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擇日不如撞日
章旭雖不學無術,也不會沒腦子到認爲他和皇子不該區別對待。畢竟他只是不愛學習,不是傻。
尤其是——慶王就在這裡啊!
他趕緊目不斜視,裝作沒看到慶王的樣子:「我們怎麽能和慶王殿下相提並論呢。是我們沒弄清楚,鬧了誤會,寇姑娘你別往心裡去啊。」
跟著來鬧的都是章旭的小跟班,聽他這麽說,自然不說什麽了。
「也是我這個東家不對,低估了大家對《畫皮》的喜愛。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開售《畫皮》下部,省得貴客們跑空。」
聽辛柚這麽說,章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日就開售?這,這不影響你們安排吧?」
辛柚嫣然一笑:「其實都準備好了,只是做生意都圖個好兆頭,想挑吉日發售新書。今日來了這麽多貴客,在我看來就是上好的吉日了。掌櫃的,寫個發售新書的告示貼出去,準備起來。」
來的監生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這個年紀大多吃軟不吃硬,尤其說這話的還是年齡相仿的美貌少女,當即火氣就都消了。
章旭更是覺得辛柚給面子,不僅收起了一身刺,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我買八本,今日一起來的朋友一人一本。」
「多謝貴客捧場。」
章旭往慶王所在方向瞄了一眼,準備硬著頭皮去打招呼,卻發現那裡已不見了慶王身影。
他在心裡誇了自己一句。
果然剛剛裝著沒看見慶王是對的,現在都省了去行禮了!
對章旭這樣的人來說,最怵頭的就是和遠比自己身份尊貴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年齡差不多的人。
劉舟與石頭兩個夥計很快從印書坊抱來一摞書。
章旭痛快買下八本分給同來的朋友,拿著書往外走時看到了段雲朗。
他隱隱覺得這少年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
段雲朗拱手:「章公子。」
章旭挑眉:「你認識我?」
段雲朗微笑:「我也是國子監的學生。」
「我想起來了!」章旭撫額,「你常和孟斐在一起。」
在官宦子弟雲集的國子監,太僕寺少卿的侄兒不起眼,國子監祭酒的孫兒就十分惹人注目了。
尤其孟斐因爲不好好學習經常挨孟祭酒揍,章旭和對方雖無深交,印象卻好得很。畢竟章首輔訓他的時候,他就能說雖然他考倒數第一,可國子監祭酒的孫子考倒數第二啊。
「你怎麽也在這兒?今天國子監不是放假嗎?」對段雲朗說話,章旭就隨意多了。
難不成是聽說他來討不平,特意來助威的?
這麽一想,章旭看段雲朗順眼不少。
「書局東家是舍妹。」青松書局東家與少卿府的關系不說人盡皆知,至少對熱衷買話本子的人們來說不是秘密,既然被章旭瞧見了,段雲朗自然不會隱瞞。
「喲,那不好意思了。」章旭看一眼辛柚,對段雲朗輕飄飄賠了個不是,招呼著朋友走了出去。
「表妹,你真厲害!」段雲朗親眼瞧著辛柚幾句話把國子監出名難惹的人打發人,滿心欽佩。
剛寫完告示的胡掌櫃往段雲朗這裡看了看,心道這還用你說。
見辛柚望過來,胡掌櫃忙問:「東家,告示寫好了,您看看妥不妥當。」
辛柚看了看,忍著可惜點頭:「可以,貼出去吧。」
若是在告示開頭提一句因爲受到慶王殿下喜愛而提前發售,想必會大大提升人們的購買熱情。
不過想想賀大人的提醒,還是算了。
賺錢不是她開書局的真正目的,若爲此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那就得不償失了。
因爲越來越推崇新東家,胡掌櫃對辛柚的反應格外上心。
怎麽覺得東家有些遺憾的樣子呢,是哪裡寫的有欠缺嗎?胡掌櫃在心裡嘀咕著走了出去。
「表哥,去待客室說話。」
辛柚帶段雲朗走進待客室,給他倒了一杯茶:「今日來鬧事的人,表哥還瞭解別的嗎?」
「你說章旭?」
辛柚點頭:「章旭這樣性子的人,青松書局既進了他的眼,以後恐怕少不了打交道,我多瞭解一些也好應對。」
「他就是出身好,祖父是當朝首輔,父親早就不在了,章首輔就這麽一個孫兒,國子監敢招惹他的不多,哪怕次次考倒數,先生們也管不了。」
「他和戴澤很熟麽?」辛柚不動聲色問出關鍵。
「固昌伯府的戴澤?他們是挺熟的,不過戴澤不在國子監。」
本來以段雲朗的圈子,和戴澤沒什麽交集,奈何這位戴公子的事蹟在國子監太有名了,屆屆相傳。
「據說戴澤一進國子監就頭暈,一開始固昌伯不信還打了他幾次,結果他一進國子監就吐了,然後孟祭酒把他們父子一起趕出去了。」
辛柚一時無語。
「表妹你不要覺得孟祭酒這樣,就看輕戴澤。別看戴澤只是出身伯府,但固昌伯府可是慶王的外祖家……」
辛柚認真聽著,得出幾個訊息,一是在國子監讀書的章旭與戴澤常打交道,二是這兩人都不愛學習,但愛看話本故事這類閑書,再就是孟祭酒敢掃固昌伯面子,是清流人物。
辛柚還有一個發現,有在國子監讀書的便利,性情開朗的段雲朗知道的還不少。
送段雲朗出去時,辛柚順手拿起一本剛擺到書架上的《畫皮》:「表哥帶回家看吧。」
段雲朗眼一亮,毫不客氣收下了:「多謝表妹。表妹和我一起回去吃飯嗎?」
「不了,突然改在今日出售新書,我還是在這邊守著,表哥幫我和外祖母說一聲。」
段雲朗一口答應,走出書局吃了一驚:「表妹,告示前好多人!」
辛柚彎唇一笑。
擇日不如撞日這話可不是一句空話,有一群監生鬧事,怎麽會不引起人們好奇呢。
好奇就是最好的宣傳。
而在對面的雅心書局,古掌櫃望著湧向青松書局的人,一張臉黑如鍋底。
這青松書局好不要臉,怎麽突然就發售新書了!
「掌櫃的,咱們怎麽辦?」夥計苦著臉問。
「還能怎麽辦,叫印書坊趕緊把書送過來,咱們也發售新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本帖最後由 Salicaceae 於 2024-4-5 11:24 PM 編輯
第91章 宣傳
雅心書局對平安先生的新書還是很有信心的。本來古掌櫃的打算是緊盯對面,一旦對面有要開售的跡象就搶先一步把平安先生新書發售的消息傳出去。
揮金如土的人終歸是少數,大部分人買這類閑書還是精打細算的,平安先生的新書把這些客源一搶,對面新書就只能積壓著慢慢賣了。
今天對面來了一群鬧事的明明該焦頭爛額,怎麽就發售新書了呢!
眼見走進青松書局的人越來越多,古掌櫃急慌慌把告示往外一貼。
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告示前很快就圍了不少人。
「喲,平安先生的新書也在今日開售了。」
「《鬼婢》——看起來不錯啊!」
「哎,帶的錢只夠買一本,是買《畫皮》下部呢,還是買《鬼婢》呢?」
「這還用說,肯定是平安先生的《鬼婢》啊,平安先生的書錯不了。」
「可我還挺想知道《畫皮》後面發生了什麽……」
於是一部分人走向青松書局,更多的人走向雅心書局。
看到這情景,古掌櫃大大鬆了口氣。
呵,出其不意又如何,再多花樣也撼動不了平安先生的地位。
「東家,對面書局在搶客人呢。」劉舟小聲把情況報給辛柚。
「不影響。你找個臉生的人去買一本平安先生的新書來我瞧瞧。」
辛柚淡定的樣子安撫了小夥計的擔憂,忙去找人買書。
青松書局與雅心書局所在的這條街一下子熱鬧非凡。望著青松書局門口進出不斷的客人,慶王歇了與辛柚接觸的心思。
其實到這時他都說不清離開皇宮後會來這裡的原因,大概是發現一個人長得像父皇的那點新鮮感吧。
慶王隨口吩咐侍衛去對面書局買一本新書,低調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不久後,辛柚拿到了平安先生的新書《鬼婢》。這書名雖然直白,對喜愛志怪類故事的人來說,倒是有點意思。
辛柚秉著知己知彼的心思認真把書讀完,一臉一言難盡。
是她高估對方了,這本書也只有書名有點意思了。
這一日,興衝衝買了《鬼婢》的人把書看完,看之前的萬分期待化爲了失望、後悔、氣悶種種情緒。
「浪費時間啊!」青松書局的前東家沈寧把《鬼婢》往桌上一丟,重新拿起了《畫皮》下部,「還是把《畫皮》再看一遍吧。」
虧他想著雨露均沾,兩本都買了。
轉日段雲朗回到國子監,一臉興奮:「孟斐,《畫皮》下部你們看了嗎?」
孟斐茫然搖頭:「《畫皮》下部出來了?」
「昨天開售了啊,我都看完了。太好看了,太出乎意料了!」
一些看完了的同窗聽到段雲朗說話,也談論起來。
因爲昨日放假,不知道《畫皮》下部開售的學生才是大多數,很快更多的人加入了議論。
「快說說後面發生了什麽事。」孟斐一手搭上段雲朗肩膀。
「不行,不行,想知道趕緊去買。」段雲朗堅定拒絕。
孟斐嗤地一笑:「都知道,青松書局是你妹妹開的。」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哎,你們都看的《畫皮》嗎?我買的平安先生新書《鬼婢》。」
「我也買的《鬼婢》……」
「嗯,我也是……」
不知爲何,這些自曝買《鬼婢》的人聲音都有點小。
孟斐是個特別愛看話本故事的,立刻問道:「《鬼婢》講了什麽?」
被問的人一臉恍惚:「我看完還以爲又看了一遍《蝶仙》……」
另一個人就直接多了:「無聊、無趣、無味!白瞎了我那幾百文啊!」
「真有這麽難看嗎?我還想著先買《鬼婢》呢,畢竟是平安先生的書。」
「太好了,那我就直接去買《畫皮》了。能不能透露一下《畫皮》怎麽樣——」
段雲朗跳起來:「不能說不能說,想看的都去買。我表妹一個小姑娘開書局不容易,兄弟們多捧場啊。」
同窗一片起哄聲中,先生板著臉走進來:「鬧什麽?」
少年們趕緊閉嘴,豎起書本。
等到午休時間一到,一大群學生齊齊衝出國子監,直奔青松書局去了。
很多時候就怕對比,《鬼婢》若與《畫皮》發售時間有個較大間隔,就算故事一般,憑著平安先生的名頭也能有個不錯的銷量。可偏偏兩本書選在同一日發售,人們越是比較,越覺得《鬼婢》是毫無誠意的騙錢之作。
隨著兩本書截然相反的口碑發酵,青松書局前排起大長隊,雅心書局則變得門可羅雀。
古掌櫃急得頭髮掉了一大把,翻來覆去看著《畫皮》下部,有了主意。
話本故事這個市場可不光是讀過書的男人,還有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和打發時間的婦人呢,而這些人往往沒有男子消息靈通,買書會落後幾日。
比起情意綿綿的《鬼婢》,《畫皮》多嚇人啊,抓住這點宣傳宣傳,就能嚇退那些女子了。
很快《畫皮》下部如何如何恐怖的言論就傳開了。這樣一來,還真有不少膽子小的女子猶豫了。
胡掌櫃聽了這些風聲覺得不對,仔細一打聽,就知道了對面書局在搞鬼。
「雅心書局慣愛用這些不地道的手段!」老掌櫃在辛柚面前氣呼呼訴苦。
辛柚經營書局雖另有所圖,可誰嫌銀子咬手呢,何況這種惡意競爭不能慣著。
「掌櫃的別急,既然他們放出這種風聲影響女客,那我們也可以宣傳一下《畫皮》的優勢。」
「東家是指——」胡掌櫃誠心求教。
「比如王生喜愛的美貌女子實際是披著人皮的惡鬼,被發現後就掏出王生的心吃掉了。」
胡掌櫃一臉茫然:「外面傳《畫皮》下部太過恐怖,就是這麽傳的啊。」
辛柚莞爾一笑:「我們可以換個方向宣傳。王生被惡鬼掏了心,雖然恐怖,但也說明見色起意是沒有好下場的,養外室更是沒好下場的,沒了好下場最終還要靠糟糠妻挽救。那些膽量小的女客就是自己不敢看,也可以買來讓父兄夫君多看看呀。」
胡掌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2章 掃地出門
很快看《畫皮》能讓不老實的夫君改邪歸正的說法就傳開了。
看個話本故事還能有這作用?
