷念的聲音傳進了耳中。

  跟納協魯記憶中父親的聲音一模一樣。

  之所以藏身在摩斯深山這麼久,就是要讓納協魯就是魔神王的傳聞盡可能傳到史卡德。如果在這之前出現在史卡德的話,相信魔神也不會允許納協魯進入城中的。

  「是的。」

  納協魯點了點頭,緩緩朝父親的方向走去。

  納協魯曾經聽法恩說過,鏡像魔神會被盜取記憶跟外型的人所影響。如果這個說法是正確的,眼前的父親就算是要殺掉自己,也一定會在一瞬間有所猶豫。

  只要趁這個機會,就可以一劍把他的腦袋砍下。

  由於是被魔神所取代的,這一劍或許無法讓他馬上死去,但如果只是要讓他露出真面目倒是綽綽有餘,因為一般人被砍下腦袋的話是不可能還活著的。

  為此他必須盡量拉近彼此的距離。

  假裝面無表情的納協魯,一步步朝王位接近過去。

  「既然都回來了,那我就原諒你之前背叛我的罪吧。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率領魔神軍團的將軍,跟我一同征服這座羅德斯島!」

  王位之主如此對他說著。

  在這個時候,納協魯已經來到距離王位五步左右的地方了。雖然離目標還有點遠,但再接近下去就太不自然了。

  納協魯假裝敬畏地單腳跪在地上。

  之後他便從這樣的體勢,就像是狼一樣朝前方狠狠一跳。

  還在空中的他拔出腰間的劍。

  口中自然發出了吶喊聲。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眼前的父親如此叫著。

  「我絕對不會成為魔神的走狗!」

  納協魯如此大聲回應。

  至今動也不動的魔神以及史卡德騎士,就像是解脫了咒縛般有了動作。

  然而就在這時,納協魯已經踏出了最後一步,手中的劍也一閃而出。

  右手傳來了確實的觸感。

  「父王……」

  納協魯不自覺地如此說著。

  這句話說完的同時,父親的頭顱就像是成熟的果實般掉到地上,失去頭顱的身體也倒臥在王位上。接著納協魯確實親眼看見,掉在地上的頭以及倒在王位上的身體逐漸化成了鏡像魔神的形態。

  在這一瞬間,納協魯的內心出現了一瞬的空白。或許是因為一直緊蹦的某種東西如今鬆開,使得與他年齡相符的感情一湧而出也不一定。

  就在這個時候……

  「哥……」

  妹妹莉娜的聲音出現在自己的耳際。

  同時某種灼熱的異物刺進了納協魯的腹部,不只穿過了體內的五臟六腑,還朝著更深的地方探了進去。

  「莉娜!」

  納協魯因激烈的痛楚而呻吟,同時反射性地跳到了一旁。

  真的是太粗心了。因為納協魯其實早就預測到不只是父親,妹妹應該也被魔神所取代了才對。

  回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站在那兒的是握著巨大大劍的妹妹。大劍的劍刃是漆黑的,上頭沾滿了赤紅的鮮血。

  納協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急速遠離。

  與其說是因為傷勢太重,倒不如說是靈魂出竅般的感覺。腹部的傷口不斷冒出灼熱的液體,逐漸沿著雙腳沾濕地面,並且成為了一塊血池。

  意識逐漸遠離的納協魯,也知道他已經身負致命傷了,再這麼下去馬上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我不能死……)

  納協魯思念著心中最愛的人,拚命試著要振作起來。

  他以手壓住腹部的傷口,鞭策著自己蹣跚的步伐朝陽台前進,同時也放出了希望疾風前來的意識。

  「納協魯王子!」

  有人在大廳中如此叫著。

  回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映在眼中的是史卡德騎士們正奮勇與魔神對抗的情景。大概是親眼看到國王的真面目之後恢復自我了吧。

  雖然他們很明顯屈居劣勢,然而臉上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跟魔神一起作息的這段日子就是如此折磨著他們的神經。

  史卡德的騎士們終於取回了人心。他們拚命抵抗不讓魔神接近納協魯,納協魯也深深感謝著他們這最後的忠誠。

  (我一定要回去……)

  納協魯絞盡精神與肉體中最後的力量向前走著。

  然而——

  「我不會讓哥哥走的,因為哥哥終於變成我一個人的了……」

  黑髮之少女站在納協魯面前擋住了去路。

  眼前的妹妹露出妖艷的微笑,伸出左手試著要擁抱住納協魯。她的右手仍然握著剛剛刺穿納協魯腹部的漆黑大劍。雖然看起來少女十分輕鬆地握著,然而這把劍卻幾乎跟少女同高,連一般人都不可能單手握起,更不用說是一個嬌弱的少女了。

  「納協魯哥哥,我真的好愛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好愛你……我終於可以像這樣擁抱你了……哥哥……親愛的納協魯哥哥……」

