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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狂上加狂 -【危宮驚夢】《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15 PM     標題: 狂上加狂 -【危宮驚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4 01:40 AM 編輯

【書名】:危宮驚夢

【作者】:狂上加狂

【內容簡介】:

  帝王榻側,豈容他人酣睡?

  奈何要來睡的偏偏是敢弒君奪位的佞臣頭子。

  更奈何自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皇子,真公主。
   
  只盼著太傅大人免開尊口,千萬不要三五不時提起:「今兒是良辰吉日,皇帝您該駕崩了。」

  她這個冒牌的皇帝寧可捨棄皇位浪跡天涯,過那逍遙的日子。

  什麼?龍椅他要坐,龍床他要睡,龍椅上的人他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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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16 PM

第一章

      更鼓敲了又敲。

      熟悉的聲音提醒著宮裡的老人兒,此時應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

      可是偌大的皇宮,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挺慣的了的,彎久了的,統統不分尊卑匍匐在大殿之上,烏壓壓的人群蓋住了金色的地磚。

      殿下的廣場上,洗地的水在石板上來回「嘩嘩」地沖刷了足有三遍,但是石縫裡的泥土依然頑固地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砍了一夜的人頭,劊子手的刀刃都捲了,此時正在殿下趁著搖曳的燈火,麻木地清點著筐裡的戰利品。

      跪在大殿的一排男女老少,各個面如土色。有幾個靠近襠下的地方熱騰騰的水汽連成了一片。

      「衛太傅,宮裡的公主王子都在這兒了,您過過眼吧!」

      說話的是禁軍總都統呂文霸——曾經橫掃千軍的鎮遠大將軍,正彎下鐵塔一般的腰板,將大魏國的輔政的太傅衛冷侯請上了大殿。

      清冷慣了的俊臉,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就算連夜發動了政變,親手斬了皇位上真龍天子,血洗了整個宮廷,徹底掀了大魏朝的天,可那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深邃的鳳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尿褲子的皇族貴胄,終於在一群瑟瑟發抖的濕褲襠裡掃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伸手輕輕點了一下,立刻有兩名禁軍將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孩從人群裡拎了出來。

      說他是孩子倒是有些過分了,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這個小人兒十五歲的骨架較於同齡人更單薄了些,尖細的下巴倒是映襯得一雙大眼兒格外的醒目。

      衛冷侯看得分明,這雙略顯靈動的眼中……連半滴眼淚都沒有,勉強算起來,眼底透著些許疲憊的血絲,跟剛剛發生的宮中慘劇才微微地應了下景。

      「稟太尉,他是……『駕崩』的先皇第十四子聶清麟,是廣恩宮剛剛離世的麗嬪所出,今年已有十五。」就算是熟知宮廷人事的阮公公也是打了一個楞兒後,才突然想起這麼個在宮中備受冷落的皇子名字,趕緊在衛太傅的身後細聲答道。

      「十五?年歲大了些……」衛太傅漫不經心地說道。

      身為衛太傅親信的阮公公倒是立刻體察上意,連忙進言:「永寧宮寧妃的十六皇子倒是年歲相當,只有6歲,懵懂無知,正需要太傅的悉心教導。」

      說話間,身旁的侍衛從一群錦衣華服的妃嬪中拽出了個身體微胖的孩子,將他扔到了衛冷遙的面前。

      十六皇子微抬眼兒看著自己面前偉岸的男子,發現那雙泛著冰碴的眼兒,想起他在傍晚之時攻入宮門,一劍劈死了父皇的肅殺猙獰,頓時嚇得體若篩糠,吊著口氣兒回身衝著人群高喊著「母妃,救我!」只一聲後,便立刻暈了過去。

      寧妃看著自己的皇兒如此受苦,倒是把那嚇破了的膽兒提了提,畢竟是受先皇恩寵多年的寵妃,自己的父親又是身居高位的吏部榮尚書,幾代的榮寵養出的世家貴女,面對弒君的亂臣,忍不住將那平日裡的架勢端了幾分:「衛……衛太傅,他只是個孩子,有什麼,你且衝著我來,想我父親平日也與太傅您交情甚篤,您……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我的琪兒吧……」

      衛冷侯看著寧妃如帶淚芙蓉一般姣好的臉龐,倒是費神想了想,然後說道:「你們榮家憑藉著得寵聖眷,肆意搜刮民脂民膏,魅惑聖駕,霍亂朝綱,這麼想來,我倒是應該給榮閣老幾分薄面……既然他早已在自己的府中因急症離世,你們這些做兒孫的,倒是該去陪陪他老人家。」

      話音剛落,寧妃厲聲慘叫,原想著自己的父親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卻沒想到,宮內變天之時,自己的娘家早起慘遭橫禍,看來這衛冷遙是早已知道自己父親曾經設計陷害於他,這個冷心冷清的逆臣是斷不會放過自己跟琪兒了……

      絕望之餘,倒是徹底豁了出去,站起身來瘋了一般怒罵著朝衛冷遙撲了過去。

      可惜還未近身,身旁的侍衛早已抽刀劈了過去,曾經艷絕六宮的美嬌娥抽搐了幾下,立時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時間,大殿裡的貴人們襠下的濕氣愈加濃烈,那騷味讓衝進大殿的侍衛們都禁不住微微的皺眉。嬌養慣了的妃嬪們又嚇暈過去了幾個。

      「先帝因病駕崩,但朝不可一日無君,榮家憑借外戚榮寵,霍亂朝綱在先,新君的冊立,倒是不能不考量外戚的品性……」

      寥寥數語,早起嚇得阮公公的魂兒飛得滿天飛濺,心裡不由得暗罵自己犯了糊塗。

      這衛太傅少年得寵,官運一路亨通,多年的經營,讓他的黨羽在大魏王朝肆意壯大,可惜一山容不得二虎,榮家等幾世家豈容這個沒有祖蔭庇佑的一介布衣扶搖直上,朝堂上的內鬥一向吃緊。

      若是權臣爭鬥,有些城府的帝王只需冷眼旁觀,稍作疏導,倒不失為平衡多種力量的手段,壞就壞在先帝魏明帝,沉迷女色,昏聵無能,先是一味恩寵衛冷遙,養虎為患,後又不知怎麼的,動了將衛冷侯斬草除根的心。

      可惜衛冷遙早已窺得先機,當機立斷,進行逼宮,將危及自己的隱患逐一斬盡。

      奈何大魏開國先帝明鑒,將許多皇族聶姓分封到了各處為王,幾個皇族王爺各個擁兵自重,如果一時間,改朝換代成了異姓,只怕給這些野心勃勃的諸侯振臂一呼的借口。

      衛太傅這是要扶植一個傀儡的小皇帝,待到時機成熟,再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這麼想來,自己居然推薦了衛太傅死敵的外孫,真真是昏聵得可以一頭撞死在殿柱之上了。

      還沒等阮公公的冷汗卸下,衛太傅已經輕輕捏住了一直靜靜跪在一旁的十四子聶清麟的下巴,半垂著眼眸打量一番後說道:「聽說他是個天殘。」

      阮公公一震,沒想到衛太傅居然這等宮廷秘史都知道,想來是掂量屬意的傀儡人選已久了,連忙尖聲回到:「回太傅,聽替皇子們開解人事的宮女說,這十四皇子的確是……不行的。」

      衛冷侯說完這句,就眼尖的發現,一直安靜地泰然處之的十四皇子的身子終於微微的顫抖……有意思,這男兒的真我自尊被當眾擊碎,看起來倒是比自己父皇的慘死更讓他心傷呢……

      如若不是屬意這注定留不下皇種兒的殘廢來堵住群臣的悠悠眾口,衛冷侯倒是真的起了脫下這殘廢的褲子,好好欣賞下那殘廢處的戲謔之心。

      「一個失寵多時的皇子,沒有母妃庇佑,少了些驕縱之氣,倒算是大魏百姓的福澤……」衛冷侯低沉的嗓音在大殿迴盪。

      說話間,清瘦的小人已經被偉岸的男人單手提起。

      「立十四皇子聶清麟為大魏新皇。」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將一個十五歲羸弱的少年釘死在了皇位之上。

      隨後的大殿又是一片騷亂,凡是出身世家的妃嬪皇子一律軟禁在別院,餘下的都悉數地打入了冷宮監獄,從此不需再見天日。被宮人帶回皇帝寢宮歇息的少年,聽著身後的哭號聲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此時正是深秋,望著殿邊的落葉,讓人心生悵惘,本以為已經吃盡了這深宮之苦,就算不能早日逃離這深宮大內,也總算是能夠隨著眾人一死了之,沒曾想居然成了傀儡擺設,這種活法真是難熬的很,只能看著太傅的心性,哪日他一高興,吩咐一句皇上該上路了。

      這天涼氣爽的,便是自己駕崩之時。

      但是,畢竟是暫時活了下來,只是這以後的日子……又該是怎樣一種熬法?

      待到他終於回到了寢宮,略覺欣慰地發現,從小一直侍候他的侍女安巧兒也被待到了殿中。

      宮裡的太監宮女們都清楚得很,這大魏的天是徹底傾覆了,如今這剛立的新皇也不過是個擺設,也都無心逢迎。

      待到宮人們都退下,安巧兒放下了龍床上的重重帷帳,關切地問:「殿下,您……沒有被發現吧?」

      這時的十四皇子聶清麟,總算是可以微微的鬆了口氣,慢慢脫掉自己的衣衫,看著安巧兒緊繃的臉,安慰地笑道:「幸好被抓去大殿前沒有喝太多的水,我旁邊的尿了一片,連平日清高的六哥好似也酣暢了幾次,差點把我的衣袍也給浸濕了,也只有我的襠下乾爽的很,要不然被你之外的宮人抓了去換褲子,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安巧兒看著自己的主子逢此大變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道:「這真是孽因種下,孽果不斷,當年麗嬪的一念之差可真是害了殿下您……」

      此時的聶清麟依舊脫了外衫,解開束身的裌襖,露出了單薄的身形,雖然清瘦了些,但是只要眼尖的人,立刻便能發現微微隆起的胸部的異常……這哪是什麼王子,分明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公主。

      安巧兒又歎了口氣:「小時倒是好瞞些,雌雄莫辯,可這漸大了,可怎麼瞞下去啊?

      聶清麟換了睡袍,看了看安巧兒的愁容滿面倒是微笑著開解道:「我那些叔伯們都不是省油之燈,那衛太傅平定天下的大事要多得很,抽不出閒暇分辨我這的真偽。只是以後你我被架在了這亮堂之上,需要更加的謹言慎行,只需牢記那衛太傅才是這大內真正的主子,在他面下低頭恭順,千萬莫要真把自己當了真龍天子,掛念那些國仇家恨即可。」

      安巧兒點了點頭,她如今將要三十芳華,在宮中呆了小半輩子,這裡面的道理怎麼能不懂?這原也是她想要囑咐十四殿下的,現在看來這孩子早已經琢磨透徹。

      咳,麗嬪留下的這唯一的一點骨血如果真是個男孩,該是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翩翩男兒啊!

      可偏偏造化弄人,一步錯步步錯地被逼迫到了這步田地……想起那殺人如麻,狼子野心的衛太傅,安巧兒只覺得自己小主子的前程渺茫,那賊子豈能讓殿下坐在龍椅之上活到成年親政?

      算一算,殿下也是只有一年便是十六歲成年之時,只怕十六歲的生辰未到,一杯毒酒便已經賜下……

      這孩子的命……從來都是不由得她的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17 PM

第二章

      大魏朝新皇登基的典禮從來沒有這等寒酸落魄過。

      阮公公站在高階上細著嗓子念著所謂先皇臨終的遺詔,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低著頭聆聽先皇最後的囑托,向新皇叩首。

      聶清麟被戴上象徵九五至尊的冕冠,單薄的小身板套的是不大合身的龍袍,獨坐在偌大的龍椅上,倒是把孤家寡人的味道演繹得十足。

      要說是這身來不及趕製而不合體的衣服襯得大魏新皇寒酸,那真是有點不公道。

      最要命的襯托,其實是那龍椅之旁更加奢華的金椅——整把椅子被龍眼大的明珠裝飾,一條在金絲拉成的水紋裡翻滾的蛟在椅背上盤踞。

      這是衛太傅的座椅。

      蛟雖無角,但千年之後便會成龍,尤其是牙尖爪利的惡蛟更是妖氣沖天,就算是真龍又會怎麼樣,照樣被著泛著惡氣的妖物殺戮吞噬。

      最起碼,聶清麟這條真龍是徹底被煞氣熏成了蚯蚓,頂著三斤重的頭冠,裹著布袋般的龍袍,半垂下眼皮坐得端端正正,一心做個盡忠職守的好擺設。

      遙想起脾氣暴戾的先皇上朝時,朝堂之上還有因為政見不合的大臣高聲爭吵的情形呢。

      可如今,先皇詭異的一夜暴斃,他這樣年幼無寵的皇子突然登基,滿朝的棟樑居然難得的一團和氣,毫無疑義地簇擁著新主登基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跪的究竟是上面兩把椅子中的哪一位。

      如果還不清楚,再看看身旁換了大半的同僚的面孔,再仔細想想那些失蹤的大臣的下場,叩拜起來便會更加的謙恭和順。

      衛冷侯就是這樣善使雷霆手段的一代奸雄,這樣的「棟樑」真是百年才得一見。

      這麼想著,聶清麟不由得把目光偷偷轉向坐在身邊的那個人。

      也難怪有人把他稱為大魏第一美男子。這樣脫俗的容貌搭配著高挑偉岸的身形,加上一身黑底金絲的朝袍,不明底細的人說不定會暗歎一句:可真是仙人如畫啊!

      男兒當如斯,樣貌、智商、歹毒的心腸樣樣都不缺,真真的是叫人羨慕。

      她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當年是怎麼慧眼蒙塵,在滿滿一大殿的應試舉子裡圈出這麼一位國之棟樑的?

      看來這伯樂與千里馬的佳話,跟中山狼的悲劇也只有一步之遙啊!

      魂遊得正濃的時候,旁邊阮公公一聲接一聲尖細的聲音震入了耳膜:「皇上……皇上,該起身祭祖了……」

      聶清麟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殿上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自己,而剛剛榮升為攝政王的衛侯爺,正伸著手,目露寒光地望向正在龍椅上直愣愣發呆的新帝。

      皇帝年幼,按禮制來說,當時加冕典禮後,應由受命輔政的大臣扶持,一路牽手帶至太廟祭祖。

      可是當衛冷侯把手伸向新帝時,小皇帝居然視而不見,任由那閻羅王一般索命的主兒,在大殿百官的眼前尷尬地伸著手。

      頓時,人群中開始有人在蠢蠢欲動。雖然迫於衛冷遙一時的雷霆手段紛紛雌伏,但他逼宮弒君的行徑早已為眾人所心知肚明。

      原想著新帝羸弱,看來只能任由奸人擺佈,沒成想倒是個有氣節的,敢在眾目睽睽下讓衛冷遙那廝難堪。

      先帝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只可惜新帝年幼,恐怕經此一劫,也要遭衛賊毒手,這父死子隨,堪堪列入「二十五孝」,倒是成全了一番佳話!

      聶清麟心裡卻是一顫,這總是愛神遊的毛病,怎麼在這兒要命的關節犯了?眼看著衛冷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準備轉身離開,她心底再次大叫一聲:「不妙!」

      衛冷侯面冷心窄,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如今登基典禮,文武百官□□得甚是出色,偏偏在擺設兒的身上跌了面子,這雷霆怒火該是怎麼樣的了得?

      不用看黃歷,明兒個便是駕崩的好日子!

      於是,還沒等眾位大臣心裡推敲琢磨出這第二十五孝的種種動人之處,新帝的身形早已經是動如脫兔。

      只見瘦弱的身形提著寬大的袍子,一個趔趄便栽入了衛侯爺的懷中。

      衛冷侯只需一低頭,便看見一張清秀的小臉微微蹙著眉對自己低聲說:「衛侯且慢些,朕這腿坐得發麻,一時緩不過來……」

      說著她泰然地靠著權勢熏天的侯爺結實的身板直了直腿,隨便將自己的小手伸入了他的大掌之中。

      新帝這等短了氣節的舉動,讓等待君臣對峙而雀躍紛紛的眾臣們大失所望。

      哀歎大魏亡矣的同時,各個又重新卑躬屈膝,亦步亦趨地跟隨新帝的鑾駕之後。

      而阮公公則擦了擦冷汗,心裡暗叫一聲「要命的小祖宗」,然後仰頭大喊一聲:「起駕!」

      按理來說,新帝上了鑾駕,輔政的權臣應該跟在鑾駕的下面。

      但是借了禮部侍郎八個膽子,他也不敢上書直諫,讓攝政王下來與群臣步行。

      坐在寬大的鑾駕上,衛冷侯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個單薄的少年,再次地發現,這個在宮中一直不太出眾的皇子,果真是不怕自己的。

      若是放在以前,倒是可能被自己溫文儒雅的外表蒙騙了的,可是就在幾天前,這小皇子親歷了血腥的逼宮,明知道自己親斬了他的父皇,居然如此放鬆地坐在自己的身側?

      心裡千百個念頭流轉之際,嘴裡倒是淡淡問了句:「皇上看起來倒是不太怕微臣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2-28 07:42 PM 編輯

第三章

      聶清麟聞聽此話,倒是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衛冷侯冷峻的神色,一時拿捏不住衛冷侯的話外音,便斟酌著說道:「朕自幼身體欠佳,入書房讀書也照比其他皇兄們晚了些,母妃生前斥責過朕待人禮數有欠妥當,如若人前做了有失體統的地方,請衛侯不必顧忌君臣禮數,指點出來,朕以後自當留心。」

      少年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捎帶著稚齡甜美的嗓音,略顯硬氣的京話在這孩子的口中回轉了那麼幾下再吐出來,居然帶著江南吳儂軟語的綿軟酥柔,刮得人耳膜也那麼酥麻了一下。

      衛冷侯略微皺了下眉,聶氏皇族向來所出的高大挺健的男子。

      譬如先皇,粗眉濃須,虎背熊腰。可是偏偏這位十四皇子的相貌、做派卻隨了那個來自江南的麗妃,加上是個「天殘」,先天存著男兒的不足,喉結也沒有冒出,單聽這獨特的聲音一時間還真是分辨不出雌雄。

      原想著著少年或許有些城府,立他為帝恐怕要留有後患,衛太傅剛剛冒起的殺意,就這麼被輕柔綿然的聲音軟趴趴地熄滅了。

      這種陰陽不明的軟貨,就算把他架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也是難以服眾。

      這麼想著,衛冷侯也懶得再跟這早晚要死的無用小兒多廢話,巋然正坐在寬大的鑾駕上,微瞇著眼兒,高深莫測地不知琢磨什麼去了。

      聶清麟縮在鑾駕的一角,檢討了一下自己的緊張度的確是不夠,便將身子縮得再近些,擺出些受教的樣子出來。

      果然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後,祭祖進行得十分順暢。

      往常祭祀後,群臣們會異常熱絡的分食打包祭肉供品回家。

      分食沾一沾皇家的福澤,歷來是祭祖後的重頭戲。

      哪個是鴻運當頭的寵臣,哪個官運要往下走,只要看看食盒子裡肉塊的大小,點心的碟數便一目瞭然。

      可是,今兒這君臣們各自走完了場面上的禮節,呼啦一下便作鳥獸散。

      慘死的先皇畫像上的墨跡還沒有干呢!擺在他面前的祭品怨氣甚大,估計吃了佔不到福澤,倒霉小半輩子是少不了的。

      不過新皇倒是不介意鬼神之說,老早就盯住了那鮮紅髮亮的大塊烤肉。祭司一結束,便囑咐身邊的小太監,撿了新鮮熱氣的肉菜帶回到寢宮之中。

      要知道,新皇這幾日的御腸有些素寡。

      御膳房的廚子們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哀悼先皇呢,悲愴得味道、火候都失了準頭,連續幾頓的御膳,青菜中難得一見的肉末欲語含羞地沾附在筷頭上,就算再耐心的咀嚼,幾下子也便撿拾吞嚥乾淨了,

      聶清麟喟歎一聲,這皇上還不如當初備受冷落的皇子來得暢快些。

      母妃疾病纏身那幾年,爭寵的心也淡了下來。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甚至在偏居深宮一隅的小院子裡,有那閒情逸致給自己壘砌了個小小的爐灶

      一來是給母妃熬製湯藥方便了些,不必看那些踩低就高的奴才眼神;二來,也可以自己做些可口的飯菜。

      安巧兒是麗妃當初從娘家帶來的,廚藝不錯。

      商賈出身的麗妃,娘家有幾處在江南很有名的酒樓。得皇上盛寵的那會兒,吃用也是無一不精。

      後來恩寵不再了,別的還能忍,就是在吃喝上忍不下去。

      聶清麟脾氣秉性不隨麗妃,就是這嬌嫩的舌尖獨得母妃真傳。加上要扮成男子,麗妃生怕她吃得太多發育太快,露出女兒家的線條,從來只准吃五分飽的。

      既然不能達到量足,品質的精緻彌足珍貴。

      聶清麟雖然天生的少了點憂傷的氣質,但也心知自己眼下命不久矣。短暫的生命如果用三餐來衡量,哪怕是一年的光陰也會如彈嫩的拉麵一般,驟然延長許多。

      少年天子自詡自己沒有衛太傅翻雲覆雨的手段,唯有認真吃好每一餐,才能打起精神做個好傀儡。

      皇帝的寢宮不及以前光恩宮食材用具便利,最重要的是沒有小灶台。

      幸好馬上要入冬了,內侍監送來了火炭盆子。稍加改造一下,熱個飯菜還是很便利的。

      祭祖的第二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聶清麟本來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將衣冠髮帶束好,再收攏好衣袖等著上鑾駕去早朝。可是一番折騰後,卻等不來太僕司的鑾駕。

      後來安巧兒命小太監去催促後,才來了個跑腿的大太監懶洋洋地傳了太傅口諭,說是天冷路滑,皇上的身子不大穩妥,就不必親自去早朝了。

      這擺明了是不把新皇放在眼裡!換個先皇的好兒子,一定會鬱鬱悲愴異常,大罵太傅的狼子野心。

      可聶清麟倒也是泰然處之,換下了衣冠,套著件半舊的裌襖,坐在火盆前讀了會兒閒書。

      當讀到才子佳人在月下小酌,分食了月餅,飲了桂花酒,便入了那帳簾軟榻,床板吱呀作響時,猛抬頭,發現屋外已經時日頭偏西,突然覺得自己這腹中有些空虛。

      於是喚來安巧兒,將那隔夜的祭肉切成薄薄的幾片,沾上那一壺祭祀時的陳年佳釀醃製一下,夾入同樣切成薄片的饅頭中,放在銅盤上架在爐炭上微微烘烤了一會,待到兩面金黃時,這肉饅頭外焦裡嫩,醇厚的酒液保證肉汁一點不浪費地浸在了饅頭裡,輕輕地咬上一口,不但沒有隔夜的柴肉味,反而有股子鮮味在唇齒間互相挑逗。

      正□□地吃上兩口時,門口的小太監突然顫著音兒高喊道:「衛太傅覲見。」

      話音還未落,高大的男人一撩門簾便進入了內殿中。

      外面雪下得正濃,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敞,肩頭還落著厚厚的積雪,渾身都冒著逼人的寒氣,迷人的俊臉似乎掛著二兩寒霜。

      太傅大人剛剛在朝堂上生了一肚子的邪火,下了朝便來尋這小皇帝的晦氣。原想著今兒沒讓這小兒上早朝,應該是在殿中忐忑著呢,沒成想一進內殿卻是另一番景致。

      殿內名貴的擺設早已被懂得眼色的內侍監撤下了,空空的內殿可沒有半點先皇時的奢靡之氣。就連取暖用的炭盆也不是大內精緻的白炭,而是泛著煙嗆味兒的黑炭

      可是那小傀儡居然也怡然自得。在床邊的軟榻上擁著棉被,腳邊放著火盆,火盆的上方居然還罩著明顯自製的幾截銅質花瓶改造的導煙筒子,將濃黑的煙霧導到了窗外。

      軟榻旁邊的小茶几上擺著一碟昨日在供桌上搜刮來的瓜果。

      清瘦的小人今兒穿著的是件半舊緞面的棉褂子,下面穿的半截煙色的襠褲,腳上半掛著鑲著白色兔毛的便鞋,顯得露出來的兩截腳踝像玉琢似的,白得都有些晃眼。

      哪有什麼忐忑,清閒安逸得很呢!

      這祭品果然透著不祥之氣!才剛入口,便召來了要命的閻王。聶清麟沒料到衛太傅會突然闖入,連忙拽了拽棉被,掩住了自己的胸部,微微調整了下呼吸,衝著衛侯笑道:「衛侯爺,您吃了嗎?」

      衛冷侯解開了大敞,也沒搭理新皇不著調的問候,幾步踱到了軟榻前,冷冷地看著還半躺著的小皇帝,不輕不重地說:「皇上倒是挺安閒,真該讓你的堂兄安西王看一看,微臣哪裡虧待了皇上呢?」

      說著一個折子便甩在了聶清麟的臉上。

      臉頰被拍得有些微疼,聶清麟慢慢坐直,起身下了軟榻,摟緊了裌襖,拿起折子掃了幾眼,立刻看明白了大概意思。

      這安西王聶璞是先皇五弟的嫡長子,世襲了父親的爵位,也是分封打分諸侯王爺裡封地最大,軍隊最強的皇親貴胄。

      這廝在以前宗親聚會時,聶清麟倒是與他見過幾面,想來這位安西王壓根就不會記得他是哪一位。

      可偏偏在這奏折裡,好似跟新皇交情甚篤,親近得不得了,大概的意思是新皇私下寫信給了他這位堂兄,控訴太傅的種種暴虐,如今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但盼著各位王兄早日清君側,救新皇於水火之中。

      聶清麟只看了幾行,眼皮就開始跳了起來。堂兄啊,我們都姓聶,相煎何太急?

      這借口蹩腳得可以,就算她有那想找外援匡扶聶氏正統的心,如今這皇宮已經是改姓了衛,別說書信了,就算是吹一口龍氣都出不了殿外。

      這個聶璞,仗著自己兵強馬壯,而衛冷侯現在還不能隨意去動各地的藩王,隨便找了個心疼皇上堂弟的借口拒不納貢,便將朝廷派下來收納歲貢的朝臣打了個半死,扔在了城外。

      這就是給了衛冷侯一個下馬威,想打他聶璞的秋風,沒門!

      衛冷侯也知道著聶璞的齷蹉心思,自然也清楚不管這廢物皇帝的事情。

      可是聶璞起了這個頭兒,各地的藩王一定是依樣畫葫蘆,今天的歲貢納不上來,駐守京城邊關的將士們就要餓肚子。

      這萬里江山早已經被之前那個昏庸無能的魏帝折騰消磨得元氣傷了大半,這接下來殘破的棋局該如何去走,如不是有些本事的佞臣,還真是盤不開這局死棋。

      這麼想來當初在弄死那個昏君的時候真是該多砍傷幾刀,不該讓他這麼痛快的下去清閒了。

      衛冷侯方才下了早朝,也沒上馬車,就這麼在宮內慢慢踱步了小半天,早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正好走到了皇帝的寢宮,胸裡憋悶著對先帝昏君的邪火,正好撒在他這倒霉兒子的身上也不算浪費了。

      聶清麟弄清了原委,再看看衛冷侯的臉色,心知今兒這一關可不大好挨啊!待到衛冷侯坐在了她先前躺著的軟榻上時,便小心翼翼地又問了聲:「太傅餓了嗎?要不要嘗一嘗這剛烤好的肉饅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19 PM

第四章

      說實話,太傅的確是餓了。

      大清早就爬起來上朝,然後糊了一上午大魏朝的爛窗戶紙,又在寒風中走了半響,早上匆忙喝的那幾口參雞粥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不過既然是存著心敲打這少不更事的小皇帝,自然也看不上那幾塊隔夜的饅頭,只一揚手,連銅盤子帶饅頭全砸在了地上。

      銅盤子「匡啷啷」在地上連滾了幾圈,一路歡暢地滾到了門口。

      門外的侍女太監全都蔫了,都不敢大口吸氣,生怕被盛怒的太傅聽見。

      安巧兒心裡更是一緊,這要命的人物,連先帝后來都有些懼上幾分,才忍不住動了斬草除根的心,又惹來了殺身之禍。

      那孩子才多大的年歲,如今算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還要被那活閻王肆意羞辱,想到這,一個沒忍住,眼淚已經出來了。

      聶清麟捏著衣角,身在這火山的端口,感受怒火滾滾的煎熬,偷偷抬眼瞟了下太傅依然冰冷的神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盈地跨過一地的狼藉,起身從旁邊的櫃門裡取出了一碟子金絲棗,用旁邊的放著的小湯匙熟練地摳除了裡面的棗核,放入小碗裡,再嫻熟地用安巧兒炒好的油面兒沖了一杯蜜棗油茶。

      然後端到了太傅的面前,軟囊囊地來一句:「饅頭硬了些,有些傷胃,這個正好,就是有些燙,喝的時候慢點。」

      再說句實話,小皇帝的反應,太傅的確是又有些出乎意料。

      這就是個不懂場面的孩子的做派嘛!得罪人了,拿出自己看家的零嘴來用心地哄上一哄。

      可他也不看看自己要哄之人是誰!

      在名利場裡浸染得久了,見慣了美色珠寶的賄賂,小皇帝這種不按章法還真是有些新鮮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幼稚以極的方法來討好權勢熏天的衛太傅了。衛冷遙這滔天的怒火,又被這一碗皇帝御駕親「泡」的蜜棗油茶給噎住了。

      聶清麟舉了半天的小細胳膊都有點微微打晃了,偷眼看著衛侯大人也不知在那醞釀著什麼。心裡暗道一聲失策,這沖茶的水是剛燒開的,一會被掀翻了免不了要燙上幾個水泡,也不知安巧兒匣子裡的獾油膏子還有沒有剩,現在這時節管太醫院討要估計也要費些周章……

      正胡思亂想著,手裡的碟子一輕,太傅大人居然接過了那杯茶,只不過沒有立時去喝,只是瞇著眼兒看那杯中打著旋兒的蜜棗。

      聶清麟似乎想起什麼,又起身坐到了太傅的身邊,也沒有接回來,就著太傅的手,將小臉湊了過去,貼著杯沿抿了一大口,說道:「溫度正好,太傅可以飲了。」

      衛冷侯從來不在外面隨意用餐,死敵四處環繞,高處不勝寒,難免要提防用毒下藥的。方才也是被那皇帝小兒的軟語繞住了,看那小兒頂著微紅的小臉,一通的折騰,加上備茶的模樣也甚是純良可愛,頗有點鄰家稚齡弟弟的得趣,一時間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茶杯,可是一接過,他便有些懊惱,還沒等甩了杯子。

      那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廢物,偏偏這時候抖著機靈,居然明白他的顧忌來親自試食了。

      衛冷侯當初其實是武舉出身,後來陰差陽錯的走了文科,但骨子裡還是有些習武之人的習氣,後來又去邊關督軍了幾年,其實在飲食起居上是不大注重小節的。

      要是這小皇帝但凡露出點憤恨,或者是哭天抹淚地大喊冤枉,都能叫衛太傅膩歪得再給這皇帝一雙小鐵鞋穿上一穿。可偏偏新帝面對他這種逾矩的羞辱,一副坦然受之,又有點懵懵懂懂的德行,便猶如一記重拳打在了上好的棉花袋子上,失去了刁難的興味。

      既然小皇帝主動解了他的顧慮,加上腹中實在是餓得很,衛太傅也沒客氣,一口便將那噴香的油茶喝得乾乾淨淨。

      也不知這小皇帝是不是有意的,衛冷侯以前是愛極了棗兒的味道,總是喜歡用棗泡水,只是這幾年嘔心瀝血的事兒漸多了,諸多的生活習慣也就都變了模樣,這麼一想,應該是巧合了。

      待到腹中暖了起來,聶清麟偷眼打量這輔政的重臣似乎不那麼暴躁了,便軟囊囊地細語到:「那個聶璞……朕倒是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朕八歲的時候,他跟著沒有過世的安西王一起來宮中給當時還健在的太后請安,也不知怎麼的,後來是在太后的寢宮裡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失了禮儀,被先皇攆出去的,以後朕就跟這位堂兄不大得見了,難為這安西王還記掛著朕,只是這胡說八道的毛病好像還是沒有改啊……」

      聽著小皇帝的獨特的柔嫩音調,剛剛漸漸暖起來的胃也開始回血,人也鬆弛了許多,正靠在軟榻上休息的功夫,衛冷侯突然心裡一動,忍不住又看了看這個他之前一直不大瞧得起的小皇帝,那張略顯清瘦的小臉上,大眼兒倒是溫潤濕亮,一派天真的氣息,就是個孩子隨口而出的童言無忌。

      可是這小兒不經意間提起的往事倒是真真的提醒了他。

      衛冷侯在宮裡一向是耳目眾多,自然是知道這段秘史,那個聶璞倒是個色膽包天的,當初趁著各路藩王進京面聖的時候,似乎在太后的寢宮裡睡了皇室宗親的哪一個皇嫂……

      本來是提不上桌面兒的陳年艷史,可是突然被翻撿出來這麼琢磨一番後,衛冷遙心裡登時有了主張,這安西王敢下他衛冷侯的面子,哼哼,那他就讓這安西王一宗灰飛煙滅!

      心裡流轉著歹毒的念頭,便再也沒有那閒情跟這小皇帝磋磨。連一句「微臣告退「都懶得說,踹開滿地的饅頭便走人了。

      阮公公一路跟來,立在寢宮的門口,本以為不一會就能聽到小皇帝哀嚎求饒的動靜,心裡正在感慨著呢!

      畢竟今兒在早朝上,衛太傅可是毫不留情地抄斬了替安西王說情的御史滿門,為官二十年的老臣啊,除下帽子便拖到午門斬了。

      下朝的時候,他在一旁看得分明,餘怒未消啊,在雪地裡走了半天,頭頂都是呼呼的冒熱氣,嚇得跟在後面的侍衛們沒一個敢上前說話的。

      等到衛太傅拐到了小皇帝的寢宮,阮公公心裡暗叫一聲:「壞菜了,這孩子是躲不過去了。」

      畢竟是宮裡的老人兒,這十四皇子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從來不顯山露水,那麗妃的性子刁毒,心氣兒又高,以前那些事兒,招著不少人的嫉恨的。這十四皇子小時候,可沒少挨著他那母親的連累,後來再大了些,宮裡就跟沒有這一位似的,誰也想不起來他了。

      想來這孩子也是宮裡眾多是身不由己,苦情的一位,身在落敗的皇家,如今又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也怪可憐兒的。

      可惜這亂世之秋,都是各顧各的,哪有那麼多的閒心去憐憫旁人,也只能冷眼旁觀沒有根基的一根弱草被碾壓踐踏了。

      可誰知,大殿裡除了最開始那一陣掀盤子的聲音,便再沒了聲響,又過了一會,就看見衛太傅面露輕鬆之色的出來了,然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宮。

      阮公公擦了擦冷汗,回頭看了看那位正站在殿門口一臉謙順地恭送輔政大臣的小皇帝,心裡不由得感歎到:「深宮之內,臥虎藏龍的,看著不起眼,可說不定都是人才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21 PM

第五章

      待到送走了衛冷侯,聶清麟這才靠在門框上長出了一口氣。

      安巧兒連忙走過來,取了一件狐皮的斗篷披在小主子的身上,穿這麼少站在風口,可別著了涼氣。

      回轉到內室,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安巧兒低聲問道:「這倒是怎麼了,跑到這兒發什麼邪火?」

      聶清麟搖了搖頭,望著窗外的白雪,出了回神兒,突然轉頭問道:「最近有寢宮之外的人主動跟你接觸嗎?」

      安巧兒愣了下,遲疑地說:「應該……是沒有吧?」不過她的遲疑卻被聶清麟看在了眼裡,小皇帝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現在最希望皇帝有恙的,不是那太傅大人,反而是我那些個叔伯們,你也要留神些,說話要加著十二分的小心,旁人給你的東西,連一絲也沾不得啊!不然你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安巧兒的臉一紅,立刻跪了下來:「請皇上恕罪,我……我就是在取冬衣的時候,跟以前我們廣恩宮外的侍衛……吳奎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以後奴婢不敢了!」

      聶清麟雖然年紀尚小,但平日裡才子佳人的閒書可是沒少了看,這宮中宮女和侍衛有私情的不在少數,這安巧兒也三十歲了,春意萌動很正常。

      聶清麟不再問下去了,伸手將安巧兒扶起:「你也是苦命的,跟了我這無用的皇帝,要是跟了得力的主子,少不得跟你指配一門好姻緣出了宮去享福,總好過在這宮裡白白的虛度青春。」

      一席話說得安巧兒立刻紅了眼兒,跪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了:「皇上,您說這樣的話不是要折殺死奴婢嗎?如今您被架在這熱火上炙烤,在這偌大的宮中無依無靠,就是打死奴婢也沒有想離開您的心,皇上,奴婢知錯了!」

      聶清麟怎麼能不知道安巧兒的忠心?說了會兒子寬心的話,主僕二人這一節兒也就過去了。

      安巧兒收拾著一地的狼藉時,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裡又是一酸:要是麗妃娘娘當初沒有走錯那一步該有多好,風華正茂的公主,十五歲的年齡早就指婚駙馬了,要是覓得一個老實厚道的夫家,說不定能遠離這皇宮的漩渦,哪會有這今日之禍啊!咳,自己和主子,都是命裡的劫數,與姻緣無份啊!