聽說《畫皮》太過恐怖的一些女客,或是不信,或是好奇,還是忍不住買了。
一戶殷實人家,婢女把剛剛買來的《畫皮》拿給女主人,有些擔心:「您真的要看啊?聽說很嚇人的。」
女主人接過來,猶豫了一下把書翻開:「一本書而已。」
其實她膽子很小,特別是丈夫時常不在家,晚上只有她一個人就寢,窗外樹影晃動都會讓她胡思亂想,要叫婢女陪著睡。
可聽說這本書能讓男人老實些,想想這些日子的猜測,她還是想看一看。
女子咬了咬唇,鼓起勇氣看起來。
她看到王生從窗子往內瞧,青面獠牙的惡鬼拿著筆在人皮上細細描畫。
這松齡先生筆力十足,仿佛讓人直接看到了畫面。
寒意爬上脊背,讓她不覺打了個哆嗦,可情節又吸引著她看下去。等看到王生被惡鬼撕破胸膛掏出心,女子害怕的同時又生出微妙的爽快。
看到最後,女子舒了口氣,對婢女道:「這故事不錯,我讀來你聽聽。」
女子把《畫皮》讀了一遍,笑著問婢女:「你聽了這故事有什麽感受?」
婢女知道女主人脾氣好,實話實說:「婢子覺得王生的妻子好不值得啊,王生色迷心竅被惡鬼害死,她爲了救王生竟忍受乞丐那般侮辱……」
女子怔怔聽著,最後掩飾般一笑,伸手點了點婢女額頭:「小小年紀,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去做活吧。」
等到晚上,男主人難得回來了。
女子閑話家常般聊起:「我買了《畫皮》下部,夫君要不要看看?」
與女子特別愛看話本故事不同,男主人愛好不在此處,不過無事時用來打發時間還是可以的。
於是他伸手接過,慢慢看起來。
胡掌櫃見來買《畫皮》的女客越來越多,笑得合不攏嘴,感慨道:「還是東家有本事啊。」
劉舟點頭附和:「可不,就連原先的東家都說應該早早把書局轉賣給東家,還催我問問東家,松齡先生什麽時候再出新書。」
胡掌櫃嘴角一抽。
原東家那個崽賣爺田的敗家子就不要提了,不然他替老東家心塞。
突然一道聲音傳來:「請問貴東家在嗎?」
胡掌櫃一抬頭,就見一名梳著婦人髻的年輕女子站在廳中,身邊跟著個小丫鬟。
「我們東家出去了,貴客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等東家回來小老兒轉告她。」
「我是來感謝貴東家的。」年輕婦人猶豫了一下,掃一眼婢女。
婢女忙把帶來的禮品放到胡掌櫃身邊的櫃臺上。
「這是——」胡掌櫃有些糊塗了。
「我丈夫這半年來經常不回家,前兩日他看了《畫皮》,突然回來向我賠不是。原來半年前他和一名女子有了來往,常在她那裡留宿。他看了《畫皮》後起了疑心,多加留意發現那女子竟是與人合謀,想謀奪我家鋪面……」
年輕婦人說完,衝胡掌櫃褔了福:「幸虧貴東家買下《畫皮》這樣的好故事發售,讓我們一家避開了這場劫難。」
胡掌櫃:「……」萬萬沒想到他們爲了還擊雅心書局傳出的風聲竟然真起了作用!
而聽到這番話的不只胡掌櫃,還有走進書局的其他客人。
對熱衷八卦的京城百姓來說,這件事毫無疑問集中了所有值得傳播的特性,於是短短時間就傳開了。
事件的男女主人是誰沒幾人知曉,關鍵是這件事太有意思了。一時間不說蜂擁而至的女客,就連原本不看話本子的人都湊熱鬧跑來買上一本。
沒辦法,如今人們見面就談《畫皮》,沒看過這本書都插不上嘴。
青松書局上下忙得腳不沾地,一人恨不能生出八隻手。
石頭鼓起勇氣問胡掌櫃:「掌櫃的,我娘身體好的差不多了,能回來做事嗎?」
石頭娘沒生病的時候本就在青松書局做事,胡掌櫃一聽就點了頭:「沒問題,不過要和東家說一聲。」
辛柚也沒想到換了個方向宣傳《畫皮》竟有這等效果,忙得她連調查固昌伯都沒時間了。
一聽胡掌櫃說起石頭娘,她毫不猶豫點了頭:「掌櫃的看著安排,各處缺人手的話就雇一些,不要把人累壞了。」
胡掌櫃雖感動東家的體貼,卻沒有立刻招人的打算。
青松書局如今是惹人眼紅的大樹,急著雇人很可能招來一些不安好心的。書局這麽好的形勢,寧可這段時間累一些也不能出差錯。
很快石頭娘被石頭領著來到辛柚面前,結結實實給辛柚磕了個頭,青松書局從此多了一名精於縫補的婦人。
青松書局紅紅火火,雅心書局越發冷清了。
古掌櫃被東家罵了個狗血噴頭,按著東家的指示把平安先生掃地出門。
「先生對不住了,小店經營不善,還請您另謀高就。」
平安先生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高個子,山羊胡,一臉文人的清高,聽了這話頓覺受到莫大侮辱。
「掌櫃的,當初你請鄙人來雅心書局,可不是這麽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啊,當初也沒想到先生的新書竟被一個籍籍無名的寫書先生打得一敗塗地,給我們書局造成好大損失。」
「你們不講信用!」平安先生氣憤指著古掌櫃。
古掌櫃臉一沉:「我勸先生好聚好散,免得彼此難看。」
平安先生知道古掌櫃背後的東家不是什麽善人,冷哼一聲,拎起包袱走出了雅心書局。
古掌櫃特意選的一大早趕人,對面的青松書局還沒開門。
平安先生提著包袱站在秋風蕭瑟的街頭吹了一會兒涼風,大步走向青松書局。
劉舟聽到拍門聲把門打開:「誰啊,大清早的——」
看清店門外的人,小夥計先是一愣,而後語氣帶了幾分古怪:「呦,這不是平安先生嘛,一大早有什麽事嗎?」
看這提著包袱的樣子,該不會被雅心書局趕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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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邀請
平安先生忍著尷尬道:「我找你們掌櫃。」
劉舟神色微妙,卻沒拒絕:「那進來吧。」
隨著小夥計側開身子,平安先生走了進去。
他不覺環視四周,書廳的佈局還是印象中的樣子,只在細節處多了一些雅緻,除此之外就是書冊的變化。他轉投雅心書局時青松書局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書架雖也擺滿了書,卻遠不是眼前這樣連角落都擺得滿滿當當,細看全是《畫皮》。
劉舟察覺平安先生的失神,面露得意。
誰能想到書局的生意竟好成這樣呢!如今不只《畫皮》下部供不應求,上部也有許多新客來買,後邊印書坊從早到晚就沒停過。
聽掌櫃的說,這是因爲那位女客的故事傳開了,引得許多從不看話本故事的人好奇來買。而這些人可比愛看話本故事的人多多了,現在京城流行的風潮就是從上到下談《畫皮》。
其實不用掌櫃的說,從東家買書局他就看出來了,他們東家就是點金聖手!
「石頭,去請掌櫃的,就說平安先生來了。」
石頭應一聲,往西院去了。
不多時胡掌櫃踱著步進來了,一掃平安先生,露出個微笑:「平安先生清晨前來,有何貴幹啊?」
當初平安先生的離開可不怎麽愉快,在胡掌櫃看來就是插了青松書局一刀,還是要害。
平安先生拱了拱手:「掌櫃的,鄙人想見一見松齡先生。」
他倒是要瞧瞧,令他一敗塗地的人究竟什麽樣。
胡掌櫃愣了愣。
他還以爲平安先生被對面掃地出門,想吃回頭草了,原來是想見松齡先生。
「那真是抱歉,松齡先生不在我們書局。」
「掌櫃的可否告知松齡先生住處?」
胡掌櫃心道別說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啊,不然去尋松齡先生麻煩怎麽辦。
「小老兒也不知道松齡先生家住何處。」
平安先生眼裡有了怒火:「鄙人只是想見松齡先生一面,掌櫃的何必百般推脫!」
胡掌櫃也煩了,淡淡道:「松齡先生的情況,小老兒什麽都不知道,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就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你!」
劉舟一攤手:「先生請吧。」
平安先生一張臉漲成豬肝色,狠狠瞪二人一眼,拂袖而去。
「切,什麽人呐。」劉舟對著空蕩蕩的門口翻了個白眼。
「我去把門口掃一掃。」石頭提著掃帚跑了出去。
對石頭來說,青松書局那段灰暗的日子也是他灰暗的日子,幸虧掌櫃的心善,後來又有了新東家。與對面書局沾邊的都是壞人!
等辛柚從後邊過來,胡掌櫃便把平安先生登門的事說了。
「掌櫃的做得對。松齡先生一開始就說了,不願讓人知曉他的身份樣貌。如今松齡先生名聲大噪,想要打聽他的人定會越來越多,咱們在這方面定要注意。」
「東家您放心,誰也別想從咱們書局打聽到松齡先生一個字。」
畢竟確實什麽都不知道。
隨著來買書的客人越來越多,平安先生登門的事很快就被大家拋在腦後。辛柚忙了一陣回到東院,沒過多久門人就稟報說少卿府的三姑娘來了。
辛柚命小蓮把段雲靈請進來。
「青表姐,我看書局都擠不進去,就直接來這邊了。」
小蓮端來茶水點心。
「靈表妹喝茶。」
段雲靈端起菊花茶,道明來意:「明日就是重陽,祖母要帶著我們去踏秋,讓我來叫表姐回家準備著。」
「踏秋?」辛柚這幾日忙忙碌碌,都忘了重陽節到了。
「是呀,去年重陽恰好祖母身體不爽利,只有咱們幾個去的,祖母說今年只要沒事的都一起去。」
辛柚對和少卿府的人一起踏秋毫無興趣,但京城如果有重陽闔家踏秋的習俗,或許值得一去。
「外祖母有沒有說去哪裡踏秋?」
「就是去年咱們去過的白露山啊。」
辛柚歎氣:「去年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段雲靈這才想起表姐失憶的事,不好意思笑笑:「就是登高望遠嘛,還會吃菊糕,飲菊酒,互贈茱萸,可有意思了,表姐去吧。」
親眼瞧著書局生意這麽紅火,她還真怕表姐拒絕了。
段雲靈不願往段雲華身邊湊,與段雲雁年齡差別又大,心裡是很想有辛柚作伴的。
「一般都是什麽人家去白露山?」借著「失憶」,辛柚放心大膽問。
「主要是百官勳貴之家。」
辛柚點了頭:「靈表妹先回吧,我忙完書局的事就過去。」
段雲靈成功請到人,高高興興走了。
「小蓮,先不忙著收拾。」辛柚擺了擺手,「去年重陽,寇姑娘和少卿府幾位姑娘去了白露山?」
「嗯,那時姑娘才出孝期不久,算是第一次正式出門遊玩呢。」
「那日來書局要強買《畫皮》的戴公子,他也去了嗎?」
小蓮努力回憶了一下,搖搖頭:「婢子沒什麽印象了。去白露山的人太多,姑娘許久不出門有些不習慣,沒往熱鬧的地方湊。不過聽說昭陽長公主去了,許多主母都帶著晚輩去給長公主請安。」
聽到昭陽長公主,辛柚心頭一動。
娘親曾提過,她還有一個姑姑,姑嫂二人感情很好。昭陽長公主會是娘親提到的那個姑姑嗎?