  「住口!」

  納協魯撥開了少女伸過來的手。

  「原來你就是魔神之王!」

  隨著這一聲叫喚,納協魯用盡最後的力氣揮出了劍。

  眼前的莉娜並沒有迴避的意思。劍就這麼從肩膀砍入直到胸口。衣服被砍開之後露出潔白的肌膚,尚未成熟的雙丘有著淡櫻色的花蕾,而傷口則是深得看得見肉與骨。

  然而卻沒有留出任何一滴血。

  而且這個莉娜完全不以為意。

  「……你說得沒錯,史卡德的王子。」

  少女的雙唇緩緩蠕動,嘴角上揚化為妖艷的笑容。

  「我就是魔神之王。然而我的肉體的確是莉娜公主的,而且你的妹妹也真的真心愛著你喔。這並不是兄妹之愛,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情。我將完成莉娜公主的願望,在你死之前好好享用你的肉體,然後吃了你的肉體跟我合而為一。不過你放心,你跟公主之間沒有血緣關係,我就是因此而被解放的。你們就在我的夢中[非法內容]的交合吧,這也將成為我力量的泉源。」

  「可惡的魔神!」

  納協魯試著再度攻擊而握緊了劍。

  然而他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生命跟靈魂就像是傷口的血一樣不斷流失。

  (到此為止了嗎……)

  感到眼前一陣黑暗之後,納協魯就像是崩潰了般跪在地上,雖然一直試著要站起來,然而終究是無濟於事。

  (拉妃妮雅、對不起……)

  納協魯在心中對心愛的人如此道歉。

  魔神王的手緩緩托住了納協魯的下額。

  莉娜妖艷的臉龐逼近了過來。鮮紅的唇緩緩張開,露出了更為鮮紅的舌頭。

  大概會這麼接受魔神王的抱擁而死吧。

  在納協魯已經如此覺悟的時候。

  通往陽台的玻璃門突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而粉碎,同時一隻巨大的生物朝納協魯伸出了脖子。

  (疾風……)

  在逐漸稀薄的意識中,納協魯看見風龍對他張開了嘴巴。

  魔神之王以極為迅速的動作,手持黑色的大劍狠狠朝風龍的頭部砍去。

  堅硬的鱗片被切開,鮮血像是湧泉般從傷口噴了出來。然而疾風似乎是毫不畏懼,就這麼慎重地含住納協魯的身體,隨即高高朝著天空飛去。

  魔神王不斷詠唱著某些魔法,風龍的全身也因而不斷受到衝擊,然而飛上天際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我很感謝你來救我。)

  感覺到龍所特有硫磺味的納協魯,如此朝疾風送出了意識。

  (不過看來我已經沒救了。)

  別說是說話,連要送出意識都已經接近極限了。

  (我也是。我的肉體已經沒有任何機能,現在是以龍的魔力在飛翔的。)

  風龍所傳達的事實大大衝擊著納協魯的內心。沒想到它也已經身負致命傷了。

  (對不起……)

  只有這頭風龍完全不求任何回報,就因為獲得了名字與使命而永遠跟隨著納協魯。

  (一樣都是即將消失,又有什麼地方會收留我們呢?)

  納協魯用盡最後的力氣對風龍送出意識。

  (到只有我們風龍可以抵達的地方。我會帶你到天空的盡頭。)

  大概是要成為星星吧。

  跟這頭風龍一起化為在夜空閃耀的繁星。

  (這樣……也好……)

  之後納協魯的意識便被黑暗所籠罩。

  然而這並不像是地底的黑暗,而是包裹著夜空繁星的透明之闇。

  Ⅷ

  如今,在遠離此處的兩座城市,正發生著激烈的戰鬥。

  一座是史卡德的王城克萊茵哈魯特,另一座就是海蘭的王城奧巴克裡夫。戰鬥的舞台,就是王宮的大廳。

  當納協魯砍下史卡德王首級、看清楚魔神正體的那一刻,一直通過真實之鏡關注著的二位魔法師,同時詠唱起了「瞬間移動」的咒文。

  他們是「灰色之人」和「荒野之賢者」。

  但是,在他們的咒文尚未完成之前,在海蘭王宮的大廳裡面,突然出現了幾個魔神的身影。

  「看來能看見這一切的,不只有我們啊」

  咒文被打斷了,渥特不甘心的說。

  一定是魔神使用了「逆感知」的咒文。這是魔神具有的一種強力魔法可以逆向感知對手的行動,因為在之前的戰鬥中很少使用,所以無法預測。

  出現的魔神迅速出手攻擊了鄰近的魔法師渥特,渥特下意識舉起魔法師之杖接住了魔神發動的襲擊。沒有加持防護魔法的橡木法杖,完全無法抵擋魔神的攻擊,直接從中間斷成了兩截。但是,魔神最初的一擊,也因為這一擋而化解掉了大部分的力量。

  在荒野之賢者身邊的聖女妮斯,馬上拔出小劍,果斷的向魔神進行了回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只是在場的人們沒有意料到。甚至一直以魔神為對手的英雄們也沒有一個人想到。

  等到妮斯開始攻擊,大家才像是回過神來,作出了反擊的態勢,每個人鎖定一個魔神展開戰鬥。利用瞬間移動過來的魔神們,逐漸的被消滅了。

  但是,對於渥特來說,自己的計劃已然失敗。因為救出納協魯唯一的機會已經消失了。他不禁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齒。