      這第二天,下完雪後的天兒正是寒氣正濃的時候,聶清麟本以為不用上早朝,正好窩在被窩裡在消磨半日時光,將那半碟子蜜棗慢慢地啃完。

      哪成想,太僕司的鑾駕卻停在了殿門前,在朝堂上伺候的太監急匆匆地來傳達太傅的口諭,讓小皇帝趕緊準備去早朝。

      太傅的心血來潮讓寢宮裡一下子雞飛狗跳。聶清麟匆匆忙忙淨了面後,束帶衣冠尚未正好便上了鑾駕。

      緊趕慢趕,還好沒有誤了時辰,剛坐到龍椅上時,午門的鼓聲便敲了起來。百官依次來到廣場之上,等到百官進殿入列了,衛太傅才慢慢地從偏殿踱了過來,衝著皇帝施禮後,便在他的蛟龍太師椅上坐定。

      接下來便是冗長的政務時間,平時身在後宮聽不到這麼多事情,如今就聽文武百官奏報了那一會子,聶清麟就覺得這大事小情個個讓人揪心,這個地方乾旱,餓死了一縣城的百姓;那個地方水澇,大量流民湧出。邊關的胡人又有些不安生了……

      聽著聽著,聶清麟的心卻慢慢地定下來,昨兒因為太傅的折騰,在龍床上輾轉了半宿都沒睡,加上一直未有飽食,天生便有些血氣不足的毛病,困意上來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抵擋不足啊。

      於是將脖子縮在寬大的龍袍裡,聶清麟微微低著頭,瞇著眼兒準備悄無聲息地打個盹。半夢半醒間,她想著:屁股底下的龍椅有什麼好坐的,這太傅也是個想不開的,父皇倒是好命,跑到下面躲清閒去了,只盼太傅當初下令殺掉的那幾個寵妃還算嬌艷,莫讓好色的父皇在下面寂寞了……

      好不容易早朝結束,聶清麟已經是夢了幾個來回,待到太監尖這嗓子喊了聲「退朝」,這才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這是才發現太傅已經轉身來,鳳眼微斜地瞪著自己。

      衛冷侯也是今早五更起來的時候,臨時起意命人叫了這小皇帝來上早朝。

      安西王雖然混蛋,倒是給衛太傅提了個醒:雖然政局已定,但是這如畫的江山畢竟明面兒上還是姓聶。

      小皇帝雖然是個擺設,但是場面上的君臣之禮還是要走的,畢竟現在社稷未穩,內憂外患。扶持住了這聶姓小兒,不光是給文武百官一顆定心丸,也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另外太傅大人還難得地升起了好奇之心——十五歲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也不知這小兒初涉朝堂會是怎麼個反應。

      不大一會,微微的鼾聲便給了衛太傅一個漂亮的答案。

      挑個尋常愛國的大魏朝百姓,聽了這一早上的奏折都得跟著急得嘴角生出血泡來,大魏朝這正宗的第四代玄孫可倒是好,居然一頭便睡死了過去。

      幸好百官離著龍椅較遠,小皇帝坐的姿勢也奇特,寬大的龍袍領口遮住了大半張臉,這才沒有被下面的文武百官識破。

      衛太傅看著小皇帝睡得臉蛋粉紅,,目光迷離的德行,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輕輕的一聲,頓時讓那小兒侷促了起來,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發現沒有口水的痕跡,便又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扶不起的阿斗!衛冷侯雖暗自唾棄了一下,但是接下來還是要照著場面上的章程走一走。

      十五歲的天子雖然不能親政,但是也要參與到上書房中,跟著輔政的重臣學著治國之法,每天在書房裡憋上幾個時辰是逃脫不了的。

      所以下了早朝,匆忙用了午膳後,小皇帝就被太傅大人拎入了書房裡。

      偌大的書房已經按著太傅大人的喜好重新佈置了一番。在太傅大人金絲楠木的大書桌旁又加了一把椅子,便是聶清麟的所在了。

      不一會進了幾個老臣稟報要務,看見小皇帝規規矩矩看奏折的模樣,都是眼眶一熱,心內略覺安慰,稟告事務也分外賣力了起來。

      聶清麟坐了一會,眼看著幾個大臣在書房進進出出,跟太傅逐一稟報著些瑣碎的要務後,覺得自己擺設兒的功用也算是勉強合格了,又瞄到書房內室的暖床很好睡的樣子,便低聲請示太傅,可否讓自己入內室讀會兒子書?

      衛冷侯正批示著奏折,一時間也懶得搭理小皇帝,便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去。

      聶清麟蹭到書架前一看,琳琅滿目的書籍沒有自己的菜,才子佳人在皇家御書房裡難覓芳蹤。東挑西揀了半天,勉強翻出了一本遊記,介紹各地的市井趣聞,倒也還能打發時間。

      夾著書除掉了鞋子,自己翻到了暖床上後,又看了一會,這一天都未得休息,加上腹裡的午膳還沒消化完畢,整個腦中氣血虧得很,拚命地睜了會眼兒,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邊太傅批了半天折子,總算是收了尾兒,不過人也有些困乏。一看這時辰,不當不正的,一會就要巡視京城外的驃騎營,回太傅府休息的話再出來反而繞遠,倒不如就在這歇息片刻,從宮裡直接出發。

      這麼想著,他囑咐屋外的侍衛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後,也拐進了內室。

      得了先皇的福澤,這內室的暖床很大。先皇處理政務從來都是不太急切的,喜歡叫上幾個妃子,在內室的暖床上白日宣淫。

      現在這床榻的寢具都是內侍府新換的,是南國朝貢的上好蠶絲鋪墊著細細的鵝絨,躺上去無論是肌膚的觸感還是綿軟的程度都甚是宜人,所以太傅便留下了這副超大的暖床。

      小皇帝許是沒有人服侍,連衣衫都未解就躺了下去。寬大的龍袍纏在身上,四肢舒展地躺在暖床上睡得正香,看來也是叫不醒的架勢。衛冷遙的性子素來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是沒有刻意刁難個孩子的喜好。

      這新帝一直還算乖巧,給他一頓安穩覺作為獎賞倒也不過分。這麼想著,太傅大人鬆開了腰帶,解了朝服,除了鞋子,翻身上了暖床。

      躺到床上,身邊那小子身上熱乎乎的幽香便傳了過來。不同於太傅府裡那幾個侍妾身上的胭脂香味,小皇帝的身上居然是蜜棗一般甜糯的清香味。

      太傅大人舒服地翻了下身,調整了下姿勢,將身子往小皇帝的身邊靠了又靠。

      這小兒看著挺瘦,身子倒是綿軟,靠在身上如同上好的抱枕一般,只那麼一會,就覺得眼皮微沉了,意識回籠間,只覺得那股子甜糯的香味在新帝舒展悠長的呼吸中,鑽入鼻息裡不要停地縈繞,於是長臂一展,便順著心性將那綿軟溫暖的一團攏入了懷中。

      待到政事不忙了,府裡也合該充盈些女人了,到時讓總管挑些妙齡的進來,年齡稚嫩些的,倒是別有一番清純的滋味……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23 PM

第六章

      聶小皇帝這一覺睡得有些悠長,身下這綿軟的墊子可真是個好物!要不是身上被什麼給壓得踹不過氣兒來,保準兒還能在絲滑的墊子上再磨蹭地睡上一會兒。

      她睡得太久,覺得臉都有些癱軟了,好不容易睜開眼,盯著貼著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張俊臉時,恍惚還以為在夢裡呢。

      待到回過神來想起這閉著的眉眼兒就是哪一位時,聶清麟真是半響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見慣了太傅大人錦衣華服,束帶衣冠的倜儻模樣,突然見到這活閻王居然只穿著內衫領口微開地睡在了自己的身旁,怎一個驚字了得!

      聶清麟見那人睡得深沉,鳳眼兒緊閉,睫毛濃密,就是一雙劍眉還在緊皺著,似乎夢中抄斬哪個倒霉的,一隻鐵鑄般的胳膊死死地壓在了自己的腰間,也難怪方纔她睡得都喘不過氣兒來了。

      以前偷看閒書時,一到才子佳人進了床榻的緊要關頭,便是床板的吱呀聲,這吱呀的的詳細內容都被那帷幔重重遮擋住了,剩下的只能靠貧乏想像加以彌補。

      但是如今一副肌肉糾結的身板,有些衣不遮體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順著衣襟兒望進去……起伏的肌理還真是蠻有力道的。

      這就是男子與女子的區別啊!結實的臂膀要是用力搖晃的話,難怪床板會吱呀作響呢!

      聶清麟一時動彈不得,腦子裡卻不住地一陣神遊,一會想著自己的母妃當初是怎麼想的,居然異想天開讓自己冒充夭折的同胞哥哥,自己漸大了,長不出這飽滿的筋肉該如何是好?一會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該移開太傅的胳膊,先行起身?也不知太傅的睡品如何,是否有什麼招惹不起的起床氣?

      這麼左右躊躇時,太傅也慢慢地睜開了眼。

      衛冷侯一向覺淺,難得今天這個囫圇覺睡得有些踏實。

      等到懷裡的小皇帝身子一僵的時候,他也就跟著醒了。臣強而君弱,他沒把這小兒踹下床去,讓他跟自己君臣同榻也算是一段賢臣的「佳話」了,只是不知小皇帝的反應,誰知懷裡的人醒了半天卻是一動不動。

      他微睜開眼兒,卻看見那懷裡的小皇帝眼兒瞪得溜圓,賊溜溜地順著自己敞開的前襟兒往裡瞄著。

      衛冷遙倒是心裡哂笑,怎麼忘了這小皇帝是個殘廢?十五歲的年紀,若是皇家的男兒早就有通事兒的宮女服侍開解人事了。

      據說這小皇子卻怎麼弄都是不行,消息一夜傳遍皇宮內外,丟盡了聶姓皇族的臉面。這小兒不錯眼兒地盯著,應是羨慕自己這一身男兒的氣概吧?

      想到這,倒是起了調侃之心,貼著皇帝嬌嫩的耳廓突然說道:「要不要微臣解開給陛下您看個夠?」

      「啊?」聶清麟還沒緩過神來,微張著嘴,楞看著太傅,才發現了他眼裡的調侃之色。小皇帝尷尬了片刻便穩下神來,一臉儒慕地拍起馬屁道:「太傅的骨骼奇健,實在是真男兒大英雄,難怪是國之棟樑,朕將來要是像太傅一樣健壯就好了。」

      君臣片刻的閒適安逸就這麼三言倆語的煙消雲散了。衛冷遙起身的時候,目光有些轉冷。

      這小皇帝雖然是乖巧,但是跟「長大」二字實在緣淺,待到江山□□之時,這小兒便是聶氏皇姓最後一個祭奠他偉業的祭品……

      衛太傅整理好衣冠後,便離開了皇宮。

      小皇帝定下神來,甚是滿意,總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功課可以折身回寢宮。

      雪後空氣不錯,雖然夜色有些發沉,聶清麟覺得自己也應該散步一下,活動活動氣血,也沒有上鑾駕,後面跟著幾個太監侍衛就這麼慢慢地往寢宮走去。走到上書房後面的花園時,對面扶搖金釵,一陣香氣直撲過來。

      抬頭一看,月下觀美人啊,這一身紅裙的女子沐浴在月光下,實在是美得緊。

      倒是美人看到了自己時,失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也只能做做樣子,微微作福給皇上施禮。

      這美人是楚韻宮的雲妃娘娘,是如今兵部侍郎尚凝軒的妹妹,閨名尚雲初。是京城大家閨秀裡出了名的才女。

      此女當初的一首《暮落折柳賦》傳遍京城,人人爭搶著傳抄,再現洛陽紙貴的盛況。據更隱晦的傳聞,此女子尚在閨中時,與當時還籍籍無名的太傅大人曾經有過那麼一段美好純潔的私情。

      雖然郎才女貌的,但是陰差陽錯的還是沒有成就一段好姻緣。後來衛冷侯去戍邊督軍,尚才女進宮成了娘娘,倆人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不過聶清麟清楚地記得,宮變的那天,宮裡的皇子娘娘妃嬪宮女悉數到大殿集合,獨獨少了這位雲妃娘娘。看來冷面的太傅大人也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到底是沒讓卿卿佳人受那嚇得尿褲子的活罪。

      天這麼冷的,雲妃娘娘為什麼站到這兒,聶清麟倒是想得明白,想那太傅平日回府都是抄著後花園的近道。可偏偏今日太傅大人要去驃騎營督軍,走的是前面的正門,跟這苦等的美人就這麼錯過了。

      只是這雲妃娘娘未免也太不矜持了,先皇屍骨未寒,她便這麼迫不及待地與情郎再續前緣。

      父皇,你地下有知,是否也感到綠冠壓頂的威力?

      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倒是恭敬地說了句:「雲妃晚上出來散步,可要多穿些,朕先走一步了。」

      說完趕緊提著龍袍離開這是非之地。雖然只是死去先皇的妃子,但是有太傅的恩寵加持庇佑,那這雲妃就是這深宮大內真正的威風之人,她一個掛名皇帝,弄假的猢猻,在皇宮裡真是有拜不完的「佛祖」啊!

      太傅大人給先皇奉上綠冠的秘事,還是假裝天真無邪,懵懂無知的好!

      可惜裝得再天真,也有躲不過差事,這每日的早朝便是固定的苦差了。不過聶清麟也自有應對之法,把腦袋往龍袍的大衣領裡一縮,立刻睡得踏遍五湖四海。

      一來二去的,衛太傅就有點看不下去了。倒不是他真有嚴師之心,看不下去小皇帝的頹唐,而是過幾天便是大魏朝的賞燈節了。到時候各路藩王的家眷會進京面聖,是聶氏皇族難得的聚會。

      他扶持的小皇帝要是還穿這麼一身不合體的龍袍,在宴席上把小腦袋往龜殼裡一縮,那可真是下了他衛冷侯的面子了,於是命令玩忽職守得厲害的內侍府給皇帝裁衣。

      登基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做一身新衣裳了!

      聶清麟覺得,這是乏味的傀儡皇帝生活裡值得慶祝的一件大事。

      當織坊派來的裁縫給小皇帝量尺寸時,安巧兒在內室小聲地對聶清麟說:「皇上,一會來量衣服了,要不要把『那個』戴上?」

      安巧兒口裡的那個,是麗妃在世時,通過特殊渠道弄來的物件。好像是南疆那面的一種特殊的樹汁凝成的材質,上了色,跟人的皮膚似的軟軟的,經過工匠巧手雕琢,跟少年身下的那物倒是一模一樣了。

      當年宮女來開導人事時,麗妃就是把那玩意兒給聶清麟按上,再給宮女下了神志不清的秘藥就這麼糊弄過去的。

      幸好「天殘」的名號傳出去後,省了這以後的諸多囉嗦。

      不過裁縫來量衣時,畢竟要近身,看出襠下線條輪廓的破綻就不大好了。聶清麟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可當安巧兒把藏著的匣子打開時,便有些發愣。當初制這物的工匠囑咐過,保存安放時要放些水保濕,以前安巧兒收拾物件精心,一直保養的不錯,渴望偏偏這幾日宮變鬧得太大,哪還有心去管這個?等到用時,打開一看,已經變得有些乾硬了。

      可這時裁縫已經在殿外候著了,給皇帝量完尺寸,他還得去上書房給太傅量,時間也趕了些。

      聶清麟一看沒有什麼法子只能湊合著些了,便催促著安巧兒糊弄著把那物塞到褲中。

      待到裁縫進來時,果然請皇上除了厚重的外衣,只著裡面的小衫丈量尺寸。

      聶清麟從幼時便扮男孩,對男女大防之說也就淡漠了許多,加上裡面裹著束胸,冬季的小衫布料也厚實,沒有什麼外露的地方,倒也落落大方地讓裁縫丈量。

      可是剛量完袖長,衛冷侯大步跨進了大殿,衝著那裁縫說了聲:「過來,先把本侯的量了!」說完便除了衣衫坐在一旁等待。

      原來,他方才接到密報,派去安西的密探終於有了回信,心裡懸了許久的事情落了底兒,心裡自然是高興,便在午膳時飲了幾杯酒。

      就在用膳時,雲妃的侍女親自送來書信,衛太傅懶洋洋地掃了幾眼,大概的意思無非是「月老無情,飲恨終身,但盼見君一面」之類的。

      這樣的書信,其實雲妃之前也不是沒送過,只不過沒有這麼措辭大膽外露而已。

      衛冷遙本來是一直晾著雲妃來著。那尚雲初雖然是個才女,自己也的確曾經很是鍾意,但畢竟當初她自己做了棄他而就那個昏君的選擇,他本來就是個性冷輕薄的人,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絲情愫也就這麼生生的夭折了。

      如今要不是尚雲初的哥哥尚凝軒是他倚重的重臣,他豈肯顧全那女人的顏面?

      但是能夠在對自己始亂終棄的女人面前扳回面子,也的確是快意的一件事。名滿京城的美女,正值嬌艷的年齡,雖然已經破了身,但又不是想要迎回府的,權當解悶的玩意兒了。

      於是趁著酒意便往後宮走了過去,路過皇上的寢宮時,身後的阮公公小聲地提醒他,因為他方才正用膳,織坊派來的人沒敢打擾,就先給小皇帝量尺寸了,既然他要去雲妃那兒,要不要讓裁縫晚上到太傅府裡去量?

      衛冷遙一揮手,沒有那麼麻煩!便腳一拐,順便進了小皇帝的寢宮。

      織坊派過來的也是機靈的人,一看太傅發話了,便撇下了伸著胳膊的小皇帝,忙不迭地過來給衣衫盡解的太傅量尺寸。

      聶清麟只能縮了手慢慢地坐到椅子上等著。她也是看出太傅有些酒意了,許是喝得有些發熱,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脫了衣服,上次只是順著衣襟管中窺豹,現如今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了。

      太傅穿上衣服一派仙人氣息,除了衣服,感覺比那大內的侍衛高手的臂膀還要挺闊健壯呢!

      這樣的胳膊揮舞刀子時候,挨刀的人一定很疼,也不知他將來會賜給自己一杯毒酒,還是也手起刀落呢?

      正看著太傅的胸膛愣神,突然聶清麟發現太傅的一雙鳳眼兒突然一瞇,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聶清麟順著太傅的目光往自己的襠下一看……

      那物似乎頑皮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25 PM

第七章

      因為方才放得匆忙,結果聶清麟坐下的時候,一個沒留神,乾硬了的過期貨就這麼支起來了,加上方才望向太傅太過用力的眼神,該是怎樣一副猥瑣的畫面?

      聶清麟畢竟還是清純了些,腦裡第一個反應是:糟糕,該不會是露餡了吧!

      於是騰地起身,拿起旁邊的一件裌襖,摀住了自己的下半身,強裝鎮定地說了句「朕要更衣」,便急匆匆鑽進內殿旁的廁軒裡。

      安巧兒也是臉色有些發白地跟在小皇帝的後面,看著旁邊零星走過的太監宮女,什麼都沒法說,只能幹等在廁軒的外面。

      聶清麟在廁軒裡真是冒了身冷汗,將那惹禍的玩意撫弄得妥帖了,再把安巧兒遞過來的外衣穿好,坐在乾淨的恭桶上穩了穩心神。

      雖然方纔的形狀奇怪了些,大約太尉也不會問起吧,畢竟是私隱之處,難道當臣子的還不許皇帝長得偉岸些嗎?

      他該不會要自己脫褲檢查吧?聶清麟覺得那不符合衛冷遙的性格,跟著太傅「學習」有些時日了,她也略琢磨出來,雖然太傅是個腹黑陰狠之輩,朝堂上的勾心鬥角很是高瞻遠矚,但是日常的小事小情上,一向嘴懶得緊,不太拘泥於小節。

      越想心裡越安穩了些,等到從廁軒裡出來,臉上彷彿真是方便過後的舒爽。

      轉到內室時,果然發現太傅已經走了,只剩下那量衣的師傅在那候著呢,聶清麟頓時長舒了口氣,招來了裁縫繼續快樂地量衣。

      聶清麟打死也想不到,此時正往楚韻宮走去的太傅大人,腦子裡琢磨的不是篡位□□的正經事,反而就是陛下襠中的那點小事故。

      出了寢宮的門,太傅的酒也醒了不少,此時正挑著濃眉,瞇著鳳眼在琢磨著:看著那情形,倒不是天殘!正經的有貨呢!敢情兒是對著女人不好用,反而幾次三番色瞇瞇的盯著自己時起了變化!

      好色的先帝居然有個斷袖分桃的兒子!可真是有些諷刺啊!聶氏皇族的荒亂史還真是什麼也不缺了!

      這小皇帝也真夠是色膽包天的,敢衝著位高權重的他肆意亂情兒,也不知上回在那暖床上,這小混蛋腦子裡是如何*自己的。

      模樣倒是怪清秀的,眉眼兒愈發看著順眼,可惜不是個嬌小玲瓏的美嬌娥……想著想著,酒勁兒又上來了,思緒也就一路不知飄哪裡了。

      來到楚韻宮時,雲妃已經在門口恭迎了,如墨的頭髮在頭頂高高挽了個髮髻,頭釵也選得素雅,身上穿得是一身紅衣,映得皮膚也雪白。看到衛冷遙時,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讓人垂憐的羞怯。

      以前尚雲初的這副淡雅模樣,衛冷侯是很喜歡的,但是再可口的佳餚被人動了筷子又隔了夜,總是難免失了味道。

      雲妃不知衛冷侯心裡所想。發生宮變時,她的心裡也是一陣的忐忑。

      猶記得衛冷侯的當初戍邊歸來,在先皇舉行的宮宴上,自己已經是先皇的寵妃,看著昔日的情郎向坐在皇帝身旁的自己鞠躬行禮,心裡那滋味是百味雜陳。

      原想著衛郎的眼中多少會流露點情緒,可是癡也好,怨也罷,那雙漂亮的鳳眼卻是平靜無波。

      被先皇責罰戍邊那幾年,讓個儒雅的男子更是增添了男兒氣概,見到衛冷遙的那一刻,曾經對這男子的愛意立刻按捺不住地在心裡湧動,不由得暗自懊惱母親的短視。

      自己是尚府庶出的女兒,母親身為側室膝下所出又無兒子,所以自己的婚嫁便是給母親長臉的關鍵了。

      當初衛郎因為得罪了權貴被先皇斥責貶到邊關戍邊時,自己不是沒有跟隨衛郎去邊關受苦的決心,怎奈母親以死相逼,又因為自己那「才女」的盛名,得了先皇的垂愛,雖然是庶女出身,但也被選入了宮中,命運造化啊!真是跟情郎錯身而過。

      待到了衛冷遙一路平步青雲,權傾朝野,到了最後發動宮變之時,尚雲初恨母親當初的短視更是刻骨銘心。

      不過別的妃子都紛紛進了冷宮,自己卻獨獨留在了楚韻宮裡,吃穿用度照比以前似乎還更勝一籌,雖然有哥哥的面子在,但是也能看出衛郎對自己並不是全都無情。

      至今太傅府中沒有正室,是不是說明了衛郎對自己的介懷嗎?

      如今衛郎終於肯來見自己,足以說明他心裡的餘氣已消,只盼著能與他再續前緣,就算成為他的妾室也是了無遺憾。

      想到這,她臉上堆著羞澀的微笑迎了過去,沒用宮女服侍,主動解開了衛侯的狐皮大敞,輕輕說道:「外面天兒冷,請太傅到宮中暖閣裡歇息。」

      說著便引著太傅入了內室,然後接過旁邊侍女端來的茶盞,親自送到了太傅的面前。太傅接過來,喝了一口,上好的廬山雲霧。

      太傅心裡卻是也一皺眉,他素來不愛吃苦味的,當初與這女子結識時,倒是一味的遷就了她的品味,次次都點這廬山雲霧,想來尚雲初便以為自己也愛這味道。

      他只呷了一口便將茶盞放下來。又斜眼看了看挨過來的女子,一股撲鼻的胭脂味撲鼻而來,那張臉雖然是眼角含春,卻早失了當年清秀端莊的味道。

      「素手折柳盡林樾,賦笛千曲難出關……衛郎,你當年出關,獨留下我一人,我……好苦啊!」說完一串眼淚便情不自禁地翻湧了出來。

      衛冷侯忍不住皺了眉,這句詩是尚雲初當初在自己出關後,給自己在最後一封信裡的詩句,信裡對母親逼她入宮的事情隻字未提,可轉身她便入了宮。

      當年的自己還是有些年輕,不懂得女人的真正妙處,滿腹經綸又如何?在朝堂上累得半死還要跟佳人吟詩作對嗎?就像現在,他忙了一晌午,要的不過是可口的湯水,吳儂軟語的撒嬌罷了。哪有什麼氣力去哄淚濕長襟的美人?

      這女人在宮裡也沒怎麼受教啊,看人眼色,伺候人的本領還不如那個斷袖的皇帝,難怪聖眷不到一年就失了寵!

      膩歪勁兒上來了,本來被酒精勃發出來的那點子春意也消散殆盡。

      她跟兵部侍郎尚凝軒雖然不是一母所出,但畢竟是尚府裡的女兒,幾分情面還是要留了,要是只為了一時的舒爽沾上了甩不掉的麻煩,可就有些不值當了。這美人再嬌艷,也是先皇那老兒用過的了,仔細一想便倒了胃口。

      想到這,冷面薄情的太傅重新歸位,一把便推開懷裡的佳人:「臣受尚侍郎所托,來看看娘娘是否一切安好,看娘娘如今身體安泰,臣也就心安了,臣前朝還有事,後宮重地就不久留了。」

      說完太傅連大敞都懶得穿,起身便大步跨出了暖閣。

      太傅身形高大,腿又長,幾步便走了出去。就算尚雲初想要拉住他,也是攆不上的,臉上的眼淚是越來越多,將精心描畫了一上午的妝容徹底弄花了。

      阮公公拿起大敞跟了出來,替太傅大人披上後,偷眼打量了下他陰晴不定的神色,低聲問道:「太傅大人可是要出宮,我叫人備下車馬。」

      太傅卻擺了擺手,想了想說道:「去皇上的寢宮吧,本侯有些話要訓示給皇上聽。」阮公公連忙喊諾,心裡卻歎氣道:「得了,這又是心情不順,到那倒霉的皇帝那裡去發邪火去了!」

      等到衛侯又回轉到了皇上的寢宮,眼見著宮門口的太監準備喊著「太傅覲見」,眼睛狠狠一瞪,就讓那小太監啞了音兒。

      高大的男人跟個豹子似的,悄無聲息地進了內室。

      順著軟簾這麼往裡一看,那小混蛋果然在怡然自得地享受著呢!

      只見小皇帝換了身藏青色的褂子,一圈兔毛襯得下巴越發的尖細。那褂子的袖口有些發短,露出一圈細瘦的手腕,正靈巧地翻動著手裡的鐵鉗子烤著幾隻紅薯片,另一隻空下來的手,正不得閒地往嘴裡送著炒香的瓜子。嘴裡還喊著:「巧兒,送碟白糖來,再送碗雪梨冰糖,一會吃紅薯嘴會幹!」

      可喊完了,卻不見人答應,回頭一看,呀!閻王怎麼又折回來了。

      她登時小心收起興致勃勃的吃相,試探地問:「太傅來得正巧,這剛考好的紅薯可要嘗一嘗?」

      太傅也不搭話,解開了大敞便懶洋洋地躺在了小皇帝鍾愛的軟榻上,眼角餘光掃到那小兒得不到自己的回應,果然又在屋子裡轉開了。

      不一會,撒好了白糖的紅薯就遞到了自己的眼前。太傅懶洋洋地接過鐵鉗子,咬了那麼一口,不得不承認,吃慣了山珍海味,這鄉野裡的小食倒也不錯。

      不一會,安巧兒奉了兩碗剛蒸好瀝出的冰糖梨水送了進來。

      衛冷侯看著那小皇帝又像上次那樣,取來蜜棗挖核後放入水中,遞到自己面前。

      「皇上為何放棗進去?」上次沖油茶還能說是巧合,可這次冰糖雪梨本身就很甜膩,他為何還要放棗?

      聶清麟被問得一愣:「太傅不喜歡?御花園那幾盆子芙蓉鳳花開花那年,我看見太傅在賞花會上這麼往醒酒湯裡放過棗子,自己也試了試,果然好喝,要是太傅不喜歡,我換一杯就是。」

      說著就要喚安巧兒再換一杯。

      可是還沒來得及出聲,手腕便被太傅鐵鉗樣兒的大手狠狠抓住了,太傅的眼裡閃著精光,意味不明地說:「賞花會?三年前的事兒了吧?皇上您那時候就注意微臣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27 PM

第八章

      嗯?這個……

      聶清麟一時沒聽懂衛太傅深奧的潛台詞,想了想,總歸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便醞釀著回答:「太傅當年的風采驚冠六宮,想要不注意都很難!」

      其實這也是實話,當年只要先皇宴請群臣時,後宮頓時便如過節看戲一般,要知道宴會上有「貌賽潘安」的衛冷侯大人出現,眾位娘娘和宮女、公主都很「騷」動。

      美男子總是讓人看不夠的,尤其是那舉手投足的瀟灑做派,在一群不是身形發福就是鬍子濃密,頭髮稀疏的臣子裡是相當出眾。

      記得那場賞花會,人比花多,她當時人小個兒矮,又是備受冷落的皇子,坐得遠了些,滿眼睛裡除了高高的官帽,黑乎乎的腦袋外,十年難得一見的名花是一眼都沒掃到。

      既然看不到花兒,又不愛看一個個喝得通紅的老男人之臉,自然是往順眼的地方多看看了,加上那幾日母后總是說她的做派沒有男兒應有的氣概,不免要跟衛冷侯這樣美男子學上一學。

      因為平時難得一見,觀察得難免仔細了些,當時只覺得太傅連飲酒過多,皺眉扶額的姿勢都是那麼出眾,難怪看紅了一干女眷的雙頰。

      不過現在她才知道,衛太傅其實連殺人揮刀時都透著優雅呢!可惜了這份風采,讓她再投胎一次,成為真正的男兒身也學不來啊!

      哎,太傅你為何墮落如斯?叫眾多深宮女子何處寄存芳心?估計現在宮內的那些紅顏們再看到這位衛潘安,恐怕只剩下嚇得哭紅雙眼的份兒了!

      而衛太傅壓根沒想法到小皇帝會這麼恬不知恥的承認,怒火頓時升起。

      聽聽!什麼「驚冠六宮」?真真的是紈褲子弟調戲小娘子的語氣。

      驚冠六宮的俊臉頓時便陰沉下來,瞪著眼前這不知死活的玩意兒。

      偏偏這小兒嘴裡說得輕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濕潤的大眼兒都泛著逼人的摯誠,一臉困惑地回望著太傅大人。

      換個旁的鬚眉男兒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噁心得一刀劈了那廝!可是從這孩子裡說出來,怒火轉了幾圈就只剩下點無可奈何了。

      環視四周,偌大的皇帝寢宮空空如也,寒酸得緊;小皇帝身上穿的便衣,一看也是去年變小了的,待到身子再長長些,那袖子就快縮到胳膊肘了;書架上那幾本子閒書被小兒翻來覆去看得都有些捲了頁。別看這小吃貨好似一天都不閒著口舌,可是吃來吃去的零食,放到一般富裕的小戶人家裡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想來這小兒一輩子也沒嘗過受寵的滋味吧。

      宮裡受冷落的皇子公主不是只有聶清麟一個,可是被擠兌成這樣,還怡然自得,甚會苦中作樂的,真是只有這麼一位奇葩了。

      不過……太沒眼色了!

      雖是個好男色的,自己偷偷弄個小太監侍衛什麼的也成啊,偏還不知分寸的戀上了篡權的重臣!

      就算是個女子,跟自己親近久了也會心生懼意呢!起碼府中那幾個小妾,在自己嚴懲了爭風吃醋,手段毒辣的後,個個嚇得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夜裡服侍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她們曲意奉承的僵硬。

      這小皇子不是沒看過自己的狠厲,怎麼就不知道個「怕」字呢!就跟剛剛獨闖凶山惡水小鹿似的,看見呲牙的老虎,也要不知天高地厚地蹭過來,用小嫩蹄子捋一捋虎皮。

      這麼一看,小兒情竇初開時,戀的又是個國恨家仇的死敵,最後又要折在對方的手上……細細品來,窩囊而短暫的一生都可以寫成催人淚下的折子戲了。

      原本是想訓斥一下這小混蛋的無恥悖倫,絕了他的齷蹉念想。可是轉念一想,任他腦子裡再怎麼翻騰,諒他也不敢真對自己真的做出來什麼勾當來!

      任這小子偷偷的癡想著,總好過再立一個一心匡扶聶姓正統的皇帝吧,想到了這一點,快要吐出口的怒罵倒是慢慢地收住了。

      聶清麟不知太傅大人的百轉迴腸,只看著那俊臉上的陰鬱神色漸散,便知道今天這一節兒就要過去了,待到太傅慢慢鬆開了鉗住自己的手,立刻狗腿子地換了杯水,遞給太傅飲下。

      待太傅徹底壓住了火氣,緩聲道:「皇上,你還年幼,難免會有些貪饞嘗鮮之心,但你畢竟是□□高皇的玄孫,皇家的臉面不能不顧,要是讓我聽到這寢宮裡發生了什麼腌臢的醜事,別怪太傅我到時候不給皇上你臉面!」

      宮裡清俊的小太監倒是多,小皇帝備不住色心頓起,弄上個嘗一嘗開葷的滋味,可既然存了留他的心,就不能給那些藩王們起兵廢帝的口實,

      聶清麟覺得這番話她是徹底的聽懂了,感同身受地說:「太傅放心,自從在朝堂上聽到大魏百姓吃不上飯的疾苦,朕每日的飯食已經主動減半,今兒實在是嘴饞,管御膳房要了些紅薯,可烤上後,朕就後悔得緊,覺得自己太過驕奢,起了這個頭兒,下面的文武百官都這般行事,倒真讓衛愛卿為難了!不過,幸好太傅來得及時,您整日替朕分憂,三餐都不應時。這紅薯下到您的肚子裡,也不算是浪費了。」

      衛太傅可真有些被這滿嘴胡扯的小混蛋逗樂了,但是還是微瞇著眼兒問:「陛下是在跟臣抱怨吃不飽嗎?」

      這是什麼欲加之罪?聶清麟略後悔今兒在太傅面前話多了,連忙就此打住:「整日的不動,哪會吃不飽?太傅您飲酒了吧?要不要在這暖榻上歇一歇?」

      衛太傅的乏勁倒是真上來了,加上熱熱地喝了一肚子的糖水,倒是舒服得緊,於是閉上了眼,不再言語。

      因為方才太傅要向皇帝訓話,不讓人進來伺候,送糖水的巧兒放下杯盞便出去了。如今太傅睡下了,更是不方便叫旁人,於是去龍床上抱來了自己小時蓋的一條緞面棉裡兒的棉胎小被,輕輕地蓋在太傅的身上,

      自己則端著剩下的烤紅薯,爬到龍床上,躲在被窩裡一邊細細咀嚼吞嚥,一邊揣摩太傅方纔的話。總覺得他的話其實是大有深意的,偏不明示,還真叫自己摸不著頭腦。

      只是這太傅好似來寢宮上了癮,旁的不打緊,衛侯爺吃慣了山珍海味,總是毫不客氣地跟自己分食這捉襟見肘的零嘴兒,叫人如何是好!

      今兒居然還邊吃邊嫌棄自己太過浪費!以前在上書房時學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真諦,可算是徹底的領悟了!