到這時,便不是爲了固昌伯府,辛柚也打算去看看了。
少卿府中,老夫人聽了段雲靈的回稟,笑著對二太太朱氏道:「真沒想到青青這麽有本事,竟真把一家書局經營得風生水起。」
老太太近來聽了一耳朵的青松書局,於是趁出門遠遠看了一眼,發現買書的人竟從店裡一直排到街上去。
生意好成這樣,說是日進斗金也不誇張了。
朱氏笑著應和:「是。」
「你現在操持著家裡,等青青回來好好給她補一補,免得那丫頭光顧著忙虧了身體。」說到這,老夫人意味深長笑笑,「青青是個有心的,你當舅母的對她好,她會記在心裡的。」
「老夫人放心,照顧好青青是兒媳的本分。」朱氏應著,心裡冷笑。
老夫人還想把表姑娘這尊金佛留在家裡呢,卻不看看人家天高任鳥飛,怎麽會願意重回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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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重陽
辛柚回到少卿府,迎來了極爲豐盛的晚膳。
「青青啊,外祖母瞧著你都瘦了,是不是這些日子太累了?」
「讓外祖母惦記了。我不累,要做什麽只需要吩咐下去就是了。」
「那就好。這花膠燉雞不錯,你多吃點。」老夫人一臉慈愛看著外孫女。
「多謝外祖母。」辛柚垂眸喝了一口雞湯,餘光掃一眼同在喝雞湯的段少卿。
若不是桌上人人都吃了,她簡直要懷疑這雞湯有毒。而現在,只能歸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難道是見書局生意紅火,想插一手?
辛柚暗暗提防著,直到碗盤撤下,老夫人端著婢女奉上的清茶發了話:「玉珠,去把給姑娘們準備的東西拿來。」
不多時,玉珠端著托盤過來了。
老夫人笑道:「金項圈的這套是雁兒的,另外三套金手鐲的你們三個一人一套。」
隨著老夫人示意,玉珠把托盤舉到辛柚面前,請她先選。
段雲靈對此沒什麽反應,段雲華不由咬了唇。
祖母越來越偏心了,明明她才是嫡親的孫女,選首飾卻要先緊著寇青青。
三套首飾各包含一支花釵,一隻手鐲,一對耳墜,用料看起來差不多,只在花紋、款式上有些區別。辛柚隨意挑了一套,道了謝,收到金首飾的孫女們也紛紛道謝。
「你們明日打扮得齊齊整整,我就高興了。時候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
回到晚晴居,小蓮忍不住嘀咕:「姑娘,老夫人怎麽突然送首飾呢?該不會明日有什麽打算吧?」
「明日且看吧。」對辛柚來說,只要別碰她的書局,其他都好說。
轉日天高雲淡,數輛馬車停在垂花門處。
「青青,你陪外祖母坐吧。」老夫人向辛柚伸出手。
辛柚扶著老夫人上了最前頭的車,朱氏帶著女兒上了後面那輛,剩下段雲華與段雲靈對視一眼,一個黑著臉一個滿心無奈上了第三輛車。
再後面,就是丫鬟僕婦要坐的了。
馬車啓動,前頭三個車廂中氣氛各自不同。
「今日人多,等到了可不許亂跑,不然像你表姐那次出了意外就糟了。」朱氏溫聲叮囑女兒。
段雲雁乖巧點頭。
朱氏從盒子裡拿出糕點遞給段雲雁,摸了摸女兒的小髮髻。
跟在最後的馬車裡,段雲華與段雲靈各靠一角,一時無人開口。
吱呀的車輪轉動聲傳入耳中,枯燥得令人心煩,段雲華終於憋不住火:「怎麽,沒能和寇青青同乘一車很失望?可惜人家有祖母疼,你就是想往前湊也沒機會呢。」
段雲靈睫毛微顫,沒吭聲。
段雲華火氣騰地上湧,說話越發不客氣:「段雲靈,你是啞巴了嗎?」
曾經在她面前唯唯諾諾,現在卻對她視而不見,一心往寇青青身邊湊,真是個逢高踩低的賤皮子。
段雲靈依然沒吭聲。
段雲華一下子氣炸了,伸手去擰段雲靈胳膊。
一隻手伸出,用力抓住那隻伸來的手。
「你——」
段雲靈與那雙錯愕的眼睛對視,冷冷問:「二姐還想打我不成?」
「你覺得我不敢?」段雲華氣得身體發抖。
「然後呢?再被祖母關禁閉嗎?」
段雲華一滯,放低聲音冷冷問:「你以爲自己是寇青青,祖母會爲你做主?」
段雲靈看段雲華的眼裡有了憐憫:「我就是我,和以前一樣。二姐呢,還以爲是以前的二姑娘嗎?祖母固然不會爲我做主,但也不會爲你做主,大不了就一起關禁閉好了。」
段雲靈的話如重錘,狠狠砸在段雲華心上,令她一時沒了反應。
段雲靈撥開段雲華的手,掀起了車窗簾。
晚秋的風吹進來,卷走一廂燥意,少女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最前頭的馬車裡,老夫人臉上一直掛著笑意:「青青啊,今天你就還住在家裡,別折騰了,明天你表哥他們就放假回來了。」
「好。」辛柚乖巧應了。
老夫人又問了一些書局的事,靠著車廂閉目養神。
辛柚也如段雲靈那般,掀起了車窗簾。
秋風吹了滿面,令人神清氣爽,有馬蹄聲噠噠傳來。
不多時,一個少年策馬而過。
棗紅馬踏起煙塵,馬背上的少年肆意至極。辛柚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固昌伯之子戴澤。
戴澤沒在國子監讀書,今日出門踏秋的可能極大,這也是辛柚願意湊這場熱鬧的原因。
說不定除了戴澤,還能見到固昌伯府的其他人。
這個念頭晃過,又有馬蹄聲近了。
辛柚往後一瞄,騎在馬上的是個魁梧男子。
這個人她也一眼認了出來,正是戴澤的父親固昌伯。
這些日子書局雖忙,辛柚還是耐心摸清了固昌伯府關鍵人物的長相,固昌伯毫無疑問排在第一位。
顧不得想太多,辛柚立刻從荷包裡摸出顆石子,使巧勁射向那匹馬。
正在奔跑的馬兒突然吃痛,猛地揚起兩隻前蹄,就見固昌伯身子一矮伏貼著馬背,發現馬兒不好控制果斷翻身跳了下來。
馬兒往前跑去,跳下馬的固昌伯單手撐地站起身來,沉著臉撣撣身上灰塵。
因爲這番變故,辛柚所乘這輛馬車的車夫扯著韁繩避到路邊停下,後邊馬車也都跟著停了。
老夫人睜開眼:「怎麽了?」
辛柚探著頭往外看,盡顯小姑娘的好奇:「有人的馬驚了,那人從馬上跳了下來。」
她從賀清宵口中得知,固昌伯追隨今上打天下,武藝出衆。有暗殺賀清宵失敗的教訓在先,她不能輕舉妄動,找機會試試固昌伯的身手再說。
沒想到今日偶遇,機會來的這麽快。而試探的結果,正驗證了賀清宵的話。
這樣一來,以後就要更謹慎了。
老夫人聽聞有人驚馬,也透過車窗往外看,這一看就把固昌伯認了出來。
「青青,扶我出去。」
辛柚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升起期待。
莫非少卿府與固昌伯府還有淵源?
老夫人下了馬車,走向固昌伯。
「伯爺需要幫忙嗎?」
固昌伯看一眼老夫人,不認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95章 盤算
老夫人當然知道對方不認識她,主動道:「太僕寺段少卿是犬子。」
「原來是少卿府老夫人。」固昌伯客氣拱手,「多謝老夫人關心,我的家眷就在後邊,等會兒就趕過來了。」
正說著,前方駿馬嘶鳴,戴澤騎馬返了回來:「父親,您的馬怎麽跑前邊去了?」
「突然受驚了。」
「難怪呢。我還以爲您追不上我,就放馬追呢。」
固昌伯臉一黑:「少胡說八道。」
戴澤的注意力一下子到了辛柚身上:「咦,你不是青松書局的東家寇姑娘嘛。」
辛柚微微屈膝:「戴公子。」
朱氏等人也出來了,段雲靈與段雲華就站在辛柚不遠處。
固昌伯一眼望去,三個青春正好的少女站在一起,很是賞心悅目,更令他吃驚的是兒子竟然與其中一位姑娘認識。
「寇姑娘,還一直沒向你道謝,多謝你贈的書啊。」再見到辛柚,戴澤心情很不錯。
這丫頭還挺會做人,讓他在章旭那小子面前大大露了臉。
「戴公子客氣了。《畫皮》能得戴公子喜歡,也是我們書局的榮幸。」
提到《畫皮》,戴澤眼睛亮了:「真沒想到《畫皮》下部這麽出人意料,松齡先生大才啊!對了,松齡先生的新書什麽時候出來啊?到時候我第一個去買。」
「還不清楚,都是松齡先生主動聯繫書局。」
二人說著話,一個旁若無人,一個落落大方。
完全不熟的兩邊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這時後邊馬車到了近前,當頭一輛最爲華麗,兩個婢女一個挑簾一個上前攙扶,一名滿頭珠翠的婦人下了馬車。
「伯爺,發生什麽事了?」
辛柚看過去,認出婦人的身份,正是固昌伯夫人。
「馬突然發了狂。」
固昌伯夫人疑惑看向老夫人。
固昌伯解釋道:「正好遇到太僕寺少卿府的老夫人,老夫人下車來看要不要幫忙。」
老夫人笑著向固昌伯夫人打招呼。
固昌伯夫人一掃水靈靈的幾個小姑娘,矜持笑了笑:「老夫人真是心善。老夫人也是去踏秋的嗎?」
「對,帶兒媳和幾個孫女去白露山踏秋。」
聽自己被提到,朱氏褔了福身子:「伯爺、伯夫人。」
固昌伯夫人客氣幾句,笑道:「那巧了,我們也去白露山。老夫人,到了地方咱們再聊。」
老夫人自然知道這是場面話,笑著道別。
受驚的馬雖然跟著戴澤跑了回來,固昌伯夫人出於謹慎叫上丈夫一同乘車,並叮囑兒子:「路上人越來越多,不要再跑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戴澤不耐煩應了,眼神往老夫人所乘的馬車那裡一瞟,放鬆了韁繩任由馬兒慢慢跟在固昌伯夫人的馬車旁。
固昌伯夫人放下車窗簾,這才方便與固昌伯交談。
「伯爺,馬怎麽好端端驚了?」
固昌伯剛剛趁妻子與少卿府老夫人寒暄時已經檢查過,沒發現那匹馬有什麽問題,因而並沒多想:「也算不上驚馬,就是突然跳了幾下。畢竟是畜生,難免有捉摸不定的時候。」
「沒傷著就好。澤兒胡鬧,伯爺還縱著,爺倆兒非要騎那麽快……」
「怎麽還囉嗦沒完了。別說那馬只是跳了幾下,就是真的發了狂,以我的身手還能傷著?」
固昌伯夫人見狀轉了話題:「那少卿府老夫人倒是有意思。」
「怎麽?」固昌伯是武將,習慣直來直去,對女人們的心思沒什麽研究。
「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帶著一群女眷,伯爺若是受傷也就算了,明明什麽事都沒有還要下車幫忙,難道純粹是出於心善?」
「夫人的意思是——」
固昌伯夫人勾了勾嘴角:「伯爺沒瞧見那三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固昌伯忙擺手:「我可沒別的意思!」
固昌伯夫人窒了窒,瞪固昌伯一眼:「你想到哪裡去了。」
「那夫人還擔心什麽?」
「伯爺忘了澤兒嗎?」
固昌伯震驚:「居然會看中澤兒?」
固昌伯夫人:「……」
緩了好一會兒,固昌伯夫人才道:「澤兒雖然對讀書興趣不大,行事也隨意了些,可他是咱們伯府唯一的子嗣,難道不值得有些人打算?」
固昌伯認真想想,實話實說:「好像也沒有人表示過這方面的意思,自從澤兒在國子監吐了,連帶我一起被孟祭酒趕出來,澤兒又時常在大街上調戲民女——」
「伯爺別說了!」固昌伯夫人表情一瞬扭曲。
哪有這樣說自己兒子的!