  渥特退出了戰鬥,快步向放置著真實之鏡的位置走去。在心裡祈禱著,希望還來得及……

  但是——「納協魯!」

  看到真實之鏡中映出的場景,渥特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正如他看到的。

  納協魯的腹部被一柄巨劍貫穿。而且手持那柄黑刃大劍的不是別人,正是史卡德的公主莉娜。

  魔神王不是布魯克王,而是莉娜公主。渥特之前已經猜到了。布魯克應該是將純潔的處女莉娜作為祭品,而召喚出魔神王的。打算利用自己和女兒的血之羈絆,進而支配魔神王。

  但是,布魯克卻失敗了。

  到底是那裡出錯了?是召喚儀式的順序搞錯了?還是作為召喚的祭品有問題?

  「恐怕是後者」渥特在心中猜測。

  根據傳聞,莉娜公主的母親妾妃娜塔夏,生性十分淫蕩。莉娜公主是不道德的孩子,應該是十分確定的。

  當初應該提醒他的,像納協魯這樣的年輕人,應該想不到妹妹會被替換,而且還是魔神王。要不是麻痺大意,他就能避開魔神王的攻擊了。

  現在,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通過鏡子,可以清楚的看到納協魯所受的傷是致命的。救他,對渥特來說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渥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比起當初知道自己的夢想破碎時,受到的打擊更大。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出離憤怒。但是現在,充斥在心頭的只有世間萬物支離破碎的失落感。

  渥特,面向真實之鏡,垂頭喪氣,無言以對。

  (我和布魯克是一樣的)

  一廂情願的將自己的夢想和希望強加在納協魯的身上,自己走了多麼愚蠢的一步棋啊。納協魯,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推波助瀾下,也不會被強迫步上這條霸王之路。

  是自己將布魯克和納協魯自身未來的夢想全都封閉的。而且,現在甚至連納協魯的生命,也奪去了。

  (如果可能的話,讓我作為納協魯的供奉品吧……)

  接著,渥特完成了長長的準備工作之後,開始詠唱「傳送」之咒文。

  在他念完咒文之後,他手中的「大魔術之杖」馬上再度復活了。但他沒有再握住法杖,而是很快將它放開。為了將這些魔神從羅德斯島驅趕出去,他需要一個媒介來作為魔法發動體。

  渥特轉身面對魔神,將法杖揮了出去。隨即,詠唱出了「分解消去」的咒文。

  在海蘭王城的戰鬥,以壓倒性的勝利而告終。

  出現在王宮裡的魔神一個不剩的都被消滅了,我方則無一人犧牲,只有幾個人受了點輕傷。經過佛勞絲和妮斯兩位聖女的治療,現在也已經痊癒了。

  「納協魯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一切就緒後,佛勞絲一面擦拭著額頭的汗水,一面向真實之鏡的方向走過來。

  在鏡子前面的荒野之賢者並沒有回答,只是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鏡子裡的影像。

  「難道已經死了嗎?」

  傅雷貝王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沒錯。風龍已經馱著他的屍體,不知道飛往哪裡了……」

  渥特回答完,從真實之鏡的前面走到了旁邊。

  為了要確認鏡中的影像,所有的人都移動到了王座的附近。

  以史卡德王城為舞台的戰鬥,也已經全部結束了。最終魔神一方獲得了勝利。

  在真實之鏡裡,王城內到處屍橫遍野,史卡德勇敢的騎士們戰鬥到了最後一個人。

  如今魔神們在咬噬他們的身體。還好在他們的屍體中,大家並沒有發現納協魯的遺骸,在場的每一個人不由得向神發出感謝。

  就在這時——從鏡子內的另一側,緩緩的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黑髮的少女。

  史卡德的公主莉娜。但是,無論對誰來說,都很難認為她現在的樣子還是公主本人。

  公主,不,應該說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一絲不掛。被納協魯刺中的傷口也已經消失了,暴露在外面的只是如同白色大理石一般的肌膚。

  右手握著黑色劍刃的巨劍。

  渥特想起了在古代的魔法書中有記錄著關於「魔神王之劍」的事情。這把劍擁有神秘的強大魔力,但至於會產生怎樣的效果卻沒有做更進一步的說明。

  「魔神王……」

  渥特飽含著無限的憎恨憤憤地說著。

  「那個少女嗎?」

  驚訝於渥特的語氣,妮斯不解的詢問著。

  「是的,她就是魔神王。而且,殺了納協魯的,就是這個傢伙……」

  魔神王徑直向前走著。每走一步,她的身影都變得更大一些。就好像,魔神王也能從鏡子的另一側看到我們一樣。

  「應該張開魔法結界的」

  假面魔法戰士忽然間像是警覺了什麼似的。

  「是的。但是現在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聽了渥特的回答,全體的成員都不自覺地從真實之境前向後退了一步。