      太傅可不知皇帝心裡的憤恨,只覺得這身上的小被跟它的小主子一樣,透著蜜棗一樣的芬香,蓋在身上倒是暖暖的,

      可是睡了一會,屋內黑炭的煙嗆味就攻佔了上來,熏得太傅終於忍不住,騰地坐了起來。

      站起來時,發現小皇帝也睡著了,大大的被子緊緊地摀住了口鼻,只露出細細的眉眼兒,睡得有些發紅的臉兒還真像是甜糯的粉團。

      太傅站在榻前低頭看了一會,覺得今兒在這耽擱的時間是夠長的了,便活動了下筋骨走了出去。

      行至宮門前,準備坐上馬車時,突然回頭問道:「阮公公,你做這大內總管是有多久了?」

      阮公公見太傅一路不語,突然開口卻是問起了自己,心裡一緊,連忙回到:「回太傅,奴才在宮裡當差快四十年了,後來幸得太傅提攜,做這大內總管有三年了。」

      太傅從懷裡取了一方素綢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被黑炭熏得有些發黑的口鼻,然後扔甩給了馬車下的阮公公:「三年?不長但是也不算短了,這宮裡的供奉規矩,你也應該是瞭解的。內侍府的人昏庸憊懶,幹些欺上瞞下的勾當,讓外人看了,倒是以為是本侯苛待了聖上,那些個無用的奴才也不用留著,該改責罰杖斃的,就請阮公公看著辦吧……」

      說完,便撂下了馬車的簾子,一路疾馳揚長而去,徒留下阮公公捧著染黑了的帕子,在寒風中消散著冷汗。

      今兒這是又刮的哪陣妖風?阮公公摸不準這風穴所在,但是內侍府的奴才們算是被這詭異的鳳尾掃到了。

      那天,內侍府裡哀嚎聲一片,板子拍肉的聲音此起彼伏,用擔架抬出去的,足有七八個。

      當天夜裡,十幾箱的上好白炭連同帶著水濾嘴的暖爐就送到了皇帝的寢宮,一併送來的還有些嶄新的被褥擺設,送東西來的內侍總管衝著安巧兒點頭哈腰地說。時辰太晚,有些大件的擺設得第二天送來,請安姑娘恕罪之類的。

      一時間,寢宮算是舊貌換新顏。小皇帝躺在新送來的被褥裡,只覺得身下順滑綿軟得都要陷進去翻不開身了。

      想到晚膳時,鋪了滿滿一桌面的菜色,聶清麟難得皺眉了起來,這驟然增多的佳餚各個色香味俱全,想來是御膳房的師傅們不再緬懷先皇,終於從悲痛中走出來了。可是量多的卻讓人嚇得不敢肆意地動筷。

      太傅剛剛訓斥了驕奢之風,下面的奴才就如此乖張行事,豈不是要坐實了她貪圖吃喝之罪?

      狗奴才們真是欺人太甚!

      聞著空氣裡好聞的果木熏香,在綿軟的被窩裡又舒服地打了個滾,聶清麟喟然長歎:做一個儉樸而低調的皇帝,原來是這麼難!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28 PM

第九章

      待到第二日醒轉的時候,聶清麟發現織坊已經把新制的龍袍送來了。

      昨日下午那場板子肉,敲得一干監府人人自危,幸好龍袍繡紋樣式以前剩下不少,備用不時之需,都是現成的,織坊的總管乾脆召集了所有上乘的裁縫一夜之間就裁好了帶有繡紋的布料,縫好了三件便送了過來。其他的便服衣袍也是快馬加鞭的趕製中。

      龍袍很是合身,在新送來的大銅鏡前照了照,還真有點天子龍威的架勢了,可是少了衣領的遮掩,想到再也不能在朝堂上肆無忌憚地打盹,聶清麟也是略覺遺憾。

      上了早朝的時候,風流倜儻的小皇帝終於睜著大大的眼兒,端坐在龍椅上,讓龍椅旁的太傅大人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日朝堂上除了平日裡的文武百官外,居然還有一位進京的藩王——平川王。

      他是先帝的六叔,嬪位所出,因不得先帝的垂愛,封地也小了些,緊挨著平西王的大片肥沃封地。

      雖然賞燈節快到了,但是以往進京的大多是女眷孩子,藩王進京的也有,但是是少數,可是這樣提前進京的可就是稀罕了。

      尤其現在這多事之秋,估計到了賞燈節,各路藩王的家眷都不會進京,免得做了篡權佞臣的質子砝碼。

      平川王主動提前進京,這是怎麼個路數?

      瘦得跟竹竿子的平川王搖搖晃晃地上了朝,邊咳嗽邊給小皇帝磕頭請安時,聶清麟真是擔心這位皇叔公咳出一副帶血的心肝來。

      衛太傅今兒平易近人得厲害,從蛟龍椅上站了起來,快走幾步扶起了病怏怏的平川王,和顏悅色地說:「平川王,您有恙在身,何須如此大禮?來人,拿椅子來!」

      等到平川王謝恩坐定後,除了例行簡報平川治下的民生,就是感謝衛太傅為他尋來的回春聖手,只希望這次宮內的名醫能為他診治得精細些。

      快病死的藩王原來是進京看病來了。這下群臣心裡也頓然開朗了。

      這平川王一向是個膽小不惹事的,就算其他的藩王抗命不交朝貢,但是平川王倒是按時納了分內的供應。可惜是個窮地方的藩王,交了的那點子也是杯水車薪。

      一場照早朝下來,聶清麟坐得腰酸背痛。衛太傅今兒真有點迴光返照,居然又大發慈悲,吩咐她不用去上書房了,可以直接回後宮,跟平川王的年幼嫡子玩耍一陣,溫存下皇家親情。

      平川王因為身體不好,得子甚晚,這個平川王府的一脈嫡子聶忠才不到七歲,長得虎頭虎腦甚是可愛,軟軟的絨毛在略大的小腦袋上紮了個小小的髮髻,還綁了對金玲兒走起路來嘩啦啦直響。描金的小袍子裹著圓滾滾的小肚子,一看就是個備受寵愛的小貴公子。

      等著他在奶娘的指引下給小皇帝施了禮後,便奶聲奶氣地說:「聽父王說,我是皇上的小皇叔對嗎?」

      聶清麟將小皇叔拉到身邊,摸了摸他肥嘟嘟的小臉道:「皇叔你年齡雖小,但是輩分的確是比朕大了一輩兒。」

      小孩兒聽得自己的輩分比皇上大,立刻咧嘴笑得甚歡。

      幸好昨日內侍府監送來了些奇巧的玩意兒,倒也能體面地款待這年幼的小皇叔,待到小皇叔玩得累了,又叫了些新鮮的瓜果,聶清麟笑瞇瞇地問:「小皇叔開堂識字了嗎?」

      小皇叔猛點頭:「回皇上,四歲便開堂拜了先生。」

      聶清麟順手拿來了一本國志,展開了裡面的地圖,邊吃瓜果,邊點著上面的字考一考小世子。

      待到說了一圈後,小皇帝笑瞇瞇地問:「朕倒要考考小皇叔,可知道你父王的封地在哪?

      小孩猛點點頭,指著一處狹長地帶說:「父王說這片土地,將來都是我的封地!」

      聶清麟順著胖乎乎的小指頭看了看,點了點頭,心裡想到:小皇叔有福氣,倒是塊好地方,地帶狹長,守著官道的咽喉,只要這裡一封,那旁邊的平西地區就是甕中的老鱉,慢火燉煮便是一鍋上好的補湯了,只盼著湯水滾熱些,太傅大人慢些飲用,不然天下平定了,她這無用的小鮮肉也要進鍋燉煮了……

      衛太傅不知小皇帝的憂思,對自己的湯水如此關切,此時正在上書房裡整理燉鱉湯的「柴草」。

      病秧子平川王坐在軟軟的圈椅上,面上還有些猶豫之色:「安西王到底是我的皇侄,太傅要治他欺君之罪,本王不便妄議,二虎相鬥,勝者自然服眾,可是太傅大人讓我出面封道截了他的咽喉要道,這……這恐怕會讓聶氏宗親鄙薄啊!

      衛冷侯聽了平川王的婉拒之詞,依舊和顏悅色:「平川王的顧慮,本侯自然明白,也體恤一二,可是平川王您顧念著聶氏的親情,他平西王可是個翻臉無情之輩,最近你們邊界上侵地的官司打了不少,讓地方上的文官左右為難,因他平西王跋扈慣了,倒是您沒少割肉啊!但是平川王您端和服眾,不能不為您的小王爺考量,我看他平西王的胃口大得很,不止喜歡佔地,也很喜歡您這府內的小王爺啊,要知道他膝下的那幾個世子可是沒一個成器的,哪及得上您膝下的聶忠,被教養得乖巧伶俐……」

      平川王突然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在椅子上劇烈的搖晃。

      他知道,這位笑面虎的衛太傅在全國各地都下了暗探,可沒成想這等子陳年醜事也被他洞悉個一清二楚。

      自己如今府上的正妃,是老妻病死後續絃新娶的。名門大家的閨秀,配給自己到底是太年輕了,自己又是體弱的,房中的事情自然憊懶無力。

      可恨那平西王做世子時,色膽包天,居然趁著賞燈節,太后宮裡空虛無人,引誘著自己的新婦強行做了悖倫天譴之事。

      後來被太后撞破,但也只能是一通責罵了事。誰讓先皇與他的五弟都是太后所出,那平西世子是太后親生的皇孫呢!自然是大事化小。

      但是那正妃回了府裡之後,肚子就漸大了起來,最後到底是瞞不住,跟自己一五一十地說了實情。

      平川王是個面慈心善的,雖然氣憤得有心將這不守婦道的新婦沉了井,但是還是一時心軟,讓她生了後,便圈禁在了佛堂裡。

      平川府內一直無所出,本來是想掐死這孽種的,可看上一眼,粉團可愛的體格,又是不忍心。

      取名「聶忠」一語雙關,道破了平川王當時的糾結,但盼著這孩子養大後,比他的娘親懂得「忠」的含義。等孩子漸漸養大,聰慧可人,這平川王愈發舔犢情深,待他是真如自己親生的一般。

      衛冷侯這一句可是捅了平川王的心尖兒。自己時日無多,只盼著稚兒在膝下承歡,將來也算是延續了自己這一脈的宗譜,要是那平西王在自己死了後,存心讓聶忠認祖歸宗,毀了自己死後的清名,讓世人皆知自己被侄子戴了綠冠,真是血脈賁張,就算是拼了老命,便宜了外姓人,也要讓他平西王在自己之前赴那黃泉之路!

      這天的書房密談,成果豐碩。

      平川王體弱,不宜在宮中久留,辭別了皇上便領著小兒回了暫居的王府。

      衛冷侯愜意地敲了會桌子,想起自己還沒用膳,想了想問道:「皇上那邊用了午膳了嗎?」阮公公連忙叫來那邊的太監仔細過問了後,回稟到:「皇上方才只顧著跟平川小世子玩耍,單單吃了些不正經的瓜果點心,還不曾用膳。」

      太傅點了點頭,告訴阮公公他一會要去皇帝的寢宮,與陛下一起用膳。

      阮公公連忙下去傳話給御膳房準備些太傅愛吃的菜餚,又命人送信給寢宮,叫那裡的人趕緊預備著。

      等到太傅跨進寢宮的大門時,小皇帝難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殿裡候著呢!

      阮公公高聲命人傳膳,一樣樣菜色悉數端到了桌上。君臣二人再添宮中佳話,一團和氣的共進午膳。

      等到吃上飯了,衛太傅這才發現小皇帝的毛病,平日裡看著嘴饞,可是真正用餐時,撿拾那可口精緻的嘗上幾口後,便停箸不動了。

      太傅微抬起眼兒,問道:「皇上可是憂心災民,食不下嚥,還是有臣在一旁,你不大習慣?」

      聶清麟平日飯量不多,昨日驟然增多的菜色,讓素乏慣了的腸胃應接不暇,加上方才有吃了瓜果點心,哪裡會餓?

      聽到瘟神問話,連忙答道:「難得太傅忙裡偷閒來陪朕一起用膳,朕是歡喜得緊,只是方才跟小世子玩耍,貪嘴吃了些他帶來的地方小食,正存著呢,有些不消食。」

      衛冷侯皺起了眉。看那平川王一個病秧子,養出來的孩子都是圓滾可愛甚是搶眼,可這養在大內皇宮裡的龍珠子,偏偏瘦得跟個猴子似的,真是不夠長臉!待到賞燈節時,眾位皇親貴胄齊聚,單單仰頭去看這只瘦猢猻,讓他太傅的臉面何存?

      想到這嗎,便揚聲衝著屋外的一干侍女太監喊道:「從今兒起,將皇上的零食閒嘴兒都撤了,少送上來些不正經的東西,往後一直到賞燈節,除了早膳,其他的兩餐都跟本侯一起進餐。」

      聶清麟一聽,熱淚真是差一點滾落出來——飛來橫禍啊!早就心知這傀儡不好當,但沒成想,太傅心狠到要剝奪這最後一點打發時間的念想兒!

      太傅大人,您是有多清閒啊?各地的大水都停歇了?邊關的那些胡人也是些不濟事的!現在她倒是盼著平西王爭氣些,寶座上的皇弟就依靠堂兄力挽狂瀾了!

      衛冷侯喊完話後,滿意地看著小皇帝漸紅的眼圈,又親自夾了一塊桂花鹿肉放到小皇帝的碗裡,不容置疑地說:「那些子東西怎麼能添腹?把這肉吃淨再下桌!」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2-28 07:30 PM

第十章

      太傅下令,豈有更改的道理?

      聶清麟小口咀嚼,慢慢地嚥下了那一大塊泛亮光的鹿肉,只覺得此生對這一美食再不能愛……

      衛太傅瞄著旁邊的這位用一種咽藥的哽咽去吃那美味的鹿肉,正待訓話,突然發現小皇帝的嘴唇被按鹿油染得油汪汪的,顏色倒是艷紅了不少,襯得小臉甚是雪白,搭配上靈氣的眼兒……

      他瞇著鳳眼又忍不住看了幾眼,心裡冷哼了一下:男孩子就該有點雄健的樣子,卻偏長成這樣,就算是個好男色的,也是個雌伏在他人身下的軟貨!大魏的高祖何等神武的人物!偏生出這樣妖孽的子孫,真是氣數將盡的徵兆……

      心裡這麼想著,戲謔之心頓起,待到不爭氣的龍珠子終於將那肉勉強吞下後,太傅大人又夾了一塊更肥膩的肘皮慢慢悠悠地放入到剛空了的瓷碗中。

      聶清麟都都感覺到滿溢的胃袋上湧的衝動了,只得受寵若驚地衝著衛愛卿微微一笑,然後充滿敬意地盯著碗中之物,心道:好手段!再多夾幾塊,就算大魏朝最精明的仵作驗屍,這皇帝駕崩得也是自自然然啊!

      到時候,全天下的饑民都會指著京城的方向破口大罵:「狗皇帝!我們挨餓,你居然撐得升了天!」

      可是太傅的賞賜,就算是鴆酒醃製的肉塊也得照吞不誤!

      只是這塊肉皮吃起來,速度又是慢了許多,終於吞下最後一口時,太傅也用膳完畢了。

      聶清麟眼角瞟到衛太傅將筷子放到玉質的筷枕上,真真是微微鬆了口氣,一抬頭卻發現太傅那張驚冠六宮的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等下撤了午膳,衛太傅施施然去忙著國家大計去了。

      恭送走了國之棟樑,聶清麟捂著胃,衝著安巧兒招了招手。

      安巧兒怎麼不知道小主子的頑疾?麗妃也是心狠的,一味讓小主子減食,從小吃不飽落下的病根,那胃要是犯起病兒來,真是會疼得滿床打滾啊!

      她小心地扶著小主子躺到了龍床上,聶清麟扶著自己要撐爆了的胃,有氣無力地說:「這胃可真是疼得緊,你到太醫院把張太醫找來吧!」

      聶清麟單點這張太醫是有緣由的。

      人食五穀怎麼能無病?但自己的女兒身要是被那醫術精明的御醫從脈象上識破了,可是大大的不妙!

      幸好麗妃當年入宮時,在家鄉癡戀著她的,有個出身醫術世家的年輕人,居然背井離鄉這麼一路跟來,又考入了太醫院。雖然不能陪伴佳人朝朝暮暮,但是晨昏定晌能瞧上一眼,將指尖搭在佳人的纖纖素手上,也算是寥解了相思之苦。

      一來二去,張太醫就成了麗妃的專屬御醫,麗妃得寵的時候,這樣的一個小人物倒是沒有顯出什麼;可是失寵後,才發現這「真心人」的可貴,感歎自己的命運多舛也是為時晚矣!

      只盼著在宮中安穩度過餘生,幸好自己走的那步險棋有張太醫幫襯,倒也是一路有驚無險。

      過不多時,太醫院派的人背著藥箱匆忙趕來了。安巧兒這麼一看,壞菜了!怎麼來的人不是張太醫,而是個相貌敦厚的年輕人?

      她讓這年輕的太醫在正殿候著,忙不迭地進了內室,小聲地衝著小皇帝說:「皇上,這次來的不是張太醫,是個年輕的御醫……」

      聶清麟胃疼得正在關卡處,細白光潔的額頭冒了一層冷汗,聽到安巧兒這麼一說,待到一波疼痛翻湧了過去後,攢了些氣力說道:「你……就對他說,朕已經……睡下了,讓他留下解痛消食的藥方就打……打發走吧。」

      安巧兒心疼地看著小主子受苦的樣子,心裡忍不住又把那妖風陣陣的衛太傅狠狠罵了一番,又連忙折身出去,依樣兒說了一遍。

      豈料那太醫低頭喊諾後,打開藥箱,取出筆墨時,將一塊玉珮取了出來,順手掛在了自己的腰間。

      安巧兒眼尖,一下子認出來,這不是麗妃當年親贈給張太醫的心愛之物嗎?那張太醫可是如獲至寶,每次來見麗妃時都掛在腰間啊!

      於是當下便問:「張太醫怎麼沒來?」

      年輕人趕緊答道:「回您的話,小的姓張名侍玉,張誠太醫是小的的養父,他老人家患了惡疾,半個月前……在家中仙逝了……」

      安巧兒聽了一驚,眼角立刻泛紅。麗妃娘娘疾病纏身,是一個月前走的。可張太醫一直身體康健,怎麼會說沒就沒了?說到底,還是個「癡」字惹得禍,想必是那死心的人怕麗妃娘娘在九泉下孤單,就這麼追隨著去了吧……

      那年輕人也是面露悲色,又接著說道:「家父走得急,但是一直放心不下皇上,將以前聖上的診脈案子悉數傳給了小的,囑托小的一定加倍小心地伺候皇上。」

      話說到這,安巧兒又是一驚,張太醫難道也把那秘密告訴給了這個年輕人?老太醫一直是穩重之人,想來他能放心囑托的,也定是個靠譜的。

      於是,她又進了內室,傳話給小主子聽。

      過了一會,只見安巧兒出來了,請張侍玉太醫入內,待到進了內室,他看到一個嬌小的玉人兒半臥在龍床上,連忙低頭側身迴避,小聲請安巧兒放下龍床上的簾子。

      主僕二人原先還是不確定,看小張太醫這樣的反應,心裡頓時清楚他的確是個知情的。不然為皇上診治,何須像後宮妃子那樣放下簾子?

      「太醫第一次來,禮節不用太過繁縟,朕是男子,何來後宮妃嬪的忌諱,你且過來替朕診脈吧!」聶清麟淡淡地吩咐道。

      張太醫連忙行禮低頭小步走了過去,聽著皇上那略帶沙啞,卻軟軟糯糯的聲音心裡卻是微微一蕩。

      待到那截玉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張太醫的鼻尖都微微冒汗,指尖輕搭在那羊脂玉樣的肌膚上只覺得順滑得差點掉了下來,綿軟的酥麻順著指尖一路綿延,他咬舌連忙穩住心神,鎖著眉細細地品脈。

      聶清麟這邊也在打量這張太醫:樣貌倒是個端正敦厚的,他名「侍玉」,倒是應了母妃閨名潘玉兒的「玉」字。

      「侍」也是「思」啊!張誠老太醫甘為一個觸不可及的女人,終身不娶,一生侍奉……母妃這一生倒是沒有白活。

      這人雖年輕,但是確實得了養父的真傳。待到品完脈象,又施了針灸,胃疼的症狀立刻大大緩解。

      聶清麟舒爽了不少,問道:「張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只是你看著年輕,繼承父業剛入了御醫院,他們怎麼就准你過來了?」

      張太醫低聲說:「剛進京的藩王平川王頑疾罕見,御醫得了太傅的手諭,資深的御醫都到王府會診去了。小的主動請纓為聖上效力,倒是沒人爭搶。」

      聶清麟微微一笑,心裡立刻明白:御醫院都是一群老人精兒!深諳這宮內的情勢秘密,小皇帝有恙,保不齊就是太傅大人的示意,若是不小心替皇上看病,洞悉了這內裡的隱情,太傅可是會手起刀落,殺人滅口的啊!

      有人主動來當替死鬼,怎會有人來跟他爭搶?

      心裡想著,她嘴上淡淡地說:「替皇家看病出方,是擔風險的,張太醫不怕嗎?」

      張侍玉連忙跪地說道:「小的本是被丟棄在路旁的孤兒,幸得家父垂憐,免了在路邊凍死之苦,本應烏鴉反哺兢業盡孝,奈何家父仙逝,小的又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兒,只能謹遵家父的遺願,護得聖上周全,就算小的肝腦塗地也是應當應分。」

      聶清麟心底倒是一熱,這張氏父子還真是一對死心眼的忠厚之人啊!再看那張侍玉,不免又順眼了幾分。

      辭別了聖上後,張太醫出了皇帝的寢宮時,心神還有些恍惚。

      聖上雖然年紀尚輕,但是那眉目間的風情真是如含苞待放的嬌嫩花蕾,雖未展出全貌,但是醉人的香氣已有似有似無地溢出了。

      這樣出眾的品貌若是完全長開,可怎麼扮那鬚眉男兒啊!

      心裡不禁替皇上擔憂,捻了捻指尖殘留的香軟酥麻,張侍玉便走邊細細地回味著小皇帝方纔的一顰一笑,可歎這世間的癡兒便又多了一個……

      太傅那邊忙完了繁重的國事,已經是到了晚上。

      既然已經決定殺雞儆猴,抄了平西王府的老窩震一震各路諸侯,自然要排兵佈陣調派人手,便在自己的太傅府中宴請了諸位得力干將。

      都是些曾經跟自己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太傅倒是卸下了平日裡的仙風道骨的做派,豪爽地喝了幾大杯酒。

      一群武夫湊在一起推杯換盞,甚是暢快。喝得興起時,老部下魯豫達突然提到,他弄了十來匹西域的汗血寶馬,不如趁著夜色,開上賭局,試一試馬的腳力,得勝的便白白得了寶馬,輸了的要回府加罰幾罈老酒。

      主意一說,便被這群醉漢一呼百應,衛冷侯也是在京城裡憋悶得久了,整日跟一幫老臣算計著也甚是膩歪,反正京城夜晚宵禁,寬敞的大街小巷倒是適合策馬縱橫,便笑著應允。

      一群人來到了馬鵬裡,揀選了中意的馬匹,便翻身上馬,每個人帶著幾個侍衛,如一陣旋風一般便衝出了太傅府。

      衛冷侯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穩穩地跑在了前頭,這西域名馬果然不同凡響,跑起來如青雲托起,風神相助,一路風馳電掣。

      馬蹄達達,人語聲、馬的嘶鳴聲交錯不斷,在安靜的夜晚不停迴盪。

      各個郡府官衙,王侯府邸的人們卻都驚得夜不能寐,緊閉著宅門,貼著耳朵聽著屋外長街的動靜,疑心著這京城是不是又要變了天。

      待到跑到宮門口時,遠遠地就看見阮公公立在宮門前伸著脖子張望著。

      衛冷侯一馬當先,跑到了近前,勒住了馬繩,斜著眼兒問道:「阮公公立在宮門前是等誰呢?」

      阮公公看著冒著酒氣的太傅,連忙低頭縮手地回到:「回太傅的話,您白天說以後午膳晚膳都要跟皇上一起吃,所以皇上和奴才都候著太傅呢!」

      聽阮公公這麼一說,衛冷侯才依稀想起是有這麼回事,一揮手,示意把宮門打開,也不下馬,然後在阮公公瞠目結舌又束手無策的的表情下,帶著自己身後的一干武將,呼啦一下甩著馬鞭,策馬奔騰,撒著歡兒地奔入了皇宮之中。

      這一路上,遇到巡夜的侍衛們都是一驚,先是抽刀嚴陣以待,待到看清領頭的是衛太傅時,又連忙收刀垂立讓路。後來大內統領呂文霸乾脆扯著嗓子喊:「太傅的馬到了,前面的禁軍都避讓開來!」

      這一路兵荒馬亂,攪得整個深宮都沸騰了起來,

      衛冷侯後的武將們都是殺伐狠勇慣了的,可是沙場去了無數次,在這皇宮裡策馬奔騰可是連想都沒想過的。也只有跟著衛冷侯這樣英武決斷的主公,才能行這干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狂妄之事!

      一時間酒意正濃,熱血翻湧,將那馬鞭子甩得更狠了些……

      等到一路人馬跑到皇帝的寢宮時,寢宮燈火通明,滿院子的奴才宮女烏壓壓跪了一地,個個瑟瑟發抖,只當這太傅又故技重施,重演那血洗皇宮的噩夢。

      聶清麟也得了信兒,本來是等著跟太傅用膳,沒成想卻等來兵馬。

      也罷,劫數將至,躲也躲不開,倒是面色從容鎮定地走了出去,安巧兒在身後已經是哭成了淚人,只抱著聶清麟的大腿哭喊著:「皇上!」

      聶清麟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慢慢走到了院子裡。

      只見衛太傅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黑衣,霸氣肆意,沐浴在月光之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 08:29 PM

第十一章

      衛太傅也正看著剛剛邁出宮殿的小皇帝,方才進了院子時,瞧見著一院子奴才們惶恐的反應,便知道他們是誤會什麼了。

      嘴懶得解釋,卻想著看看小皇帝嚇得小臉兒發白的樣子也是有趣。

      可是等那小兒出來了,才發現滿院子的惶恐,都是為了襯得台階上的那點孑然傲骨。

      平日裡見慣了這小龍吐珠,倒是不覺得怎樣,可是趁著月色從馬上望下去,這夜幕低垂下,那張尖細的小臉雪白的泛著螢光,倒真似那天上明月移下了凡間,小兒穿著一身明黃的便裝,腰帶束起細瘦的腰身,斂著精細的眉眼,表情也猶如月光清冷,不卑不亢地靜靜地望著自己……

      衛太傅微酣地瞇著眼兒,突然感覺到:長得倒真是有些味道……

      「皇上是在等微臣用膳嗎?衛冷侯終於開了口,低沉的聲音打破了院子裡的死寂。

      聶清麟淡笑著回到:「中午吃得甚飽,也沒甚麼走動,倒是不餓,太傅如果要事纏身,倒不必特意陪朕一起用膳。」

      衛冷侯聽著那軟糯的聲音,稍一帶馬的韁繩,讓駿馬朝著台階又「噠噠」走了幾步,待到走到了小皇帝的身邊,突然彎腰伸手,一把就將聶清麟拽上了馬背。

      聶清麟沒有防備,抿著嘴兒,連忙伸手抓住了衛冷侯的手臂穩住了身子的平衡,然後聽到自己頭上的的男人富有磁音的聲音說:

      「既然本侯害得皇上存了食,就帶著聖上好好的消消食吧!」說完,將小皇帝橫在了自己的身前,拽起韁繩喊了聲「駕」,便往外跑了出去。

      旁邊的武將們看著衛太傅把個瘦雞崽子的皇帝拉到了馬上,頓時哄得笑開了,也跟在自己主公的馬後,悉數奔了出去。

      宮裡的一干人等就這麼瞠目結舌地看著太傅大人像土匪頭子似的將皇上劫掠走了。

      等到安巧兒可算是反應過來,衝出去徒然地大喊一聲:「皇上!」

      那隊夜闖深宮的人馬已經伴著張狂的笑聲跑得午門外去了……

      聶清麟著實是被醉酒的太傅嚇得不清,打死她也沒想到,這位權臣會大半夜的騎馬入深宮,然後拽上自己滿京城地閒逛。

      自己的身上就是件薄薄的棉裌襖,冬夜風硬得很,雖然太傅後來將自己攬入了他的懷中,迎面襲來的寒風還是凍得四肢發僵。

      幸好這太傅的酒瘋還沒有耍得徹底,感覺到了小皇帝在發抖,便將自己身上的貂絨大敞扯到身前,將小龍珠的身體密實地包裹了。

      聶清麟只覺得自己靠著的那片胸膛傳來陣陣熱氣,只一會的功夫凍硬的四肢漸暖了過來,只是身後那股子男人所特有的雄壯氣味伴著濃郁的酒味直往口鼻裡鑽,熏得她那雙頰的緋紅一直未能卸下,加上馬背上的顛簸,只能靠著太傅那結實的胸膛裡,盡量地把小臉往厚實的貂毛裡藏。

      一隊人馬在皇宮裡撒完了野,覺得在京城裡跑得不過癮,最後居然又叫開了城門,奔到到了京郊的燕子湖畔。

      太傅的手下大部分是北方雪地的漢子,不畏嚴寒,加上這一圈跑得熱了些,叫來個幾十個侍衛,將湖面一隅的厚冰鑿開,然後這幾個朝廷叫得上號的武將大員們,居然就這麼的脫下了衣袍,打著赤膊,撲通撲通地跳進了水裡。

      聶清麟真是看呆了,要不是知道這些位的前程一片大好,還真以為這是要集體殉國的架勢呢!

      衛太傅立在馬上,哈哈大笑地看著自己這幫子生猛的部下撒著酒瘋,然後低頭去看半張著小嘴,瞪著大眼兒的小皇帝。

      小孩就應該有點天真膚淺的樣子,一天總是寵辱不驚的模樣擺給誰看?

      可小皇帝倒是驚了,眼睛睜得奇大,直勾勾地望著湖裡那些個膀闊腰圓,胸毛畢露的漢子們!

      衛太傅猛然想起了皇帝的「隱疾」。

      老部下們太不謹慎,被白白吃了豆腐都不知情。太傅虎著臉一下子將小皇帝的身子扳了過來,用手捏住了她的臉頰,陰測測地問:「好看嗎?怎麼連眼都不眨?」

      按理說現在聶清麟應該是拍一番馬屁的,說些什麼「好看得緊!強將手下無弱兵」一類的溢美之詞,可是這臉凍得實在是太僵了,嘴也不太利索。被太傅熱騰騰的大掌一捏,倒甚是舒服,不自覺那冰涼的臉蛋就在太傅的大掌中微微磨蹭了幾下。

      衛冷侯只覺得一股子嫩滑綿軟的觸感頓時在掌間擴散開來。以前雖然也鉗過這小子的下巴,但是還真沒發現小皇帝的皮膚居然有這麼好……一時間,太傅的手再也沒鬆開,乾脆兩隻大章都貼在了皇帝的嫩臉蛋子上。

      雖然是緩和了,但是聶清麟卻覺得自己與太傅大人眼下的情勢似乎不妥。

      母妃失寵得早,她自幼不得父皇歡喜,也就是每年的節日宴席上遠遠地望見皇帝那麼一眼,來自男性長輩的關愛該是怎麼樣,她還真是不大清楚的,但是被掌握自己生死的衛太傅這般親近,還是有些盛寵難承啊!

      當下邊想掙脫了那對大掌:「太傅大人,朕不太冷了,愛卿鬆手吧!」

      哪成想,那對大掌銅鐵澆築的一般,半點撼動不得,反倒是她的無用掙扎讓場面略顯尷尬。

      衛冷遙眸中閃著不明的意味,突然翻身就將小皇帝抱下了馬,轉身來到湖旁的密林裡。

      高大的身子擋住了身後侍衛們的視線,他將小皇帝按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便慢慢低下了頭……

      待到衛太傅的俊臉與自己近在咫尺,那眼裡閃著都是獸兒般的光,熱氣也噴到了嘴邊,聶清麟頓時心裡警然:太傅的這場酒可真是醉得不輕啊!

      連忙側過了臉去,突然大聲說:「太傅您醉了!」

      衛冷遙的薄唇差一點就貼在小皇帝的臉上,突然被那軟糯的聲音大喝,心裡也是一凜:自己究竟是要幹什麼荒唐事?

      心裡警醒的同時,胳膊微一用力,便將小皇帝甩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聶清麟這才發現衛太傅的氣力是何等之大,自己被狠甩在地上,撞得兩個胳膊肘連同膝蓋一陣發疼。

      她吃力地支起身子,回頭再望向太傅,發覺愛卿的酒應該是醒了,滿臉除了對自己荒誕行為的震驚外,那股子殺氣止都止不住。

      酒後輕薄皇帝,可真是好說不好聽啊!

      欺君犯上對於太傅來說,雖然是家常便飯,但太傅這麼英偉神武的真男子,卻想要吃同為男兒身的皇帝的豆腐,真是人生洗刷不掉的污點呢!

      聶清麟知道,要是在不做點什麼,備不住太傅熱血一湧便要殺人滅口!

      於是坐起了身子,努力壓在心裡的慌亂,略顯委屈的說:「太傅說帶我消食,如今肚子倒是餓了,太傅你倒是醒醒酒,好帶朕吃些東西啊!」

      可是台階都給了,太傅卻不肯下腳兒,還是那麼殺氣騰騰地盯著自己,聶清麟只得自己往台階下滾了,便掙扎著起身,趕著往林外走。

      以前在深宮雖是備受冷落的皇子,但也是按著宮裡的體制規格,一路嬌嬌嫩嫩養大的,哪裡遭過今天這樣的罪啊!方才摔得實在是太疼了,加上白天的胃病剛剛犯過,又在馬背上折騰了一番,真是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怎麼也爬不起來。

      心裡正慌著呢,突然身子一輕,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

      聶清麟只當是太傅要趁著月黑林密摔死自己,連忙一把抱住了衛太傅的脖子,眼兒睜得大大地望著他。

      可是太傅心裡所想的就跟小皇帝大相逕庭了。

      方才見這小兒像隻貓兒似,在雪地上扭了半天也起來不來,可笑的樣子倒是讓自己緊繃的情緒緩了下,便走過去將他抱起。

      原想著被自己那麼甩在地上,多少會有些怨氣牴觸,沒成想將這小龍珠抱起時,小子居然毫無間隙地立刻回抱了過來,攬著自己的脖兒倒是親近得很。

      這等親密的樣子,倒還真像個孩子被斥責後,得了空兒便委屈地靠過來撒嬌。

      鐵石的心腸登時就軟了一下,緩了緩語氣說:「夜太深了,再去敲開宮門就不大好了,不如皇上一會去本侯的府上吃些東西,再歇息一宿,明兒跟臣一起去早朝吧!」

      只要不是慘死在林子裡,太傅怎麼安排都行,聶清麟趕緊點了點頭。

      衛太傅抱著她又翻身上了馬,也不等那些在冰湖裡嗷嗷下餃子的部下們,自己先帶著侍衛回到了府上。

      回府時,太傅對自己府裡的劉總管說道:「一會兒魯豫達他們要是折了回來,你就說我睡下了,看著安排他們吃喝歇息吧,然後你叫廚房備些好消化的飯菜送到本侯的房中。」

      說完便抱著聶清麟進了自己的寢房。

      劉總管看了看太傅懷裡那個粉雕玉砌的孩子,一眼就瞄到了他身上那明晃晃的黃色,立刻低下頭,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低聲應承著

      待到進了屋子,太傅將小皇帝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問道:「一會皇上可否穿微臣的便衣?」

      聶清麟身上的那件衣服方才在雪地上染得都濕透了,再不換下來就要招了風寒。

      聶清麟心裡一沉,覺得自己同意在太傅府裡過夜實在是失策,可是轉念一想,不同意又能怎樣?難不成這位太傅大人真會聽她這個傀儡皇帝的話嗎?

      躊躇間,她猶豫著說:「天色不早了,太傅給朕安排到客房即可,朕一會自行更衣進膳,就不打擾太傅安歇了。」

      方才林中的事情雖荒唐,但是小皇帝那一躲,太傅大人心裡也是來氣的,心道:倒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平日裡直勾勾盯著自己,過眼癮倒是起勁兒的很,到了節骨眼兒,反而扭捏羞澀上了。

      不過想起他年齡尚小,事到臨頭羞澀一二也是正常。也幸好他羞怯了起來,不然自己那一下子真的親上了,酒醒過來,想到自己親了男子,免不了懊惱得要殺人滅口,正在清理藩王的緊要關頭,另立新君也甚是麻煩啊!