固昌伯卻因爲固昌伯夫人這番話盤算起來:「夫人再疼孩子也該知道,澤兒確實不是個省心的,要是討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將來他胡鬧咱們也不好辦啊。反倒是少卿府這樣的,怎麽也不會掀起風浪來。」
戴澤的頑劣聞名京城,固昌伯早就沒了娶門第相當的貴女的心思。不然真要兩家鬧翻,說不定還要影響二皇子。
對固昌伯來說,只要外甥坐上那個位子,誰都越不過固昌伯府的富貴去,唯一的兒子娶妻不需要錦上添花,只要安安分分就夠了。
固昌伯夫人聽愣了。
在她心裡,兒子就是娶公主都不爲過,不過聽丈夫這麽一說,倒也有道理。
固昌伯夫人心中有了動搖,語氣就鬆動了:「澤兒還小,娶什麽樣的慢慢看吧。」
固昌伯隨手拿起個果子咬了一口:「他又不像國子監的那些學生要把心思全放在讀書上。與其整日遊手好閑,不如早早成親多生幾個孩子,說不定就懂事了。我看他和那位寇姑娘挺聊得來,夫人趁著這次踏秋接觸接觸。」
「少卿府的表姑娘?」固昌伯夫人當即沉了臉,「別人也就罷了,這位表姑娘還是算了。」
「怎麽?」
「聽說寇家就剩她一個,連近一些的族人都死絕了,我可不想澤兒娶命這麽硬的姑娘。」
「也是,那就看看其他的。」
固昌伯夫婦閑談的時候,老夫人也在與辛柚聊天。
「青青與那固昌伯世子很熟嗎?」
她下車與固昌伯接觸,可不是爲了把外孫女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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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長公主
老夫人探究的眼神下,辛柚淡淡道:「一個難應付的客人罷了。」
「哦,原來是這樣。」老夫人臉上皺紋舒展開來。
辛柚察覺老夫人的放鬆,暗暗琢磨。
看樣子,老夫人並不想外孫女與戴澤走得近。可既然這樣,老夫人主動接觸固昌伯是爲了什麽?總不能是單純出於好心吧?
辛柚不覺得把金錢看得比外孫女重的老夫人是這種人。
難道是——
辛柚想起固昌伯夫人打量過來的目光,生出一個猜測:老夫人莫非是爲孫女的親事打算?
那是段雲華,還是段雲靈?
這個猜測,令辛柚心情有些複雜。
老夫人若有這個打算,定會找機會多與固昌伯府接觸,於她來說是好事。
可這門親事落在女子身上,就難說了。一心求富貴的還好,若更看重夫君人品,嫁給戴澤這樣的就是災難。
再有就是,一旦確定固昌伯是害死娘親的人,她與固昌伯府必是不死不休……
辛柚決定找機會探一探段雲靈的意思,如果對方沒有攀權富貴的打算就提醒一下。至於段雲華,她就不多管閑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白露山到了。
辛柚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一眼瞧見騎馬跟在固昌伯夫人馬車旁的戴澤。
許是巧合,戴澤也往這邊望來,對上辛柚的視線,眉眼亂飛露出個自以爲風流倜儻的笑容。
辛柚:「……」
老夫人跨了一步擋住那道視線,等著兒媳、孫女們聚過來,往山上走去。
固昌伯夫婦也下了馬車。
見兒子不像往常那樣一溜煙跑不見了蹤影,反而磨磨蹭蹭走在身邊,固昌伯夫人心裡就有數了。
這是看上少卿府的姑娘了,且很可能是那位表姑娘。
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固昌伯夫人並不往心裡去,畢竟這兩年類似的事太多了,鬧一陣也就過去了,可要是沾上官宦人家的姑娘,就只能娶回家了。
有了固昌伯那番話,固昌伯夫人也想通了,兒媳門第差點沒什麽,但這種孤女絕對不行。
既然放低了要求,可選的多著呢,正好趁踏秋多看一看。
存了這個念頭,固昌伯夫人更不願與少卿府的人走近,刻意放慢了腳步。
眼看著辛柚越走越遠,戴澤有些急了:「父親、母親,你們慢慢走,我先去挑個好位置——」
固昌伯夫人一把拽住兒子:「別一個人亂跑,今日都是一家人一起登高祈福。」
戴澤還想再說,被固昌伯瞪一眼:「等上去再說!」
「哦。」戴澤不情不願應了。
白露山不算高,山勢緩和開闊,山頂已搭起許多紗帳。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紀,與相熟的人寒暄後就坐進了搭好的帳子裡。
「難得一起出來,你們隨意玩一玩吧。」
看固昌伯夫人在山腳疏遠的態度,老夫人就知道爲兩個孫女謀劃的希望不大了。失望倒算不上,畢竟兩個孫女都有不足,二丫頭母親被休,三丫頭是庶出。
對老夫人來說,這家試探不成就另選目標,只要成了就是賺的,不成便慢慢來,真正決定段家前程的還是國子監讀書的長孫。
「青表姐,咱們去那邊吧,那裡好多野花。」段雲靈挽住辛柚的手。
辛柚正想與段雲靈私下聊聊,道一聲好,二人手把手往野花爛漫的地方去了。
留在原地的段雲華一張俏臉結了霜。
她們竟然在外面公然排擠她,這是一點臉面都不顧了。
可心裡再氣,段雲華也不可能當衆追上去算賬,只得冷著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晚秋山花種類並不多,倒是許多棵茱萸結了圓滾滾的果子,晶瑩剔透好似一串串紅寶石。
段雲靈抬手折了一支,笑盈盈道:「青表姐,送你的。」
「多謝。」
「那我幫你戴頭上。」
辛柚微微低頭,配合段雲靈把一串茱萸插進她髮間,然後折了一串茱萸也給段雲靈戴上。
「希望表姐無災無難。」
「也祝靈表妹無災無難。」
二人望著彼此髮間紅彤彤的茱萸果,相視一笑。
氣氛正好,辛柚輕聲問:「靈表妹覺得固昌伯世子如何?」
段雲靈一怔,而後變了臉色:「青表姐,你莫非……喜歡那登徒子?」
「登徒子?」
段雲靈小聲道:「去年春天,我和大姐她們一起出門,親眼瞧見他當街調戲小娘子。那小娘子氣得要報官,他自報了身份威脅人家,然後甩下一錠銀子走了……」
「如果讓靈表妹嫁給固昌伯世子——」
段雲靈脫口而出:「那我情願去死!」
辛柚確定了段雲靈想法,心頭微鬆。
倘若段雲靈一心追求富貴,她還要費些口舌。
「青表姐,你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是有什麽情況嗎?」段雲靈冷靜下來,覺得不對勁。
「今日偶遇固昌伯一家,我擔心外祖母有與對方結親的念頭。靈表妹若無意,盡量避開些。」
以兩家的差距,即便固昌伯府願意與少卿府結親,選擇權也在對方,而不是老夫人想選哪個就選哪個。這樣的話,只要別往固昌伯夫人面前晃,再避開與戴澤接觸,問題就不大了。
「多謝表姐提醒,我一定離他們遠遠的!」
接下來段雲靈連閑逛的心情都沒了,拖著辛柚往人少的地方走。
奈何來白露山踏秋辭青的人越來越多。本以爲的人少處,前方突然一陣喧鬧湧現一群人,原來是昭陽長公主到了。
昭陽長公主是興元帝唯一的胞妹,駙馬過世後沒有再嫁,有一子一女。
辛柚心知這應該就是娘親提到的姑姑了,好奇望了過去。
這一眼,她不由愣了愣。
她與昭陽長公主,竟有幾分相像……
這種因血緣關係而帶來的相像,令辛柚心情微妙。
昭陽長公主由一群人簇擁著漸漸走近了,她身邊一個眉目如畫的女童看到了辛柚,拉一拉昭陽長公主衣袖。
「怎麽了,芙兒?」昭陽長公主低頭問。
「母親,那個姐姐長得好像您呀。」
童音清脆,無數道視線投向辛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7章 投緣
許多視線落在辛柚身上,而辛柚眼裡只有那個女童。
倒不是女童的話如何,而是一副畫面猝不及防在她眼前出現。
一個人狼狽往旁邊一撲,追著他的野獸來不及轉彎,直直往前衝去,野獸的前方正是嚇呆了的女童。
幾乎是一瞬間,女童被野獸撞飛了起來,而後重重摔在地上。
辛柚只來得及看到長刀砍向野獸,畫面就消失了。
眼前是玉雪可愛的女童,投來好奇的目光。
昭陽長公主腳下未停,目光也不由投在辛柚面上。
無他,這個少女與她確實很像,單從樣貌看,倒是比芙兒還像她的女兒。
哪怕昭陽長公主這樣的身份,見到一個與自己相像的人也難免生出幾分新奇。新奇之後,就是疑惑。
看穿戴也是貴女,她怎麽從不曾見過?
見昭陽長公主走近了,辛柚與段雲靈躬身退至一旁,讓開去路。
昭陽長公主卻停下來,問辛柚:「你是哪家的姑娘?」
辛柚微低著頭:「民女是太僕寺段少卿的外甥女。」
一聽是段少卿的外甥女,擁著昭陽長公主的不少人就反應過來了。
咦,這不是傳說中那位表姑娘嘛,還開了書局最近大出風頭來著。
那些視線黏在辛柚面上,因有女童的話在先,越看越覺得與昭陽長公主相像。
不少人暗暗交換視線。
這位表姑娘與長公主長得像,也不知是麻煩,還是造化了。
「少卿府上的?」昭陽長公主一聽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一年來出席宴會不多,與少卿府的圈子幾乎沒有交集。
「你叫什麽名字?」
「民女姓寇,閨名青青。」
「青青——」昭陽長公主笑笑,「名字很好聽。去玩吧。」
說完這話,昭陽長公主向前方連綿的帳子走去。
等一群人走遠了,段雲靈狠狠鬆了口氣:「天呐,青表姐,長公主竟然與你說話了!」
「靈表妹以前沒見過長公主嗎?」
「咱們這樣的府第,哪有機會與長公主來往啊。就是去年踏秋,祖母帶著我們去給長公主請安也是跟在許多人後面,祖母都沒能與長公主單獨說上話的。」
段雲靈仔細打量辛柚,仿佛第一次認識她:「去年表姐要是跟著一起去請安,說不定早就被別人瞧出來與長公主長得像了。」
「有幾分像也不能改變什麽,世上相似之人本就不少。」辛柚淡淡說著,心情不怎麽好。
與長公主相像,也就說明她與那個素未謀面的爹相像。
想想就讓人懊惱。
至於會不會因爲與長公主相像引人懷疑,她並不擔心。誰會因爲少卿府的表姑娘與長公主相像就往有血緣那方面想呢,人家寇青青一直長這個樣子。
昭陽長公主在帳子中坐下,問旁人:「寇姑娘住在舅舅家,是有什麽緣故嗎?」
寇青青四年前進京,開始長達三年的守孝,直到去年除了孝才出門了那麽兩三次,是以見過她的人很少。能與昭陽長公主常來往的貴婦人,與少卿府交集就更少了。
不過在場的人雖沒見過寇青青,對這位表姑娘的事蹟卻如雷貫耳。
很快昭陽長公主就瞭解了個差不多,再想到剛剛那落落大方的女孩子,就多了幾分憐惜。
陸續有人前來請安。這些人都是結伴而來,遠遠向昭陽長公主問個好就離開,免得打擾長公主清淨。
其中一波人來時,就有人在昭陽長公主耳邊提醒:「那位穿褐色褙子的就是少卿府老夫人了。」
昭陽長公主召老夫人上前來,笑道:「剛剛本宮遇見令外孫女,真是個鍾靈毓秀的孩子。」
老夫人滿心茫然,面上不敢怠慢:「那丫頭笨拙鄙陋,萬不敢當殿下如此誇贊。」
「本宮倒是瞧著投緣。」昭陽長公主也沒多說,放老夫人離開。
如果不是聽說那女孩兒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長公主並不會召少卿府老夫人說話。而在場之人也明白,有了長公主這句話,少卿府定會對那位表姑娘更周到些。
老夫人一肚子疑惑離開,立刻打發婢女去尋辛柚。
「外祖母找我。」
「青青,你剛剛遇到長公主了?」
辛柚點頭。
「在長公主面前都說了些什麽?」老夫人提到長公主的另眼相待。
「就問了我是哪家的。至於讓長公主注意到,可能是因爲殿下的愛女童言童語,突然說我與殿下有幾分像。」
這話讓老夫人結結實實吃了一驚,不由仔細打量起外孫女,再努力回想一下長公主的樣子,果然有幾分相似。
老夫人一下子心情復雜了,喃喃道:「還真是不曾發現……」
與老夫人說了類似話的,還有固昌伯夫人。
固昌伯夫人心知不受昭陽長公主待見,只去請了個安就躲開了,但這種消息向來傳得快,沒多久就從旁人口中聽說了。
「今日遇見寇姑娘,我說怎麽隱隱覺得面熟呢。」固昌伯夫人笑著說了一句。
「可不是。」旁人也附和著。
實際上,若無長公主之女指出來,這些並不會把一個出身一般的小姑娘看進眼裡的貴夫人根本不會想到長公主身上去。
固昌伯夫人想到了昭陽長公主曾幾次因爲辛皇后的出走對包括淑妃在內的那些嬪妃冷言冷語的事,對少卿府表姑娘就更沒好感了。
斷不能讓兒子與這位寇姑娘扯上聯繫。
澤兒又跑哪去了?