  「難道,魔神王……」

  在妮斯的話音未落之際——從鏡子中看到的魔神王的身影,又進一步的擴大了。而且,一面詠唱著咒文,一面向鏡子的方向伸出了手。

  從鏡子的裡面,那隻手緩緩的伸了出來。

  「突破異次元的界限了嗎?」

  渥特說道。

  「要來到這裡了嗎?」

  佛勞絲握緊了神聖的鎚鉾,舉起圓形的盾向魔神王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來的正好」

  弗雷貝說完,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魔神王,擁有和邪神一樣強大的實力。絕對不可以疏忽大意」

  渥特向戰士們發出了警告。

  魔神王領導著以魔神將為首的魔神軍團,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要我親自出手嗎……」

  貝魯特露出了一個不敵的笑容。

  「這次不能再讓給你了」

  法恩並肩站在了貝魯特的身旁,打斷了他的話。

  這時候,魔神王就好像打開窗戶一樣,從鏡子的裡面走了出來。

  「萬物之根源,萬物之力……」

  渥特取出了懸掛在腰間的魔晶石,依次為戰士們加護防禦魔法。

  「大地母神,請賜予我們祝福……」

  同時,尼斯向瑪法女神祈禱祝福的加護。

  剛剛完成咒文的同時,魔神王也已經完全從真實之鏡中脫離了出來。

  「人類的諸位啊……」

  少女輕輕的張開嘴唇,用不太順暢的語言說著。

  因為使用的是羅德斯島的通用古代語,和魔神王對峙的人們,都能聽懂。

  「……吾受汝等之召喚,數百年間於魔界、抑或於人間界,均作為虜囚渡過,實非吾所願。此等痛苦、此等屈辱,必要汝等償還。吾勢必滅盡此世間全部人族、妖精族,將此間變為吾之第二魔界。」

  「被消滅的是你,你這個骯髒的異世界魔物!!」

  佛勞絲毅然決然地回答。

  隨即,她發出了戰鬥的信號。

  赤髮之傭兵、白銀騎士、費雷貝王,以及摩斯的公王邁先,一齊湧至魔神王的面前。

  魔神王突然使用了一種奇怪的語言,這不是羅德斯島的通用語,也不是古代語。

  「那是魔神的語言。它要使用邪神的魔法了」

  渥特警告大家的話音未落,從魔神王的全身,突然爆發出一種強裂的衝擊波。

  率先攻向魔神王的戰士們受到這股強大的衝擊,如同沙粒一般的被吹了出去。

  「……雷擊!請束縛我面前之敵人」

  在假面魔法戰士詠唱咒文的同時,從他的左手指畔間,爆起一條閃電般的光柱。這道雷光逐步的擴散為網狀,將魔神王的全身上下包了個嚴嚴實實。

  但是,僅僅一瞬間之後,這張由雷閃構成的網就如同清晨的朝霞般消散了。

  「無效!!」

  魔法戰士愕然。

  「即使是如你這般擁有強大魔力的古代魔法師,也不能打破魔神王的結界啊」

  渥特放棄了使用魔法攻擊魔神王的念頭,開始為戰士們作魔法加護。

  「……形成被魔力封印的結界!」

  渥特用左手緊緊握住一顆魔晶石,詠唱著古代語魔法的咒文,將右手中的大魔法師之杖指向了弗雷貝王。

  瞬間,弗雷貝的全身被一個青白色的光球包圍住了。

  「對抗魔法的結界已經張開。魔神王的魔法已經不會對您造成損傷」。

  弗雷貝會心的點了點頭,再次向魔神王衝了過去。

  他高舉戰斧,向魔神王的頭,用力的揮了下去。

  魔神王,絲毫沒有避開這次攻擊的意思。

  戰斧,就這樣深深的切入了少女的脖頸。

  「大地的妖精啊,你的憤怒只有這種程度嗎……」

  魔神王像是不滿意的對弗雷貝說著,然後舉起了黑刃大劍。

  弗雷貝就勢滾向魔神王的後背想要躲開這次攻擊。但是,還是沒有完全避開,大劍的劍鋒已經在他的腹部劃開了一個「一字形」的裂口。

  「弗雷貝王!」

  妮斯發出了一聲悲鳴。

  「沒關係,我肚子上的皮厚著呢」

  即使看不到,弗雷貝自己也清楚的知道,這一劍並沒有傷及他的五臟六腑。

  儘管血源源不斷的從傷口中湧出,但是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傷勢就會死的話,那當初在石之王國和魔神戰鬥的時候,就算有十條命也早都掛了。

  弗雷貝用手撐著地板,勉強的想要站起來。

  但是,膝蓋一軟,再次向後跌座了下去。

  「怎麼會站不起來?」

  弗雷貝自己也覺得很驚訝。

  漸漸的,他感覺到自己的視線也變得狹窄、昏暗了起來。如同在心中鼓動著早晨的鐘聲,不只是體力,就連氣力也在被劇烈的消耗著。

  「這感覺就像是靈魂被割碎了一樣……」

  弗雷貝木然的說。

  這對於弗雷貝王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一直以來,他都堅信自己擁有鋼鐵般的肉體和靈魂。