      可如今聽得小皇帝要跟自己分睡,不知怎的,心裡又不大是滋味了,頗有好不容易大方一回,給出去些許賞賜,反而被人罩著臉兒扔回來的感覺。

      當下拉著俊臉說:「聖上又不是沒有跟微臣同塌而眠過?是嫌棄微臣睡品不好嗎?」

      聶清麟連忙說,那怎麼會?是自己睡相不好,怕驚擾了太傅大人的安眠。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 08:31 PM

第十二章

      衛冷侯心知小兒嘴滑得緊,也懶得再跟他分辨,命侍女拿來內衫讓小皇帝換上。

      聶清麟接過內衫,瞟了眼也在換衣服的太傅大人,借口有些冷,也沒用侍女服侍,放下床幔快速地換好。

      幸好冬日的內衫布料綿軟厚實,加上衛冷侯的衣服很大,套在身上如同布袋,倒也不能露出馬腳。

      正在換衫時,飯菜被端了進來。

      只是端飯菜進來不光是劉總管和下人,還有一位身著華服,正當妙齡的嬌俏少女,精緻的小臉上掛滿了甜笑:「妾身聽聞太傅策馬出遊,心想著回府後,必定是身上寒氣甚大,於是早早地備下了一盅蟲草花豬骨湯,一直守著未敢入睡,您剛回來,妾身就趁熱給您送來了。」

      說著,素手擎著一方托盤,上面擺著一盅冒著香氣的硃砂小瓷罐,裊裊走來。

      佳人如此貼心,聶清麟隔著簾子都聞到了香氣,可衛太傅的臉兒卻冷了下來。

      還沒等美人走到近前,便呵斥起她身後的劉總管:「香兒剛入府中,不懂得這衛府的規矩,可難道你也是剛入府的嗎?妾室沒經傳喚,怎可擅自進入本侯的房間?」

      劉總管倒是個懂事的奴才,立刻低頭向太傅認錯,可心裡卻想著:這尚府的嫡出小姐剛入府中,還不識得太傅的家法嚴厲,非要拿出那貴女千金的架勢,自己哪裡能攔得住啊!不覺心裡對新入府的四夫人,反感添了幾分。

      這名喚香兒的被太傅訓斥得下了臉面,本來掛著的甜笑再也攏不住了,臉色緋紅,緊咬住下唇,低聲說:「原不關總管的事兒,是香兒莽撞了,太傅千萬不要動怒,香兒這就出去。」

      衛冷侯這才緩了語氣道:「香兒你初到府上,不宜勞累,以後這些廚房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你是尚府嫡出,本侯原是不該納你為妾的,奈何你哥哥的一番美意,加上你也肯委屈了自己,倒是白白的成全了本侯……你且休息去吧,本侯一會回到你的房中歇息。」

      這番話,立時讓尚雲香心花怒放,自己是昨兒才到府上的,因為先皇國喪未過,原本該是納妾的儀式都沒辦,自己進了府,也一直沒能服侍太傅,太傅的意思……當下小臉更是粉霞遮雪,緋紅一片。

      當她羞怯地轉身離去時,微微抬頭瞟了一眼那放下的幔簾。

      聶清麟一直躲在床上替那美人難過,衛冷侯真是空長了副驚冠六宮的皮囊,半點憐香惜玉的氣質都沒有,跟他那幫在冰湖中洗澡的弟兄們倒是很相配,都是該上山落草為寇的綠林漢子。

      只可惜了那碗香噴噴的煲湯了……

      不過聽那意思,這響亮的一巴掌後,一顆大甜棗又把美人哄好了。

      哎,原來這宮外的女人與宮內的一樣,窮盡畢生的算計,只為抓住那根本不能一人獨享的男人心。

      話本子裡的舉案齊眉,二人相守到老的佳話,倒是真的只適合在那方寸的檯子上咿咿呀呀地演繹著,讓那些宅院裡的觀者們,用虛構的甜味來彌補這現實的苦楚……

      待到那香兒離開房間後,劉總管連忙吩咐身後的下人將準備的飯菜擺好,便也跟著下人們退下了。

      劉總管出來時,剛轉過長廊便見那尚雲香並沒有回房,而是在長廊那等著自己,立刻柔聲低語:「劉總管,方才是我的不是,害得你受了太傅責罰。」

      劉主管趕緊低著頭說:「四夫人,您太客氣了。」

      尚雲香又微笑著示意身邊的丫鬟,將一塊通透帶水兒的碧玉遞給了劉總管:「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權拿來讓總管賞玩,以後要是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還請劉總管多多擔待啊!」

      劉總管推卻了一番,只能滿臉堆笑著謝過四夫人的美意,收下碧玉。

      尚雲香見總管收下了,笑著又問:「方纔見太傅好像是抱著個進去的,那床簾又是撂下的,莫不是其他的姐姐在房中?」

      劉總管立刻明白,這是套話來了,可是有些話可真不是她一個妾室該問的。

      太傅府一直沒有正室,雖不知太傅是什麼心思,但是這正室的行情可是一路水漲船高,有誰不知道,今日是太傅的正妻,那就是明日六宮之主了!

      就算太傅一直不肯鬆口立正室,那妾室也是人人爭搶的,以後就算不能成為皇后,但是從太傅府帶入宮門的,好歹也是個妃子不是!

      宮變後,各個愛鑽營的府宅都按捺不住,不斷地往太傅府裡遞畫像。

      可想他尚府也夠厚顏的,先是一個庶女出身的悔婚在前,現在眼看著著太傅兵權在握,一朝問鼎,便又推舉著嫡出的三小姐來做小妾。

      但是太傅也夠出人意料的,在那麼一大堆畫像裡單挑出這麼一位來,莫不是真是對尚家的姑娘情有獨鍾?

      想到這,劉總管心知這為是新鮮入府的,娘家也是個望族,估計還能得寵些時日,倒是不能得罪了,便滿臉堆笑地說:「四夫人,您是多慮了,方才太傅大人既然說今夜宿在您的房裡頭,便斷不會再叫其他的夫人,時候也不早了,您還是回屋準備著個吧。」

      尚雲香見劉總管避重就輕,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依著自己以前在尚府的性子,定是把這收了好處,還糊弄主子的奴才拿住狠狠整治一番,但她也心知自己初入府中,不能得罪這府裡的總管,只能笑著轉身離開。

      等到四夫人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劉總管收起笑容,輕蔑地撇了撇嘴,隨便地將那塊昂貴的碧玉塞進了自己放碎銀子的荷包裡……

      而太傅的房間內,衛冷侯揭開了簾子,衝著看完了大戲的皇帝說:「聖上,用膳吧!」

      聶清麟方才聽到衛太傅要去妾室房裡過夜,心裡就一陣輕鬆,所以痛快地下了床,坐在了桌邊。

      桌子上的菜品都用銀針試過了,下人方才也逐一試食了。看來太傅府的警戒一點也不比皇宮裡差。

      不過也是,刺客也都是長著心眼兒的,知道該殺誰才能名揚天下。習得一身舞劍下毒的絕學,卻來殺個擺設兒皇帝,豈不是暴殄天物?要是一朝殺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佞臣賊子,那真是名垂青史,鐵血丹心了!

      想到這,略同情地看了太傅一眼。

      太傅大人似乎不太餓,看著小皇帝吃了一會,也不說話,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出了房,大約是去了那四夫人的房間。

      聶清麟終於可以一個人愉快地用餐,最後美人素手調配的美味煲湯也悉數進了天子的腹中。

      當小皇帝終於躺在太傅那張寬大的床上時,聞著枕間太傅身上獨有的氣息,迷迷糊糊地想著:父皇當初是一味的昏庸淫奢,懶理朝政,最後也是氣虧腎虛,身體不大強健了。

      而現如今這太傅,既要操勞國事,算計著奪位,防備著刺客,還要每天夜裡,回府中辛勤耕耘著這幾房夫人的肥潤良田……

      這真是比父皇還要操勞百倍,大抵離虧空也不遠了吧?也難怪寵幸個新婦,那臉色都像上刑場一樣暗沉。

      只盼著附庸權勢的大臣們再多些,讓太傅多納幾房美妾,待到太傅酒色兩全,內裡空虛,就這麼自自然然地一命嗚呼了……那可真是「此時無招勝有招」啊!

      這麼一想,也許自己的前程也沒那麼昏暗!在被窩裡又愜意地滾了兩下,不大一會便睡得香甜了。

      單說太傅大人,出門的時候臉色的確是不大好的,可是不好看的緣由,卻只有他心裡最是清楚了。

      前兒個總管拿來一筐的畫像讓自己挑選時,自己看了幾幅,獨獨看著一副畫像裡的女子順眼,一問才知,是尚府的嫡出三小姐,正當妙齡,甚是嬌艷。

      衛冷侯一下就明白這兵部侍郎尚凝軒的盤算了:想那宮裡的尚雲初已經一盤殘羹,這尚侍郎自然是拿出盤鮮美的來討好自己了。

      這尚凝軒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當初在宮變的關鍵時刻,站到了自己的一邊,但是他到底不是衛冷侯親培出來的部下,急需用聯姻維繫下與這大魏朝權臣的關係。

      奈何太傅始終不立正妻,借尚侍郎八個膽子,不敢拿自己妹妹嫡女的身份說嘴兒,去向太傅逼婚,只盼著妹妹貌美機靈討得太傅的歡心,那自己以後在太傅的面前也自然是被多多倚重了。

      想著尚凝軒這點心思,衛冷侯覺得非常時期,應該是拉一拉這位重臣,宣示下親近了。但是心裡卻是對尚凝軒的為人微微鄙薄了一下:原以為是個雷厲風行,磊落的人物,竟也是個拿自己親妹妹的名節投機鑽營之輩。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小人,用起來順手,丟棄掉也不心疼……

      於是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挑了三小姐尚雲香入府。

      本來是兩全齊美的佳話,但偏偏剛才這尚雲香進了屋子時,讓太傅狠狠地堵了心。

      當這新納的妾室,站在屋子當中,與那小龍珠子只有一簾之隔的時候,衛冷遙才猛地發現,自己為何當初獨獨看著尚府的千金無比順眼了!

      那尖細的下巴,身形無不跟那幔帳裡的人兒有些肖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 08:32 PM

第十三章

      這種神似背後蹊蹺的隱情,真是讓太傅大人陰雲密佈、翻江倒海。

      偏那挑起了事端的,跟個沒事兒的人似的,穿著自己的貼身衣物,坐在桌邊斯條慢理地吃著飯。

      寬大的內衫愈發襯得小人兒嬌小玲瓏,一副綿軟可口的模樣……

      那一刻,看著那咀嚼著食物的小口,衛冷侯只覺得密林子裡的那股子邪氣又翻湧上了,趁著還沒幹出讓自己後悔的事前,他便沉著臉騰地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房間,劉總管連忙迎了過來,低聲問:「太傅是要去四夫人的房間嗎?」

      等了半天卻不見太傅回答,微抬頭一看,卻發現太傅的臉上一片猙獰,殺氣陣陣……

      這樣的表情……劉總管是見過的,記得更是刻骨銘心。

      太傅上次露出這樣的表情是什麼時候來著?想起來了,是衛冷侯犒勞安撫了邊縣將士那會兒,滿滿一縣城的百姓,都爭搶著出來看這畫上仙人一般的大人,當時的衛督軍,站在高台上對全縣的百姓說,此次朝廷興兵,管保叫他們以後的生活無虞,再不用擔驚受怕。

      衛督軍訓完話,前腳剛走,後腳這一個繁華的邊縣就被偷襲的匈奴一夜之間燒殺得一人不剩。

      那時候,聞訊折返回來的太傅大人站在一地的焦炭狼藉裡,看著那一具具的婦孺稚兒的屍體,露出的便是現在這滿臉肅殺的表情。

      當時他身為督軍,本無出兵將令,卻饒過了當時統軍的大帥,擅自帶著自願跟隨的五百輕騎兵,每人身上只帶了兩日的乾糧,千里奔襲,趟過了大河,橫穿了連當地人都不敢涉足的死亡沙漠,從不可能的角度,出其不意繞到了當時匈奴元帥的大營的背後,匈奴毫無防備,後方空虛,夜裡一舉閃電偷襲成功,斬了那元帥的首級,又連夜回轉,將賊首高掛在邊縣已經變得殘垣斷壁的城門之上,祭奠了這滿城枉死的冤靈。

      那一役,嚇破了敵膽,也讓衛冷侯的聲名大振,滿朝的文武這才知曉,原來那滿腹經綸的狀元郎,居然是個能一夫當關的能人武將!

      這段往事,劉總管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是因為他是太傅當年督軍從邊關帶回來的。原來他是個宮內禁軍的小統領,後來因為治軍過嚴,得罪了榮尚書的親侄子,被罷免充了軍。

      當年在沙場上,要不是衛太傅出手相救,自己差點被亂箭射死,但是一條手筋還是被挑斷了,再使不上氣力,從此落下了殘疾。

      幸好太傅大人不嫌棄他成了殘廢,念及他以前作戰的勇猛,又有些統領事務的才幹,帶入府中做了總管。他也是銘記太傅的恩情,只當成自己的命是太傅的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府宅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這太傅府衙之內,一派祥和,為何太傅卻又露出了如此震怒的表情?

      劉總管的表情頓時也變得凌然,束手垂立,屏息凝神地等著太傅的吩咐,心裡想到:

      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只是打死劉總管,他也想不到,如今失守的是太傅的男兒真我自尊,熊熊大火已經將城門口燒得是外焦裡嫩。

      惹下這場大禍的,也不用千里奔襲去取首級,便正在太傅的房間裡,躺在被窩裡嬌憨地打著滾兒,睡得正甜呢!

      怎麼突然對那個小廢物生出了這等荒誕的念頭?

      太傅那一刻立在院中,各種念頭都在心裡湧動,理智告訴他,解決麻煩最佳的法子就是一個字——殺!

      可腳卻像是長了根兒似的,怎麼也挪不動了。

      醞釀了半響,平衡了利弊,太傅終於收起了滿臉的殺氣,閉著眼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明兒個,你親自準備馬車,早早的把我屋子裡的那個人送進宮裡,再告訴阮公公一聲,皇上身子不爽利,以後就不用上早朝了……走,去四夫人那。」

      劉總管趕緊低頭應下,然後從荷包裡套出那碧玉,小聲說:「方纔四夫人打賞了小的……」

      太傅的腳步沒有停下,冷笑著道:「香兒倒是個會鑽營的,頗有家兄風采……她依然要給,你就收下吧。不過她要你做什麼,可要悠著點……」

      劉總管連忙低聲說:「謝太傅,小的心裡有分寸。」

      而衛太傅沒有回頭,進了新納妾室的房間。

      按理說,該是*一刻,錦浪翻滾的*時刻,可是衛冷侯再看著自己親選的新婦,真是再沒有一處順眼的地方了。

      下巴尖得討厭,那身段單薄得失了福氣,胭脂的味道有些嗆人,皮膚看著甚好,卻怎麼也不如在林中摸到的軟膩順滑……

      這麼食之無味地例行了一番,太傅起身便著衣出去了。

      那尚雲香的臉上紅潮未褪,原指望著太傅大人能攬著自己入眠,沒成想,夫君竟然起身便要離開了。

      她雖是沒有經驗的,也體會到了太傅大人方纔的興味闌珊,自詡是個美人的她頓時心裡有些慌神兒。

      於是一臉惶恐,連忙起身問道:「太傅這是要去哪?是香兒做錯了什麼?」

      衛冷侯臉色如常,語氣平和地說:「香兒甚好,只是本侯還有些要事去書房處理,你且安睡下來,明兒我會讓總管給你送些補身子的羹湯來。」

      說完便離開了尚雲香的睡房,一個人回了書房。

      尚雲香看著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

      當初哥哥提出讓自己嫁給衛冷遙做妾時,自己只是猶豫了一夜,便點頭同意了。除了奢望著有朝一日成為那六宮之主外,想到衛侯出眾的相貌,更是讓尚雲香心動。

      原來還設想著進了府裡憑著自己的姿色一朝得寵,沒成想,這一夜的功夫似乎就是恩寵不再了……說到底,太傅應該還是喜歡自己那庶出的姐姐詩文才情,可恨自己女紅琴藝樣樣精通,偏偏詩詞歌賦上欠了些火候,只能日後多下些功夫,露出些個文采討得太傅歡心。

      這邊尚雲香立下了女狀元的志向,那邊聶清麟也歡喜得緊。

      在太傅府睡了一宿,原想著第二天還要跟太傅同車進宮甚是遭罪,沒成想第二日太傅便不見了蹤影,待到自己被一對車馬送回了宮中,又被告知,打今兒起不用上早朝了,也不用去上書房了。

      聶清麟有些愕然,待到每日進膳,那個高大的身影沒有再出現在自己的寢宮時,又鬆了口氣。細細想來也甚是滿意,覺得自己的日子總算是要輕快些了,便一個人躲在宮裡,磨著安巧兒弄些可口的零嘴,翻著內務府監新送來的才子佳人的冊子,優哉游哉地消磨了起來。

      不過鬧騰了一宿,第二天小皇帝還沒有上早朝,朝堂上頓時開了鍋。待到過了三日,還不見皇帝的蹤影,大臣們個個都是心裡畫魂兒了起來。

      當初太傅宮變實行的是他拿手的「閃電」出擊,宮裡血光沖天,可卻止步於宮門之內,宮門外的說法一律是先皇駕崩。

      市井謠傳甚多,但是史書裡正經記載的卻是魏明帝因惡疾駕崩,順情順理。群臣們也就是心知肚明,誰也不敢也不能往外說而已。

      但是雖然衛冷侯當機立斷宰了幾個出頭鳥,立下了威信,但是忠於大魏的頑固不化的老臣還是有的。

      於是這第四日,朝堂上便熱鬧了起來。

      領頭的是翰林院的老學究吳景林大人,此老為人耿直,算起來還是當今聖上聶清麟在書房開蒙的夫子。

      宮變那些日子,老人家氣急攻心,病倒了在了府裡,今兒好不容易見了起色,偏趕上這檔子事,聽聞了前幾天夜裡太傅率領部下闖進皇宮,劫掠了皇上的事情後,老頭兒將雪白的喪服套在了朝服裡,一個人舉著奏折就對著那朝堂上空著的龍椅下跪,狠狠參了衛太傅一本。

      衛冷侯坐在蛟龍椅上,正漫不經心地揉著脖子,這幾夜,他一直通曉在書房研究的平西地勢,昨兒個天微亮了才在軟榻上囫圇了一覺,脖子似乎不大爽利。

      待到吳景林那骨頭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自己的滔天罪狀宣讀完畢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吳閣老,本侯看你是病得不輕啊,本侯既然是受先皇的委託,承擔著教導幼帝的職責,自然是盡心盡力。

      本朝高祖是馬背上的天下,一向有尚武之風,聖上白天要研習功課,沒有閒暇,趁著晚上空閒,練一練這馬背上的功夫有甚錯處?值得吳閣老您穿著喪服在朝堂上胡攪蠻纏?」

      吳景林稀稀落落的山羊鬍氣得翹起了老高:「那天夜里長街的動靜,在場的哪一個大臣沒聽見?寒冬深夜,皇上倒是怎麼個尚武心切,非要深夜跟你們這幫子醉漢騎馬?聖上若是康健,為何這幾日一直不來早朝?今天老臣我拚死也要見皇上一面,如若哪個賊子存心扣著皇上,老臣我豁出去,也要闖一闖這皇宮的大門!」

      說完瘦骨嶙峋的老頭,扯開了朝服的袍子,穿著一身麻衣就開始往外跑。還沒跑幾步,邊被兩個侍衛高高架起,蹬著細瘦的腿兒,一路喝罵著被架出了午門。

      阮公公立在一邊,心說:「這個吳閣老,好好的不在家養病,偏鬧這麼一出,真是不給自己的兒女積福啊!」

      沒成想太傅的心思卻讓人費解,輕描淡寫地說,這吳閣老朝堂失態,罰他在府裡閉門思過,又罰奉三個月後,就再也沒有什麼雷霆手段了。

      下了朝堂時,魯豫達跟在太傅的身側不解地問:「太傅,那老兒這麼不開面兒,怎的不一刀剁了他?」

      太傅揉著脖子坐在上書房的椅子上,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架不住又臭又硬的書生,吳閣老在朝中清譽甚佳,原先也是不得先帝寵愛的,但是那忠心倒是十足的真。

      這樣本來就掛著閒職的,快要歸隱的老骨頭,也鬧不出什麼大風浪,殺了他,倒是成全了他的赤膽忠心的美名,本侯反而在全天下的讀書人心裡失了份量。」

      魯豫達一聽,頓時豁然開朗,心裡又敬佩了他的太傅大人幾分。

      這樣能文能武,運籌帷幄的英偉人物,他不坐天下誰能坐?那個瘦雞崽子的皇帝嗎?

      還什麼通讀經史的大儒?連這點都看不開,真是白白活了這麼大的年歲。

      可是魯豫達不知,他心中的這個英偉人物,心情其實是大大的不好。

      那日夜裡,他猛然警醒,便立下了少見那小廢物的心思。

      沒成想,癮頭還沒有卸下,這幾日一直躲在寢宮混吃混喝的小混蛋,卻給自己惹來了這些個風雨。

      馬上就要舉兵平西了,朝臣之心不能不安撫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 08:33 PM

第十四章

      第二天,經過太傅的首肯,各個朝廷大員王府的家眷便接到了入宮與聖上一起裁製花燈的聖諭。

      賞燈節在民間的習俗是:討彩的頭燈由家中的婦人和未滿十五週歲的稚子一起裁製,製作出來的綵燈厚重華美,裝飾在自家的庭院裡。

      若是皇家的頭燈更是不得了,衣以錦緞綾羅,飾以金銀明珠,在宮內的廣場上,高二十餘丈,燃五萬盞明火,簇如花樹

      雖然燈的骨架裝飾,大部分都是手巧的工匠完成,但是為了討得祈福吉祥的綵頭,細小的工序還是需要皇親貴胄的家眷們過一過手兒。另外各府各宮也要再進獻一份精緻的燈籠,掛上燈謎,署上府宅名字交呈給宮裡,到時一併掛出,共君臣賞玩。

      這節前的聚會也是各個深府宅院的女眷們露臉的機會,往年每逢這個時刻,都要盛裝出席,與後宮的妃嬪同樂。

      而今年這次,女眷們更是肩負重任,除了進宮裁燈,還要替自家的老爺看一看那許久不露頭的小皇帝是否還在人世。

      女眷們自然是紛紛打起了精神,早早起來梳洗打扮,拿出襯頭的首飾精心裝點一番,再蹬上馬車紛紛入宮去了。

      聶清麟也得了太監的傳話,不由得微微一笑,吳閣老在前朝那得那麼大的動靜,太傅大人這是要讓她給群臣們吃下定心丸啊!

      顯然衛侯大人認為:聖上年幼不宜聽政,但是跟一群女流制燈便是件休養身心、有助於成長的美事。

      既然太傅大人下了差事,自己這個傀儡皇帝自然是用心完成,才能討得權臣的歡心。於是著裝準備了一番,便去了偏殿,與眾位愛卿的女眷一起裁製頭燈。

      各位女眷早已到齊,立在殿口恭迎皇上。

      其實這些官府女眷們大部分都是沒見過這位小皇帝的,只有幾個老臣的家眷依稀記得這個還是十四皇子時的皇上。

      等到看著一位穿著明黃長袍少年下了鑾駕時,一時間都驚呆了。

      只見那少年天子頭戴綴得高高的浮雲冠,一條金線編製的瓔珞從冠後垂下,香膚柔澤,一雙大眼甚是飛揚,下了鑾駕時,那飄逸的瓔珞在腦後微微地晃動,晃得人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見過十四皇子的心說,以前怎麼沒注意到十四皇子是這麼個風流的人物?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小皇帝怎的像個閨女一般,越長越出息了!

      只可惜是個天殘,又是個傀儡擺設兒,不然這樣的品貌,待到來年小皇帝正式開宮選妃,自家的女兒被選入了宮,該是何等的福氣啊!可惜,可惜……想一想,都替這小天子長歎了一口氣。

      安巧兒在一旁看著自家的小主子也是歎氣,今兒這身行頭,是主僕二人精挑細選的,因這女眷相聚,難免有那心精眼細的,為了免得被看出了馬腳,自然要嚴陣以待。

      那浮雲頭冠頗沉,但是為了顯得個子高些,脖子酸痛些也認了。腳下的靴子也是厚底的,安巧兒還在靴內放了厚厚的氈墊。

      小主子自幼便扮男孩,舉手投足間的做派倒是少了女兒家的扭捏,可是這漸漸張開的模樣兒……以後怕是越來越難藏住了。

      等到皇上做到了上位,各位夫人依次地見過皇上後,便坐在了大殿上的各個小桌旁,開始裁製宮燈。

      皇帝裁燈就是做做樣子,動了兩下剪子剪了個紙花後,剩下的交給了安巧兒和小太監,便停在椅子上歇了,時不時從桌子上的盤子裡撿了些新醃的梅子放入嘴裡,然後興致勃勃地看殿下的大戲。

      太傅府沒有正妻,這次入宮的卻不是早進府的妾室,而是新入府的尚雲香。

      眾位女眷心知,這尚雲香是兵部侍郎嫡出的妹妹,出身不俗,初入太傅府就得了這麼大的臉面,可以進宮面聖。由此可見,正在盛寵之下,雖是個妾室,在座朝廷大員的誥命夫人們,誰敢看輕她?

      這大殿裡,哪一個貴人是她們該真正討好的,各個宅斗錘出來的玲瓏心腸明白得很呢!一時間,太傅府四夫人的桌旁諂媚之詞不斷,反而小皇帝坐在高高的殿上,倒是略顯冷清,不過還真不妨礙聖上觀摩學習這阿諛奉承的功夫。

      只見尚雲香隨便剪了幾下子後,四夫人「蕙質蘭心,心靈手巧」的美譽立刻傳遍大殿,人人都爭搶著學習四夫人剪的花樣,各個聚精會神認真得無以復加。

      一時間,這尚雲香眉眼裡也透起了志得意滿,臉上都是飛揚的神采。

      可惜也有人看不開,非要下這太傅得寵妾室的臉面。皇帝進殿足有半柱香的功夫了,楚韻宮的雲妃娘娘才姍姍來遲。

      後宮裡剩下的先皇的妃子不多,多是無所出的,或是誕下公主的。如今先皇驟然駕崩,她們失了這宮裡的依靠,都是謹言慎行,務求不顯山露水,早早地就在殿旁的角落裡坐下,剪完了頭燈的花樣後,便不聲不響地糊著自己的燈籠。

      可是這雲妃娘娘到底是曾經名震京城的才女,出場也如仙女下凡一般,透著不俗。

      只見姍姍來遲的娘娘雲鬢高梳,一身紅衣,懷裡還抱著個白色雪亮的波斯種的長毛小貓,甚是搶眼。

      還沒走到殿口,雲妃就將懷裡的貓交給了一位侍女,讓她立在殿口等著,自己這才整了整衣服,儀態萬千地走了進來。

      這等張狂倒是讓眾位女眷倒吸了口冷氣。畢竟先皇駕崩,她是新寡,穿著卻是這麼扮鮮艷,當真是肆無忌憚了。

      聯想到她以前曾有太傅有染的傳聞,再看看這無所顧忌的穿著,倒是真的應驗了太傅待她甚是不同的傳聞。

      一嫡一庶,兩位尚府千金在這大殿上遭遇,可是封多少銀子也看不到的精彩大戲。

      聶清麟含笑著看雲妃娘娘向自己施禮,心裡明白今兒這燈籠糊的,搞不好醋雲滿天,也熄不滅這女人間的熊熊大火呢!

      果然姐妹相見,分外眼紅。那雲妃的紅衣的艷色都一直映到了眼睛裡。

      衛郎!你好狠的心!居然這樣報復於我!

      她在府中時,就與這嫡出的妹妹不睦,種種宅內的情形,往事不堪回首。

      當初入宮時除了母親的一意攛掇,自己多少也有些想揚眉吐氣的心思。原想著,這尚雲香嫁得再好,能高過這宮裡的娘娘嗎?

      可是一路峰迴路轉,尚雲香倒是嫁到了自己情郎的府中……

      聽聞這消息時,雲妃在自己的宮中,流淚得簡直是把枕榻浸濕了。左思右想,衛郎這般行事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想著報復自己,他怎會對自己這般狠心?當真是情之深,恨之切……

      哭完了後,那天生的好勝心又起來了,娶了又如何?衛郎這麼做反而證明他心裡放不下自己,若是自己這麼一味的頹唐,倒真是讓那尚雲香看了笑話去。

      於是盛裝打扮一番,便來跟自己今世至親宿敵決一雌雄來了。

      兩位尚府千金都是面上含笑,敘一下久別後的姐妹思念之情後,便坐到了一起。

      這麼一坐,倒是真比出了高下。雲妃到底是京城第一美女的底子,加上氣質高雅,讓人忍不住便要多瞟上幾眼,而這這四夫人,雖然臉型尚可,眉眼卻略略有些小家子氣,落了俗套。好在勝在年輕,倒也青蔥可人。

      尚雲香怎麼能不知道自己的短處?這幾日太傅再也沒有進過自己的房裡,也沒有進過其他妾室的房屋,甚至連面都難得見上一面,現在滿屋子的婦人都艷羨地看著自己,可自己卻知道這顆心從進了太傅府就沒有落底的時候。

      現在看到姐姐這副明艷照人的模樣,免不了疑心起了太傅納自己為妾的緣由,想著太傅對自己的冷淡,莫不是對姐姐餘情未了?

      妹妹心裡的憤恨倒是並不比尚雲初的少。

      雲妃看著自己妹妹那青春的面龐,勉強地笑了笑,便神定氣閒地說道:「原想著今兒是看不到妹妹你了,畢竟來宮內制燈的,都得是各府的正室,代表的是各家的臉面,卻不曾想,太傅開恩,准你一個妾室進府,到底是成全了我們姐妹的思念之情。」

      眾位女眷在一旁聽得分明,這可真是毫不留情地當眾下了四夫人的臉兒啊!一時間,大殿裡沒人再說話,各個支著耳朵,低著頭認真地剪著手裡的紙片。

      尚雲香哪裡受過這樣的氣?臉頰氣得騰地紅了起來,倒吸了口氣,臉上雖然掛笑,,笑意卻沒有到眼裡:「沒有辦法,我們衛府沒有正室,只好挑個體面的出來,哪裡比得上雲妃娘娘,嫁得皇家,雖也不是正宮娘娘,但身份尊榮,也就不論什麼正室不正室,小妾不小妾的了,說到底,還是姐姐那一步走得高妙啊……阿……嚏!阿嚏!」

      這番回擊真是漂亮!要不是後面的噴嚏實在不雅,聶清麟都要在心裡替伶牙俐齒的妹妹鼓掌了。

      那尚雲香也不知怎麼了,說著說著噴嚏不斷,待到捂著帕子又打了幾個時,心裡突然醒悟過來。

      她自小體質敏感,碰到長了毛的動物便是噴嚏不斷,身上都起紅疹子,方才只顧著反擊姐姐的唇槍,卻忘記了她原是抱著貓過來的,那身紅衣上自然也沾了要命的貓毛。

      尚雲初怎的愛貓如命?非要來大殿上面聖也抱著貓?分明是故意的!

      心裡頓時更惱了,她心知留下也是丟醜,連忙起身強忍著不適,向先行皇帝告退。

      聶清麟被浮雲冠壓得頭痛,原指望著趕緊糊完燈籠,然後回去卸了這刑具。沒成想,下面這唇槍舌劍來往個沒完,真是不太好打斷了。

      見尚雲香要告退,小皇帝連忙壓低著嗓音說:「朕其實也有些乏了,也要先走一步了,眾位娘娘,夫人就請自便吧。」說著起身先行往外走去。

      尚雲香帶著侍女恭送了皇帝後,也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便見那貓咪脖子上栓了根紅繩,正被尚雲初的侍女牽著。

      尚雲香身後的侍女萍兒是從太傅府裡帶出來的,跟主子一樣,看那庶出的尚雲初一百個不順眼,眼眼見著自己的小姐在滿朝文武的女眷面前丟了臉面,心裡正恨得不行,見這小畜生安詳自在地舔著爪子,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出門的時候,假裝腳一歪,狠狠踩在了貓的尾巴上。

      那小貓被踩得炸了毛,「嗷——」的一聲,猛地竄了起來,撿著高處往上爬,一下子就竄到了已經走遠了的聶清麟的浮雲冠上。又順便在聖上光潔的額頭上也撓了一爪子。

      聶清麟沒有防備,「啊!」的叫了一聲,便再沒動靜,待到侍衛將那惹禍的畜生走時,就看見皇上歪著脖兒僵直不動,一臉痛苦地站在了那,連聲兒都不出來了。

      聖上遇襲的事情,很快傳到了衛冷侯的耳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 08:35 PM

第十五章

      聽聞了這消息,衛冷侯倒是挺沉穩,聽著阮公公的稟奏,手中寫折子的筆都沒有停下,波瀾不興地問:「惹事兒的奴才處罰了嗎?」

      阮公公立在上書房前低聲說:「那踩了貓的,是太傅四夫人的侍女萍兒,那些侍衛怎麼好……冒犯夫人?」

      衛冷遙皺了下眉,又問:「那惹禍的畜生處置了嗎?」

      阮公公低著頭,接著道:「……那個雲妃倒是立刻就讓自己手下的太監把貓摔死,可……」

      「可什麼?」

      「可皇上說這貓怪可愛的,讓聖上抱回寢宮了……」

      「……」

      雖然不想見那小兒,可是到底是自己妾室的侍女在眾目睽睽下惹的禍,群臣的眼睛都睜著呢!

      衛冷侯明白自己必須得去看看皇上的傷勢。過過場面上的話。

      算一算,已經許久沒見到那小兒了,這幾日,他倒是覺得自己並沒有怎麼去想那廢物,每日如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處理政事,回府歇息。

      果然,那略微偏離正道心猿意馬也是一時的心性兒,其實就是與那小皇帝相處得多了,不知著了哪門子的邪性。這麼避而不見,聽不到那軟綿的聲音,看不到那雙坦然無謂的眼兒,自然就清明了許多。

      他還是他,那個殺伐決斷、果敢利索的衛冷侯!

      想到這,衛太傅放鬆了心情,起身走出了書房,準備去寢宮盡一下人臣的道義。

      伴著一聲「衛太傅覲見!」衛冷侯邁開長腿進了內室。

      寢宮裡暖意甚濃,香爐裡燃著的也是上好的茉莉中香,清淡的味道甚是宜人,伴在空氣中的還有一縷淡淡的藥香。

      鑲嵌在這美好氣息裡的,是一副愈加美好的畫面。

      幾日不見的人兒束著髮髻,穿著鬆散的便袍,坐在一把軟椅上,潔白的額頭上那幾道紅印子略顯猙獰,甚是不順眼,更加不順眼的……是立在小人兒身後的男子。

      看那年輕男子的穿著打扮,應是御醫院的太醫,一雙大掌正握著小兒那截雪白瑩潤的脖子大力地摩搓著。

      再看那小兒神情,被這年輕力壯的太醫摸得應該甚是舒服,小口微張,發出細碎的輕吟聲,像碎玉雕成的小鈴兒在風裡翻著滾兒,一下下地撞入耳中……

      那太醫見太傅大人入內,居然也不停手施禮,目不斜視,依然在認真地替皇上按摩著扭傷的脖子。

      倒是聶清麟看見許久不見的太傅陰沉著臉出現在眼前,忍著疼,顫著音兒地說:「張……太醫……啊……且停下來……」

      那張太醫也是個死心眼,皇上是九五至尊,管你是太傅還是太爺,自然要入寢宮內等聖上按完摩再說話。

      這時聽聞皇上說「停手」,只當是皇上怕疼,受不住了自己的手勁,立刻柔聲安撫道:「皇上且忍一下,馬上就好,現在停手,一會又要重來……」

      說完略鬆了勁道,大掌在那滑嫩的脖頸上繼續親密地揉搓。

      御醫院派來個甚麼東西!

      冷靜自持的太傅大人心中怒火騰地起來了!高喝一聲「來人!把這沒眼色的太醫拖出去!」

      兩名侍衛立刻進了內寢,架起了一臉茫然的張御醫一路拖拽了出去。

      太傅一來就發邪風,嚇得寢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嚇得跪了一地。

      聶清麟見衛冷侯來者不善,有些吃不準他是替尚氏姐妹中的哪個紅顏來討自己的晦氣,但是認真尋思了一番,方才自己扭了脖子後,也沒有怪罪那二位貴人的意思啊?

      難不成是自己被襲時叫得太大聲,驚到了兩位佳人?