固昌伯夫人環顧四周。
成爲今日話題中心的辛柚拉著段雲靈,正尋找畫面中的事發地。
通過回想,畫面中的野獸她認出來了,是一隻山豬。被山豬追趕的人也認出來了,正是固昌伯世子戴澤。
也就是說戴澤不知怎麽招惹了山豬追趕,自己避開了,卻害那個叫「芙兒」的小姑娘被山豬撞飛,生死不知。
若是尋常人,辛柚還能打著相術的幌子提醒一下,可這是長公主的女兒,恐怕才開口就要被人叉走了。
思來想去,提前等在事發地附近,等意外發生時及時救下女童最穩妥。
辛柚望著一叢野菊,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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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震怒
就是這裡了。
畫面中女童被撞飛,重重摔進了野菊叢裡。
山上野菊當然不止這一片,但與畫面中都能對上的只有此處。
「靈表妹,我們采一些菊花吧。」
段雲靈高高興興應了。
「姑娘,慢一些。」
辛柚聞聲望去,就見那叫「芙兒」的女童蹦蹦跳跳跑著,身後追著幾個婢女。
這山上處處都是人,女童又有婢女照顧,按說不會有什麽危險,可變故往往發生在一瞬間。
辛柚也不過是剛直起身,就見戴澤從不遠處的林子裡飛奔而出,不知道是看到了女童還是情急之下什麽都沒注意,恰恰在那一刻撲向一旁。
女童呆愣原地,面對迎面衝來的龐然大物一動不動。
四面八方響起了驚叫聲。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衝過去,抱住呆立不動的女童滾到一旁。
山豬衝了過去,一片尖叫聲中被趕到的護衛圍住,一番艱難砍殺才倒地死去。山豬兇悍,還傷了兩個護衛。
「姑娘您沒事吧?」幾個婢女衝過來,個個嚇得花容失色。
辛柚鬆開抱住女童的手,站起身來。
女童一臉呆滯,還處在極大的驚嚇中。
「姑娘,您受傷了沒?」一個婢女情急去拉女童的手。
女童身體一抖,用力拽住了辛柚衣袖,卻還是不哭也不鬧。
幾個婢女不由看向辛柚。
順利救下女童,辛柚心裡其實頗輕鬆,面上卻不好流露,肅然道:「你們姑娘可能是受驚過度,需要時間緩緩。」
幾個婢女當即不敢再亂動。
發生這麽大的事,往這邊來的人越來越多,昭陽長公主聽到婢女的稟報也匆匆趕來。
「芙兒!」遠遠看到一動不動的女童,昭陽長公主喊了一聲。
女童聽到母親的喊聲,緩緩轉頭。
昭陽長公主奔到近前,一把抱住女兒:「芙兒你怎麽樣?」
女童終於哇的哭出聲:「母親,我好怕……那麽大、那麽大一個怪物……」
「芙兒不怕,那不是怪物,只是一隻山豬。」昭陽長公主安撫著女兒,眼風淩厲掃向婢女,「到底怎麽回事?」
一名婢女戰戰兢兢回道:「姑娘往這邊跑,婢子們在後面跟著,突然有人從林子裡竄出來,快要撞上姑娘時往旁邊一躲。不料那人身後追著一隻山豬,就直直向著姑娘衝過來了,幸虧寇姑娘衝出來抱著姑娘滾到了一旁……」
昭陽長公主聽得心緒起伏,這才看向辛柚。
辛柚屈膝問好。
「多謝寇姑娘了。」慶陽長公主道了謝,此時不是多聊的時候,臉色一冷問婢女,「那把山豬引來的是哪個?」
「是固昌伯世子戴澤。」
驚魂普定的戴澤不知被誰一推,出現在昭陽長公主面前。
知道闖了禍,戴澤趕緊賠罪:「小子當時被山豬追著什麽都顧不得了,真的沒看到令愛在前面……」
「你是怎麽惹得山豬追趕?」
戴澤眼神閃爍,吭哧道:「小子進林子小解,沒想到驚動了山豬……」
固昌伯夫婦也匆匆趕到了。
「混賬東西!」固昌伯甩了兒子一巴掌,趕忙給昭陽長公主賠不是。
固昌伯夫人雖心疼兒子挨了巴掌,卻不敢有任何不滿,跟在固昌伯後邊道歉。
他們雖是淑妃的兄嫂,二皇子的舅舅、舅母,可昭陽長公主是今上唯一的手足,真正不能得罪的人。
「孽子胡鬧,等回去定會好好教訓,還請長公主殿下恕罪……」
女童的哭聲拉回了昭陽長公主的注意力。
「芙兒別怕,先和母親回帳子。」昭陽長公主對固昌伯夫婦冷淡點點頭,拉著女童走了。
見昭陽長公主帶女兒離開,戴澤鬆了口氣,隨即被固昌伯拎走了。
回帳子的路上,昭陽長公主召來侍衛,低低叮囑幾句。
死去的山豬還躺在地上,留下兩人看守,看熱鬧的人也沒有散去的意思,甚至不少人湊過來和辛柚搭話。
「寇姑娘,剛剛是你救了長公主殿下的愛女啊?」
「湊巧罷了。」辛柚應付幾句,拉著段雲靈離開。
段雲靈從來沒被那麽多人圍住過,逃離人群後鬆了口氣,望向辛柚的眼神亮亮的:「青表姐,你太厲害了。那種時候我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你竟然能救人。」
「本能反應罷了,我也沒想到自己動作那麽快。」在段家人面前,辛柚當然不能暴露會武的事實。
「青表姐,你救了長公主的女兒,長公主定會好好感謝的,以後就沒人敢怠慢你了。」段雲靈是真心爲表姐感到高興。
她雖是長在內宅的花朵,也知道一個年輕女子在外會遇到許多風雨。
「救人就是救人,不用想別的,我們回外祖母那裡吧。」辛柚說得平淡,心裡卻沒這麽平靜。
對她來說,單純的救人當然是第一位,但救人之後的利益她也不想拒之門外。
她需要走入這個圈子,方便調查與復仇。
回到帳中,昭陽長公主把女兒攬在懷裡,溫聲安慰。
奉命去調查的兩名侍衛回來了。
「有沒有查出什麽異常?」昭陽長公主問。
固昌伯世子劣跡斑斑,她不認爲是不小心驚動了山豬這麽簡單。
「回稟殿下,我們在林中發現一窩山豬崽,那些豬崽——」回話的侍衛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
昭陽長公主臉一沉:「說。」
侍衛把頭低下:「那些豬崽身上有尿騷味——」
以昭陽長公主的閱歷,這一刻都聽愣了。
豬崽身上有尿——騷——味!
另一個侍衛直接說出結論:「應該是固昌伯世子小解時對準了那些豬崽,從而招來了母豬追趕。」
昭陽長公主沉了臉。
這就是那狗東西說的不小心驚動了山豬!
倘若沒有寇姑娘相救,芙兒恐怕就——
昭陽長公主越想越氣,下山後連長公主府都沒回,直奔皇宮而去。
興元帝今日也登了山,不過登的是皇城範圍內的青山。這才回宮休息沒多久,就聽內侍稟報說昭陽長公主求見。
多年亂世,不算後來的子侄,興元帝的血脈親人就只剩一個老母親,一個妹妹,一聽長公主求見,立刻讓人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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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挨打
興元帝一見冷著臉的昭陽長公主,就疑惑了:「皇妹今日沒有出門踏秋嗎?」
「出門了。」
「那是誰惹皇妹不高興了?」
「固昌伯世子!」
興元帝一聽,頓覺腦仁疼。
妹妹不待見他那些嬪妃,他是知道的。可別人也就罷了,固昌伯是次子的舅舅,他就算不看淑妃面子,也不好讓已經開府封王的兒子沒臉。
興元帝摸了摸短鬚:「戴澤那小子又惹禍了?」
一看兄長準備大事化小的態度,昭陽長公主冷笑:「芙兒今日在白露山,險些因爲戴澤丟了性命!」
「什麽?」興元帝臉一沉,神情冷峻起來。
芙兒可是他唯一的外甥女。
「戴澤小兒在林中小解時溺山豬幼崽,招致母豬追趕。可恨他直接奔著芙兒去了,到了近前避到一旁,令那山豬衝向芙兒——」
興元帝聽得心驚肉跳,忙問:「芙兒沒事吧?」
昭陽長公主紅了眼:「幸虧被一個姑娘及時救下才沒出事,可芙兒受驚過度,現在還回不過神來。皇兄,你可要爲芙兒做主啊。」
「豈有此理!」興元帝一張臉黑如鍋底,立刻命內侍傳固昌伯進宮來。
固昌伯回到府中還沒來得及打兒子,宮中就來人了,當即便覺不妙。
「回來再收拾你!」
撂下這句話,固昌伯匆匆進宮。
「臣見過陛下,見過長公主殿下。」
發現昭陽長公主也在,固昌伯忍不住腹誹:這也太小心眼了,女兒又沒事,他兒子也不是故意的,怎麽還不依不饒告到皇上面前。
「固昌伯,令郎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固昌伯彎了腰:「是,犬子今日無意招惹了山豬,令長公主殿下愛女受驚,實在該罰。」
「無意招惹?」興元帝挑了挑眉。
固昌伯抬頭看著表情不善的皇帝,心中打鼓。
那不然呢?
「你兒子小解時溺山豬幼崽,山豬才追他的!」興元帝黑著臉道。
要不是他出身粗野,這話簡直說不出口!
固昌伯目瞪口呆。
溺豬崽??