  「這就是黑刃劍所擁有的神秘魔力嗎?」

  鐵青著臉的妮斯飛奔至弗雷貝面前,對他詠唱著「治癒」之咒文。在祝福聲中,弗雷貝的傷口慢慢癒合了。

  「您好點了嗎?」

  「給您添麻煩了……」

  弗雷貝略顯虛弱的從牙齒間蹦出這幾個字。

  在他眼前,貝魯特和法恩已經開始兩面夾攻魔神王了。

  在不輸給海蘭雙胞胎王子的默契配合下,全力向魔神王進攻。

  而魔神王幾乎沒有閃避就將所有的攻擊全部接下來了,由於驚人的再生能力,他受傷的創口幾乎還沒有流血就瞬間癒合了。

  而且,伴隨著的是魔神王對法恩和貝魯特更為凶狠的回擊。

  「渥特!對這傢伙武器的攻擊無效嗎?」

  一面躲閃著魔神王差之毫釐的進攻,貝魯特一面發出怒吼。

  「魔神王只有魂魄存在,而且是不滅的!」

  渥特大聲的回答。

  「真是值得感謝的回答」

  貝魯特和法恩對望了一眼,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這之後的,就有兩位代勞。畢竟傳播知識,才是我的本職工作」

  渥特打趣的說。

  雖然是開玩笑,但無論如何也要消滅魔神王。渥特從剛才開始時就已經作了必死的準備。

  原本單純的以為,只要消滅掉魔神王的肉體就好了,可是魔神王強大的再生能力超出了他的想像。即使貝魯特他們群起而攻之,想要完全破壞,也是不可能的。

  在此之前,他們都已經感受到了魔神王之劍的威力。

  弗雷貝王,只是挨了一劍就連站也站不起來了。那種恐怖的魔力一定已經深深植入記憶了吧。

  就連對於法恩和貝魯特這樣善於戰鬥的英雄人物,恐怕也是到了他們該死的時候了。畢竟體力和氣力不能永遠的保持,在這樣下去就必輸無疑了。

  「果然,只有使用魔法了嗎……」

  渥特像是覺悟了一般,在手中取出了一塊聚集了最高能量的魔晶石。

  「妮斯高司祭!佛勞絲侍祭!」

  隨後,呼喚兩位聖女來到他面前。

  「我打算使用「分解消去」的魔法來毀滅魔神王的肉體。為了對抗魔神王的魔力,請兩位協助我。」

  「明白了」

  「瞭解」

  佛勞絲和妮斯相繼回答後,開始向她們各自信仰的神祈禱。

  「正義的光明之神法利斯啊……」

  「慈愛的大地母神瑪法啊……」

  隨著祈禱的咒文,渥特感覺到了從兩位司祭那裡傳來的被淨化的魔力。一邊等待著魔力的不斷積蓄,一邊做著詠唱咒文的準備。

  「魔力之根源,萬物之力……」

  根據咒文的指示,世界為魔力所創造,又通過魔力來維持。而且,「分解消去」的咒文,是將對像分解為物質和力的極小單位,然後全部消去。

  當然對於亞拉尼亞的賢者學院,這是屬於被禁止使用的究極破壞魔法。渥特以前就曾使用該魔法消滅過數位魔神,但這次的對手是魔神王,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渥特集中精神,將自身的魔力提至最高。加上魔晶石中積蓄的魔力、妮斯和佛勞絲傳輸的魔力,所有一切的魔力合併起來,緩緩的送出咒文。

  「……來自於混沌之中的物體啊,請回到混沌中去!!」

  隨即渥特完成了咒文。

  同個瞬間,魔神王的全身,被如同太陽般明亮的光輝所籠罩。

  站在他身邊的法恩和貝魯特被強光所刺激,下意識的用手背擋住了眼睛。

  「成功了嗎?」

  法恩問道。

  「可能吧……」

  貝魯特半信半疑的回答著。

  這是渥特使用最大魔力詠唱的咒文。即使是魔神王,也應該不能抵抗吧。

  但是——從光的裡面,慢慢出現的一個漆黑身影,突然出手攻擊。

  甚至連貝魯特都來不及閃避,在肋腹部被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同時,頭和胸好像受到了棍棒一類的重擊。

  貝魯特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然後單膝跪地。

  「貝魯特!」

  佛勞絲不禁發出了一生悲鳴。

  「不用擔心。這種程度,還死不了」

  雖然貝魯特這樣說,但身體卻像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不久,渥特詠唱的魔法之光完全消失後,魔神王悠然自得的身影依舊浮現在眼前。在少女的裸體上,完全沒有一絲的傷口。

  「怎麼可能,完全無效……」

  渥特愕然,然後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這次的咒文,已經耗盡全身的氣力。已經不可能再次發動咒文了。

  「確實是不死之身啊」

  並非輕視魔神王的實力。但是,真的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有如此強大的實力。看來就算只有魔神王一個,想要毀滅整個羅德斯島也並非不可能啊。