      左右也是想不明白,她單手扶著還在發痛的脖子,小聲地替張御醫開脫:「那御醫剛入御醫院,的確是沒有眼色,不懂得禮數,不過醫術倒是甚好,太傅你前幾天脖子不爽利,可以找他按一按……」

      這事兒,也是她從阮公公的嘴裡聽到的,方才阮公公來看她傷勢時,順嘴說了句:「怎麼跟太傅一樣,這脖兒扭著了!」

      本來太傅心裡正惱著小皇帝居然張嘴給那年輕的御醫求情,尋思著是不是看上了那年輕力壯的美色,可這後一句是實打實地關心著自己,火氣頓時湮滅了不少。

      他的臉慢慢和緩下來,走到皇帝的近前問:「聖上一直未見本侯,怎麼知道本侯脖子疼的事情?」

      「雖然太傅最近事務繁忙,沒能見朕,但是朕卻一心卻是仰慕太傅憂國憂民衣不解帶的精忠之心,常向阮公公問起太傅的安康,聽聞太傅康健,朕用膳也能多進幾碗。」

      受方才大殿上各府女眷精英的熏陶,這頓馬屁拍得是行雲流水。可惜自己擎著腦袋,歪著脖的模樣讓奉承的效果大打折扣。

      衛冷侯看著小人疼得眼圈淚花打轉,卻還在拚命向自己表白心跡,這不倫不類的馬屁居然叫鐵石心腸一暖,之前刻意不見這小皇帝的心思也淡了許多。

      他揮了揮手,命宮女太監們全都退下。然後走到了小皇帝的身邊,擎著她的下巴,看了看她額頭的傷口,幸好小貓爪子還嫩,那幾道抓痕倒是不深,就是這小兒的皮膚實在是嬌嫩,雖然抹了藥膏,淡淡的紅痕也腫了老高,看著讓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方才太傅剛發完威,聶清麟也不敢躲開太傅造次的大掌,只能與太傅四目相對。

      挨得近了些,太傅的眉眼看得更清楚了。

      鳳眼微挑,細細的雙眼皮透著些冷意,挺直的鼻子是少有的端正,就是那嘴唇緊抿,看著薄倖了些,濃黑劍眉又讓這張俊臉英氣十足……

      聶清麟心裡暗歎,要是能單純地欣賞這張臉,而不受到傷害,該是多麼賞心悅目的事情啊!

      小兒的癡態被太傅看在眼裡,看著那張紅潤微張的檀口,要是額頭的傷勢太過礙眼,真是忍不住想要親上一親。

      他警醒地站起來,繞到了皇帝的身後,吸了口氣道:「本侯的推拿功夫也不錯,就替聖上按一按吧。」

      說完也不待皇上恩准,便自將按了起來。

      待到大掌搭上那截脖子,才發現這皇上身上的肌膚真是無一處不綿軟順滑,就連脖子也如一截暖玉令人欲罷不能。

      聶清麟只覺得自己被一對虎鉗摁住,可那手卻並不用力,而是在脖子上摩挲了一番後,就順著衣領漸往下滑。她心裡的警鐘頓時大作,伸手摀住了自己的衣領,顧不得脖痛,叫了聲:「太傅!」

      可這軟糯的聲音入了太傅的耳中真如撒嬌,衛冷遙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

      聶清麟微微驚叫了一聲,瞪著眼兒望向太傅,發覺這太傅的眼神又如那林中的模樣。心裡不禁微微一顫:「太傅輕些,朕的脖子痛得很……」

      衛冷遙攬著這小人兒在懷中,心裡那一瞬間真是電光石火。

      原以為冷著個時日,自己對這小皇帝已經是淡了下來,卻不曾想,再見這粉雕玉砌的小人兒,所有的癮頭邪火全都悉數上身!

      可是這次,他卻不想再壓抑自己。

      衛冷侯向來是恣意慣了的,男兒當如此!縱橫殺場,顛覆朝綱,哪個不是隨了他的心,從了他的願?

      嬌寵個男孩又如何?難不成他還要屈從禮教委屈自己不成?

      這懷裡的,雖然是皇家尊貴的血脈,供在寶座上的小龍珠,但是他衛冷侯既然動了心思,再觸不可及的寶物,也要乖乖地含在他的口中!

      龍珠兒雖然注定是個廢帝,但是這麼乖乖巧巧的小人兒,將來留他一條性命也不是什麼難事,只需說皇上看破紅塵,入了那佛堂,照樣可以養在宮裡,坐擁江山,又能嬌寵這可人兒……

      這麼一想,衛太傅糾結了許久的心居然這麼舒展開了。

      「既然皇上說那御醫手法高明,一會叫他再來給你診治,可皇上你是萬金之軀,怎麼可讓個下賤俗人這麼隨意揉搓,一會讓宮女送來手巾帕子,將脖兒掩住了。再讓那奴才的手爪上來。」

      聶清麟不敢提醒太傅大人的俗手還摸著自己的萬金之軀,只能逐一應下。

      就在這時,一聲貓叫傳入了殿中,一隻雪白的小貓在怯怯地探頭探腦,剛上完藥的細小的尾巴上還紮著紗布打成的蝴蝶結。

      衛冷侯立刻猜出,這毛茸茸的一團就是那惹禍的種子,目光一冷就想命人摔死了事。可那聶清麟早就看出衛侯神色不對,立刻搶先說:「這貓兒,雖闖了禍,卻不是有意為之,一個小畜生懂得什麼,若為了它而開殺戒,倒是有辱了朕和愛卿為人一場的英明不是?」

      衛冷侯笑看著聶清麟略顯急切地樣子,這小東西,別人提刀要殺他時一派的清冷,如今只是個短毛的畜生,倒急得像是要了他的性命一般。

      「你喜歡?」

      聶清麟拿捏不準自己是該怎麼說才順著太傅大人的意,進而留那毛絨兒一條性命,猶豫地點了點頭。

      太傅大人這次倒好說話,沒有為難與她,痛快地說:「那就留在宮中給你解悶,只是以後它要是再傷了皇上的半點肌膚,就休怪本侯不留情面了!」

      太傅居然這麼給她做皇上的面子,聶清麟真是有些受寵若驚,連忙眨著大眼兒謝過了太傅。

      衛冷遙也是處理政事未完,便趕了過來,如今瞧著龍珠的確沒什麼大礙,便可放心回去接著處理政事。於是又緊抱了一下這香軟的龍珠子,努力壓抑住親這龍珠一口的心思,便轉身離開了。

      待到太傅走了,聶清麟沒有急著叫張御醫,反而是走過去,將那毛絨的一團抱著懷裡,摸著它順滑的白毛小聲說道:「你我還真是有些同病相憐,都是無依靠的,任人擺佈利用,在宮中做個可憐的棋子,今日留你一命,可是以後的造化可要看你的了。」

      說完,竟是難得地長歎了一口氣。

      而屋外的太傅卻是這幾日難得的神清氣爽,心裡盤算著:如今安西王未除,平西地區排兵佈陣,只待一聲號令。他現在還沒有閒暇享受這柔情蜜意,加上宮中人多嘴雜,太過放縱難免會露出口風,被那有心人做了文章。

      待得這除藩告一段落,他便帶著小皇帝去京郊的別苑狩獵,住上一段時日,到那時,便將這小龍珠按在榻上,恣意縱情一番……

      想到這,禁了慾念多日的太傅大人不禁一熱,熱血下湧,腳步倒是愈發的輕快,只把跟在身後的阮公公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到走出了寢宮時,太傅瞟見了那尚雲香帶著侍女萍兒正在侍衛的引領下,朝著自己款款走了過來。

      方纔她不輕不重地數落了侍女萍兒一番,但心裡卻很滿意,畢竟是個護主心切的奴才,想那姐姐雲妃看見自己的貓兒闖下大禍,臉色大變,也甚是解氣。倒是動了回府後,賞賜這萍兒一番的心思。

      說到底,那小皇帝之所以坐在龍椅上,是她的夫君首肯,不過是個擺樣兒罷了,什麼萬金之軀?他的生死還不是太傅說了算?太傅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兒,卻下他妾室的臉面?

      可是雖然闖禍的是姐姐的貓兒,但是自己主動來認個錯兒,方能顯出了自己的識大體懂進退。

      「妾身見過太傅大人,方才侍女萍兒不慎闖下大禍傷了龍體,特來向太傅請罪。」尚雲香雖是請罪,可是面兒上卻是一派輕鬆。

      這時,萍兒馬上接到:「都是萍兒笨手笨腳,不小心踩了雲妃娘娘的貓,闖了大禍,請太傅責罰,只是……可憐了我們家四夫人,她自小對貓毛就敏感,偏雲妃娘娘沾了一身的貓毛進殿,可憐夫人剛剛止住了噴嚏,又起了滿胳膊的紅疹子,還要受萍兒的牽連在這兒裡等太傅,萍兒真是罪該萬死!」說著在地上含著淚磕起頭來。

      這席話,聽得四夫人又一陣滿意,太傅英明,聽了萍兒的話,就該明白姐姐抱來的這隻小貓包藏了什麼禍心,只盼著自己現在淒楚可憐的模樣得到夫君垂憐,再續那一夜的柔情……

      尚雲香臉上的笑意未退,便聽到太傅清冷的聲音:「原想著尚府出來的下人應該像個樣子,這麼一看,尖嘴利牙的模樣真是個刁鑽的奴才,滿腦子鑽營,別再帶壞了主子,既然你說自己罪該萬死,那本侯倒是成全了你,來人,拖出去杖斃。」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06 PM

第十六章

      太傅的話連語調都沒有變,話音剛落,就有侍衛過來將萍兒拖了出去。嚇得萍兒高聲尖叫:「四夫人……三小姐!小姐,救救我,救救萍兒!」

      尚雲香也沒想到太傅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道:「太傅,萍兒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死啊!」

      衛冷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傷了龍體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她不死,難道你要領了這滔天之罪?你先回府閉門思過,那個奴才的事情,休要再提。」

      一句話將尚雲香慘白著臉兒釘在了原處後,衛太傅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阮公公跟在身後,心裡尋思著太傅為何發威?莫不是這新娶的欺負了那雲妃,太傅到底還是舊情難忘?

      還沒想明白,太傅的話又扔過來了:「阮公公,雲妃有閒情養貓,就說明宮裡的吃穿用度豐盈,最近朝廷缺錢,百姓也困頓,自然要節約些才好,以後她的宮中用度可以減了。」

      阮公公連忙應下,心裡明白,這雲妃的苦日子算是來了!太傅這般心思可真叫他糊塗了,尚氏姐妹各打了五十大板,嚴懲了紅顏,難不成真是給皇上出氣?

      想到這,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哪能啊!

      當天夜裡,雲妃宮中的擺設就被撤去了大半,雲妃也脫下了那身曾被情郎讚許的紅衣,一身素白,淒楚地坐在椅子上,看那些內侍監的人把東西搬走。她只當是妹妹在衛侯的耳邊進了讒言,才招來如此對待。

      果然是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衛冷侯,你居然為了新人,如此地迫害與我,從此你我無愛,便只剩下個恨字!可是心裡決斷得利索,頰邊的眼淚卻似怎麼流也流不干……

      這天過後,衛太傅大義滅親的佳話一下子傳遍了街頭巷尾。之前因為醉酒夜闖皇宮的風波總算是稍稍的告一段落了,就連被迫閉門在家思過的吳閣老甚是滿意,把那翹起的幾綹山羊鬍稍放下了幾根。

      可是有一個人便開始坐臥不寧了,這個人就是兵部侍郎尚凝軒。

      原先想著把這嫡出的妹妹送過去,能拉近一下與太傅大人的感情,卻不曾想,妹妹那點子機靈全都糊在了馬蹄子上,還有那個雲妃,跟她那個短視的姨娘母親一樣,蠢不可及!

      倆姐妹鬥心眼,結果全折進去了,害得太傅也跟著跌了面子,最重要的是害得他這個當哥哥的仕途艱險,真是對該死的!

      整整一宿,尚凝軒都沒有合一下眼睛,琢磨著自己的出路。

      又過了幾日,這天天色正好,又是休朝歇息,他正好要陪著太傅看一看剛剛軍器監剛剛鑄造的一批新武器,便順便趁此機會探一探太傅的虛實。

      軍器監的這批刀、矛採用的是新的鑄造法子,生鐵的配方是太傅拿來的,鑄造出來的武器寒氣畢露,異常堅硬鋒利。

      這古怪的方子一看便不是中原冶鐵的路子,也不知這神通廣大的太傅是從哪裡淘來的。

      衛冷侯揮舞著一把似鐮刀的絆馬長槍,揮了揮說:「這個試過了嗎?砍完馬腿後是否卷刃?」

      下面的監工連忙回話,這新方子鑄造的兵器很是耐用,連砍了十幾匹,也絲毫沒有損壞。

      衛冷侯滿意地點了點頭,囑咐軍器監夾緊趕製,務必五天內完成額定的數目。

      接著他又拿起一旁的監工端著的托盤上的小弓。

      這小弓是太傅前幾天特意囑咐的,製作得甚是精巧,骨架選取的質地精細的樺樹木料,彈性極佳,又不太重,弓胎雕著精細的花紋,還嵌著一圈明亮的碎寶石,華貴又不太增添份量,弓胎上用來手握的地方已經包好了一層上好的小牛皮。

      衛太傅拉了拉牛筋,想了想,說道:「太緊了,再卸下去些力道,另外牛皮略硬,有些磨手,外再纏上些個絨緞。」

      監工連忙應下,心裡清楚,這太傅府中尚無小公子,再說男孩子用的弓箭何須如此的精巧?一定是給哪個嬌寵愛妾定制把玩的。倒是不知怎樣的絕色美人,居然能讓太傅親自下令監督,讓最好的弓箭師傅來磨製這把跟玩具似的小弓?

      尚凝軒不是他的兩個蠢妹妹,可沒心思去琢磨太傅的風流韻事。心裡卻一直翻著個兒,因為兵部兼管著軍器監,監製武器必須過他的手,但是從太傅吩咐他秘密監造這批武器開始,就沒有明示這些是來幹什麼的,只說是實驗新得的生鐵方子,若是生產出來的器具讓人滿意,便更換一下御林軍的武器。

      那兵器的份額剛開始不多,可是也是幾日再翻新一次數目,他現在突然發現這麼多天累加起來,數目驚人!裝備十個御林軍都夠了,簡直足夠發動一次夠規模的戰爭了。

      太傅……這是要幹什麼?最可怖的是,他身為兵部侍郎,為何太傅不肯明示於他?

      存著這份忐忑,尚凝軒將巡視完畢的太傅請去定波樓飲酒。

      尚凝軒今兒是包下了這京城最大酒樓,雖然也可以把廚子叫到自己的府上製作酒席,但是定波樓外風景宜人,是賞雪聞梅的絕佳地點。

      平日裡,這兒總是高朋滿座。但是今日,酒樓早早地清了客,肅肅靜靜的,正好敘一敘家常,彌補一下這妹夫與大舅哥的情誼。

      可是剛走到酒樓門口,便看見有人在胡攪蠻纏,大吵大嚷:「是哪家要辦喪事?包下這麼大的酒樓?連王爺你都敢拒之門外,你個狗眼看人低的,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了!」

      等到衛太傅他們帶著侍衛騎著馬來到了酒樓前,那個站在馬車上舉著鞭子的胖子才止住了喝罵,一臉的驚恐:「哎呦,太傅大人,怎麼在這兒碰上了?……這……這酒樓不是您包下的吧?」

      說到這時,那胖子溢著肥油的臉騰得一下又冒出許多汗珠子出來。

      叫罵的是個聶氏皇姓的王爺,他的祖上是高祖的兄長,陪著高祖出生入死打下了天下,換來了幾世的富貴榮華,也養出了這一個無所事事的安榮王爺。

      安榮王爺聶勝本來罵得正歡,沒想到酒樓要款待的是太傅大人:思及自己方才講過的混話,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一口吞下去。

      可能是因為今兒的天氣實在是太明媚了,太傅大人居然沒有動怒,反而和藹地邀請著安榮王爺一起上樓飲酒。

      聶勝也是個不懂分寸的,本來擔心太傅怪罪,沒想到居然邀請自己吃酒,真是個與權傾朝野之臣拉近距離的好時機,居然就這麼樂呵呵地答應了。

      這讓跟在身後的尚凝軒頻頻扼腕,只恨不得摘下那肥豬王爺的腦袋,狠狠地踢到天邊。

      等到榮親王爺下了馬車,那馬車裡居然又下來一個美貌少年,身材纖瘦,穿著件粉紅色的衣服,低領微露,描眉畫眼的樣子,一股子遮掩不住的風塵氣息迎面撲來。

      看來安榮王爺的玩樂已經上了另外一層境界了,居然玩起了兔爺兒。

      太傅沒有言語,尚凝軒卻不得不開口阻攔了:「安榮王爺,陪太傅大人吃酒,這閒雜人等就不要跟上來吧?」

      安榮王爺聽了,暗罵自己糊塗。正待轉身命令少年折返的時候,太傅又出人意料地開口了:「今兒只是來吃酒放鬆,朝堂上的繁文縟節且放到一邊,酒席上熱鬧些才好。」聽得安榮王爺也哈哈直笑。

      尚凝聽了,也暗罵自己糊塗,連忙囑咐身後的侍衛去樂坊找幾個出挑的琴娘歌姬來助一助興。

      就這樣,那濃妝艷抹的少年也跟著一起上了樓。

      等到幾個人在窗前坐下,酒菜也紛紛擺上,悠揚的琴聲響了起來,伴著歌姬嬌滴滴的聲音輕柔地變換著,酒席間頓時春意濃濃。

      尚凝軒與王爺給太傅敬了酒後,太傅突然問道:「安榮王爺,本侯聽聞您的小女將要出嫁,不知許配的是哪家的公子啊?」

      安榮王爺的肥臉微微發僵,然後笑著說道:「小女自幼便許配給了平西的都尉王茂為妻。」

      衛太傅笑了笑:「王茂?倒是個青年才俊,如果本侯沒有記錯應該是安西王的親外甥吧?嗯,倒是門親上加親的好事。」

      那安榮王爺心知太傅與安西王不大對付,正擔心太傅翻臉,沒想到又這麼輕飄飄地翻過去了,心裡不由得一鬆。

      「畢竟都是皇親,小女嫁過去也有個照應不是?可要是太傅您動了娶正妻的心思,那再好的親事我也不要,一定把小女嫁到您的府上,您才是大魏朝一頂一的青年才俊呢!哈哈哈哈……」安榮王樂得臉上肥肉亂顫。

      只把旁邊的尚凝軒氣得咬碎了鋼牙,自己的親妹子正在太傅府上做妾,這個無能的王爺倒想做起了太傅的岳父,真是個拎不清的酒囊飯袋!

      不過還真佩服太傅,平日裡的冷面閻王,可不是浪得虛名,今兒是怎麼了?安榮王爺這麼冷的笑話他現在居然也能跟著一起笑起來。

      「王爺您過謙了,不過您也知道,安西王一直對本侯心存誤會,如今朝堂的國庫吃緊,還得靠安西王通融一下,本侯與鎮守一方的藩王總是這麼僵持著也不大好啊!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也聊表一下心意,本侯新得了樣寶貝,是上好的碧玉製成的床榻,這麼大的上好玉材可是不多見,夏天躺在上面倒是消暑得很,平西那個地方夏天長,酷熱難耐,本侯尋思著這份薄禮安西王應該肯笑納吧?」

      安榮王爺一聽,眼睛都瞪圓了。那玉床他是見過的,通體的碧綠瑩玉,隨便敲下一小塊,都是價值千金的好玉,加上打磨的工匠手巧,這製出來的玉床可真是價值連城啊!原來這寶貝是到了他衛冷侯那了!

      聽完了太傅的話,他連忙笑著應道:「那安西王是最喜歡搜羅稀奇珍寶的了,我送小女的隊伍後天便出發,太傅只管把他寶貝先送到我的府上吧!」

      衛太傅笑著擺了擺手:「那玉床要是運輸的話,零件機關都要拆解開來,安裝甚是費時費力,我命人精細地打包好,再叫上幾十幾個熟手的玉匠一起隨您的嫁女婚隊出發,不然禮物送到,卻是一堆碎玉便是不美了。」

      安榮王爺本來存著先睡一睡這玉床的心,碧綠的玉床,弄個膚白美人在上面擺弄把玩,豈不是美死了!可惜太傅卻不給自己這個機會。雖然有遺憾,但是太傅有心與安西王修好,對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又是一陣大笑應承了下來。然後摟著身邊的美貌少年痛飲上一大杯。那少年體質纖弱,媚眼如絲,身子軟軟地靠進了王爺的懷裡。

      安榮王突然發現衛太傅突然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懷裡的少年,頓時心裡明白為何太傅讓這小倌兒上樓了:

      原來這衛太傅也好這一口啊!怪不得久久不立正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07 PM

第十七章

      安榮王一向推崇有美色同享。於是一推懷裡的少年:「寶兒,去給太傅大人敬一杯酒!」

      那寶兒面帶羞澀地看了英俊的太傅一眼,發現他也直直地望著自己,便大著膽子滿臉堆笑地走過去坐到了太傅的身邊,嬌滴滴地說:「太傅大人,寶兒敬您一杯。」

      沒想到那赫赫有名的定國侯——衛太傅,衛大人居然是這等出人意表的相貌,如畫的眉眼,真是讓人心醉。寶兒面帶紅暈將身子放軟,微微靠向了太傅大人。

      接下來尚凝軒大人把才纔滿嘴咬碎了的鋼牙渣滓,又悉數吞入了肚中。只見那太傅大人微笑著接過了酒杯,也順手攬了一下那靠過來的兔爺兒。

      妹妹們,也難怪你們會失寵,原是先天便存著不足啊!

      幸好那太傅喝了酒後,就送了那寶兒回到了王爺的桌旁,就連王爺直白地說出晚上要送寶兒去太傅府上服侍,也被他笑著婉拒,不然他尚凝軒這大舅哥的裡子面子可真是統統丟盡了。

      酒席吃完,太傅並沒評價滿桌的魚肉,單指了指端上來醒酒的蜜果:「這個蜜果味道不錯,倒是以前未曾吃過。」

      旁邊親自上菜的掌櫃連忙說:「是江南余芳齋的樣式,他家最近在京城剛開了分號,小的特意囑咐夥計去買來給諸位大人嘗鮮的。」

      衛太傅點了點頭,這頓酒宴便告結束,借口酒醉頭痛就先行回府了,可憐這兵部侍郎白白包了酒席,卻是一句貼己話都沒有跟太傅大人說上。

      反倒是太傅在上馬準備離去的時候轉身對自己安撫道:「前段時間朝堂的群臣動靜,凝軒兄應該心裡有數,本侯也心疼香兒,但是畢竟朝堂事大,本侯不能不給皇上一個面子,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若是得了閒暇,便到本侯的府上去見一見香兒,也開解一下她,總不能夫妻之間因為個奴才生了間隙。」

      尚凝軒聽了心裡一鬆,邊罵著妹妹不懂事,邊連忙應下。

      衛冷侯回了府內,命人備了淨身的熱水,也不用貼身侍女伺候,進了浴桶一頓的洗刷。

      方才在酒樓,實在是噁心著了。

      其實尚凝軒今兒是什麼意思,他心知肚明,這個尚侍郎就是個善於見風轉陀的牆頭草,內裡的算盤時刻打得精明,自己準備用兵平西的事情,佈置的都是帶兵的老部下,不到最後一刻,實在不是需要讓尚凝軒知曉。

      待他剷除了安西的毒瘤,自然也會撼一撼尚侍郎在兵部盤根錯節的根基,可是眼下還是要安撫好他,免得節外生枝。

      倒是沒成想在酒樓前遇到了安榮王爺那個草包。本來就打算派幾個頂尖的好手打入平西府內,這次倒是白白地等到了送上門兒的機會。

      不過,剛才給了那個小倌兒的臉面,一半是安撫拉攏,一半也是想試一試自己好那男色究竟是到了什麼地步。

      雖然他知道自己對那小皇帝心存了非分之想,剛開始驚怒了一下,糾結了一番後,也坦然接受,但沒事時,想著自己要壓著一個男子的事實,也是隱隱有些不適。

      今兒瞧見安榮王帶來個現成的,正好可以試一試:是不是個美貌的男孩,他都喜歡?

      可是當那個寶兒靠過來的時候,雖然面兒上撲著香粉,但是依稀還是可以看見有些粗糙的毛孔,低領的脖子那,也隱約可以看出呼之欲出的喉結輪廓,從衣領裡望進去,更是一片平原,讓人看了大倒胃口。

      等到那少年靠進自己的懷裡時……

      那一刻,若不是為了大局,太傅真是想單手拽住這兔爺兒的衣領,將他順著窗戶狠狠扔到樓下。

      沾了一身的臭味,自然是要回來好好地洗一洗。

      不過這麼一看,自己到底還是個更喜歡女人一些,沒有失了男兒本色,也許是那小皇帝還年幼,發育得沒有同齡人健全,長得又精緻,招了自己的邪念,待到龍珠子像那個少年那樣冒了喉結,長出了胡茬,自己自然也就失了興味。

      這麼一想,原來這短暫的邪念也會無藥自愈,心裡更加地輕鬆了。

      洗好了澡,便換好衣服。正在這時,軍器監已經把調好的小弓送來了,太傅想了想,又命劉總管派人去那新開的余芳齋買了精緻的蜜果和點心,放到了食盒子裡,命人拎著,便起身進了宮。

      今兒難得空閒,原該是在府中,叫來幾個侍妾安閒解悶的。可是如今自己興味正濃,除了那小皇帝,別的妾室全都提不起興致了,這一日不見那龍珠,便有些心癢難耐。

      等到他進宮時,已經是下午了。進了宮門,也沒用太監稟告,便進了院子,發現著小皇帝並沒有呆在屋內,而是在殿外的院子裡跟那貓咪在玩耍。

      小龍珠穿了一身青緞領口縫著白色狐毛的小褂子,正要伸手去夠爬到了梅樹叉子上的貓兒,那一樹的梅開得正嬌艷,艷紅的花兒被昨兒新下的白雪壓住,被那頑皮的貓兒一抓,浸著花香簌簌落落地紛揚了下來,惹得樹下的那小兒一陣嬌笑。

      「人面桃花相映紅」,衛冷侯平生第一次有些體悟這詩句裡的意境了。

      皇帝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起,一扭頭便看見了太傅大人立在院門口。

      因為今兒休朝,太傅大人也沒有穿朝服,一身素黑,大敞的帽子也罩在了頭上,只露出一張出眾的俊臉,高大的身材立在雪中,看得滿院子的人都呼吸一滯。

      聶清麟緩緩地吐了口氣,看看周圍跪了一地,還沒有回魂的太監宮女們,心裡微覺愧疚:你們跟著朕受苦了,看見這閻王便嚇得丟了魂兒。

      也不知都這個時間了,太傅大人又要來刮起哪門子邪風?

      太傅不知聖上的心思,看那小臉一滯,只當是看到了小兒看到意中人時的羞澀,冷慣了的臉上微微露出笑意。

      他慢慢走到樹下,伸手便將在樹杈子上掛著的小白貓拎起,輕輕放到小皇帝的懷中,又伸手抹了抹那沾著雪花融水的小臉:「雪後天冷,皇上莫要貪玩著了涼。」

      聶清麟連忙謝過太傅提醒,便任他拉著手,一起回到了寢宮中。

      等到進了寢宮,衛冷侯命人將一隻精緻的長木匣拿來,打開蓋子說道:「過段時間便是開春兒,微臣尋思著皇上在宮中也憋悶得太久,準備帶皇上去京郊狩獵,所以特命人打製了這把小弓,皇上看看是否稱心?」

      聶清麟沒想到太傅居然送給自己這麼精緻的禮物,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謝過太傅後,將那弓箭拿起,略顯笨拙地拉了拉。

      太傅見了她的姿勢沒有半點章法,便問道:「皇上以前沒有學射?」

      聶清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朕小時多病,學射那會兒只上了一堂便告了假,未曾跟其他的皇兄習完功課,只怕朕在那獵場上倒是要辜負太傅您的一番好意了。」

      太傅低頭看了看小皇帝戀戀不捨摸著小弓的樣子,笑道:「那有何難,臣略通箭術倒是可指點皇上一二。

      說完便命人在院子裡立上了靶子,又讓皇帝披上了件精緻雪白的貂絨披風,戴上了貂毛的帽兜,君臣二人便立在院中開始練習百步穿楊的技藝。

      皇子學習技藝,遵從的是儒家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一樣都不缺。

      聶清麟剛入書房那會,學得極是認真,彼時年幼,到底是孩子的心性,自己的母妃不如人,便想著自己給母妃掙一分臉面。結果這個開蒙最晚的皇子卻甚是聰慧機敏,舉一反三,愣是把當時也在學習的諸位年長的皇子都比了下去。

      這讓當時授課的吳閣老大加讚賞,直說孺子可教。

      可是這喜訊傳到到了麗妃的耳朵裡,回到宮中她便被母妃打了頓手板。

      「你我在宮中如履薄冰,只求個安穩,要甚麼風頭?你如今在學堂中這樣引人注目,莫不是真把自己當了皇子,準備爭一爭那儲君之位?倒不如你趁早跪在父皇面前,承認了女兒身算了,到時求來三尺白綾,也免了你母妃整日的擔驚受怕……」

      那一頓打,手上的紅腫幾日未下,拿起茶杯喝水,都疼得鑽心,但是到底讓自己長了記性,滅了那爭強好勝的心性,從此在學堂上遲到早退,偷偷翻看著些個逗趣的閒書,回答問題也開始驢唇對不上馬嘴。

      把吳老先生氣得仰天長歎——朽木不可雕也!

      如今看來,母妃倒是對的,身在皇家又是這樣飄搖的位置,那六藝再好也不是傍身保命的法寶,倒是這個「藏拙」的「藏」字,真是要頭懸樑錐刺股研習的一門絕技。

      如今太傅親自授課,絕技的要訣更是要擺在心頭,加上這射術真的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幾次練習下來,那木箭飛得到處都是,嚇得一旁的宮女太監頻頻後退,免得成為聖上手下的冤魂。

      偏偏太傅在朝堂上冷眉立目,讓群臣心驚膽寒,如今當起夫子來,居然比大儒吳閣老還有耐心。糾正了小皇帝幾次姿勢未見成效後,乾脆站到了皇帝的身後,長臂一伸,將小皇帝攬在身前,握著那雙嬌嫩的小手邊糾正邊說道:「聖上且把胳膊放鬆些,免得箭又抖起失了方向,來靠在微臣的懷裡,慢慢地瞄準……」

      聶清麟只覺得太傅低著頭,嘴裡的熱氣直往耳蝸裡鑽,癢癢的,偏又是不能去躲,這心裡一恍惚,那箭偏得更加離譜,朝著一旁正在用爪子扒拉著木箭的白雪絨球飛了過去。

      嚇得絨球「喵」得一聲驚叫,跑到了大殿裡再不敢出來。

      絨球的窘態引得那些太監宮女們低頭竊笑,可是安巧兒立在一旁卻是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子的冷汗。

      古禮有云:臣與君射,臣與君並立,讓君一尺而退。但這太傅不是個賢臣,一個佞臣頭子與聖上並射倒也不讓人意外。可是……聖上什麼時候跟太傅這般親暱了?

      安巧兒雖然也是個未解男女之事的,但是到底年長,在宮中待了這麼久,見多了皇帝寵幸妃子的情形,也能看出那男人瞧女人的眼色到了哪種火候。

      就算她在怎麼拚命地眨著眼兒,也瞧出了這太傅看皇帝的眼神大是不對啊!滿滿的寵溺溢於言表,此刻將皇帝攬在懷裡的姿勢,透著一股子勢在必得的張狂。

      那是男人對待感興趣女子的曖昧,但絕不是一個佞臣對待傀儡皇帝的態度。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難不成是那太傅識破了皇上的女兒身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08 PM

第十八章

      安巧兒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出聲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太傅尋了正經的名目,對著皇帝又摟又抱。

      好不容易那一桶子竹箭都被飛到了地上。君臣二人這才又折返回了宮內。

      如今這宮裡的擺設都被內侍監重新地置換過了,原來窄小的軟榻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張帶著小桌几的香木橫榻,躺在上面看書、進食很是方便。

      用熱手巾帕子擦過了臉,太傅帶來的食盒點心也鋪擺在了橫榻的小床几上。

      「江南有名的余芳齋在京城開了分號,臣尋思著皇上未必嘗過他家的蜜果點心,特意帶進宮來讓皇上品嚐。」太傅解了外衣,半躺在橫榻上,又讓內寢伺候的侍女們都退下後,對坐在他身旁的小龍珠說道。

      這些個新奇的點心,還真都是聶清麟沒吃過的,身在皇族有皇族的悲哀,御膳房裡的都是些個老油條人精子,但凡是新奇點的時令水果,還有點心都是不可以隨便呈給宮裡的。

      不然哪天主子心血來潮,效仿那貴妃冬天吃荔枝,卻又一時拿不出,豈不是要了御膳房的命?

      所以太傅大人拿來的這些個宮外的零嘴,都是聶清麟從來沒見過的。捻一個蜜果放入口中,味道果然甘美酸甜。

      這幾日下人們謹遵太傅的命令,不敢拿什麼零食給皇上解饞。如今這滿滿一食盒的擺在眼前,就算是太傅大人撒了砒霜,也要先嘗上一嘗。

      小皇帝一時間吃得倒甚是歡快。

      可是她沒捻上幾個,突然又被太傅大人拽入了懷中,太傅貼心地說道:「皇上方才舉弓放箭必定是累極了,且躺著休息,讓臣來服侍聖上吧。」

      說著捏起一顆浸滿了蜜汁的棗兒,輕輕地放在了皇上的唇邊。

      聶清麟有些困窘,微微張嘴想要含住那棗兒,可太傅的長指偏偏讓那棗兒在櫻桃小口上滾著轉兒,故意不往那小嘴裡送。

      只那麼幾下,蜜棗的汁水就把粉嫩的嘴兒浸得濕亮一片,泛著甜爽的味道,誘惑著人恨不得能狠狠地吮上那麼一大口。

      太傅的雙眸愈發地暗沉,正待低下頭親口品嚐一下余芳齋的酸甜口感時,屋外傳啦「啪啦」一聲轟響,把蜜棗的甜味震得沒了影兒。

      聶清麟早就發覺方才情勢不對,苦於沒有不著痕跡的解脫法子,藉著這機會連忙從太傅的懷裡掙脫出來,衝著屋外說:「屋外發生了何事?」

      只聽安巧兒在屋外誠惶誠恐地說:「是奴婢笨手笨腳,不小心將茶盞打碎了。」

      聶清麟聽了心裡一驚,尋思著巧兒並不是那莽撞之人,怎麼今兒瘟神在寢宮的時候偏偏犯了這錯處?

      連忙回身去看那太傅神色,果然滿臉煞氣,看那架勢便要命人將安巧兒拖出去杖斃,連忙趁太傅發威前搶道:「蠢笨的奴才,還不趕緊自己去院子裡掌嘴!」

      小皇帝難得如此發威,衛冷侯怎能不知他的用意?嘴裡淡淡說道:「聖上發起龍威來倒是頗有些高祖皇帝的架勢。」

      這話裡影射的苗頭可不大好,聶清麟舔了舔嘴角的蜜汁,無辜地眨巴了下眼兒。

      太傅大人看著那粉嫩的舌尖,一股子邪火騰得又起來了。

      可還沒等他去攬住皇帝,那龍珠子就起身下了榻,畢恭畢敬地對他說:「太傅大人且歇著,朕的肚子有些痛,要去更衣。」

      說完捂著龍腹便入了廁軒。

      聶清麟在廁軒裡磨蹭了半天,出來的時候,發現太傅大人已經走了,她這才長出了口氣。

      這時,安巧兒也已經進了內殿,臉頰微紅,看起來方才用力不輕。

      聶清麟揮手讓其他的宮人退下,拉著安巧兒的手,心疼地說:「讓你掌嘴,怎麼還這麼用力?應付一下便好了。」

      安巧兒輕聲說:「太傅的侍衛都在院中,如何做假,莫要再連累了主子,自然是用力些了。」

      聶清麟看著這服侍自己長大的宮女,也是長歎一聲,伸手取來放在炕桌匣子裡的一盒子藥膏,也不理安巧兒的躲閃,親自替她紅腫的雙頰抹上了薄薄的一層。抹完了藥,她才問出心裡的疑問:「你今兒為何如此的不小心,偏在他跟前打碎了茶盞?」

      安巧兒面色發緊,想起自己方才透過門縫見到的那一幕,猶豫了一會問:「皇上,那……那太傅有沒有怎麼樣與你?」

      聶清麟大眼兒微微一瞇,笑著說:「太傅大人位高權重,那忽冷忽熱的誰能猜得準,不過還好,除了偶爾心情不好時會訓斥一兩句朕,剩下的時候,大面兒還算過得去。」

      她這麼一答,安巧兒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兩個未出閨閣的姑娘家,怎麼好口空白牙地討論這些個事兒。

      尤其是小主子一直扮作男孩,要是太傅真是有意輕薄皇上,那……那名冠京城的衛冷侯豈不是有斷袖之癖?

      安巧兒還要提醒皇上,卻被聶清麟溫和地打斷:「好了,別想那些沒用的了,太傅要真是把你我如何,咱們又能怎樣?該怎麼做,朕心裡有數,只是今天這樣要命的舉動,你以後千萬莫要再做,若是你有了閃失,巧兒是準備狠心把朕一個人留在這深宮大內嗎?」

      此話一出,安巧兒立即就明白了,別人都當小主子年幼可欺,可她最是明白主子的聰慧,自己都看在眼裡的情形,皇上心裡怎麼能沒數呢?她不願自己點破,便是有她的主意,若是自己說了出來,反倒是讓皇上困窘,於是含著淚點頭應下,服侍了皇上洗漱更衣後,便退下了。

      聶清麟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那掛在牆上的小弓。

      太傅前段時間冷著自己的時候,她還覺得心安,原想著只要安分守己,見機行事,或許可以一時保命。

      現在看來,真是雪上加霜,太傅大人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居然全用在自己這孤家寡人的身上,當真是看準了自己無父無母,孤家寡人,年幼好欺啊!