好一會兒後,固昌伯撲通跪下了,漲紅著一張臉認錯。
如果是純粹的意外,在長公主之女沒受傷的情況下賠個罪也就過去了,可兒子主動招惹的禍事,性質就不同了。
面對固昌伯的賠罪,昭陽長公主面無表情,只看向兄長。
興元帝心裡也來氣,最後罰了固昌伯三年俸祿,並命錦麟衛去把戴澤打上二十大板。
等固昌伯灰頭土臉走了,興元帝看向昭陽長公主:「皇妹不要與一個紈絝子計較,氣壞了不值當的。」
昭陽長公主冷笑:「我並不想與他計較,只是一想芙兒要是沒被救下就喘不過氣來。皇兄也知道,芙兒是遺腹子,要是真出個什麽事,我可怎麽活?」
說到這,昭陽長公主落下淚來。
興元帝見妹妹如此,暗暗歎口氣。
本來他就這麽一個妹妹,駙馬過世時年紀也不算大,再嫁也是尋常。奈何妹妹與駙馬夫妻情深,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想到妹妹、妹夫夫妻情深,興元帝腦海中不覺閃過一道倩影。
當年妹妹能嫁給妹夫,還是因爲她……
那時候太后還不是太后,兒子一年見不到個人,有土財主來求娶女兒,要不是被兒媳使手段攔下就把女兒嫁過去了。
「皇兄?」察覺兄長走神,昭陽長公主擰眉。
「哦,救下芙兒的是哪家姑娘?」興元帝爲掩飾失神,隨口問道。
「是太僕寺段少卿的外甥女,寇姑娘。」
「那還真要好好感謝一下這位姑娘。」
「已經吩咐管事去送了謝禮,等回頭再備一份厚禮答謝。」昭陽長公主起了身,「不打擾皇兄忙了,臣妹回去看看芙兒。」
等昭陽長公主離開,興元帝吩咐內侍:「挑幾樣布匹珠寶,送到少卿府上,賜給那位寇姑娘。」
內侍領諭而去。
執行暴揍固昌伯世子的任務落到了賀清宵身上。
固昌伯先一步回了伯府。
「戴澤呢!」
面對丈夫的怒吼,固昌伯夫人有些不滿:「澤兒知道錯了,一回來就進屋讀書了,伯爺難不成還想把他打一頓?」
固昌伯氣得冷笑:「我打?這下根本不用我動手,人家錦麟衛馬上就要來打人了!」
固昌伯夫人聽愣了:「怎麽惹到錦麟衛了?」
「你問問那小畜生啊!你當他怎麽招惹了山豬的?他拿尿溺人家豬崽!」
戴澤被下人叫來,梗著脖子狡辯:「您不能聽信對方一面之詞啊,長公主有什麽證據!」
固昌伯一腳踹過去:「證據?長公主府的人就提著豬崽等在宮外,見我出來掀起蓋簾追著讓我聞!小畜生,人家長公主總不會爲了冤枉你造出這樣的僞證吧?」
三年俸祿雖讓人肉疼,可也遠遠比不上這件事傳出去造成的傷害。
他以爲混賬東西在國子監吐了,害他一起被趕出去就是這輩子最丟臉的事了,打死也想不到還能更丟臉。
戴澤不是個吃眼前虧的,見固昌伯殺氣騰騰,拔腿就跑。父子二人你跑我追,直到下人稟報說錦麟衛到了。
戴澤還想再跑,被固昌伯喝住:「小畜生,你想抗旨不成!」
戴澤再無法無天,也知道抗旨的後果,當即站著不動了。
固昌伯飛踢一腳,戴澤正撲在賀清宵面前。
賀清宵盯著腳邊這一坨沉默一瞬,看向固昌伯。
固昌伯勉強打了個招呼。
「伯爺是在一旁看著,還是回避?」賀清宵客氣詢問。
固昌伯擺擺手,示意不想看。
賀清宵一掃手下:「把固昌伯世子帶出去吧。」
固昌伯愣了愣:「賀大人要把犬子帶到哪裡?」
賀清宵對上拱手:「在下接到的口諭,在貴府門外執行。」
固昌伯眼前發黑,晃了晃身子。
很快固昌伯府大門外就響起戴澤殺豬般的慘叫。
「哎呦,疼死我了!姓賀的,我以後和你勢不兩立!哎呦——」
幾乎是眨眼間烏泱泱的人就聚了過來,還有更多人或是拉開門,或是推開窗,打聽是怎麽回事。
固昌伯世子溺山豬幼崽招致山豬追趕的事還沒等天黑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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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賞賜
戴澤嬌生慣養,被打得鬼哭狼嚎不必多說。從白露山回少卿府的路上,老夫人拉著辛柚的手就沒鬆開過。
「青青啊,你是怎麽救下長公主愛女的?快和外祖母仔細說說。」
面對老夫人的激動,辛柚面色平靜:「恰好在那裡與靈表妹採花,一抬頭看到一隻山豬衝過來,當時什麽都沒想,再反應過來已經抱著長公主愛女躲開了。」
「真是萬幸。」老夫人感歎著。
這可是救命之恩,還被那麽多人知道了,就衝這一點別人也不敢怠慢外孫女。等將來外孫女和次孫要是成了,對少卿府大有益處。
想著長公主府很可能有所表示,甚至從此有了來往,老夫人主動說起昭陽長公主的事。
「今上只有長公主一個手足,對唯一的妹妹很看重。長公主有一子一女,兒子還未及冠,女兒就是你今日救下的女童……」
以老夫人的身份,雖夠不到昭陽長公主面前,對這些事還是很瞭解的,這是京城夫人們的基本功課。
「長公主夫家姓孔,多年前駙馬就過世了,女兒是遺腹子。長公主與駙馬感情好,若是有機會到長公主面前,記得不要提這方面的事。再有就是長公主與後宮嬪妃關係一般,也不要流露出對宮妃的親近之意。」
擔心外孫女想岔了,老夫人忙叮囑:「並不是讓你真的對宮妃不敬,只是在長公主面前謹慎些。」
他們這樣門第的人家,得罪不起長公主,同樣得罪不起宮妃。
「我知道了。」辛柚確實需要瞭解這些訊息,難得看這位重利輕親情的老夫人順眼了些。
老夫人露出個慈愛的笑:「外祖母就知道,青青是個懂事的。」
辛柚回以微笑:「外祖母,長公主與宮妃爲何關係一般啊?」
能讓京城隨便一個官宦家眷都知道,那真是相當一般了。
老夫人臉色微變,含糊道:「宮廷的事不要多問,你記著就是了。外祖母也乏了,休息一會兒。」
車廂內安靜下來。
第三輛馬車裡,段雲靈與段雲華還是各靠一邊,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段雲華頻頻看向段雲靈,終於忍不住問道:「當真是寇青青救了長公主愛女?」
段雲靈看向段雲華,彎了彎唇角:「那麽多人親眼瞧見了,二姐爲何還這麽問?」
是不願表姐對長公主有恩,從此不能在表姐面前耀武揚威了吧。
不想打起來,這話段雲靈並沒說出口,段雲華卻一下子猜到了。
「你以爲我是嫉妒寇青青?你就不覺得奇怪麽,寇青青以前說話都不敢高聲,去年來遊白露山,一個人不知道躲哪裡去。現在怎麽像變了一個人,面對那麽大一頭山豬竟敢衝過去救人——」察覺段雲靈目光有異,段雲華擰眉,「你這是什麽眼神?」
段雲靈噗嗤一笑:「二姐,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麽事?」
「青表姐失憶了啊。她都不記得自己以前什麽樣了,現在還不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
段雲華確實忘了這一點,當即惱羞成怒:「我看她是中邪了才對!」
段雲靈臉一沉:「二姐,我勸你慎言。青表姐才剛救了長公主之女,這話傳出去於少卿府有什麽好處?於你我又有什麽好處?」
段雲華冷哼一聲,閉口不言。
一行人回到少卿府不久,長公主府的管事就攜著厚禮登門了。
「我們殿下進宮去了,命小人備些薄禮,先來謝過寇姑娘。」
老夫人餘光掃著花廳都擺不下的禮物,心道長公主府真是謙虛,管這叫薄禮。
當然,這些禮物不算什麽,令老夫人暗暗歡喜的還是長公主的態度。
「長公主殿下實在客氣了,青青只是舉手之勞。」
一旁辛柚微微點頭。
管事對著辛柚深深一揖,這才離去。
「青青,這些禮物你怎麽安置?是收到晚晴居的庫房裡,還是送到書局那邊去?」
外孫女能攀上長公主,老夫人怎麽也不可能惦記這點東西。
辛柚掃過那些禮物,笑道:「這些布匹,外祖母和二舅母挑四匹喜歡的,靈表妹和雁表妹挑兩匹,還有這些首飾兩個妹妹也一人選一套,其餘的就送到書局去。」
長公主府作爲謝禮送來的布匹自然不普通,首飾也是專挑年輕女孩兒喜歡的樣式來。
「多謝青表姐。」段雲靈高高興興道謝。
段雲雁年紀小,看到那些精緻小巧的首飾更是開心外露。
唯獨段雲華氣得手抖,咬著牙問:「青表妹,你是故意羞辱我嗎?」
辛柚震驚:「華表姐莫非忘了,我是因爲被你羞辱才搬出去住的,難道還要巴巴送你禮物不成?你要是想著我爲了落個大度名聲就做表面功夫,那可就錯了,我不是爲了面子讓自己憋屈的人。」
段雲華一張臉漲得通紅:「祖母——」
老夫人沉著臉呵斥:「不要動不動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人人都有獨獨不給她,祖母不說對方做事太絕反倒訓她,段雲華又委屈又氣憤,捂著臉扭身跑了。
老夫人眼神沉了沉,對這個孫女更失望了。
段雲華跑回閨房伏枕痛哭,哭著哭著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被婢女喊醒。
本就一肚子委屈又被叫醒,段雲華心情更加惡劣,一把推開婢女的手冷冷問:「什麽事?」
婢女悄悄站遠了些:「老夫人叫您快去前邊,宮裡來人了。」
段雲華一臉錯愕:「宮裡?宮裡怎麽會來人?」
「說是今上知道了表姑娘救長公主愛女的事,派人來給表姑娘送賞賜,咱們府上的主人都要去謝恩。」
段雲華一陣眩暈。
給寇青青賞賜,她還要去跪謝,天下有這麽窩火的事嗎?