  「愚蠢!魔術師!你的咒文不可能消滅我」

  魔神王說完,開始用上位古代語詠唱咒文。

  為了阻止咒文的發動,法恩揮劍向魔神王砍了過去,魔神王舉起左手擋住了這一劍,同時咒文也已經完成。

  在人們眼前,同時出現了三道閃光,分別向佛勞絲、妮斯還有渥特射了過去。

  「咳……」

  由於過度的疲勞,渥特已經不能抵擋魔神王的魔力了。

  魔神王所使用的,是稱成為「光之矢」的初級魔法。光箭射中了他的前胸,渥特口中吐出了大量的鮮血,然後倒在了地上。

  「賢者先生!」

  妮斯扶起渥特的肩膀,開始詠唱治癒的咒文。然而她自己的左腳也被魔法之箭射中,血流不止。

  「……快逃」

  看著妮絲的神官衣漸漸被鮮血染紅,渥特痛苦的說著。

  「找不到打倒魔神王的方法,沒有獲勝的希望了」

  渥特再次猛烈的咳嗽起來,伴隨著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賢者先生……」

  渥特胸前的傷口已經在妮斯的咒文下癒合了。

  「不要再管我了……」

  渥特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是因為過於疲勞,現在還是無法站起來。

  一瞬間的猶豫之後,妮斯輕輕的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再看魔神王那邊,白銀騎士法恩還在繼續戰鬥著。代替受傷退出的貝魯特重新加入戰局的是海蘭的皇太子傑斯塔和兩位雙胞胎弟弟。他們作為法恩的援護,團團包圍住魔神王,不斷的向他攻擊。

  但是,在魔神王的臉上依舊是那種妖艷的、滿不在乎的笑容,任憑所有的劍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是不斷展開更為兇猛的回擊,像是打算要徹底消滅法恩他們一樣。

  只是受了魔神王之劍輕輕的一擊,連弗雷貝和貝魯特這樣的戰士,都倒地不起了。如果是正面受傷的話,一定必死無疑。

  「看來要在這裡被全部消滅了。妮斯你快逃出去,尋找打敗魔神王的方法。借助灰色之人的力量。哪怕是拜託賢者學院的拉爾卡斯院長也好」

  「渥特……」

  半跪在地板上的妮斯,充滿悲傷的低下頭注視著渥特,傾聽他彷彿臨終遺言般的話語。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表情,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

  妮斯慢慢的轉向魔神王的方向,嘴裡開始呼喚著瑪法的名字。

  「為了打倒魔神王,我還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迎接瑪法女神的降臨。

  接受神之靈魂,被稱為「最高的奇跡」。因為神是失去肉體的靈魂,沒有引發奇跡的能力。因此,只有將魂魄降臨到神的最高位司祭的肉體內,才能取回以前的神力。但是,接受了神的靈魂的容器,如果不能承受這種超越自然的存在力,不只生命、甚至靈魂都將會消亡。

  妮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將雙手緊握在胸口前開始祈禱。

  「慈悲仁愛的大地母神,掌管生產和豐收的女神啊,請您傾聽僕從的心願。降臨在我的體內,引發偉大的奇跡。請您將魔神王淨化並送回他的世界、讓所有的傷者痊癒並賜予他們力量……」

  聽到她詠唱的內容,渥特掙扎著坐了起來,注視著妮絲的背影。

  「停下來!妮斯!不要這樣做,你會……」

  渥特拚命的大聲地喊著。但是,壓過這個聲音的是……

  「大地母神瑪法啊!」

  妮斯祈禱的聲音,響徹整個王宮大廳。

  這個瞬間,無數淡淡的光輝灑滿了整個房間。

  光芒是從妮斯的身體內發出的。但是,在光中卻沒有產生影子。

  沐浴在光芒中的,是大廳內的所有人,現在他們都停止了動作。而且,大地母神正通過心的交流將意念傳達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停止戰爭……

  癒合肉體和靈魂的傷口……

  讓不自然的生物回歸自然……

  剛一接觸到女神的意識,人們就完全被這種平和安寧的氣氛所感染。

  但是,只有黑髮少女的樣子開始變得扭曲、痛苦。就好像要被溶解了一樣,黑髮少女的身體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了。