      她雖善於察言觀色,但是太傅大人那盤曲黝黑的肚腸豈是她能研究透的?

      書中的才子佳人雖然看著也讓人艷羨,可是放到這現實中來,那些背著父母偷會情郎的女子有幾個能落得個好下場?更何況是君臣之下這種悖倫朝綱的情形?

      且不論那太傅究竟是不是喜歡男子,太傅府中的小妾們可不是擺設。那四夫人怎麼樣?青春嬌嫩,出身名門,方得太傅恩寵,結果又如何?

      男兒多薄倖,身在名利場上的男兒更是冷情。所以,自己一向不以佳人自居,那可怖的太傅更靠不上柔情蜜意、深情款款的才子。

      自己若真是男子倒還好說,左右是舍下臉面尊嚴,與那太傅周旋。可是自己並非真皇子,若是太傅大人扯開衣服時,才發現這掃興之事……就算那太傅男女不忌,可是自己假冒皇子,一旦敗露,被那些個有心人做了文章,也會壞了衛冷侯的大計,衛侯從來是當機立斷,發現這苗頭,必定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所以,有一點可以肯定,太傅一定是沒有發現自己的隱情,不然他恐怕沒有那個閒情逸致,撩撥寵物一般地逗弄自己了。

      美色與皇權,這樣的選題對於衛冷侯那樣運籌帷幄野心勃勃的男子來說,並不是一道很難選擇的難解之題。就算是父皇那樣荒淫無度的昏君,如果有機會給他選擇,也會棄美人而保江山的,畢竟坐在那高高的寶座之上,什麼美人不是唾手可得呢?

      哎,只是未曾想太傅居然有此等難言的短袖之癖,當真是比父皇還要墮落!

      聶清麟是個懶得發愁的,今兒被安巧兒勾得惆悵了那麼一會,但也只那麼一會,血氣不足,睡意上湧,便轉臉兒陷在被窩裡睡了過去。

      在夢裡她倒是認真地想了想:狩獵?可以出宮散心,倒是件好事兒……

      安巧兒本來擔心太傅又來騷擾皇上,可是隨後的幾天裡太傅再也沒有露頭。

      因為……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兒發生了。

      滿朝的文武,誰也未曾想到衛冷侯居然不動聲色,一夜之間就踏平了號稱兵強馬壯的平西地區。

      衛冷侯真是個擅長閃電奇襲的武將奇才。居然藉著為安西王呈獻玉床的時機,派了人手混進了安榮王爺嫁女的隊伍中。在安西王的外甥舉行婚禮時驟然發難,一舉得手,刺殺了安西王。

      與此同時,太傅親培的黑旗軍開始攻城陷陣。安西王的幕僚親信很忠心,群龍無首的情況下也不願意束手就擒。死守城門之時,又向靠近平西的渝北王和嶺南王放了請求增援的信鴿。

      可是渝北王聶樹元、嶺南王聶路遠派兵過去救援,在平川的地界卻受了堵,堵路的將士借口平川王進京面聖看病去了,沒有藩王的指令,他們不敢隨意放兵馬路過。

      渝北王和嶺南王的兵馬想要強行衝過關卡。結果對方的將士各個殺氣騰騰,驍勇異常,亮出的武器更是透著奇特,那像鐮刀式的武器砍起馬腿來像割韭菜似的。

      這些個像土匪一般嗷嗷直叫的凶悍將士哪裡像病癆鬼平川王手下的呀?分明是衛冷侯那廝設下的精兵!

      還沒等增援安西,這兩路兵馬在平川的路口折損了大半。

      渝北王跟安西王一樣,是個魯莽性子,倆人私交甚篤,一意孤行,還想沖關救援。可那嶺南王聶路遠卻是個有城府的,一看這架勢心知那衛冷侯籌謀甚久,佈置周詳,安西王這一劫算是逃不過去了。為今之計,還是要保存實力自保。

      於是先行撤退,回了嶺南。那渝北王孤掌難鳴,大罵嶺南王臨陣脫逃也是於事無補,好不容易極其慘烈地衝開了圍堵線,可是平西的戰役已經圓滿結束。

      衛氏折返回來的大軍,順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已經疲憊不堪的這些個殘兵剩將給收拾乾淨了,就連親自帶兵的渝北王都被關在了木籠子裡,匯同安西王的家眷親信一併押解回了京城。

      那兩日,各路府衙的線報往來不斷,驛站官道上的滾滾塵土都沒有落地的時候。

      等到各路人馬打探明白了,衛家軍已經得勝還朝了。

      得勝的大軍進城門的那天,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轟動了,擠在長街的兩側等待去看傳說中青面獠牙的黑旗軍。

      衛冷侯親自帶著小皇帝上了城樓犒勞得勝的三軍將士。而兵部侍郎則奉旨遠出城門一百里郊勞將士。

      等到他親眼見到這黑旗軍裝備的都是軍器監打造的新鐵武器時,揣測的事情便一下子全明白了。

      衛侯居然城府至深若此……尚凝軒突然背後直冒冷汗,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心開始不落地了起來……

      百姓們可是懶理上層的勾心鬥角,他們只知道今兒能一睹聖上和太傅大人的風采,

      雖然聖上的鑾駕簾幔重重,他們又不得抬頭一窺龍顏,但是定國侯太傅大人就不同了!

      衛冷侯並沒有端坐在馬車上,而是騎在高頭大馬上,難得穿了一身的亮銀盔甲,英氣勃發,劍眉冷目的氣質,看得滿京城女子的心都要顫抖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0 PM

第十九章

      來到城樓下,小皇帝下了鑾駕,一眼便看到立在下面候著自己的太傅大人正伸出長臂,準備扶著聖上下鑾駕。

      平心而論,還是武將的打扮更適合太傅,冰冷的戎裝鎧甲襯得他眉眼間的冷漠肅殺濃了幾分,那些在戲檯子上功底再紮實的武生,也練就不出衛冷侯這種在刀山血海裡浸染出來的氣質。

      也難怪滿城的大姑娘小媳婦全都醉倒在太傅大人的冰冷裙甲之下。

      聶清麟正心生感慨,太傅已經開口說話了:「城樓的台階陡峭,皇上上樓小心些個。」

      這小皇帝一看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今兒召見的都是武將,個個膀闊腰圓,聽阮公公說,小皇帝大清早特意命內侍監送來了改得高了些的旒冕,靴子裡也墊上了厚厚的底子,生怕站在一群勇猛的漢子裡,顯不出自己的天子威嚴。

      只是這點小兒的心腸,自然是考慮不周,那大一號的旒冕扣在小小的臉上,長長的玉珠如同門簾一般在眼前辟里啪啦地打架,皇帝一心想著那玉珠別甩在臉上,倒是不怎麼注意腳下,方才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

      衛冷侯心裡覺得好笑,看那小皇帝穩了身形後,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情形,不由得開口提醒,

      聶清麟連忙微笑謝過太傅提醒,在小太監的攙扶下,終於站在了高高的城門頂上。

      抬眼往城門下望時,兵部侍郎尚凝軒已經將黑旗軍迎到了城門下。

      那走在前面的幾名大將軍,倒是眼熟,應該就是跟著太傅夜闖皇宮的那幾個,各個一身黑亮的鎧甲,威風凜凜。與這些得勝的將軍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她的那些聶姓的皇室宗親了。

      一眼望過去,囚車裡的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渝北王一路喝罵不止,早在到城門的時候,就被人用破布堵了喉嚨。安西王的王妃還有幾個世子,都是以前在太后的寢宮裡見過的。只是那會兒都是錦衣華服,貴氣逼人;而現在穿著囚服被拘在這囚車裡,個個都哭腫了雙眼,哪裡還有半點高祖子孫的威嚴?

      看他們如斯,聶清麟難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惆悵。

      可是口裡的那口郁氣還沒有輕吐出,眼角就掃到太傅望向了自己。

      聶清麟再抬頭時,臉上只有敬畏的神色了:「太傅,這黑旗軍果然神勇,朕在城門上瞧著都有些心驚膽寒呢!」

      衛冷侯倒是有些瞭解那聶清麟沒心肝的性子,看小龍珠甩著一臉的珠簾,擺出副誠恐的模樣,又是好笑,淡淡地說:「聖上竟也有害怕的時候,真是難得啊!」

      就在這時魯豫達他們已經翻身下馬,身後的將士在城下跪了一地,齊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接下來,將士們元氣一震,猛提口氣,用更大的聲音齊呼:「定國侯!千歲千千歲!」

      那齊刷刷的吼聲直衝雲霄,聽得跟在小皇帝身後的文武百官們都是心裡顫個不停,只覺得這京城的上空黑雲翻滾,隱隱中,那條翻雲覆雨的妖蛟就要生角成龍了……

      聶清麟覺得將士們喊得這麼大聲,一定是口乾得緊,得到太傅的示意後,向將士們賜了酒,自己的場面算是走乾淨了。

      等到親迎了黑旗軍後,回到宮中,就是慶功開宴的環節了。

      這時坐在高高龍椅上的皇帝,真的開始心驚膽寒了。她現在也算清楚了,衛太傅雖然英明神武,氣質高冷,但是酒品欠佳。上回跟這幫子武將醉氣熏熏地夜闖皇宮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今兒,衛太傅終於煞了那幫子眼高於頂的藩王的銳氣,多日淤積的怒氣頓解,這要是撒開歡兒地去喝,再爽利地撒一回子酒瘋……自己的處境可真是比囚車裡的一幫子宗親還要淒慘了。

      所以,她悄悄地伸著脖子看了看一旁太傅的桌面,果然那桌上的酒杯甚大,濃郁的酒香一直飄了過來。

      衛冷侯與一幫將士推杯換盞後,便回到了殿上,坐到了小皇帝的身邊,微笑著說:「聖上一直看微臣的酒杯,是不是也饞了這杯中之酒?」

      聶清麟向來不勝酒力,聽太傅這麼一問,連忙搖著嘩啦啦的珠簾說:「朕自小就飲不得酒,喝上一口就會嘔吐不止……只是朕方才瞧見太傅未曾吃上幾口菜餚,就這麼豪飲一氣,恐是會傷了脾胃,太傅還是要少飲些才好。」

      太傅見小皇帝連自己飲酒這等細節都看在眼中,心裡頓時又是一柔,本打算痛飲一宿不醉不歸,現在卻在這略帶沙啞的柔聲細語裡改了主意。

      「聖上和微臣若是在這殿上,恐怕眾位將士不能盡興地開懷暢飲,倒不如陛下與臣早早地退了,也讓眾位愛卿便利些?」

      太傅的一番話,正中聶清麟的下懷,趁早離得這些醉漢遠遠的才是明智之舉。

      連忙點頭應下,待到太傅與眾位將士說完了場面話後,就被太傅引著從殿中走了出來。

      聶清麟原想的是趕緊回寢宮了事,這臉兒被珠簾子抽甩了半天,都要甩出紅印子了,所以太傅請她離殿時,便乖乖跟在了後面。

      出了正殿,聶清麟表示天色將晚,便要回宮歇息去了。

      可是太傅卻伸手拉住了她,柔聲說道:「剛吃了那麼多東西,聖上馬上躺下,不怕存了食嗎?」說著,拉著她一路來到了御花園的一處暖閣裡。

      這暖閣是新建不久的的,當初先皇魏明帝在世的時候下的最後一道修築工程的聖旨,便是命人修建了這處暖閣。

      閣樓墊得頗高,下面是通條的火地龍,生上炭火後,暖閣的地板便是暖意融融了。整個暖閣裡紗帳重重,佈置了繡工精美的團墊,卻沒有床榻椅子,只要席地而坐,便能感到身下的熱氣騰騰。

      衛冷侯踏入這暖閣之中,不得不感慨那昏君在享樂方面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冬日寒氣逼人,就算是殿中佈置了暖爐,棉簾,還是有些冷意陣陣。與嬪妃玩樂,只在錦被裡翻滾難免失了興味。

      可這進入到這小小的暖閣裡自是不同了。暖閣空間雖然不大,卻是熱氣逼人,讓人恨不得脫個乾乾淨淨才好,帶著寵妃入了這暖閣,看著佳人香汗淋漓地衣衫盡解,加上窗外四面環水,白雪覆蓋,空曠得很,倒是很有野外偷情兒之感呢。

      待到月上黃昏,可真是有「香街寶馬嘶殘月,暖閣佳人哭曉風」的意境,至於佳人為何而哭,便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這等荒淫的暖閣,太傅原想著要拆了的。

      可是今兒他卻改了主意,尤其是看到龍珠子進了暖閣,雪白的小臉上冒出一層薄汗,紅潤得如同沾了水兒的蜜桃時,倒是難得地與先皇同心,感歎這暖閣的「巧奪天工」。

      聶清麟被太傅大人拉入著暖閣也是暗叫不妙,身後跟著的太監宮女遠遠地被隔在了厚實的門外。

      屋內熱氣撲鼻,身上的裌襖不大一會就泛起了濕意貼到了身上。

      太傅剛飲完酒,透汗得更暢快寫,所以進了便解開了外衣,露出了內衣裡厚實的胸肌。

      「出了這麼多汗,聖上也把衣服解開吧。」他邊解開了自己的衣袍,邊對皇帝說道。

      聶清麟也見過太傅的武將們光著臂膀冬游的情形,自然比較得出,雖然都是武將,但是太傅的身材明顯比那些滿是胸毛的男人好上很多。

      可是那強健的身材雖然秀色可餐,但是太傅明顯的意思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傅脫得如此痛快,做聖上的也應衣衫盡解。

      聶清麟額角的汗珠冒得更大了。

      父皇,你建這暖閣,是要把孩兒架在上面,炙烤得外焦裡嫩不成?

      要是兩名男子,酒後正酣,熱汗直流,寬衣解帶涼快一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是皇帝實在是無法跟近臣如此地坦誠相對。

      當太傅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準備幫自己解開衣領時,聶清麟知道接下來要麼是衣衫盡解,要麼是對著閻王坦誠相告,既然如此,倒也只能豁出去放手一搏,便穩了穩心神,突然問道:「太傅是否有龍陽之好?」

      這「龍陽之好」的典故,出自《魏策》。魏國的國君和龍陽君交情甚密,同床共枕,很是恩愛。一日,魏王和龍陽君同船釣魚,龍陽君釣到了十幾條魚,突然痛哭,魏王問他為何,他說:世人都是開始釣到一條魚很高興,後來釣到更大的魚,就想把開始釣到的小魚丟掉。

      可是世上貌美之人比湖中之魚還多,生怕魏王得到別的美人,便會把他拋棄,所以悲痛不止,而魏王則對天盟誓:絕不負卿!

      如今,聶清麟這麼問,便是問那太傅是否真的有那斷袖之癖。

      太傅聞言,鳳眼微瞇,看著皇帝難得認真的小臉,只當是他憂心自己會成為那被棄掉的魚兒,便笑答曰:「水中游魚雖多,本侯獨憐你這一尾小魚。」

      太傅的話讓聶清麟的心一直落到谷底,她定了定神,一雙大眼直直地望向了衛冷侯的眼中:「太傅雖有魏王的誠心,朕卻不是那多情的龍陽……朕雖是先天存著不足,但是還是更羨慕與中意的女子合奏琴瑟之鳴……」

      衛冷侯的笑意凝在了眼中,勾著嘴角說:「皇上說得可是心中之言?」

      聶清麟攏了下微開的衣領,綿軟地聲音接著道:「朕自幼在母妃身邊長大,與眾位兄長叔伯都不大親近,但是心裡很是仰慕年長的男子,太傅大人在朕心中猶如叔伯一般讓人敬重,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這番柔柔弱弱的話,一下子驅散了暖閣裡的柔情蜜意。

      衛冷侯,是何等驕傲的男子?

      他雖然出身布衣,但家中幾代多在海外經商,來往南北,雖名不見經傳,卻甚是富庶。

      這樣的家世養出的布衣堪比王侯家的貴公子,性子也分外地肆意妄為,加上他自小容貌出眾,一向自視甚高,在男女情愛方面從無主動。

      就算那尚雲初當年的才貌那麼出眾,也是在她先主動示好後,自己才與她有了書信往來。

      衛侯不必,也從來沒有那個必要去主動討好女流之輩,美貌的佳人總是會有人替他準備妥帖,或者是主動地投懷送抱。

      所以像那尚雲初,自己也頗為心動,但是她當初變心入宮,也不過是心中一冷,只當她是落在肩頭的一片枯葉,拂去即可,再見時,那女子便已經是陌路人,怎麼會為她激憤痛恨?

      就算是這次莫名地對這小龍珠動了情,也是在太傅認為皇上對自己有意的情況下。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看著這小兒可憐,甚是憐憫,施捨他些情愛罷了。

      哪成想,自己的這番憐惜,反而成了小兒羞辱自己的手段!驕傲如斯的太傅大人,哪裡受過這種當面被人回絕愛意的羞辱?

      生平第一次對著男子動情,卻被先當成了分桃斷袖之癖的年長叔伯……

      他冷冷地打斷了皇帝的話:「微臣出身布衣,年歲也不相當,不敢有皇上這樣千金貴體的子侄,方才席上微臣酒喝得甚多,若是酒後失言,還請皇上見諒海涵。」

      說完,太傅大人連衣服都沒有穿,就這麼散著懷兒,露著快要噴火的胸膛,一腳將暖閣的大門踹得稀碎,頭頂冒著呼呼的熱氣疾步走出了御花園。

      聶清麟緩緩地吐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暖閣的坐墊上,安巧兒讓小太監在外面候著,自己急忙走了進來,蹲在皇帝的身邊小聲問:「皇上……可安好?」

      聶清麟接過手巾帕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珠子,苦笑著說:「巧兒,一會回宮把吃食木炭多多囤積起來,朕今日捅了馬蜂窩,以後這宮中的日子可要不大好過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1 PM

第二十章

      從暖閣出來的時候,聶清麟身上的汗還沒有撤。怒氣衝天的太傅早已經帶著大隊人馬走得沒了蹤影。

      聶清麟被熱氣熏得腳下發虛,走到門口時被那碎門板絆得一個趔趄。

      安巧兒扶住了她慢慢地直起身來,聶清麟一抬頭,眼角晃到不遠處的花叢裡似乎有人影晃動。

      但一轉眼兒的功夫就在花叢小路中鑽得沒了影兒,也不只是哪個宮裡養出來的奴才,可真是打探消息的好手,聶清麟心裡暗暗警惕,可也沒那個人手去尋那黑影的去處。

      安巧兒也瞄到了,緊張地問:「那是誰?居然在御花園裡探頭探腦?」

      聶清麟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多說話。既然有這個本事進御花園,便是有些道行的,管他要打探的是什麼,自然有仙佛與他纏鬥,自己這個壓在五指山下的假猢猻只要老老實實地吃飯睡覺就好。

      回到宮裡的轉天兒,聶清麟就受涼發起了高燒。這一來是受了涼,二來也是長期的精神緊張所至。

      別人都道她沒心沒肺。但是卻不知,要是一個人生來就走在那尖刃橫生的刀山之上,日日遊走於炎炎的火海裡,自然也就不知什麼是怕了。

      老早的時候,聶清麟就只當自己的命是白撿來的,管它處境再艱難,也是白白得來的,自然是豁然大度地過好這偷來的每一天。

      可是這幾日同太傅周旋,真是打起了全部的精神,每根神經都得是緊繃著的,不敢出半點差池。

      如今警報驟然解出,鬆懈下來居然是病來如山倒。

      張太醫連忙進宮診治,下了藥後,倒是又出了身子汗,去了去寒氣。燒倒是退了,就是全身酸軟無力得得很。

      就連平日裡愛吃的零嘴,也提不起精神了。

      張御醫看得心尖兒都痛,既為那日漸憔悴的身形而焦慮,又暗地裡欣喜可以每日進宮給皇上治病,常伴佳人左右,青年的內心也是交斗不止。

      按理說,皇上有恙,作為輔政的重臣是應該走走場面前來探望一下的,可是那太傅似乎在忙著處理平西的善後之事,竟無暇來瞧上病重的皇帝一眼。

      可是太傅冷落皇宮的正主兒,倒是讓聶清麟重重地鬆了口氣。

      太傅大人果然傲骨錚錚!算她沒有走錯這步險棋,果然扯破了那些子曖昧後,太傅大人失了興致,也就對自己冷淡了起來。

      聶清麟也有些自知之明,藉著生病的由頭,乾脆也不去前朝當那無用的擺設了,躲在寢宮裡優哉游哉。

      原想著自己讓太傅大人這麼不順心,那雷霆手段必是少不得的,早就做好了節衣縮食吃苦的準備。

      可是過了快半個月,內侍監的供應依然及時到位,甚至見皇帝一直自稱乏虧無力,不能早朝,前幾日又送來了三盒上好的人參。

      瞧著那人參粗壯成脈的根須,真似成了精一般,用紅繩細細地紮住,生怕半夜跑回深山老林裡去,一打眼兒,便能辨出肯定是北國進貢的珍品。

      內侍監倒是大方,捨得把這就算是皇宮也難得一見的名貴藥材拿來給她這傀儡皇帝進補。

      不過這老參果然是好物,飲了幾片,大病初癒的身體倒是好上了許多,胃口也漸漸打開。

      不用見瘟神太傅,不用去朝堂聽那些個事後猛參安西王大逆不道,請求將安西王滿府斬盡的折子,這日子就悠閒舒閒得很,吃多了安巧兒親燉的烏雞參湯,聶清麟發覺自己居然長了不少肉,連平時束身的裌襖都緊了許多。

      小皇帝舒心長肉,卻不知前朝閣老們的苦楚。

      按理說平西大捷,太傅去掉了一個心頭大患,應該是心情舒暢。

      安西戰役後,朝廷便宣讀了皇帝的聖旨昭告天下:控訴安西王忤逆犯上、勾結黨羽意圖謀反的種種罪狀。一時間真有些罄竹難書,要順籐摸瓜將與安西王一樣的賊子連根拔起架勢。

      這幾天各地的藩王們聞風而動,爭先恐後去安西王那賊首撇清關係,各個主動把虧欠的歲貢補上,甚至有那伶俐懂事的,加倍補上,一時間國庫充盈,戶部的敲起算盤來都響亮了很多。

      可是打從慶功宴後,太傅大人的那張俊臉就沒有舒展過。倒好似吃了敗仗一般,臉色暗沉。常常下了朝後,一個人在書房中不發一語,惹得那些有事參奏的大臣進退維谷,看著太傅臉上的風雲變幻,只恨不得自己從未踏足書房。

      有那懂得鑽營的,使了銀子想要打探太傅的身邊人,試一試太傅妖風的風向,偏偏身邊伺候的都是嘴嚴懂規矩的,不論問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摸不清太傅究竟是哪裡不順心。

      阮公公立在一旁,整日的也是吊起十二倍精神,提心吊膽地一旁伺候著。

      其實太傅不對勁的緣由,他倒是猜出了一二。

      那日太傅從暖閣猛力踹門而出,他是親身一旁看著的,也不知那小皇帝是不是在暖閣裡不知天高地厚地替安西王那個逆賊求情,觸怒了太傅大人,惹得衛侯如此生氣。

      要真是這樣,小皇帝可真是不懂眼色了。雖說太傅一直對皇帝不冷不熱的,可是這次的雷霆之威尤勝以往。就算是聽說皇上高燒不退,也不肯舍下情面,盡一盡人臣的義務,去瞧上一瞧。

      可要說太傅真是動了怒,要給皇帝些苦頭吃,也不大像。

      前幾日,太傅聽聞皇帝一直胃口不佳,瘦了一圈時,突然起了散步的念頭,繞著皇帝的寢宮走了半響,又滿臉陰雲密佈地出了宮。

      回頭第二天,又派人從府裡送過來北國特意進獻給太傅的厚禮——幾隻百年雪參,讓他以內侍監的名義送入到皇帝的宮中,卻不准跑腿的多嘴,說出這本是太傅的心意。

      阮公公長歎了一口氣:唉,太傅這是走的哪路亂棋,恕他才疏學淺看不透啊!

      不過要操心的事兒太多了,這不,國庫豐盈了,那些老臣們的忠心也開始如沐雨的萌芽,開始蠢蠢欲動。

      小皇帝眼看著就要十六了,該是選妃大婚的年齡了。可是這正宮的人選還沒有著落,等到確定了皇后的人選,最起碼得讓宮裡的教養嬤嬤再教導個一年才能入宮與皇帝完婚。

      這皇帝的婚事,還真是略趕呢!

      其實也不是這主管選拔的戶部憊懶瀆職,皇宮裡本來就是缺了個太后,沒有主事的皇家長輩。加上諸位大臣們都心知肚明,那皇帝不但是個天殘,還是個跑不了的廢帝,哪位大臣的千金如此想不開,會想著進宮陪個太監皇帝送死啊?

      提議皇帝大婚的那位,保準被滿朝的文武口水淹了。

      偏偏真有劃不開這個拐的。本來被勒令在家的吳大儒,吳閣老閒著沒事,在家中憋著勁兒寫了本聲情並茂的奏折,懇請太傅張羅一下皇帝的終身大事。

      這種吃飽了撐的折子,太傅一向是連看都懶得看,直接扔到桌子下的竹筐裡等著運出去燒火的。可那日偏偏剛扔進去,又用長指從竹筐裡捏了出來,看了又看,便叫來了戶部的侍郎,讓他清查一下各府的適齡小姐,準備替皇上一次性選出個三宮六院。

      戶部接到了太傅的示意,自然是心領神會,抖擻著精神搜集了個各府小姐的生辰八字,又帶著畫師去各府臨摹畫像。

      太傅當初交代得仔細:別的好說,畫像時一定要把眉眼身材都畫准了,要是哪個畫師敢學那貪財的毛延壽,將個美嬌娥賽昭君畫得不堪入目,那就全家打包兒,自個去刑場送腦袋吧!

      畫師們被耳提面命後,也知道那太傅是何等人物,嚇得任各府的大人包再多的銀子,懇求著將自己的女兒畫丑些,都視金錢若糞土。

      一時間,家中有貌美千金的府衙都是哀聲不斷,將那惹事的吳閣老三代家譜罵得厚實了許多。

      幾日後,畫像便呈到了太傅那兒。

      太傅是個納慣了妾室的,挑起女人來也別有一番獨到的眼光。阮公公在一旁掌著燈,看太傅檢出的畫像,可是越看越不對勁兒,真是眼皮子直跳。

      乖乖!這都是哪些府裡的千金,不是臉上的黑痣大得像滴了墨汁,就是腰身粗壯得如百年老樹。

      那天仙的美人也有很多,偏偏衛冷侯大人視而不見,絲毫不憐香惜玉,粗魯地甩到一邊。

      最後,左右斟酌,總算是挑揀出四個醜得不分上下的小姐畫像,又召開了繪像的幾位畫師,問道:「這幾個畫得可是屬實?」

      畫師們連忙跪在地上誠懇地說,這幾個其實還是筆墨潤色了一番的,其實這幾位千金本人比畫像還要再過分那麼一些。畫師們絕對是謹遵太傅的教誨,絕不敢將美人畫丑半分。

      太傅滿意了,讓畫師們退下後,衝著阮公公說道:「明兒個,把這些個畫像呈給皇上,聖上也是到了該有佳人相伴,合奏琴瑟之鳴的年歲了。可著他的心意,看中了哪個,哪個就是正宮娘娘了。」

      阮公公小心地接過幾軸畫像,心裡一苦:先前挑選妃子,都是美得各有千秋,讓皇帝挑花了眼兒。

      可這位可憐的大魏皇族第四代玄孫可倒是省了思量琢磨,這四副濃墨重彩的畫像一路看下來,直接能賞瞎了一對龍眼。

      果然,那畫像呈到皇帝面前時,一向微笑淡然的聖上,睜著畫像,半天都沒攏住那張小口。

      聶清麟覺得,自己還是有欠考量,低估了傲氣冷然的太傅心胸。原以為那暖閣的過節,這麼多時日平靜無波,應該是翻過去了。

      沒想到太傅大人居然如此記仇,「忠心不二」地牢記了她的那句「與中意的女子合奏琴瑟之鳴」,一下子就弄出這麼多恨嫁的妹妹。

      若是她真是男子倒還好說,娶妻當娶賢,就算是貌醜些,又能怎樣?丑無鹽也是個難求的賢後,自然是舉案齊眉共譜佳話。

      可偏偏她也是個女兒身啊,這些弄進來的三宮六院豈不是要守活寡不成?

      看著這些「各有千秋」的畫像,聶清麟心裡不禁感歎:妹妹們,朕知你們恨嫁心切,但朕真是力不從心啊!豈可耽誤你們的終身?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2 PM

第二十一章

      早起用膳的時候,安巧兒又端來了參湯,聶清麟卻不肯再喝了:「這湯太補,朕已經平白的胖了許多,若是再補下去,只怕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這內裡的底細。」

      安巧兒聞言看著小主子初癒後變得紅潤豐盈的臉龐,不得不承認小主子只是豐潤了那麼一點,立刻就照比以往又明媚順眼不少。

      囑咐了巧兒後,聶清麟只喝了三湯匙的清粥就不肯再吃了,這增加的肉還是盡早減掉的好,不然那胸口總是漲漲的,有些疼得難忍呢。

      雖然不大情願出寢宮,但是太傅的「大禮」已至,不當面道謝便是失了禮數。

      待得聽聞太傅已經下了早朝後,聶清麟便起身去上書房。

      守在門口的小太監看到小皇帝那明晃晃的身影,耷拉的嘴角一咧,向皇上施禮後小聲稟道:「太傅大人正在書房與工部侍郎商議要事,皇上要不要緩一緩再進?」

      聶清麟仔細看了看這個小太監,覺得這個眉眼清秀的倒是個忠厚之人,居然還能出言提醒她這個被輕視的皇帝——書房凶險。

      書房的門雖掩著,但是也攏不住衛冷侯那肅殺的怒斥聲:「京城西北處的運河堵了整整一個月了,往來南北的貨物堵得水洩不通,要是半個月內不能恢復運河的航線,你帶著你們工部的同僚們都去那運河上親自去背負這往來的貨物!」

      不大一會,被罵成了騾子的工部侍郎灰頭土臉地出來了,微微馱起的後背似乎正在背負千斤重物。

      聶清麟覺得自己出寢宮沒看黃歷,此時進書房有找死的嫌疑,就想先折返回去,哪料到書房裡的男人突然高聲問道:「誰在書房外候著?」

      小太監連忙回到:「是皇上方才怕驚擾了太傅,在門外候著呢。」

      聶清麟長歎一聲,皇上在書房外等著大臣召見,她也算是開闢了大魏朝史的新篇章了。

      小太監稟告完了後,書房裡靜了一會,聶清麟後悔方才沒有當機立斷轉身就走。就在門外的眾人替小皇帝一陣尷尬的時候,書房裡的男人終於開口道:「請皇上進來吧。」

      聶清麟進了書房,發現許久沒見的太傅大人真端坐在書桌的後面,低頭看著奏折,連看都沒看皇帝一眼。

      聶清麟清了清嗓子,笑著說:「朕許久沒來書房同太傅學習,還請太傅見諒。」

      可是皇帝先開了金口後,那太傅居然還是置若罔聞,眼皮都沒有抬起半分。

      聶清麟這才深切地體會到,太傅這幾日裡醞釀的是何等可怕的怒火。

      可是就算自己是個落魄的皇帝,大魏先祖的顏面還是要保存的,也不知這太傅一會怎麼樣折損羞辱自己,就不要當著宮人的面兒,丟著聶姓的臉面了。

      衛冷侯在書房裡一向不願意留侍候的下人,聶清麟也轉身對自己身後跟進來的宮人說道:「你們且下去,在書房外候著。」

      等到書房就剩下君臣二人時,聶清麟來到了太傅的書桌旁,坐在他的身邊,也不再言語,見太傅在批著奏折,便伸手去拿那硯台裡躺著的墨錠,在加了清水的硯台裡細細地研磨了起來。

      這墨錠是江南烏縣的物產,墨面裝飾以盤旋的金龍,以示是進貢給皇家之物,上等的墨團裡夾著特質的金粉,遇水即化的特質很是順滑,讓磨墨的人幾乎停不下手來,不大一會的功夫,愣是把碩大的硯台磨得是墨水橫流、滿滿當當。

      衛冷侯早就料準了這廢物一準兒要來找自己。他倒是很好奇皇帝會如何跟自己據理抗爭,回絕那幾位「美人」。

      沒想到小皇帝跟沒事兒的人似的,進了屋後,說完了場面話,自己就拿著根墨錠玩得是不亦樂乎。

      衛太傅雖沒正眼去瞧皇上,可眼角卻瞟到那幾根素白纖長的手指,輕捏著墨錠在溫軟的硯面上輕柔地劃著圈兒,就好像捏著人的心尖靈巧地把玩撫弄……

      眼看著墨汁要溢出來了,衛冷侯才冷然地開口:「皇上磨了這麼多,是要給微臣飲下嗎?」

      聶清麟也是閒極無聊,才找些營生去做,等被衛侯的話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幹的好事,那手中的墨錠愣是短了一大截。

      「朕又晃神兒了,請太傅莫見怪。」說著衝著太傅歉然一笑。

      衛冷侯這才微抬眼,瞧向許久不見的小龍珠。

      ……許久不見,那臉頰倒是豐盈了起來,臉蛋愈加粉嫩,眉眼的輪廓也透著抵不住的妖媚,待得嫣然一笑時,那巴掌大的小臉似乎泛著光兒……原是個男子,偏生得這般嬌媚,還真是個……不祥之物。

      衛侯覺得自己有些撥不開眼兒,有些貪婪地盯著那巧笑嫣然的面龐,可轉念想起那日暖閣裡的情形,目光卻又轉冷。

      「微臣聽說聖上前段日子身子不適,怎麼不將養著,反而跑到這上書房裡來了。」

      聶清麟收斂住微笑,端正地答道:「太傅日理萬機,還抽出閒暇來操勞朕的後宮之事,朕是來向太傅道謝的。」

      衛侯放下了手裡的奏折,坐直了身子問道:「皇上可還滿意?」

      只見龍珠回道:「只要是太傅替朕挑選的,必定是個賢後,只是送來的幾位女子各有其妙,朕一時無法取捨,還請太傅做主,替朕定奪。」

      衛冷遙的一雙濃眉簡直都要立起來了,過來半響倒是氣極而笑:「皇上倒是信任微臣,既然如此,那麼微臣就斗膽替皇上做主了。」

      小皇帝聞聽此言,倒是鬆了口氣,起身說道:「太傅國事繁忙,朕就不多叨擾,一會太醫要要來請脈,朕要先回寢宮了。」說完便起身離開了書房。

      衛太傅還真沒想到這皇帝居然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毫無怨言。就算是再挑剔惡毒的佞臣,也挑不出這皇帝的錯處,真是個言聽計從的好傀儡!

      「卡啪」一聲,衛冷侯手中的毛筆斷成了兩截,看著定國侯氣得發白的俊臉,嚇得端著茶水進來的阮公公放下茶杯就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咳,再過段時間,就是那小皇帝的生辰了,可是他怎麼覺得最近這小皇帝是卯足了勁兒,要把這生辰變祭日啊?