「姑娘,您要快一點,宮裡來的人可怠慢不得。」
段雲華黑著臉往前邊趕去。
同樣接到消息的辛柚面無表情問報信的婢女:「今上禦賜了我禮物?」
「是,送賞賜的公公就在前面等著呢。」不知是不是錯覺,表姑娘好像心情不太好,婢女識趣沒有催促。
這麽沉默了一會兒,辛柚往前邊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01章 相請
前邊的院中,黑壓壓站了不少人。
一個內侍打扮的人正與老夫人說話,就聽人說表姑娘到了。他好奇望了過去,看清辛柚的眉眼,暗暗納罕。
還真如傳言中那樣,少卿府這位表姑娘長得與昭陽長公主有幾分像。
容貌有些像,還救了昭陽長公主的女兒,嘖嘖,這位表姑娘將來說不定有造化啊。
能在宮裡混出頭的內侍都是人精,當即對辛柚態度客氣幾分:「寇姑娘,今上聽聞你勇於救人,十分欣賞,特命奴婢來給你送賞賜來。」
辛柚沉默了一瞬,微微頷首:「多謝。」
內侍挑了挑眉,吃驚於眼前少女的淡定。
這可是禦賜恩典,他踏進少卿府的門就看到了府中上下的激動,連少卿府老夫人都不例外,這位表姑娘居然雲淡風輕。
內侍不再多想,朗聲道:「接聖諭吧。」
老夫人帶頭,當即跪了一片。
辛柚抿了抿唇,在內侍投來疑惑的目光時,默默跪了下去。
所謂聖諭,就是口頭傳話,內侍清清嗓子說完,衝辛柚笑了笑:「恭喜寇姑娘了。」
多少人家做夢都想有禦賜之物供著,卻求不來,這小姑娘倒是一下子得了不少。那些綢緞金銀也就罷了,其中一對金鑲玉臂釧足可以傳家了。
辛柚再道了謝,沒有額外言語。
內侍只能歸爲這位寇姑娘少言寡語,再與老夫人客套幾句,帶人離去。
隨著宮裡人離開,嚴肅的氣氛一下子鬆快了。
段雲雁拉著朱氏衣袖:「母親,剛剛我都不敢大聲喘氣了。」
朱氏笑著揉揉女兒的頭:「雁兒做得對。」
段雲靈挽住辛柚的手:「青表姐,你太厲害了,連今上都賞賜你了!」
老夫人笑呵呵道:「青青,禦賜之物不能怠慢,就放在家中供起來吧。」
「還是先送到書局去吧,緞子、宮扇這些都是要用的,放久了會腐朽。」
老夫人猶豫了一下,沒再堅持。
段雲華冷眼瞧著衆星捧月的少女,拍拍跪地時衣裳上沾的塵土。
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嗎?能令對她動不動訓斥的祖母百般包容退讓。
一直到晚上,因爲宮裡的賞賜,少卿府都籠罩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
小蓮服侍辛柚沐浴更衣,一雙眼幾乎黏在穿著雪白中衣的少女面上。
「怎麽了?」辛柚問。
「姑娘,您真有本事呀。」小丫鬟發出由衷的感慨。
辛柚笑笑,沒說什麽。
小蓮掩不住興奮:「您是沒瞧見,宮裡來送賞賜時含雪的表情。」
含雪本是晚晴居的丫鬟,辛柚搬出少卿府後留下含雪守院子,沒多久含雪就想方設法調去了老夫人院裡。
因爲這事,小蓮算是把含雪記在心裡的小本子上了。
「還有您讓王媽媽和李嬤嬤一人挑幾支絨花,可把她們高興壞了。」
小蓮這話不假,此時的廂房裡,王媽媽正與李嬤嬤閑話。
「到底是長公主府送來的絨花,瞧著比真的還好看。」李嬤嬤對著燈光舉著一朵絨花,臉上全是笑。
王媽媽亦是激動:「等明兒個把絨花給我那兩個丫頭送去,她們定會樂瘋了。」
李嬤嬤就笑:「你自己不留一朵戴?」
「我都一把年紀了,戴這麽好的絨花不是糟蹋了。」
李嬤嬤忽地歎口氣:「跟著表姑娘,倒是比別處強多了。」
一開始表姑娘搬出去,別人都嚼舌她們沒出路了,時間久了才發現月錢照樣領,事情卻沒多少,早早過上了嗑瓜子聊閑天的生活。如今表姑娘出息了,還能跟著沾光。
轉日二人忙完手頭的活,特意向辛柚告了假,各自去找家裡人。
王媽媽的兩個女兒和李嬤嬤的一個孫女都在少卿府當差,三人把絨花往頭上一戴,很快就在少卿府下人中傳開了。
「看到杏兒髮間戴的絨花了沒,那是長公主府送來的,聽說是宮裡造的呢。」
「哎呀,含雪,你要是還在晚晴居,說不定能多挑兩朵呢。聽說小蓮還得了一支花釵,絳霜也會有——」
含雪沒有聽完,扭頭走了。
說話的婦人撇了撇嘴。
當初本想讓她侄女進老夫人院裡當差,沒想到讓含雪這小蹄子搶在了前頭,如今可算出口氣了。
辛柚並不知道一匣子絨花在少卿府下人中掀起的風波,一大早帶著小蓮前去如意堂給老夫人請安,遇到了放假回來的段雲辰與段雲朗兩兄弟。
「表妹,我聽說你救了長公主的女兒,快仔細說說。」
辛柚對開朗熱忱的段雲朗很有好感,簡單說了來龍去脈。
「可惜昨天要上學!」段雲朗一副深恨昨日沒在現場的表情。
老夫人睨了段雲朗一眼:「不上學,也想像固昌伯世子那樣惹禍?」
段雲朗不由樂了:「祖母,你們聽說固昌伯世子爲何招惹了山豬嗎?」
昨日從白露山回來後又是招呼長公主府來人,又是恭迎宮中來人,少卿府反而不似京中那些府上及時聽說了這個八卦。
於是老夫人問:「如何?」
「固昌伯世子小解時溺山豬幼崽,這才招致山豬追趕。爲此長公主進宮告狀,固昌伯世子被錦麟衛帶到大門外,當衆打了二十大板……」
這事太離奇,老夫人不由看向長孫。
段雲辰微微點頭:「孫兒也聽說了。」
據說章首輔的孫子章旭特意請了半天假去探望受傷的朋友。
老夫人張張嘴:「真是荒唐。」
段雲朗轉了話題:「表妹,你救長公主愛女的事一傳開,書局生意更好了,今早我和大哥從那路過,發現還沒開門就排了好長的隊。」
聽段雲朗提到書局,辛柚動了回去的心思:「外祖母,書局人多容易出差錯,我想回去看看。」
「那也等用過午膳再走。」
辛柚點了頭,沒想到還沒過多久,長公主府又來人了。
這次來的是一位打扮體面的女子,三十左右的樣子,是昭陽長公主身邊的管事姑姑。
與老夫人寒暄完,管事姑姑道明來意:「不知寇姑娘方不方便去長公主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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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柔軟
對長公主府會再來人,辛柚並不意外。她雖沒有挾恩圖報的打算,但也知道這種救命之恩不管對方是出於真心,還是爲了臉面,不是派管事送個禮就能過去的,總要見一面表示謝意。
「方便的。」辛柚淡淡道。
暗暗使眼色的老夫人鬆口氣。
還好這丫頭沒語出驚人。
從辛柚強硬要喬氏受罰起,老夫人就知道外孫女不是個真正循規蹈矩的。人往往如此,有了這種印象,反倒不敢把對方管狠了,免得對方突然較真。
「青青,到了長公主府多聽劉姑姑的。」
劉姑姑就是長公主府來的管事姑姑。
辛柚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劉姑姑不由多看辛柚一眼,心道這位寇姑娘年紀不大,看起來真沉得住氣。
長公主府的馬車就等在外邊,老夫人親自把辛柚送出去,目送她上了馬車才往回走。
「玉珠,叫三姑娘來如意堂陪我說說話。」
說話本身不是目的,以此表示對這個孫女的疼愛才是目的。
段雲靈心知祖母突然的另眼相待是因爲她和表姐關係好,心中越發明白所謂親情是個什麽樣,而對獨立自強的表姐更加欽佩感激。
「寇姑娘,到了。」
辛柚下了馬車,隨劉姑姑一路往裡走。
長公主府占地極大,辛柚走了沒多久,就見一個身穿青衫的俊秀少年走過來。
「請問是寇姑娘嗎?」少年來到辛柚面前,客氣詢問。
一旁劉姑姑介紹道:「這是我們大公子。」
「孔公子。」
少年一笑:「母親讓我來迎寇姑娘。母親正陪著舍妹,一時脫不開身,還望寇姑娘不要介意。」
面對與母親眉眼相似的少女,孔瑞難免多看幾眼。
他與妹妹容貌皆隨了父親,看著這位寇姑娘,總感覺是另一個妹妹似的。
孔瑞在外人前是個冷清性子,因爲這古怪的感覺,在辛柚面前怎麽也冷不起來,反而不覺中放鬆。
「聽說寇姑娘獨自開書局,是國子監附近的青松書局嗎?」
「是。」辛柚言簡意賅。
「前些年我也在國子監讀書,常去青松書局買書,還記得當時的少東家比我大不了幾歲……」
昭陽長公主把人等來時,看到的就是談興頗濃的兒子。
她不由看了劉姑姑一眼,劉姑姑回以復雜的眼神。
「見過長公主殿下。」
昭陽長公主起身,親自把辛柚扶起來:「寇姑娘坐。」
「多謝殿下。」
「寇姑娘救了小女,本該親自去道謝,不料小女受驚過度,一直沒能脫開身。」
「殿下太客氣了,民女只是舉手之勞,相信當時換成別人,也會這樣做的。」
昭陽長公主知道,這話才是真的客氣。
她後來仔細問過,當時在附近的可不只寇姑娘一人,可直面危險敢於衝過去救人,還能及時把芙兒救下的,卻只有寇姑娘。
如果說之前因爲聽聞寇姑娘身世而有幾分憐惜,那麽現在昭陽長公主對眼前少女就是大有好感了。
「寇姑娘,本宮有個不情之請。」
「殿下折煞民女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昭陽長公主輕歎口氣:「小女芙兒一直處於驚嚇中,哪怕有本宮安撫還是不得放鬆。寇姑娘是救下芙兒的人,或許能讓芙兒平靜下來,本宮想請寇姑娘陪她說說話。」
對於這個請求,辛柚自然不會拒絕。
昨夜孔芙就睡在昭陽長公主這裡,昭陽長公主帶著辛柚去了安置她的房間。
屋中燃著淡雅的安神香,女童雖閉著雙目,卻睫毛顫動一副不安穩的樣子。
不知是聽到了動靜還是夢到了什麽,昭陽長公主與辛柚才進來,女童便猛地坐起,哭著喊了一聲母親。
這聲母親令昭陽長公主十分心疼,快步來到孔芙身邊把她攬入懷中,柔聲哄著:「芙兒不怕,已經沒事了。」
過了一日,孔芙的狀態看起來反而更差了些,縮在昭陽長公主懷裡瑟瑟發抖。
「芙兒,你看誰來了。」
孔芙慢慢看了過去,眼睛微微睜大:「那個姐姐——」
她說著,竟不自覺往外掙了掙,靠近辛柚所在的方向。
辛柚看了昭陽長公主一眼,得到長公主示意,往前幾步坐在了床榻旁的繡墩上。
「孔姑娘,你好些了嗎?」孔芙看著比四姑娘段雲雁還要小一些,辛柚不大知道如何與這個年紀的孩子相處。
這話剛落,孔芙一下子抓住了辛柚衣袖。
「怪物、怪物——」
「孔姑娘別怕,那是山豬,已經被砍殺了。」
孔芙流著淚,不斷搖頭:「我一閉眼,就看到了……」
昭陽長公主一驚:「芙兒,你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山豬?」
孔芙哭著點頭。
昭陽長公主心疼摟著女兒:「你怎麽沒和母親說呢。」
原來芙兒受到的驚嚇比她以爲還要大,難怪一夜都睡不安穩,不得不燃了安神香。
辛柚微微動了動,孔芙用力拽著她衣袖:「姐姐,你別走!」
「我不走。」辛柚試探著伸手,拍了拍孔芙的胳膊。
許是安神香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把她從怪物面前救下的人在,沒多久孔芙竟然睡著了。
昭陽長公主小心翼翼替女兒蓋上被子,衝辛柚歉然一笑:「麻煩寇姑娘了。」
二人放輕腳步走到外面,瑟瑟秋風吹散沾染在身上的安神香。
昭陽長公主望著遠方,開了口:「本宮懷芙兒的時候狀態不好,導致芙兒早産,因而養得很精細。芙兒從沒吃過什麽苦頭,可能也是這樣才沒辦法從恐懼中走出來。」
「當時情景確實駭人,令愛年紀又小,有此反應也是正常。殿下放寬心,再過幾日這種恐懼應該就淡了。」
昭陽長公主看著溫聲安慰人的少女,心中升起好奇。
什麽樣的父母,會養出如此沉穩大方的女孩兒呢?
想到眼前少女雙親已經亡故,昭陽長公主沒有提及這方面,輕歎了口氣道:「本宮就是擔心,這種恐懼即便淡了也會成爲芙兒的心結。」
昭陽長公主眼裡的憂慮如羽毛拂過,觸動了辛柚心頭的柔軟。似乎從失去娘親後,她總是會因爲這個而心軟。
「民女有一個想法,不大確定能不能幫令愛消除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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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秀王
昭陽長公主露出鄭重神色:「寇姑娘說說看。」
「我聽說那幾隻山豬幼崽被帶了回來,不知如何安排的?」
昭陽長公主看一眼跟在身邊的劉姑姑。
劉姑姑忙道:「還沒做安排,暫時養在西園了。」
聽聞沒把山豬幼崽處理掉,辛柚說出想法:「殿下若是擔心令愛無法徹底消除恐懼,要不要試試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辛柚微微點頭:「在令愛眼中,山豬如同怪物。但大多幼崽都是可愛的,殿下可以挑一隻溫順的幼崽養著,常帶令愛去看看,這樣親眼瞧著山豬從幼崽一點點長大,令愛的恐懼或許就自然而然消除了。」
昭陽長公主眼裡有了贊賞:「寇姑娘的想法不錯,回頭本宮就試試。」
昭陽長公主留辛柚用了午膳,有長子孔瑞作陪。
飯後,辛柚提出告辭:「孔姑娘離不開殿下,民女就不打擾了。」
昭陽長公主把辛柚送到屋外,交代兒子:「瑞兒,替我送送寇姑娘。」
孔瑞陪著辛柚往外走去,後邊跟著劉姑姑。
「多虧了寇姑娘,舍妹才沒有事。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寇姑娘盡管開口,萬不要客氣。」
「那我先謝過孔公子了。」
孔瑞目送辛柚上了長公主府的馬車,一直到馬車拐彎不見了蹤影。
劉姑姑清清嗓子:「公子?」
孔瑞收回視線,轉身往內走,一邊走一邊問:「劉姑姑,妹妹見到寇姑娘,是什麽反應?」
劉姑姑想到孔芙,心疼歎口氣:「姑娘對寇姑娘格外不同,一見就拉著寇姑娘不放,話也多了些。」
「看來是見到寇姑娘覺得心安。」孔瑞也十分擔心幼妹,奈何面對受驚過度的妹妹沒什麽好辦法。
「寇姑娘也確實不一般,見姑娘如此,還想了個辦法……」
聽劉姑姑說完,孔瑞來了興致,直奔西園看豬崽去了。
劉姑姑:「……」向來高冷的大公子這是怎麽了!