  魔神王發出了奇怪的咆哮聲。然後衝向放置著真實之鏡的王座。在鏡子的表面,也全部被光明所包圍,只有在中間一點的地方還殘留著一絲黑暗。

  黑髮少女毫不猶豫的跳入那一點的黑暗之中,魔神王的樣子漸漸的消失了。

  接著,光也全部消失了。

  下個瞬間,被稱為「大地母神瑪法的愛女」的妮斯如同崩潰了一般的癱倒在地板上。

  「妮斯高司祭!」

  在全場的人都還處在震驚的狀況之中時,渥特已經向離弦的箭一樣衝了過去,扶起了妮斯的身體。

  隨即他不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一直重複著……重複著……

  渥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可是他眼中的淚水卻溢出了眼眶。

  「妮斯!」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的呼喚了。

  「……賢者先生」

  微弱的彷彿就要消失了一樣的聲音,但確實傳入了渥特的耳朵。

  渥特在一次呼喚著妮斯的名字,並搖動著她的身體。

  「賢者先生」

  這次的聲音,已經能清楚地聽到了。

  接著,大地母神的高司祭,慢慢的掙開了眼睛。

  「為了我的事,讓您擔心了。請不要責怪我這麼做……」

  妮斯露出了一個無力的微笑。

  渥特將手放在了她的脖頸處,確認心臟正在跳動。

  儘管神的靈魂降臨在她的身上,但幸運的是,妮斯的靈魂和生命並沒有消失。

  「你是真的聖女……」

  渥特抱住妮斯,輕輕的在她耳邊說著。

  「但是,今後請不要讓我再擔心了。我討厭自己不是為了自己而流淚的難看樣子……」

  聽了這種話,妮斯老實的點了點頭,再一次的露出了微笑。一旦安心下來,妮斯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渥特再次確認了妮斯的身體是溫暖的,然後將她輕輕的放平在地板上。

  隨即他站起來,將視線轉向了王宮大廳裡面的所有人。

  因為大地母神瑪法的降臨,所有人的傷勢都已經痊癒,氣力也都恢復了。但是,看到了魔神王這種占壓倒性優勢的強大實力,每個人的心裡都備受打擊。

  「魔神王的強大實力,大家都看到了吧……」

  雖然明白大家受挫的心情,但渥特還是開口強調了一次。

  「可是如果不打倒魔神王,我們是無法獲得最後勝利的」

  「那麼,用什麼方法呢?被武器割裂的傷口可以瞬間再生,如您這樣強大的咒術對他也完全無效。」

  代表了大家的心聲,巴藍如此反問道。

  他是在接受了魔神王最初的魔法攻擊後,負責和阿隆德一起保護邁先王的。還有就是,阻止這位摩斯的公王一味的向魔神王攻擊。

  王只能在騎士之戰中認輸或是死亡。如果摩斯公王在這裡被魔神王殺害,將會使聯合騎士團的士氣一落千丈。他們作為騎士,有保護王安危的義務。

  「一定會有辦法的」

  渥特斬釘截鐵的說。

  召喚魔神王的古代魔術師,為了預防如此恐怖的異世界之王從自己的支配下逃脫,一定有所準備的。

  如果沒有的話,古代王國就不是因為過度使用魔力而滅亡,而是被從召喚束縛中解放出來的魔神軍團所消滅了。

  「不是說魔神王擁有不滅的靈魂嗎?」

  用手捋著長長大鬍子的弗雷貝向渥特詢問著。

  渥特點點頭,繼續說「而且現在也已經將莉娜公主的身體作為容器了,問題是怎麼消滅這個容器呢……」

  「有可能的話,應該通過戰鬥打倒它。但這也實在太難了,還是找其他的辦法好了」

  阿隆德歎了口氣說道。

  「說的很對。可是,打倒不滅的靈魂不是更難嗎?說不定,我們這些傢伙都是命中注定要死的人呢?」

  「不……還不到這麼悲觀的時候……」

  費雷貝說到了一半……突然將視線轉向了貝魯特。

  「魔神王拿著的那把大劍。當那黑色的劍刃刺中你的時候,又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意識逐漸喪失,胸口非常痛苦,簡直就好像……」

  「簡直就好像靈魂被割裂了一樣,是嗎?」

  費雷貝搶先替貝魯特說了出來。

  「啊,就是那種感覺!」

  「總而言之,就是魔神王持有的那把劍,有割碎靈魂的能力。」

  「我也這麼認為」

  「碎魂之劍嗎……」

  渥特抱著胳膊,一直的重複著這句話。

  「弗雷貝王想說的話已經非常清楚了。魔神王的劍,是為了魔神王而鍛造的。但是,不是為了給他使用,而是作為消滅他的武器。」

  弗雷貝使勁的點了點頭,算是對渥特的回答。

  「我也有同感,沒有被那把劍傷過的人,是沒辦法明白那種感覺的」

  貝魯特支持弗雷貝的意見。

  「兩位的意見,到底是否為事實我想可以花點時間通過真實之鏡來確認」

  假面魔法戰士說完就朝著放置真實之鏡的王座走了過去。

  從哪裡出現的魔神王的樣子,現在已經消失了。因為沒有發動魔法,它現在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

  時間追溯到過去,查明魔神王之劍被鍛造的理由。

  因為時間和場所是特定的,所以不用費太大力氣,是一個非常值得去做的方法。

  「那柄黑刃大劍,是為了打倒魔神王而鍛造的劍。但是,劍本身卻屬於魔神王所有。」

  巴藍激動地將腳下的地板才得吱吱作響,高聲的反駁著。

  「搶過來不就好了嗎?從魔神王手裡,奪得碎魂」

  法恩隨意的說著。

  貝魯特和佛勞絲、弗雷貝都表示贊同白銀騎士的話。

  「如果只是這樣說說。那可就簡單了」

  巴藍不高興的說著。

  但是,如果是這些英雄們,也許可以一試。反過來說,目前也只能過這樣做了。

  因為瞭解到這一點,他才變得有些不高興。

  在他看來,英雄和普通人是不同的。這一點深深的刺痛了他。

  「做起來確實很困難」

  渥特點頭同意巴藍的話。然後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將所有的人都集合到大廳,然後緩緩的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但是,還是必須的去做。因為正體暴露,已經不指望用人類的方式來進行戰鬥了。因此,魔神王會使用他所有的力量,向我們攻擊。他已經宣告天下了,它不是要支配這個被詛咒的島,而是要滅絕這個島上所有的種族!」