      城西的水道塌陷,也是由來已久的問題所至。河道兩岸的樹木被前幾年大量湧到京城附近的災民砍去做了燒柴的柴草,土地失了樹根的把持,又因為入冬前的一場暴雨,兩岸河堤大量土坡下滑,一下子墊高了河床,堵塞了運河。

      冬天正是一歲之寒。運河水淺處易結冰,一時間疏通起來真是個費力的工程。

      雖然斥責了工部的侍郎,但是還要平定一下來往貨商的民心以表示朝廷的重視。

      禮部酌情安排了皇帝親赴運河之畔,祈求上蒼保佑,水澤暢通,另外有用真龍壓一壓這作亂的土龍之意。

      馬上就到賞燈節了,趕個禮部推算出來的陽氣正盛的日子。小皇帝又要整裝待發,準備去運河走一走過場了。

      到了運河之畔擺設的祈天祭壇時,聶清麟才發現那太傅監督工程的進度,恰好也在,也可能是太傅的意思,正好與皇帝一起祈福,以示君臣同心。

      禱告祈福的文章都是翰林院的大儒精心擬寫潤色的,讀起來朗朗上口,聲情並茂,感天動地,就算真有那作亂的地龍,聽完了也保準羞愧地哭死在窩裡。

      好不容易走完了過場,太傅又代表皇上親自召見了幾個商賈的代表,以示安撫。

      聶清麟清閒地坐在鑾駕裡,看著太傅向商賈詢問損失,又親口承諾朝廷會派出兵馬保證他們的陸路上繞道時的安全。

      那一臉的平易近人,覺得他可真是當天子的料。這些商賈,走南闖北,人脈廣絡,見識了太傅的憂國憂民的一面後,估計不久要成為流傳大江南北的賢臣佳話了。

      見完了這些商賈後,太傅走到鑾駕前,看著皇帝淡淡地說:「皇上也是難得出來,是否想跟微臣一起微服去看一看附近村落裡的百姓?」

      聶清麟有些愕然,一直不太肯搭理自己的太傅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太傅說的,她一向都不反對。

      因為是出宮,安巧兒不方便出來,帶的都是服侍的小太監。也幸好這幾日的纏胸布裹得夠緊,龍袍下面又著了裌襖,更衣的時候就算是小太監服侍的,也不怕被看出破綻。

      不一會,小龍珠就換裝成了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公子。而太傅大人也穿上了便服,猶如一個富家的青年貴公子,

      上了馬車時,聶清麟才尷尬地發現,自己要與太傅大人同一輛馬車。還真有些進退維谷,可是看那太傅冷然的神色,略顯不耐煩的催促,倒是不像是要在馬車上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架勢。

      郊外的土路,難免顛簸,就算馬車裡包裹上了厚厚的棉墊,聶清麟還是被顛得東倒西歪。在過一個土坑時,一頭便栽進了太傅的懷裡。

      倉皇抬頭之際,一不下心,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劃過了太傅的。

      只那麼一下,甚至來不及感受那有些冰冷的柔軟……與此同時,扶住聶清麟的那雙大手陡然用力,捏得皇上的兩隻胳膊都差點碎了。

      太傅本在靜心養氣,意欲把這滿車廂蜜棗般的香氣摒棄在鼻息之外,突然見那小人一頭便栽了過來。那柔軟的嘴唇居然就這樣在自己的嘴邊劃過。

      只那麼一下,便柔嫩香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含住,然後在這馬車狹小的空間裡,把這點子鮮嫩一點不剩地拆解入腹……

      可任憑心裡的猛獸再如何怒吼咆哮,驕傲的太傅大人薄唇輕啟,稍嫌厭棄地說道:「請皇上坐穩些,莫讓微臣誤會了聖上想要輕薄臣下……」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2 PM

第二十二章

      聶清麟到底是年紀小,沒經過那烏七八糟的風月曆練,不由得臉色微紅。

      太傅話說得輕薄,偏偏神色一本正經,倒是真的讓人心裡生出,佔了這仙人一般的男子好大便宜的錯覺。

      接下來的路程,小皇帝緊緊靠在了車廂上,一手緊握著車廂旁邊鑲嵌的扣環,努力地穩住身子,盡量避免吃了太傅的豆腐。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卻是運河一處的荒涼破敗的村落。

      他們探訪的村莊,其實是京城附近的流民村。前幾年大魏災荒不斷,各地郡縣空虛,萬里蕭條。流民們都爭搶著往富庶的地方求生。

      可是偏偏先帝乘船出遊時,看見京城外運河兩岸棚戶錯落,流民衣不遮體的樣子,敗壞了出遊的興致。回宮後,勃然大怒,居然一夜之間將這兩岸的流民盡數趕走,有些年幼的孩子老人婦孺,甚至因為官兵的推搡掉入河中,釀成慘禍。

      而如今太傅當政,災情的餘波未散,流民有增無減,但是太傅不但沒有驅趕這些聚居的流民,反而開設了許多粥堂賑濟災民度過這個寒冬。

      而開設粥堂的錢財大部分是京城富戶的捐贈。

      當初太傅一夕政變,那些平日裡沒有跟太傅結下交情的,都惶恐得很,太傅稍一提善堂的事宜,立刻一呼百應的捐銀子。太傅按各家出銀子數量的多少,給那些富戶一些掛名的牌匾什麼的,大家也是皆大歡喜,爭搶著掛上這大把銀子換來的匾額,猶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

      所以當時雖然藩王擁兵自重,一時間沒有歲貢周轉,這善堂裡的粥米倒是不曾短缺。

      太傅他們暗訪的真是其中一處流民村的粥堂。

      粥堂的人,只當他們是捐了善銀的達官貴人,閒來無事到這兒來看一看自己的善事,客氣一番後倒也沒有太去管他們。

      地上的泥潭頗多,經過一處較大的泥坑時,聶清麟躊躇著自己是不是該繞路走。沒成想,已經跨過去的太傅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邁了回來,長臂一伸,單手把她提起,就拎了過來,然後把雞仔一樣的皇帝放下後,頭也不回地繼續走。

      放下那龍珠子時,太傅不太滿意地一皺眉,這小兒還是太輕了……

      聶清麟來不及道謝,太傅大人已經走遠了,她慢慢地走著,看著旁邊的饑民都不住口地對施粥的戶部差役說著「謝謝太傅大人……謝謝定國侯……」

      這就是民心,小民之力看似無用,但是匯沙成山。

      她不知道衛冷侯佈置這些事情有多久了,但是就算當初父皇沒有受奸臣挑唆,生出了殺了衛侯的心,也不會容忍這善得民心的權臣能將太久吧?

      父皇倒是死得不冤,就算是沒有死在衛侯的刀下,也遲早有一天被這些無路可走的小民掀了這浮誇糜爛的社稷……

      聶清麟是第一次看到這流民的生活,這與宮中的奢華典雅反差實在是太大,一時間內心的確是受了震撼。

      最後,她不由得長歎一聲。

      太傅走在她的身旁,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問道:「皇……公子為何歎氣?」

      聶清麟看著不遠處一個半瞎的老人,正摩挲著自己懷裡生病了孫兒,低聲清幽地說:「我……是替太傅歎氣,沒享到甚麼樂子,這心卻是要操碎了……原是父皇對不住這天下黎民啊……」

      說完便猛一警醒,怎麼倒是把這心中之言說出來了?連忙偷眼去看太傅的神色,發現那男人正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

      自從宮變以後,除了自己的親信,那些大臣哪個不是當面恭維著,背後卻暗自唾棄他一句亂臣賊子?

      若是情非得已,世人還當他願意接手這被昏君踐踏得差不多的江山!

      今兒,突然生出了帶這小兒見世面的心思,可是究竟為了什麼,自己也是說不清楚,現在被那沙啞綿軟的聲音倒是一語道破了。

      原來就是這句「情非得已」。

      太傅一直難以釋懷:那小兒那次明明見自己換衣時動了情,卻為何事到臨頭說出那樣斷了情誼的話。

      可是閒暇時,略略想了那麼一下,也就一下子想明白了,小皇帝那昏聵的父皇本是自己一刀斬落的,這國破家亡的血海深仇,該如何讓一個羸弱的少年毫無芥蒂的度過。

      這原是自己種下的孽因,現在便要嘗了惡果……

      本來衛侯也沒指望龍珠能說出體恤自己的話來,沒想到這一直在宮中嬌養的小龍珠,進了這臭味難聞的流民村後,不但沒有面露嫌棄之色,反而目露同情,一直似有所思的神情倒不是在裝假。

      這話,卻是從昏君的兒子口裡吐出,倒是真有些諷刺!魏明帝的這個兒子,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還真備不住是個心懷慈悲的好君王,可惜……

      「那兩位年輕人且過來,老朽也是有緣,給二位看看相如何?」

      說話的是個面黃肌瘦的道士舉著個卦幡,骯髒的鬍子也飄逸不起來了,看不出有幾分道骨仙風,兩眼也是渾濁一片。

      這樣的一看就是個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許是進了這流民村混一口粥喝一喝,可是一看到這窮鄉僻壤居然有富貴的公子經過,立刻招攬起生意來。

      太傅大人的平易近人也是分場合的,哪裡會去理會這鄉野的道士。

      沒想到那個老道士被侍衛攆著本欲轉身離開,可抬眼看清了太傅的面容後,混沌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閃,快走幾步,便被一旁跟隨的侍衛攔下,可他依然唸唸自語到:「老朽沒有看錯吧,這世上居然還真有師傅相書中的奇相……閣下額有反骨,長著一副龍睛鳳眼之奇相,這……這可真是要改天換地的真龍天子啊……」說到這時,老者刻意壓低了聲音,擺出一副神秘的樣子。

      太傅本不欲理睬,聽到了這兒,卻是正中了下懷,緩下了腳步,頗為戲謔地說:「哦,老人家的嘴倒是很甜,那也請給舍弟看一看,他又是什麼命格?」

      那老者激動地又看了看衛冷侯的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面容,這才調轉頭來去看聶清麟,可看過去就是一愣:「這……不是喬裝打扮的小姐嗎?」

      聶清麟心道:道士的眼睛還挺賊,可是面上連神色都未變,操著略微沙啞的嗓音說:「老人家不是第一個說本公子是女人的了,仔細了你的皮,是不想要賞銀了嗎?」

      聶清麟身上是十多年宮裡養出的貴氣,加上長久扮男人,端起架勢來倒也鎮得住。

      那老者見她神色如常,略帶微慍,心道是這小子年幼難辨雌雄,連忙說自己老眼昏花,道完歉,他仔細看了看小公子的面容,卻是半響沒有說話。

      太傅只當他是拿喬賣關子,便示意侍衛賞了他一錠銀子:「說吧,不然我們可收銀子走了。」

      那道士說道:「老朽自幼拜江湖神算——鬼算子為師,得了師傅的些許皮毛,但謹遵師傅教導,就算落魄如此也未敢誑語騙人,只是老朽要說的話,二位可能不大愛聽啊……」

      聶清麟見道士裝神弄鬼也很有趣,只當這是太傅的故意安排,效仿那陳勝吳廣「魚肚藏書」,編個順應天命承接帝王的玄虛來散佈民間,就笑道:「但說無妨,本公子與……家兄絕不為難與你。」

      老者聞聽此言,才抖著鬍子說道:「小公子雖然面目清秀,卻是個短命的命格……恐怕是未得成年便要隕歿啊!」

      「大膽!」老者的話音未落,一旁的太傅突然暴怒,身旁的侍衛聞聽太傅震怒,早就一腳將那道士踹倒在地。

      聶清麟心說太傅今日為何如此入戲,加上那老頭也是怪可憐的,連忙打圓場道:「算了,就是鄉野村民的誑言,太……大哥您何苦動怒,我們走吧。」

      太傅冷哼了一聲,再不看向那倒地呻吟的老頭,居然也不理聶清麟,一個人疾步快速地走出村子上了馬車。

      聶清麟不知道太傅準備走的是哪路子的戲碼,生怕配合不好,讓太傅心生不悅,也趕緊跟著出了村。

      可憐那個老者,抱著銀子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有那身旁路過的大嬸見他樣子可憐,無奈地將他扶起,老道士還喃喃不休道:「說好了無妨,怎的又出手傷人……」

      大嬸方才在一旁聽得分明:「你這老道,就這樣走江湖看命的?看方纔那兩位公子一身貴氣,你卻胡說人家是短命的,虧得人家脾氣好,還捨了你銀子,換個旁的,活活把你打死都不用見官!」

      「哎呦,老朽就是聽了師傅的教誨,不敢誑語騙人才落得這步田地啊……哎呦,哎,可……可惜了那個和氣的小公子,偏偏是個男孩,短命的命格呦!」

      大嬸笑接道:「若是個閨女又能怎樣?」

      這麼一問,老道來了精神:「若是個小姐,那……那得是多好的命格!龍骨而鳳頭,必配君王,一生嬌寵……可是又跟那尋常的母儀之相有些不大相似,這究竟是龍棲鳳巢,還是鳳入龍宮……怪相!怪相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5 PM

第二十三章

      太傅不知那老頭的腹誹,他只知道,那一句「短命之相」聽得尤為刺耳。但是那老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些本事,他隱隱覺得那一句句都是一語中的。

      可不是個短命之相?待到自己顛覆朝綱的那一天,難道真是這小兒的命喪之時?

      想到自己的雙手將染上那小兒的點點熱血,太傅覺得這心裡有種陌生的情緒在醞釀。

      回宮後的路上,太傅並沒有再上馬車,而是拽了匹侍衛的駿馬,一路走在馬車的前面。路上的顛簸自不必說,少了男人在車裡,小皇帝終於可以盡情地翻來撞去了。

      跑了一會,太傅自己慢慢放慢了速度,想他衛冷侯,堂堂大魏的太傅,雄霸在這朝堂之上,若是想留下一個稚口小兒的性命,有哪個閻王敢要他的性命?

      倒是那龍珠子自己不爭氣,方才抱他過泥潭時發現,那體重似乎並沒有增加多少,前段日子一場寒熱便要了半條性命,還是要細細地補一補才好……

      回宮的第二天,聶清麟睡得正熟,突然寢宮外面傳來低低的人語聲,聶清麟懶懶地起身。一問才知內務府又送補品來了。

      這次那百年的人參像秋天的白菜一樣成堆,熬製得上好的阿膠也摞成了高高一摞。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補品安置在大大小小名貴的盒子裡,

      安巧兒問內侍監這是抽的哪門子風。內侍監老實回答是太傅的諭旨,要皇上細細地補一補……

      聶清麟看著這成堆的補品暗自發愁,覺得太傅大人又是殺人不見血!

      這幾天京城的城門口甚是熱鬧,隨著賞燈節的臨近,各路藩王和朝廷大員的家眷也紛紛進京了,所以這城門時不時便有豪華的車隊進來。

      禮部原以為安西王當初挑頭抗命,這進京的家眷不會太多,所以準備得也簡單了些。沒成想平西一役後,連那久不進京的七八十歲的老藩王都爭先恐後地派著兒孫趕來了。

      這一時間多了這麼多貴客,又有點措手不及,連忙調派人手加緊準備。

      到了賞燈節的那天,十里長街掛滿了各色的燈籠。宮中的御花園也是張燈結綵,一大早便有太監給皇帝送來了已經糊好燈面兒的迷燈,讓皇帝親自題寫燈謎,與其他皇族家眷的燈謎掛在御花園的長廊下,供大家遊園時賞玩。

      聶清麟提起筆來想了想,提腕回轉,幾下便將迷燈提好。因為猜中了的人可以到出燈謎的人那討賞,聶清麟又想了想,在落款那兒寫上了一個子虛烏有的名字——軒瑞。

      不能怪她小氣,要知道她可以算是大魏有史以來最寒酸的皇帝了,雖然內侍府早已經送來了封著紅封的賞銀,但要是猜出燈謎來討賞的人身份尊貴,自己又拿不出趁手的東西,豈不是白白貽笑大方?還是低調些保險。

      寫完了,她便讓小太監將墨跡干了的綵燈提走了。

      這時,安巧兒也備好了今兒要穿的行頭。因為是皇族的家宴,所以準備的也是便服。一身明黃色的錦緞上是滾著白色的貂絨。搭配上黃金鑲嵌了明珠的頭冠,倒也玉樹臨風。

      從早上開始,各地的家眷們就開始進宮了,午宴在泰仁殿舉行。

      因為是家宴,太傅大人並沒有出席,讓聶清麟那一干盛裝出席的唐姐妹們很失望。

      在答覆了不知道第幾個皇嫂拐彎抹角地詢問太傅是否會進宮的問題後,聶清麟很想表示,太傅大人的妾室親戚也很多,家裡的來往估計比她這個皇帝還要繁複,實在是抽不開身是多麼正常的事情啊。

      當用完了午膳後,便是下午的遊園時間,御花園裡到處是不見明火的暖盆,雖是室外,卻不會感到陣陣寒意。因為家眷裡皇族皇子和小公主不在少數,活動安排也頗為新穎,套圈、投箸入瓶,要有戲檯子上賣力表演的戲子們,都務求讓眾位親眷賓至如歸。

      按理說,這遊園會的主角是皇帝,但是今年的賞燈節,皇帝是備受冷落。在問過太傅大人不會來後,便再無人過來與她施禮說話。

      倒是那平川王的兒子,小皇叔聶忠天真無邪,因為之前與小皇帝在寢宮玩耍過,便主動跑到皇帝近前,嘰嘰喳喳地講著自己方才又玩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

      終於到了華燈初上之時,整個宮內的綵燈都被宮人們點亮,最後亮起的,便是那盞高二十餘丈的頭燈。當燈光點亮時,就算不是第一次看這皇家頭燈的人也會忍不住哇的驚歎一聲。

      就在宮中被七彩的燈光點亮時,衛太傅悄悄地進了宮。

      太傅府今日熱鬧異常。厚重的門檻差點被紛至沓來的人們踏平,家中的妾室們也是盛裝打扮,要討冷落了她們許久的太傅的歡心。

      可是被一群嬌俏迷人的解語花包圍著,太傅卻半點興致都提不起來。

      他少年得志,當年十八歲便高中狀元,一舉成名。如今算起來二十有八,整整十年為官,他一步步地站到了大魏的朝堂之上,與天子並駕齊驅,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羨慕不來的機遇,可是高處不勝寒,待到他站到了最高處時,會有什麼樣的人才配站在他的身邊與之為伴呢?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那張沉靜明媚的小臉。不禁啞然失笑,任何人都可以,但是絕不會是他。

      太傅不是不清楚:自己對小兒的那點子旖旎的想法,是端不到檯面之上的,只能是閒暇之餘,拿出來獨自賞玩而已,更何況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倒是替他免了糾結思量的麻煩,如今雖然藩王之亂暫告一段落,但南疆蠻夷,北方的匈奴哪一個不是他更該操心的事情?不可認真,不可認真……

      飲完了酒後,年少得志的太傅大人心中忽然又是一陣煩悶,便坐上馬車,在京城裡繞了幾圈後吩咐入宮,悄悄地從宮中的偏門進來了。

      因為那些貴人家眷們都去看頭燈點亮,長廊裡除了值守的太監寂靜無人,太傅閒來無事,逐個去看那掛起的迷燈。

      突然一盞迷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糊成貓頭的一盞迷燈,他之前曾在皇帝的寢宮見過,那小兒別出心裁,非要以自己的愛貓絨球做模板,讓手下的太監弄出這麼個若貓似虎的拙劣玩意。

      太傅走到近前,只見那迷燈上的字甚是清秀又透著十足的力道,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沒想到那小廢物的字居然不輸修習幾十年的書法大家,就是那落款的名字陌生些……想了想,就為那龍珠子的小氣感到可笑。

      再去看那上面題寫的燈謎:「天地阻隔兩茫茫,淚聚成光寄蒼穹,聞聲難覓身後影,火樹銀花一場空。」

      謎底倒是不難猜,可是那每一句裡背後的悲涼,居然又讓衛冷侯想起那個算命先生之言。

      他伸出長臂,摘下了那盞燈籠,提著讓往前殿走去。還沒行至殿前,就看到了那道明黃的身影上了殿旁的牌樓,孤零零地站在牌樓上,仰著那光潔的小臉,出神地看那伴著轟鳴巨響滿天散開的煙花。

      太傅輕輕地上了牌樓,揮臂讓安巧兒等人退下,靜靜地站在了小皇帝的身後。

      聶清麟卻不知情,定定地看著那五彩多變的滿天銀花,歎息著說:「巧兒,為何這般美好,都是轉瞬即逝呢?」

      說著完了,卻不見巧兒回答,她轉過身來,才發現身後立著高大的身影,竟是太傅大人,頓時哂笑了一下:「太傅大人,您……怎麼來了?」

      天上的光亮,閃爍倒映在男人的臉上,讓男人的五官愈加深邃,晃得看不清他那雙鳳眼裡此時流動的光。

      「微臣是來向皇上討賞的。」說著他舉了舉手裡的貓頭迷燈。

      聶清麟暗自叫苦,沒想到妖蛟太傅大人會在這晚突然進宮,而且還找到了自己的迷燈,這真是找晦氣的至高境界了。

      孤家寡人窮皇上只能將小手交叉進自己的衣袖裡,頗為無奈地笑道:「太傅大人府中應該是什麼都不缺,不知太傅是想從朕這討得什麼?」

      太傅沒有回答,隨著煙花的消散,臉上的陰影愈發濃重。

      他突然伸手拉住了皇帝,一把將她扯進了牌樓的房間裡,在一片再次升空的亮光裡,狠狠地銜住了他渴望許久的柔嫩嬌唇,將小兒的驚呼伴著蜜棗的香甜盡數吞下……

      宮中的眾人都沉浸在滿天亮似星斗的喜悅裡,未曾發現,就在不遠處的閣樓上,一個顫抖的嬌小身影被高大的男人牢牢地困在牆壁與胸膛之間,只能被動無助地接受著比火還熾熱的唇舌的洗禮。

      當著令人窒息的一吻終於結束後,聶清麟輕喘著聽男人在自己的耳旁低沉地說道:「你不會是我轉瞬即逝的煙火……」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6 PM

第二十四章

      安巧兒發現,那天皇上跟太傅大人從牌樓上下來後,雖然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似乎看不出來什麼,但是甚為瞭解主子的她,還是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最起碼,皇上現在好像總是躲著太傅大人。可那太傅卻跟聞了腥兒的貓兒似的,一掃前日的冷淡,總是往這跑。

      就好像現在,太傅大人下完早朝後,又沒事踱到了皇帝的寢宮,非要督導皇上的習字,在刻薄地點評了幾個字的力道不夠後,就站到了皇上的身後,握著聖上的柔夷大行其道。

      安巧兒看著著急,卻也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一臉不自在地被困在太傅的懷中。

      最後,太傅一揮手,又將她們攆了出來,也不知道小主子在裡面要遭受怎麼樣的折磨……

      「太傅大人,朕累了,也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請太傅慢走。」被男人箍得太緊,聶清麟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說著,她想站起身來。可是那雙鐵臂還是紋絲不動。

      衛冷侯聞言挑了下濃眉:「皇上這是在趕微臣?」

      聶清麟怎麼也擺脫不掉附著自己的那雙大手,只能勉強讓自己的身體稍稍離開那片堅實灼熱的胸膛,咬著下唇苦笑說:「太傅大人是輔政重臣,來去宮中猶若無人之境,朕怎麼敢攆太傅呢?」

      衛冷侯怎麼會聽不出龍珠子口裡的負氣之言,輕笑著貼著皇帝嬌嫩的耳廓說:「不知臣這口舌間的來去猶若無人之境,聖上可否滿意?」

      聶清麟又是被問得臉色緋紅。

      她沒想到平日裡仙人一般的冷面男子居然也是這般的霸道無賴。

      那晚牌樓上的一吻,簡直讓人窒息,她最後只能無計可施地任憑那男人的舌頭,肆意地進出,最後自己的口內全是那男人帶著淡淡酒味的雄壯氣息……

      聶清麟從來沒有跟人如此近親過,因為自己的秘密,讓這位十四皇子從小都習慣地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其他的皇子就算沒有得到母妃的愛撫,最起碼也會有奶娘的溫情陪伴,可是她打從記事起,似乎就沒有再被人輕柔地撫摸,親吻過了……

      當男人重重地吻上自己的櫻唇時,那種被突然冒犯的感覺甚至比那熱吻本身還要來得更強烈些。

      那晚回到宮中,她難得地失眠了一宿。本來打算故技重施,只當是太傅大人醉酒,休要再提那一夜的君臣悖禮。

      可是衛冷侯似乎鐵了心的不讓這一頁輕輕悠悠地翻過去。

      太傅之前對自己冷然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轉變,灼熱得讓她這個從小就冷慣了的簡直無所適從。而這幾日,男人更是逮到無人的時候,就把她攬在懷中,恣意親吻,那兇猛的氣勢恨不得把她拆解入腹。

      就算自己一再表明自己並無龍陽之好,也抵擋不了那妖蛟作怪。若不是自己牴觸的情緒明顯,這個膽大妄為的佞臣還不知要再做些什麼!

      聶清麟心裡一陣發愁,若是這樣下去,那個明顯吃上癮的男人不知還會對自己做出些什麼過分的來,到時只怕……

      沒來得及細想,男人的堅挺的鼻尖又慢慢靠近,再次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小口……

      就在這時,阮公公在宮外輕聲細語地喊:「太傅大人,兵部侍郎在上書房候著呢!」

      太傅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懷裡的小人,微笑著快步走出了寢宮。

      安巧兒見太傅走了,轉身進了書房,發現自己小主子臉上紅潮未褪的模樣,不由得眼裡一熱。

      聶清麟卻笑著說:「巧兒,閒來無事,去!清點一下,朕的傢俬還有多少?」

      論起大魏的皇子們,都是各有所長的,聶清麟自認為自己是能攢傢俬。母妃麗妃在世的時候,擔心自己以後的出路,便偷偷積攢了不少家當。

      母妃去後,自己被困在這寢宮裡,日子過得是拙荊見肘,但也沒有丟掉母妃留下的好傳統。比如那日賞燈節留給她分賞的賞銀就節餘了不少。

      安巧兒被她問得一愣:「皇上要做什麼?」

      聶清麟背轉過身去,輕撫著自己有些紅腫的雙唇,輕歎一聲:「看看能不能買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啊……」

      賞燈節雖然是過去了,可是那些皇親貴胄卻都沒有散去,一來是難得進京,自然要好好玩玩。二來,是有許多適齡的千金貴女們都借此機會,在京城覓得一佳婿。

      再過幾日,便是開春科考的時節了,到時候一大幫的青年才俊會湧入京城,等待魚躍龍門,金榜洞房的雙重歷練。

      這也是進京參加賞燈節的另外一大福利。

      聶清麟欣慰地發現,自己不得不忍受來自臣下的輕薄騷擾的同時,也是有些福利的。最起碼,太傅大人朝休的時候,會帶著自己微服在京城裡逛一逛,這倒是讓她漲了許多的見識。

      進京的舉子們,大多是在廣恩寺附近投宿,所以這裡一到春考的時候就格外的熱鬧。可是這學子也是有良莠不齊的,難免就有那見色生出熊膽的。

      太傅雖然是帶著小龍珠來散心,但是也是存著微服考察廣恩寺旁的國子監的心思,他對這次科考尤為重視,畢竟朝廷經歷了一次大清洗,急需人才,尤其是為他所用的人才。

      所以到了廣恩寺,尋了一處清雅僻靜的酒樓。便囑咐侍衛們照料好皇上後,太傅大人便下樓突襲國子監去了。

      聶清麟順著二樓的雅座,可以望向街道,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這家茶樓在京城裡的價碼是最高的,喝一盞普通的烏龍茶銀子,足夠普通的小戶支撐三個月的門面。所以客人並不是很多。

      就在聶清麟吃著新烤出的水晶芙蓉糕時,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因為太傅方纔已經包下了整個二樓的雅間,所以早有侍衛把住了樓梯口,不讓閒雜人等上來。

      可是來者甚是霸道,聽那口音,像是關外的漢子,在天子腳下也不知收斂,先是與那侍衛爭辯了幾句,見侍衛不讓,居然提起一腳居然將訓練有素的大內高手一腳踢飛。

      那個高大魁梧的男子領著七八個人氣哼哼地上到樓梯口時,抬眼一看那坐在窗邊的人,頓時愣住了。

      只見一位身著白衫的少年正安靜地坐在窗前,烏黑的髮髻上斜斜地繫著白色的頭巾,膚色素白,唇舌若桃花,一雙大眼兒微波流動,就算是自己突然闖了上來,這美貌少年也沒見驚恐,那副平靜的表情,好似看著茶樓添水的侍者一般……

      美人當如斯!

      休屠烈略顯貪婪地望著少年,腦裡閃過的只有這個念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 09:18 PM

第二十五章

      也難怪來者生氣,這茶樓本是他早在三天前就提前訂下的,可是那茶樓的掌櫃眼兒尖,看著幾位客人都是便服,可是那趕車的車伕腰間卻是掛著太傅府的門牌,心裡頓時有數,知道這是平日裡巴結都巴結不到的貴客,又貪圖太傅給下三倍的銀子,居然應承下來,尋思著一會再把先前客人的訂金多退回些就是了。

      哪成想,這幾位居然是了刺頭兒,聽說自己的樓間兒居然包給了別人,竟這麼不依不饒,一路打了上去。

      再說這休屠烈看聶清麟一愣之後,晃過神來,衝著聶清麟一抱拳:「在下不知樓上有女眷,魯莽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聶清麟身旁嚴陣以待的的侍衛聽不下了,大喝:「爾等眼睛是瞎的嗎?休要羞辱我家公子!」

      休屠烈卻不以為然,只當是哪家的貴府千金貪玩,男裝出遊不欲被人識破,便不在這話題上打轉,上前幾步便準備坐到聶清麟的對面。

      身旁的侍衛哪裡會讓這身份不明的莽漢近身,立刻抽刀襲了過來,沒想到那壯漢子身後的幾個也不是吃素的,居然幾下就將剩下的侍衛擒住,手上附著粗壯的絆馬繩,捆得是結結實實,踩在了腳下。

      聶清麟心裡也有些慌亂,可是她一向感情不太外露,知道此刻這群匪徒來者不善,看那領頭的說話還算客氣,便是與他周旋一下,也不知樓下的掌櫃是不是機靈的,看著這情景有沒有去報官。

      這次沒了阻礙,休屠烈高大的身子坐到了小皇帝的對面,衝著聶清麟笑道:「不知姑娘是哪個府上的,是否婚配?」

      聶清麟見來者濃眉深目挺鼻,若是不去論他言行的孟浪,倒也有些異域的英俊。可漢語雖然說得溜,但是略顯生硬,一看就是非我族類,可說話方式居然如此大膽直接,還真有些招架不住,緩了緩,慢慢地問道:「不知在下哪裡得罪了公子,讓公子如此為難在下的下人們?」

      草原上的兒女都是大膽而直接,休屠烈見這小女子到現在還是不卑不亢的樣子,與他平常所見的中原女子那副扭捏的造作大相逕庭,心裡不禁又添了幾分喜歡,登時下了決心:就算這女子婚配了,也要剁了她的夫君,再把佳人搶回到自己的營帳裡替自己生兒育女!

      想到這,居然一把抓住了佳人的嫩手:「小姐若是老實地回答,我自然會放了他們,以禮相待,好到貴府提親;可你若是不回答,那在下只好唐突佳人,先把你帶走,日後再向岳父母賠不是了……」

      那幾個被制住的侍衛都要聽得吐血了,大魏的皇帝居然被人當了娘們調戲,就算是個傀儡皇帝,丟得也是大魏舉國的臉面,要是小皇帝真被這幾個異族莽漢擄了去,他們幾個滿門抄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想到這,其中一個被壓倒了桌子上的侍衛,狠咬舌尖,一提丹田氣,猛地撞開壓住自己的漢子,直直地朝窗戶奔去,猛地一撞,居然從二樓跌了下去。

      樓下是繁華的街市,憑空飛下一個人,人群忽地一下嘈雜起來,很快便傳到了國子監的門口。

      太傅其中一個貼身侍衛正在門口候著,遠遠看到了茶樓那的騷亂,立刻臉色一變,連忙跑去進去通報太傅。

      衛冷侯一聽,臉色騰得一變,像箭一般朝門外飛奔而去。他的侍衛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不用太傅吩咐,立刻掏出了響哨。

      這響哨是精鐵所鑄,有人的拳頭那麼大,一旦吹起,聲音刺耳尖利方圓數里都能聽到,不同的節奏是京城不同的地點的代號。

      不一會,便聽到不遠處的其他響哨紛紛響起,如同接力的烽火台一般把信息傳遍了京城。一大批太傅親培的精銳之師朝著國子監的方向趕來。

      大批人馬朝茶樓彙集的時候,衛冷侯已經幾步進了茶樓,一看那掌櫃的,一臉的污血暈倒在櫃檯邊,小夥計嚇得在桌子下瑟瑟發抖。

      兩個異族男子正把守著門口,一看有人進來,伸手便要去抓。太傅不願與他們多糾纏,下手極陰狠,衝著兩人的子孫匯聚之處就是斷子絕孫的兩腳,疼得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滿地直打滾,卻哼都哼不出來。

      待到太傅上了樓,見到的就是龍珠子的小手被一個男人強拉著的情形,眼裡頓時聚著滾滾的風雨,手裡的勁道更加陰狠,一連拆卸了撲上來的兩個人的膀子後,那個強拉著皇帝手的男子終於鬆開了放肆的大手,轉而目光炯炯地盯著來者。

      休屠烈認識這個上樓的英俊男子,而且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當年,大魏一個督軍的文官居然率領著極少的人千里奔襲,殺了他們匈奴領軍的大帥,取人首級猶若無人之境。

      當年在軍中歷練的休屠烈,憤怒之餘忍不住好奇,背著老單于偷偷混進了大魏邊陲的城鎮中,隔著人群看到了那騎在馬背上的衛督軍。

      休屠烈當時便下了決心,早晚有一天要踏平大魏,將那馬背上的男子按在眾人之下,一刀斬了首級,才能盡除當日之辱。

      沒想到,今兒在茶樓裡教訓不知信用為何的掌櫃,卻驚動了現在已經是權傾大魏朝野的衛太傅……這個絕妙的女子難道是……看來剁了她夫君的手續,要略微地周章了些!

      想起自己來京城的目的,休屠烈明白現在不宜跟這衛冷侯撕破臉,當下舉拳說道:「在下是匈奴乎倫單于派來議和的使者……不知閣下……」

      沒想到他話還沒說完,那衛冷侯突然身形一動,襲了過來,力道的狠厲讓人簡直無法招架。

      休屠烈也不是吃素的,連忙躲避,卻被那拳風刮得臉頰一陣疼痛,那股子野火也竄了起來,毫不示弱地反擊回去。

      這一過招,休屠烈才發現,這衛冷侯別看表面上一副斯文的模樣,打起架來頗有些不走尋常的野路子,那每一招下去,人就算不死也要半殘。這種套路,他也很熟悉,那是在戰場上曾經浴血奮戰,與敵人幾度近身肉搏的鐵血男兒才會磨練出來的招式——沒有什麼套路,結果就是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休屠烈狠狠地挨了幾拳,被打得一陣地躥火,但是他並沒忘了自己的使命,下手略帶著猶豫,這一下子便落了下風,他咬著牙抗住拳風,從懷裡掏出了度牒:「吾乃匈奴使節,太傅大人是想要邊境重燃戰火不成!」

      太傅恍如未聞,待到休屠烈英俊的臉上又狠挨了幾拳後,那太傅才收住了招式,瞟了一眼他手裡的度牒,微微一抱拳:「閣下居然認識本侯,真是的,也不早說?既然是匈奴的貴客,本侯倒真是唐突了,誤會一場,還望見諒!」

      休屠烈氣得心裡一陣暗罵:倒是個會裝孫子的!自己哪裡沒有早說?分明是他故意裝作沒聽到!

      就在這時,樓下一片人馬喧嘩,呂文霸帶著眾多官兵一路疾跑上來,看著樓上幾個手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情形,驚得心裡登時一停,連忙下跪說:「屬下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請太傅恕罪!」

      聶清麟方才躲在一旁,見這頓肉搏打得心驚,尤其是那太傅,出手真是太狠了,每一拳出去,似乎都能聽到對方骨裂的聲音。思及那雙打人的大手,最近總是頻繁的摟抱自己,那力道還真像是要把人碾碎了呢,不禁有些後怕。

      現在好不容易鳴金收兵,只想著快點回宮收驚,也不欲多談,遠遠地繞開那妖魔太傅便下了樓上了馬車。

      將那小兒居然還躲著自己,太傅的眼睛微瞇,冷冷地哼了一聲。

      倒是休屠烈聞言一驚:皇上?哪個是大魏的皇帝?難不成是……這下可真是比挨了幾記重拳還要疼了!那麼嬌俏的佳人,難道真是男子不成?

      衛冷侯見到休屠烈的神色,淡淡地說:「不知者不怪,想必閣下也是不知聖上的身份,不然也不會如此莽撞,吾皇寬容,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一會你們且悄悄地回使節驛館,莫要聲張,不然就算你我有心結兩國之友好,大魏朝的百姓聽到皇帝受辱之事,這民心所向也不會肯善罷甘休的!」

      這句話雖然說得極其委婉,但是休屠烈卻聽得分明,大概的意思是:雖然你表明了身份在先,但是今日這頓打你也便是白挨了,合談我們繼續,可你要是揪著這事兒不放,那麼我們就是傾舉國之力也要跟你們血戰到底!