回到正院,聽劉姑姑稟報了孔瑞去向,昭陽長公主也驚了。
瑞兒怎麽如此反常,該不會——
想到某個可能,昭陽長公主竟覺得有些期待。
那個處處令她欣賞的小姑娘要是能成爲一家人,似乎還不錯。
辛柚回到少卿府,毫不意外迎來了老夫人的詢問,什麽有無失禮之處,長公主愛女如何,種種。
辛柚一一答了,微笑道:「外祖母,我回書局了,麻煩安排些人把宮裡和長公主府送來的東西搬到書局去吧。」
老夫人想想那些禦賜之物不能留在少卿府就可惜,奈何這是賜給外孫女的東西,不好開口強留。
「行,讓你兩個表哥送你回去。」
「兩位表兄都是要好好溫書的人,就不耽誤他們了。」
「青松書局又不遠,能耽誤什麽。這麽多貴重物件只有下人跟著,外祖母也不放心。」
辛柚不再推辭。
別的都是虛的,把價值不菲的物件搬到自己的地盤才是真的。
段雲辰接到要送表妹回書局的消息,心情頗復雜,去的路上不免把視線落在辛柚所乘的馬車上。
段雲朗一拍段雲辰肩膀:「大哥你快看,青松書局還在排長隊呢。表妹能把書局經營成這樣,真是厲害啊。」
「嗯。」段雲辰莫名覺得不快,冷淡應了一聲。
辛柚挑起車窗簾望了一眼書局,吩咐車夫直接駛向東院大門。
方嬤嬤迎上來,與小蓮一起指揮僕從把帶來的東西好生安置。
辛柚客氣留段雲辰二人喝茶。
「好——」
段雲朗還沒說完,就被段雲辰拽了一下。
「我看書局事情很多,就不打擾表妹了。」
「那二位表哥慢走。」
辛柚送二人出了東院,突然被段雲朗拉了一下。
「表妹,你看對面書局那個掌櫃探頭探腦的,當心他見你書局生意紅火使壞。」
聽了段雲朗提醒,辛柚一眼掃去,果然瞧見雅心書局的古掌櫃探著頭,臉上沉得能擰出水來。
「我知道了,多謝二表哥提醒。」
等二人走遠,辛柚向青松書局走去,剛剛走了幾步,背後突然傳來喊聲。
「寇姑娘。」
辛柚腳下一停,轉過身來褔了福:「見過慶王殿下。」
一身錦衣的慶王打量辛柚的眼神充滿興味:「那日見寇姑娘,小王以爲寇姑娘只是個大家閨秀,沒想到還是位能救人的女俠。」
他真是糊塗了,見了寇姑娘再見父皇,覺得二人相像,怎麽忘了同樣與父皇相像的那位姑姑。
對昭陽長公主,慶王十分厭惡。滿朝上下誰不對他恭敬有禮,唯獨這個姑姑對他不假辭色。
「慶王殿下謬贊。」辛柚不動聲色回應。
既然昭陽長公主不待見淑妃,淑妃母子顯然不會對昭陽長公主有好感。那麽慶王對救下長公主愛女的她是什麽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慶王盯了辛柚片刻,微微一笑:「寇姑娘別緊張,小王只是來買兩本書。」
他說著,掃了長長的隊伍一眼:「嗯,需要排隊嗎?」
「慶王殿下說笑了,請隨民女來。」
慶王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頓覺無趣:「罷了,也不急著看,還是等清淨些小王再來吧。」
連父皇都聽說了這丫頭的事給了賞賜,暫時還是不找她麻煩了。
慶王施施然離去。
辛柚看看熱鬧的書局打消了過去的念頭,從角門回了東院,等到傍晚估摸著沒什麽客人了,這才去了前頭。
胡掌櫃正在打算盤,動作快得把算珠撥出了殘影,聽到夥計向辛柚問好也顧不得停下來。
小蓮悄悄問劉舟:「掌櫃的在算賬嗎?」
「是啊,正在算賣出去了多少書。」劉舟聲音雖小,卻中氣十足。
小丫鬟托了托下巴,發出由衷的感慨:「這得賺多少錢啊!」
辛柚沒打擾胡掌櫃,走在書架間掃過一冊冊書,聽到腳步聲第一時間望向門口。
出乎她意料,走進來的不是那道熟悉的朱色身影,也不是舉止輕飄的慶王,而是一位氣質深沉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尚未及冠的模樣。
出於才救了昭陽長公主愛女的敏銳,辛柚不動聲色掃量來人,從那不經意露出來的鞋面蟒紋判斷出對方身份。
這應該就是另一位封王的皇子,大皇子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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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內侍買書
辛柚微一猶豫,抬腳走了過去。
已經認識了慶王和昭陽長公主,也不差再認識一位皇子了。
「民女見過秀王殿下。」
在大夏,蟒袍會被賜予一些臣子,但能在鞋面上繡蟒紋的惟有皇家。
秀王目露驚奇:「你見過小王?」
「民女第一次見秀王殿下。」
秀王順著辛柚目光看到衣擺下露出的鞋尖,不由笑了:「你就是青松書局的東家寇姑娘?」
「民女正是。」
秀王看著這張與長公主有幾分相似的臉,眼神沉沉如深潭:「聽聞貴書局的《畫皮》十分好看,小王來買一套。」
辛柚立刻吩咐劉舟:「去拿一套畫皮來。」
隨著《畫皮》成爲京城上下茶餘飯後的談資,許多本來不看話本的人也湊熱鬧買回去看,《畫皮》上部再次熱銷。胡掌櫃乾脆讓人把一部分上冊與下冊用腰封纏在一起,方便同時買全冊的客人。
劉舟拿來《畫皮》,雙手遞給秀王。
辛柚留意到,比起慶王出行時的嚴密守護,秀王就隨意多了,不知道的以爲只是尋常富戶家的公子。
秀王接過書冊,一旁跟著的隨從往外掏銀錢。
「秀王殿下能來小店,小店蓬蓽生輝,怎麽能收殿下的錢。」辛柚客氣著。
秀王神色一正:「買東西給錢,天經地義。寇姑娘若不收錢,小王以後可不好意思來了。」
辛柚聽秀王這麽說,沒再拉扯。
秀王在書廳中逛了逛,走到一處書架前停了下來,隨手拿起一本遊記。
辛柚眸光微閃。
那是賀大人看了一半的遊記。
秀王靜靜翻看,一時沒有離開的意思,辛柚不好這麽一直盯著,默默走到櫃台處坐下來。
有秀王這尊大佛在,胡掌櫃也不方便劈裡啪啦打算盤了,與辛柚大眼瞪小眼。
門口又傳來腳步聲,一道朱色身影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的瞬間,劉舟第一個反應是猛地一躥,擋住了那排書架的方向。
「賀大人,您來了。」小夥計聲音不覺放低。
賀清宵微微頷首,視線越過劉舟,看到了秀王。
秀王也望了過來。
二人視線相撞,氣氛詭異了一瞬。
秀王把書冊放下,往外走來。
「秀王殿下。」賀清宵先打了招呼。
與慶王的倨傲不同,秀王對賀清宵客氣許多:「沒想到賀大人也來買書。」
一旁劉舟嘴角抽了抽,心道您這可就誤會了。
辛柚看出來,這二人都沒料到會遇到對方,場面有種艱難維持的尷尬。
就在她準備說個什麽時,門口又有了動靜。
數道目光齊齊向門口看去。
這次進來的是三名男子,年紀都不大,爲首那人瘦瘦的,個頭也不高,白白淨淨一張臉,眼裡帶著矜持。
這份矜持在看到秀王時轉爲了驚訝。
秀王同樣吃了一驚。
進來的三人中走在前頭的,竟然是淑妃宮中的內侍。
本來宮人那麽多,即便曾在宮中生活過,也不會認識太多。但淑妃宮裡的就不一樣了,但凡能到淑妃面前伺候的宮人,別人想不記住也難,這小明子就是其中一個。
小明子糾結著要不要打招呼,看到秀王移開眼,暗暗鬆了口氣。
娘娘可沒讓他大張旗鼓來外頭買書。
「掌櫃的呢?」小明子環視,看到穿錦麟衛服飾的賀清宵又愣了一下。
這家書局怎麽回事?
好在這時胡掌櫃迎了上來:「貴客要買書嗎?」
「廢話,不買書來書局幹什麽?」小明子隨口懟了一句,意識到秀王等人還在,微微收斂,「咳,有《畫皮嗎?」
「有,客人是買下部,還是買全冊?」
「全冊。」
胡掌櫃使了個眼色,石頭很快拿了一套《畫皮》來。
小明子示意跟來的人接過,笑道:「一套不夠,再拿兩套吧。」
娘娘和慶王殿下都想看的書,他怎麽也得瞧瞧,看完還能轉手賣給其他宮人,賺幾個零花錢。
石頭又抱來兩冊書。
小明子視線往辛柚面上落了落,本來是想說幾句的,但想想在場的人,還是算了。
「走了。」小明子抬抬下巴,帶著抱著書的跟班轉身離去。
秀王也沒有了待下去的意思。
「賀大人慢慢挑。」
與賀清宵打過招呼,秀王看向辛柚:「寇姑娘,小王告辭了。」
「秀王殿下慢走。」
辛柚把秀王送出門去,轉回來時就見胡掌櫃又打起了算盤,劉舟神色放鬆整理著書架,石頭給賀清宵上了一杯茶,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至於賀清宵,正端著茶杯慢慢喝。
辛柚默了默。
這些人還真不把賀大人當外人。
見辛柚進來,賀清宵走過來。
「寇姑娘救人的事蹟傳開,來的客人越發多了。」
因爲昭陽長公主的身份,這客人專指秀王這類的人。
辛柚聽出賀清宵的提醒,直接詢問:「剛剛來的三人,是不是宮裡的?」
除了從對方外在判斷,辛柚在看到小明子的那一刻,眼前出現一副畫面。
那明顯是殿宇中,錦帳重重,穹頂絢麗,來買《畫皮》的白淨年輕人把書冊恭恭敬敬舉到一位宮裝麗人前。
不知年輕人說了什麽,嘴角掛著笑意的宮裝麗人勃然大怒,舉起書冊狠狠砸在他臉上。
年輕人撲通跪了下去,捂著臉的手指縫中有血滲出。
畫面到這裡結束,宮裝麗人面上的戾氣給辛柚留下了深刻印象。
賀清宵深深看了辛柚一眼。
寇姑娘還真是敏銳。
「對,他們是菡萏宮的,菡萏宮是慶王的生母淑妃的寢宮。」
辛柚彎唇,笑意沒什麽溫度:「沒想到宮中娘娘也會看民間的話本故事。」
那名內侍才帶著《畫皮》回宮,究竟說了什麽,會惹得淑妃那般震怒呢?
看出辛柚陷入了沉思,賀清宵沒再打擾,默默走向熟悉的書架處,手伸向熟悉的位置,卻發現還沒看完的那本遊記換了地方。
賀清宵靜默了一會兒,拿起那本遊記走到櫃台處,把書放到了檯面上。
劉舟最近招呼客人無數,結賬、收錢、找零別提多俐落,一時竟沒反應過來賀大人這是要幹什麽。
賀清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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