  「勝利或者死亡,二者只能選擇其一……」

  邁先王,細心領會了自己的話然後說著。

  「毫無疑問,我們一定會勝利」

  渥特回答邁先王的話。

  「現在羅德斯島的人民已經對魔神充滿了憤怒憎恨。這都是一個人的功勞,他就是消失在傳說之彼方的年輕的英雄,他給我們指示了消滅魔神的道路。而且,不能走上這條路的人,我也不會和他相識。」

  聽了渥特的話,大廳裡集合的人們全都點頭表示同意。

  那個年輕人瞭解了全部的真相,犧牲了自己,將羅德斯島民眾的心緊緊地團結在了一起。

  「決戰的準備工作,已經迫在眉睫了……」

  邁先王嚴肅而又鄭重的說。

  關乎被詛咒之島羅德斯的生死存亡之戰、和從異世界而來的魔神的最終之戰,從現在開始了。

  尾聲

  從透明的黑暗之中,他的意識漸漸甦醒過來。

  這裡是一個被五色光輝所包圍著的、充滿了溫暖液體的地方。

  (這是什麼地方?)

  他自言自語。

  好像覺得這只是一個長長的夢。但是,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夢呢?他現在完全想不起來。

  有規律的脈搏跳動聲,隨著液體的流動傳了過來。跳動的聲音有兩個。一個是他自己的,另外一個是……

  (醒來了嗎?)

  在他的心中,感覺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意識。

  (你是?)

  他向那個意識發問。

  (答案,就在汝之內心。因為吾之姓名,正是汝所賜予的……)

  (是我給你的名字??)

  他自己問自己,可是現在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

  (這裡又是哪裡呢?)

  他再一次的自言自語。

  (這裡是卵)

  (卵?)

  他向那個意識反問道。

  究竟,是什麼卵呢?

  (龍之卵)

  那個意識作出了回答。

  (龍!疾風!!)

  當他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簡直就像從束縛的詛咒中解放了一樣,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自己的名字叫納協魯。

  存在於他的心中,是被他賜予了姓名和使命的風龍。父親的事,妹妹的事,偉大英雄們的事,全部都想起來了。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我記得自己中了魔神王之劍的攻擊……)

  (是的。你已經死了,而且我也死了。因此我們一同進入了「再生之眠」)

  (「再生之眠」??)

  (這是龍族的魔法。可以將一切肉體和靈魂的傷口癒合。除此之外,世間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救你)

  (是重生嗎?)

  (我是如此。但你不是龍族,結果會怎樣,我現在也不知道。因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我還能回去嗎?)

  納協魯向風龍詢問。

  為了拉菲妮婭,為了最愛的女孩……

  (我相信可以,在我重生的時候,你也會作為你自己甦醒過來)

  (那,在什麼時候?)

  (不確定,也許幾年,或者幾百年、幾千年也未可知)

  (那就遲了。太遲了……)

  (如果這樣的話,祈禱好了。希望我不要被龍之睡眠的時間所束縛。你的祈禱,可以決定我再次出生的時間。)

  按照疾風傳達的意思,納協魯開始祈禱。

  回到拉菲妮婭的身邊。

  (就是如此,祈禱。接著,繼續睡眠。當你再次從長眠中睜開眼睛的時候,你將……)

  沒有聽到風龍最後的話語,因為當疾風的聲音傳遞到心中的時候,納協魯已經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在夢的世界,他的心自由飛翔著。

  這裡,是羅德斯島。

  是一個位於亞列特拉斯特大陸南端的邊境小島。

  大陸的人民稱他為「被詛咒的島」

  在這裡,人類、大地和森林的妖精們共同幸福的生活著。

  而且,一個魔神的影子也沒有。

  這是未來羅德斯島的樣子,他猜測著。

  或者是現在的樣子也不一定。

  是龍之眠?還是夢的魔法?不論哪一個,都不是不可能的。

  他的意識,在更廣闊的天空中飛翔著。

  他不停的尋找著,終於找到了。

  他要回去的,只有一個地方……

  那裡有廣闊無垠的草原。

  宛若在花之海洋裡的一座小島,那是為他搭建的質樸的小屋。家的附近有小塊的耕田,圓形的柵欄裡飼養著小雞小鴨。

  而且,在離此不遠的小山丘頂上,看見一位遙望著彼方的女孩。

  在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在夢中,他呼喚著已經成為母親的女孩的名字。

  女孩的肩膀顫抖了一下,緩慢的轉身回頭望著他的方向。

  瞬間女孩的臉上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如同天空一般湛藍的雙眸溢出了晶瑩透明的淚滴。然後她張開了雙唇,輕輕的說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

  羅德斯島傳說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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