      這可真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休屠烈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皮笑肉不笑地說:「太傅的話,我等會牢記在心,來日方長,先告辭一步了。」

      衛冷侯過完了場面,「恭送」走了匈奴的使節,便坐下問那幾個捆成粽子的屬下:「那個匈奴人方才跟皇上說什麼了?」

      那幾個倒霉的雖然被鬆了綁,但是臉色也是灰突突的,也不敢隱瞞太傅,躊躇著低聲說:「那……那個匈奴人瞎了狗眼,他……他說要娶皇上……」

      太傅瞇了瞇鳳眼,說道:「你們幾個護駕無力本是該死,念你們也是拼了全力了,就自己去刑部領罰吧,若是沒被打死,就去邊塞的疾風營當差,多多地流些血汗,才不會在蠻夷的手下受辱如斯!」

      那幾個侍衛知道自己今日之罪,本是該死的,聽太傅這麼一說個個感恩不盡,心裡也對自己的無能羞愧萬分,便謝恩退下。

      呂文霸跟在身側小聲地說:「這幾個奴才護主無力,太傅怎麼責罰得這麼輕?」

      衛冷侯接過擦手的手巾把子,抹掉手上的血跡,平淡地說道:「你當他們的對手是尋常的匈奴莽漢嗎?那個領頭的,是匈奴乎倫單于最小的兒子,休屠烈。」

      呂文霸是跟隨太傅在邊關打過仗的,自然知道匈奴那邊的風聲,聞言微微一震:「休屠烈?就是那個在遙城一役,一人獨斬百人,殲滅我大魏三萬軍精銳的匈奴王子?」

      衛冷侯點了點頭,方纔他雖佔了些許上風,但是也是頗有些吃勁兒,若不是對方心有顧忌,還真不知是鹿死誰手,這個匈奴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虛傳。」

      太傅沒有再說話,轉身下樓準備進宮看看那受了驚的龍珠子。

      這小兒別的本事沒有,招蜂引蝶的功夫倒是一等一,居然招來了這麼一隻密林裡的猛虎!

      雖然狠打了一架,但是太傅還是覺得心頭鬱悶,那種壓抑不住的情緒,倒是以前從來未曾有過的。

      回宮時,聶清麟正躺在床上睡上一覺收一收驚,剛剛萌出些睡意,就聽到外面喊著太傅覲見,只能無奈地睜開眼,從棉被裡望了出去。

      太傅進來時,便看到皇上鬢角蓬亂,大眼波光迷離,從棉被裡微微露頭的情形。

      那模樣……也難怪那個匈奴王子會一眼認錯,倒還真似個等待著承寵的如花少女……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3 08:04 PM

第二十六章

      稍稍平息心裡的躁動,太傅坐到了床邊,手摸著小皇帝略顯凌亂的鬢角,忽然看到皇帝的被裡露出的是平日的便裝,問道:

      「怎麼不換上睡袍?」

      皇帝心內腹誹:還不是因為愛卿沒事兒總是愛來串門子嗎?

      可是面上卻是淡淡一笑:『朕擔心太傅方才受傷,想著太傅一會說不定回來,便和衣休息了一會,不曾想卻是睡著了。」

      說著又懶懶地張開櫻唇打了個哈欠,方才在茶樓只吃了些小巧的芙蓉糕子,還沒曾正經吃過東西,一時間這氣血又是有點湧不上來,人也懶懶的。

      衛冷侯看著聶清麟不大精神的樣子,只認定方才必定是嚇著他了,若不是自己及時過去,那個膽大妄為的休屠烈還真是會幹出把人劫走的勾當。

      要是那個蠻夷扯開了小龍珠的衣裳卻發現他真的是個男孩,那……想一想休屠烈一定會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聶清麟突然發現太傅大人的臉色又不大好看,生怕他又要找自己的什麼晦氣,連忙振奮下精神,說道:「方纔朕瞧見那蠻夷有幾拳也是重重打在太傅身上了,哪兒傷了?對了,張御醫給朕新配了雪蓮獺油精煉的藥膏子,化瘀鎮痛是最好的。」

      說著,她便讓在一旁伺候的安巧兒拿來藥盒子,呈給了太傅大人。

      太傅鳳眼精光閃過,斯條慢理地說:「聖上若是不提,微臣倒真沒有注意這身上有些發痛……」

      說著便讓安巧兒等人出去,接下來便解開了自己的外袍……

      小皇帝覺得太傅大人是領會錯意思了,她原意是想讓太傅將那靈驗的藥膏拿回府上,再尋個手軟體貼的妾室,想怎麼抹就怎麼抹。

      可是太傅大人解了衣服,居然順勢也跟著擠上了龍床,將自己擠在了他與牆壁之間……

      這架勢是要她「御手親敷」嗎?

      待到衛侯的衣衫盡解,露出結實腹部上大片的淤青時,聶清麟再也沒法腹誹下去了。

      她這才發現,一直旁若無事的男人其實真的挨了那蠻夷不少重拳,虧得他居然能忍住,當時連哼都不哼半聲。

      其實今日雖然是個意外,但是衛冷侯完全不必親自動手,又在第一時間趕到,聶清麟知道這太傅對自己存著別的心思,也正是新鮮的時候,但是總歸是以身涉險,自己便是欠了他一分人情。

      當下默默接過了藥膏盒子,扭開嵌著瑪瑙的蓋子,用青蔥般的細指摳出一塊散發著淡淡藥香的藥膏子,再深吸一口氣將它塗抹在那片糾結成塊的肌肉之上。

      藥膏倒真是好物,遇到溫熱的肌膚便融化成凍兒般的液體,再順勢一抹,不一會便滲入到肌理中,青蔥手指所到之處,濕亮的一片,立刻蒸騰出大片的熱氣。

      聶清麟只當自己抹的是塊燒紅了的燙鐵,匆忙地塗抹均勻後,便借口淨手要爬下龍床。

      可是剛跨過太傅大人的身體往下爬時,忽然一個乾坤大挪移,一下子變成了躺在衛冷侯的身下。

      「太傅……還有何事……」剩下的未盡之語,便再次消失在那兩片薄唇之中。

      聶清麟一時間被唇舌纏住,心裡卻是暗暗叫苦,這次的吻同前幾次不大一樣,太傅的一隻手居然摸向了自己的胸部。

      雖然裡面裹著層層重布,可是要是伸手入懷的話,自己的女兒身不是就要敗露了?

      於是連忙朝著太傅的唇上咬了一口。

      衛冷侯覺得唇間微微刺痛,那小兒居然像貓兒似的咬了自己一口,不由得微微抬頭,有些慾求不滿地看著臥在身下的那隻貓兒。

      「太傅是要像那蠻夷一般,折辱於朕嗎?」

      衛冷侯這可是頭一遭被人咬破的嘴唇,抹了抹唇間的唾液與血跡,有心沉下臉,可看那小兒一臉委屈的樣子終是不忍,只是話語上冷了幾分:「微臣待皇上一向視如掌上珍寶,卻不想皇上居然拿臣跟那蠻夷相提並論……」

      聶清麟掙扎著坐起來,摟緊身前的被子道:「太傅大人既然已經替朕挑選了賢妃人選,自然是不久就要大婚,卿是朝廷重臣,卻逼迫朕與你……與你……」

      太傅倒是悠閒,半躺在龍床上,敞著衣懷,高大的身子斜靠在床柱上,濃眉微挑,勾著嘴角問道:「說啊,臣逼皇上怎樣?」

      小皇帝倒也顧不得羞澀,猛吸一口氣:「做那悖倫越綱的勾當!卿真是不怕被滿朝文武知道。」

      太傅覺得這個整日裡裝慣了乖巧的小兒,難得被自己逼到了牆角,露出個嬌嫩的爪子,虛張聲勢地朝著自己比劃,模樣倒甚是可愛。

      雖然想立時將這小兒擁進懷裡,但是聖上問話又不能不答,便一本正經地說道:「吳閣老白白讀了四書五經,卻不知孝為何事?國葬剛過,陛下自然還沉浸在悲痛中,哪有心情舉行大婚,臣已經代替皇上訓斥了吳景林的逾越,等到三年孝期後,再酌情考慮皇上的婚事……

      不過,聖上正是年少之時,難免會有那把持不住的時候,臣既然能輔佐陛下治理天下,替聖上分憂,整治龍體臍下方寸之地,也是責無旁貸!」

      聶清麟瞠目結舌地聽著,那個冷血太傅居然一臉肅然地說出這些個混賬荒唐話來?倒真成了大魏第一等無賴了!

      恰在這時,皇帝龍體臍上方寸的胃袋突然大叫,咕嚕嚕的聲音甚是響亮,太傅倒是收起了眼底的戲謔,微微一皺眉:「皇上怎麼又沒有按時進膳?」

      他從那算命的滿嘴胡言後,就一直憂心這龍珠子略顯羸弱的身子,進膳便是頭等的大事,將衣服梳理整齊後,便吩咐宮人準備膳食。

      因為方才龍珠子睡得正酣,身子都是綿軟的,又是沒脫衣服,和衣而睡,衛冷侯擔心他下床受了風。便叫小太監抬來了一個小巧的亮漆描金的炕桌,放在龍床上,又在上面擺了四個小圍碟,菜式都是安巧兒按著小主子的口味安排的,一碟青翠的菜心,澆上了秋天醃製的肥美的蟹黃醬,又熱熱地滾上了一勺子鮮美發白的濃湯。還有一碟曬乾的楓葉醃肉乾,撕開灑在香米粥上是最下飯的,餘下的是蝦仁拌豆芽,還有一小碗荷葉豆腐湯。

      衛太傅不餓,也就是在一旁看著小皇帝吃,等到菜色擺齊了,看那清淡的菜品就是一皺眉頭。可是菜量這麼少,那聶清麟居然又是匆匆幾口便吃完了。

      太傅覺得聖上吃飯的習慣實在是不好,便指了指剩下的說:「把這些個都吃完。」

      聶清麟對上次被他喂撐了的事情心有餘悸,現在看太傅又要如此,便抿著嘴兒說:「太傅是要撐死朕嗎?」

      太傅卻是沒有商量的餘地:「聖上莫讓臣等得心煩,總是這麼羸弱,真是怕輕輕一壓便散了架……」

      「……」聶清麟覺得那雙頰都能燙餅了,照著這佞臣賊子的意思,要是自己現在養得白白胖胖,他便是一刻也不會等,就要行那孟浪之事了不成!

      阮公公他們在外室候著,偶爾能聽見裡面的隻言片語。

      到底是在宮裡練久了的老字號,就算再匪夷所思,但這深宮裡什麼蹊蹺事沒有發生過?

      太傅最近在皇上面前也是太和藹了,那個平時一向謹小慎微慣了的十四皇子,似乎跟太傅說話是也略微的那麼……,而且那舉手投足間,也隨意了些。

      這怎麼看,都是有些子曖昧的意味……

      阮公公想到這,偷眼看看對面那個正在倒茶的安巧兒同樣不太好的神色,暗自慚愧自己居然才琢磨出來這一點,又偷偷地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子,只恨不得自己的眼兒再昏花些,什麼都看不見才是平平安安。

      這……這大魏的第四代玄孫練的是哪路門派?連這妖蛟一般的太傅都降住了……

      阮公公思及之前對皇上的些許怠慢,頓時心裡有些惶恐。

      太傅陪著皇上用完了膳,又過了一會兒子,才從皇上的寢宮裡走了出來。

      出門的時候,太傅看到了院子裡的一株梅有些發枯,許是這兩天被白貓絨球當成了磨爪子的軟木,傷了樹皮,一半的花兒都謝了。

      太傅皺了下眉,這梅先前雖是好看,但是現在看來梅與那「沒」諧音,也是不大吉利,倒像是詛咒一般。

      於是開口說道:「這種短命薄福之物,怎麼能在皇上的寢宮?把它拔了乾淨,挑個長命大氣的,才震得住這偌大的宅院。」

      這要是先前兒,阮公公一準是領會到另一層境界裡去,只認定是太傅又要指桑罵槐,暗示皇帝早點駕崩,自己好取而代之。

      可是方才出了一腦子的汗,剛剛是茅塞頓開,便又是暗罵自己是個白活的老閹貨,這都寵成什麼樣了啊?連院子裡養的枝葉敗落都見不得!自己之前怎麼就沒琢磨出來呢?

      於是連忙笑著答道:「奴才該死,早就想著換了,那御花園的花圃裡新引了一株海棠,那顏色是少有的周正,待得過兩天,天再暖些,奴才便命人載上,到時候皇上在樹下乘涼,看著這一樹成簇的花兒,胃口一定會好上很多。」

      太傅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轉過身兒來冷冷地盯著阮公公。

      阮公公嚇得腿兒一軟,立刻跪在了地上:「太……太傅,小的要做錯了什麼,大人只管懲處,可這麼看著奴才,奴才是沒根基的,要尿褲子了這都……」

      太傅看那阮公公倒是真知道害怕了,才半垂著眼皮說:「本侯不能總在宮裡行走,這宮裡的大事小情便要阮公公多多照拂,皇上的衣食若是短少了,倒好補救;可是萬金之軀的聖名被辱沒了,可不是你們這幫奴才的污血能洗掉的。

      回頭皇上跟前的人過過篩子,有那長舌的好事的,你也不用回稟,直接杖斃就好,若是木訥老實的,倒是可以提拔一二……」

      阮公公這次算是徹底聽明白了,腦門扣在石板路面上,心裡知道:這宮中的醜事,若是被傳出去半個字,自己的老命也算是到頭了……

      再過兩天,是每個月初的早朝大典之時。

      因為有匈奴的使節正式面聖,聶清麟不能不露面。

      等到一身龍袍,旒冕繁複的小天子坐上龍椅的時候,那個匈奴的使節便很放肆地去打量高坐其上的大魏新皇。

      聶清麟知道他在疑心什麼,倒是衝著那休屠烈淡定的一笑,那笑容裡似乎還有些嘲弄之意。

      休屠烈再掃視一下旁邊那些正裝威容的大臣們,似乎並沒有覺得上面坐著的那位天子有何不妥。這下子匈奴王子還真有些疑心不定,以為自己真是分不清雌雄了,只心道這中原的男子都是長得這麼般秀氣?

      接下來的事宜,就是太傅大人全權負責了。就算那個匈奴王子幾次試圖繞過太傅,想要同自己說話,小皇帝也權當聽不懂他的匈奴口音,懶洋洋地望著龍座旁的仙鶴香爐裊裊,猶自發呆,壓根不去理會衛太傅與匈奴王子間的唇槍舌劍。

      其實匈奴此次議和也是無奈的緩兵之計。

      魏明帝在時,寵信榮尚書,聽他之言,先後撤了衛冷侯親培的幾個陣前干將,讓本來一直佔了上風的魏軍自損其耗,結果幾場戰事元氣大傷,魏明帝本想議和,但是匈奴虎狼野心豈肯丟掉到嘴的肥肉,大有節節逼近之勢。

      可是待到衛冷侯掌握朝綱時,匈奴的內部也發生了動亂。

      老單于的親弟弟勾結了幾個匈奴的貴族想要篡權,雖然老單于在幾個兒子的支持下平息了叛亂,但是他的弟弟休屠兀還是逃跑了,並遊說了周圍的幾個部落意欲東山再起。

      所以老單于思前想後,還是應該跟大魏先言歸於好,平定了內部的叛亂後再圖謀南進,於是便派出了自己的小兒子前去議和,同時探聽一下大魏新政的消息。

      這麼一看,先前傳說衛冷侯□□一事兒倒是真的。可是那個小皇帝是怎麼回事?看那個衛冷侯的意思,倒是很維護這個小傀儡啊!

      當天夜裡,暗中監視著匈奴使節的探子來報:那幫子匈奴使節在掌燈的時候,大搖大擺地逛了京城最大的銷金窩——迎春院,頭牌和小倌兒都點了不少……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3 08:06 PM

第二十七章

      暗探的信報也就是到這兒了,至於那個休屠烈攬著粉頭兒、兔爺兒在裡面如何的*便是不得而知了。

      衛冷侯坐在書案前輕敲著桌面,沉吟了半晌,那個休屠烈當初一見皇帝面容清麗,便起了賊心,倒也算是色中的餓鬼,像這樣狂浪的蠻夷來中原一趟,逛一逛煙花之地不足為奇。

      可是衛冷侯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雖然他與休屠烈正式的交鋒,僅止於茶樓那一次,可是他總覺得那個休屠烈在某些方面跟自己很相似……

      比如,那眼中難以遮掩的企圖心,那是讓男人充滿侵略性的東西,而擁有勃勃野心的休屠烈豈會在敵人的地盤花天酒地?

      此刻,匈奴王子倒是真倒在了芙蓉帳中,不過在他面前正在寬衣解帶的卻不是個美嬌娘,而是個風塵味兒十足的美少年。

      休屠烈打量了一下這四周奢華描金的擺設,再看看眼前雌雄莫辯,娘裡娘氣的少年,心裡的鄙夷再次壓抑不住地升起。

      魏人重享受,一個窯姐兒營生的地方,居然比他們匈奴單于的營帳還要奢華!好好的男兒,卻偏要抹粉翹腚,幹那勾引男人的勾當!

      這是天助匈奴!如若有生之年,他不能踏平大魏,佔盡這富饒的土地,驅使這些如羔羊般綿軟的臣民,他怎麼配得上是自己父王最器重的草原上的雄鷹?

      休屠烈失了耐性,衝著地上那扭著腰的小倌兒一揮手:「行了,屋子無人,左右的房間也都是在下自帶屬下,不會有人偷窺,就穿上衣服,再說說你家大人讓你說的話吧。」

      那少年一聽,臉上的笑意頓時有些凝滯,戀戀不捨地看了看這異族王子強壯的身子,心道:若是能與這樣的睡上一覺,便是白白捨了銀子,也是心甘情願。

      可惜這等偉岸男子似乎都不好男色,想到這,名喚寶兒的小倌兒攏上了衣袍,笑道:「我家大人聽聞您親來京城,特地囑咐奴家要好好地伺候王子,要是公子不好男色,一會奴家自當給王子安排我們這最嬌媚的姑娘……」

      休屠烈哪裡有心跟他扯些風花雪夜,單刀直入地問道:「生鐵的方子弄到了嗎?」

      寶兒為難地搖了搖頭:「那生鐵雖然是軍器監打製的,可是鐵汁兒卻是在別處熔煉的,裡面有幾味要緊的配方就連我家大人也不知情。」

      休屠烈聽了不禁濃眉一皺。他這次來到中原另一個更重要的目的,便是為了那黑旗軍的生鐵利器。

      匈奴的冶鐵技術都是跟中原學習而來的。那些劫來的鐵匠,制個鍋碗倒還頂用,可是在武器鑄造上就跟中原略遜一籌了。

      前一陣子有不少個安西王駐守邊關的親信,聽聞安西王倒了台後,嚇得投奔了邊關的匈奴,用金銀換取安身立命之所,他也是從他們的口裡,才聽到那削鐵如泥的利器。

      後來他千方百計得了一把,果然是鋒芒畢露,要是自己的騎兵裝配上了這樣的武器,攻城陷陣豈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那寶兒一看休屠烈面露不快,連忙又說道:「不過,我家主子把其中一個鐵匠的底細套了出來,可是他不好出面,就看休屠公子有沒有門路撬開那鐵匠的嘴了……」

      休屠烈接過了一封密函,又說道:「你方才說曾見過太傅,那太傅真的有短袖之癖?」

      那個名喚寶兒先前服侍著安榮王,跟著他在酒樓上與那衛冷侯吃了頓酒席,因那酒席上衛冷侯多看了自己幾眼,就之當著那衛侯動了心又礙著清譽沒有近可自己的身,又是機緣巧合,自己再結識了貴人,在這*之地幹起了買賣情報的勾當。

      聽休屠烈一問,寶兒便得意地炫耀起這段典故,自抬一下身價。

      「那太傅面上看著雖冷,但是一看寶兒便移不了眼兒,倒是個識情識趣的……哪像公子,對奴家如此冷淡……」說著那身子便又往休屠烈的懷裡靠去。

      這次休屠烈倒是沒有躲避,伸手笑著攬過寶兒的身子,伸手摸著他的臉頰,又移到那纖細的脖子上,微微一笑,略顯黝黑的臉上,露出森白髮亮的牙齒:「你既然幫了我跟大人如此重要的忙,在下也不能這麼冷淡地對你,倒是好心幫一幫你,早點投胎下輩子做個真正的男兒……」

      說話間大手輕輕一使勁兒,那寶兒的頸骨發出清脆的卡吧聲,人也變成了灘爛泥,倒在了床上。

      這等失了廉恥的,為了銀子什麼不能賣?若是想不走漏風聲,只有徹底封上他的嘴!

      休屠烈擰完了脖子,便推開門走出了房間,站在門口的屬下立刻進去,剝光了那灘軟泥的衣服,再佈置一番……

      煙花之地,玩死個小倌不算什麼稀奇之事,只要賠上銀子,連官府都不會驚動。

      休屠烈聽著樓下的陣陣鶯歌燕語,活動了下自己的胳膊,只要輕輕一動,就能感受到右臂拉傷的陣痛。

      哼!那個衛冷侯那日與自己交手,刻意攻擊自己的右臂,大有將它扯下來的意思。自己先前也是想不明白,現在自己才琢磨出,莫不是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小皇帝,那太傅便惱了?

      那屋子裡死了的髒貨倒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想那太傅就算是個好男色的,既然見過那絕色的了,又怎麼會看上他這種破爛?

      衛太傅果然就是高人一等,玩樂居然都玩兒到那龍床之上了……

      有意思!

      雖然厭惡男兒故作嬌態,可是想起今天在金鑾寶殿上端坐的大魏新帝那副無視自己,高高在上的嬌貴模樣……休屠烈卻是覺得口舌有些飢渴。

      等到自己金戈鐵馬,踏上那金鑾殿時,就在那把龍椅上脫盡那身龍袍……倒是真不錯的褒獎!

      這次合談,本來也是雙方各自委曲求全,談判條件時,自然是寸步不讓,其中一個便是要選個大魏的公主成為老單于的閼氏,成那和親之好!

      不過老單于也是挑剔的,想尋個真正皇帝貴女,莫要拿那宮女頂事。

      聶姓的皇親,如今都是被冷霜打過的茄子,也分不出哪個尊貴,自然是太傅張嘴指著誰,誰就得乖乖地獻出女兒。

      最後衛太傅選的是先皇的八公主——邵陽公主,跟皇帝一樣,也是個早早便失了母妃庇佑的皇家可憐人。性子溫婉,人也長得標緻。如今芳齡十六,正是如花的年紀,也是因著沒有母妃張羅,愣是拖到了十六也沒有指婚駙馬,如今卻要遠嫁匈奴,出發的頭幾天,特意來向皇帝請辭,那眼兒紅得似乎哭了一夜。

      聶清麟也是知道她這個八姐的性子,和婉純良得很,如今卻要去那塞北之地受苦,心裡也跟著難過起來。

      衛冷侯倒是總會挑軟柿子捏!見這沒有父母依靠,性子怯懦的,便扔到虎狼窩裡去。自己又何嘗不是?若是母妃當初將自己當女兒養的話,如今這和親的差事,也說不定是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想到這,更是同病相憐,吩咐安巧兒拿來冰水鎮過的手巾帕子,去給皇姐敷一敷紅腫的雙眼。

      「皇上,邵陽這一去,只怕是再難回到中原故土,以後每年祭祖,煩請皇上掛念,想著命人在邵陽母妃的牌位上多安放些瓜果貢酒,邵陽實在是不忍心帶母妃的牌位也去了那荒涼冰冷之地……」

      聶清麟的眼中也有些泛淚,柔聲寬慰道:「皇姐此去,不必掛念宮中諸事,朕會親自想著的……」

      邵陽公主抬頭看了看自己這年幼的弟弟,突然想到這皇弟的處境也是甚難,說不定活不到成年時,又是悲從中來,說道:「是邵陽不懂事,若是皇上不方便,還是不要勉強,聖上如今最要緊的是顧好龍體,邵陽倒是聽天由命……聽說那匈奴不通禮法,父死而子繼,那老單于年事已高,想必也是活不了幾日,若是邵陽還要改嫁繼子,倒是只能以死明志,只盼著到時太傅開恩,准許我的棺槨回歸故里,與母妃葬到一處,倒是也圓滿了……」

      聶清麟聽了這話,倒是重重地一拍桌子:「皇姐說的是什麼話?你我都是無父無母的,早早的獨守在這宮裡,自然能明白這夾縫求生的不易。

      平日你我姐弟雖然沒有機會親近,但如今你要遠嫁,朕心裡難過,可是國事當前,卻也無力阻止。但旁人當你是棋子,皇姐怎可自輕自賤?

      到了那裡自然打起十二倍的精神,管它什麼處境,總是有應對的法子,若是那老單于蹬了腿兒,倒也甚好,換個年輕力壯的,才配得上服侍我們大魏的公主。只許得他們三宮六院,你身為公主怎麼就換不得個年輕的夫婿?倒是要尋死作甚?換了那貞節牌坊,那匈奴地偏荒涼,也是無處可掛!若是皇姐心念故土,想著與母妃盡孝,倒是要好好地保重,只有活著,才有機會重回大魏……」

      邵陽公主的眼淚被小皇帝嚇得縮回去一半,若不是自己親耳聽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那總是內斂安靜的皇帝會說出這等大膽荒誕之言……

      「皇上所言甚是,臣愧對邵陽公主。」說話間,太傅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殿門口。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3 08:07 PM

第二十八章

      邵陽公主是個真膽兒小的,剛被皇弟驚世駭俗之言嚇得眼兒直,轉臉兒又看到衛太傅負著手面無表情地立在殿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方纔的失儀抱怨有沒有入了衛侯的耳中,真是猛一屏氣後,便再忘了如何喘氣兒了。

      聶清麟倒是微微一笑:「太傅不是說要去前朝議事,怎的又來了朕這兒了?」

      衛冷侯的確是前朝有事,可是隨口問起身邊的阮公公皇上在幹嘛時,公公照實答道,正跟準備和親匈奴的邵陽公主說著話呢。

      衛冷侯心念一轉,便讓議事的群臣先去飲杯茶歇息一下,自己一撇腳便又到皇帝的寢宮中來。

      他原是擔心著這邵陽公主不肯出嫁,藉著向皇帝請辭的機會哭哭啼啼,那龍珠子又是個綿軟隨和的,倒是存著替龍珠子解圍的心情來的。

      沒成想小皇帝一個人撐起了場子,正攛掇著皇姐改嫁呢!

      「前朝閣老們都在休息,微臣想著今兒還沒來跟皇上請安,就順便過來了,臣拜見皇上,見過邵陽公主。」說著便向兩位施禮。

      邵陽公主見那瘟神般的太傅似乎並沒有進來興師問罪的意思,這才小口地喘了兩口氣,也沒敢坐著承禮,連忙站起身來,向皇上請辭後,便紅著雙眼白著小臉,帶著宮女疾步地回去自己的宮苑了。

      待到公主出去了。衛太傅便坐到了邵陽先前坐的位置上,俊臉微側,上下打量著皇上。

      聶清麟微低下頭,避開那惱人的視線:「太傅為何這般看朕?」

      太傅又看了看,才淡然地說:「臣是在慶幸皇上並非是個公主。」

      聶清麟飛快地掃了太傅一眼,笑道:「太傅之言這是從何說起?」

      「皇上若是公主,那娶了皇上的駙馬倒是活得心焦了,必是處處留神,時時小心,只怕是還沒溫熱枕席,便被休下堂去,換個更加鮮嫩的了。」

      聶清麟不禁宛然,剛剛被太傅那飛來一句著實嚇到,還以為那太傅尋了自己什麼破綻了。

      她心知自己方纔的話,捅了花心太傅的心尖,讓大人很是不高興。

      不過也是,自己方纔的言論實在不該出至男兒之口的。

      有哪個功成名就的男人,不希望自己身邊美女如雲,睡遍四季嬌蕊?若是自己現在身為女子,卻說出那等教唆著親姐改嫁繼子的話,只怕是早已經身縛石塊,沉入宮裡的老井中去了。

      萬幸,萬幸!

      想到這,便笑著說:「朕那寬慰親姐的話,太傅怎麼也當真了?男女有別,豈可同日而語?若真如朕所言,天下的宅院豈不是亂了章程?宅院裡女子多了些,頂多是鬥鬥嘴,抓抓臉,要是把這麼多的男兒關在一處……」

      說到這,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太傅與休屠烈纏鬥的情景,心說:那可真是好看得亂翻了天!

      太傅也懶得在這些小兒癡話上做文章,又問道:「方纔邵陽公主的哭訴,微臣看著也不好受,不過微臣選她,實在是因為她的性子溫婉,少了那些驕橫的公主脾氣,到了那邊,倒是能隨遇而安些,討得老單于的歡心,維繫兩國邊界的安定,也不枉這和親背後的苦心……皇上是不是也在怪微臣讓皇姐遠嫁?」

      聶清麟笑了笑,盡量掩著眼睛裡的激憤說道:「朕怎麼會怨太傅?將士鮮血流盡時,便也是弱質女流為國捐軀之日,若是能借和親之名,換來邊關幾十年的和平,皇姐也算沒白托生在皇家一回,另外,愛卿……要是國庫方便,朕希望太傅能替皇姐將陪嫁置辦得整齊些,多多備些胭脂水粉,頭釵玉環,只盼著她打扮光鮮,一朝得寵,也好替魏朝的將士多擋些風雨……」

      衛冷侯發現自己最近終於能覺察到這龍珠子真真假假話語轉變的關卡了。

      就像現在,話裡的口氣體貼,表情也謙恭得到位,就是那真誠還沒進入到眼裡,綿裡藏針捅人的心尖,穴位極準……

      只聽「啪」的一聲,衛侯手邊的小茶几被拍得粉碎。再看男人,已經是氣得臉色鐵青。

      聶清麟馬上識趣住嘴,心裡暗暗擔憂是不是火候太過,太傅大人會不會來上前掐住自己的脖子。可是太傅在震碎了茶几,又將滾到自己腳邊的茶杯碾得細碎後,沒有再說什麼,起身離開了寢宮。

      阮公公在外面早就聽到了動靜,心說這是怎麼了?難道太傅的新鮮勁兒這麼快就過了?

      安巧兒進來,見了這一地狼藉殘渣,也是嚇了一跳,不由得埋怨起小主子:「皇上,奴婢知道您心疼邵陽公主,可是如今我們都自顧不暇,您……您還強出頭作甚!」

      聶清麟斜栽著躺在一旁的小榻上,正一下一下地摸著自己的胸口:「哎呦……巧兒,可別說了,快來摸摸朕的胸口,跳得厲害呢!」

      一看小皇帝那沒心肝的樣子,安巧兒氣得都不知說什麼了。

      待到巧兒氣鼓鼓地伸手替自己撫弄胸口,聶清麟才笑意稍退,低聲說:「總算是尋到了那位愛卿的短板,朕若是不激上一激,只怕他這日日來寢宮,天天琢磨著剝掉朕的龍袍,朕怕遲早是要露餡啊!」

      安巧兒這才明白皇上是故意而為之。可是……有用嗎?她方才在外面聽得分明,那太傅被皇上暗諷昏聵無能,只能靠女子討好匈奴,那太傅雖然氣得砸碎了這許多物件,卻是一句重話都沒有衝著皇上說啊。

      能讓太傅受這等委屈,不用喝水就又干噎回肚子裡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的這位小主子了……難啊……

      為邵陽公主踐行的典禮在正午陽氣最盛時舉行。

      這次位和親的公主送親的隊伍極為隆重。

      按理說,一個先皇時的公主,原不該得到這麼大的重視。但是送親的人數和車馬,陪嫁的嫁妝,倒是比先皇在世時,最得寵的公主出嫁都還隆重,就連那休屠烈也是一臉的驚詫,沒想到此次迎娶的繼母,在大魏皇室中的地位竟是不輕,言語上便對這邵陽公主稍微客氣了些。

      聶清麟知道,這是太傅給了自己一個臉面,倒是十分真誠地向太傅道謝。

      衛冷侯卻是表情肅殺,站在高高的城門看著邵陽公主遠去的隊伍,久久不語,最後倒像是自言自語:「臣不說沒有把握的話,所以真是不敢保證有能迎回聖上皇姐歸來的那一天,但是臣要對天盟誓,這絕對是最後一個替大魏將士擋刀子的弱質女流。」

      聶清麟知道這衛太傅是臉兒窄愛記仇的,前幾日的那番話,真是傷了太傅的鐵血男兒心,想先皇在世時,他一直是朝中的主戰派,如今自己成了這大魏主持朝政之人,也是體會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無奈,也不知暗地裡揉碎了多少根錚錚男兒的脊骨,才做出與匈奴議和的決定。

      自己的那番話,真是傷人不輕,倒是有些對不住替父皇糊著爛窗紙的太傅了……

      聶清麟沒有接話,心裡卻知道,幾年之後,待得大魏調養生息,匈奴與大魏之間的生死大戰,再所難免……

      送走了公主,那鬧得京城滿城風雨的休屠王子也跟著離開了,京城裡少了動盪的引子,依舊是昔日的繁華熱鬧。

      因著上次在茶樓惹的禍,太傅再也沒帶皇上微服私訪。

      聶清麟原以為太傅修補男兒自尊尚需要些時日,沒想到送走了邵陽公主的第二天,便若無其事地來見皇上了。

      不過太傅倒不是空著手上門的,還牽來了匹顏色雪白的小母馬送與皇上。

      那母馬毛色鮮亮,馬腿修長,甩著尾巴的同時,長臉上的大眼兒翹著長長睫毛閃啊閃,嫵媚馴良得很。聶清麟只看一眼便喜歡得不得了,親取御名「姣娘子」,既絕色佳人之意。

      待到姣娘子被附上了馬鞍後,皇帝在太傅的親手扶持下翻身上馬時,倒真是體會到了真男兒的暢快,御佳人於其上之感,的確是威風得很!

      因為已經開春,城周圍的運河早已經開化,正是踏春的大好時節。緊挨著京郊的兵營便是皇家的跑馬場。

      每到草長鶯飛時,這裡剛剛染上綠意,便熱鬧起來。

      趕上朝會大休,太傅陪著皇上親自來到馬場踏一踏淺草。因著皇帝的騎術與射術同樣不佳,免不了又得讓太傅操勞著貼身授業。

      天暖了,身上穿得也比冬日時略少了些,等到太傅拉著皇帝共騎在自己的坐騎——疾風烈上時,太傅便是頭一次感到,原來這龍珠子別的地方雖然乾癟,御臀倒是圓潤嬌俏得很!

      當疾風烈跑開的時候,一顛一撞,蕩氣迴腸……

      聶清麟滿腹的心思都在這馬韁與平衡之上,自然沒注意到,抱著自己的一隻手臂漸漸地使了勁兒,把自己漸往身後拉。

      太傅的年歲也是大了,只跑了一圈,尚未活動開來,呼吸卻越來越粗……其實皇帝也是不舒服,只覺得這身後的馬鞍子也變得凹凸不平,不太服帖,

      正騎在興頭上,太傅抱著她突然策馬朝著馬場一旁安札的營帳奔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3 08:10 PM

第二十九章

      到了營帳前,太傅翻身下馬,伸手便將皇上從馬背上拉了下來,衝著門口的侍衛命令道:「皇上身體不適,要進營帳休息。一干人等不得放進來。」

      等到進了營帳,便將懷裡皇帝扔在了羔羊絨毛鋪成的榻墊上,聶清麟在上面滾了一圈才算是止住了身形。

      回頭再看那太傅殺氣騰騰的架勢,聶清麟嚇得一縮,小聲說:「太傅,朕沒有不舒服……」

      太傅解開了自己的腰帶,將它狠狠甩到一邊,啞著嗓子說:「臣該死,在聖駕前撒謊,其實是臣不大舒服,還望皇上垂憐,替微臣整治一下。」

      說著不客氣地解開衣衫,便也跟著上了榻,伸手便要去解聶清麟的衣衫。

      小皇帝被臣下逼迫得無路可逃,只能臉兒衝下,趴在墊子上,抓著滿手的羊毛,死都不肯翻身起來:「太傅若是對朕胡來,朕就大喊出去,讓整個馬場的都知道太傅在迫著朕做什麼!」

      聶清麟所言不假,這頂帳篷雖是用三層的熟牛皮製成,但是隔音效果跟木牆是不能比的。若是聲音再放開些,外面的侍衛的確能聽到些動靜。

      但是太傅豈會把她的這些個威脅放在心上,看著小人兒埋頭藏臉兒,卻御臀微翹的模樣,伸手摸了摸那在馬背上一直撞顛自己的,入手綿軟得真好似發酵的麵團。

      不過他心知小兒心裡終是不願接受自己,若真是迫了去,倒也沒了意思。可是現在實在是耐不住了,君子也是裝不太徹底。

      乾脆整個人壓在皇帝的身上,拽著皇帝的軟若無骨的小手,含著那小巧的耳垂說:「皇上既然不願臣伺候皇上,那就請皇上來輕薄臣好了……」

      「……」

      帳外的侍衛都離帳子有三丈遠,除了剛開始有皇帝幾聲尖細的驚叫隱約透出帳簾外,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都是安安靜靜的。

      阮公公也前來馬場隨侍,掐著時間算,這皇上跟太傅也該是用膳了。正好大營中的將士,昨兒新打了只梅花鹿便呈給了太傅。

      最好的那塊嫩肉被廚師精湛的刀功切成了薄若蟬翼的水晶肉片,碼在金盤子裡,只等著一會用膳時,放到滾燙的雞油湯裡翻個滾兒,鮮味十足,最適合野外宿營的時候食用。

      可太傅沒傳話他也不敢進去。只能在外面候著。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太傅才懶洋洋地讓阮公公進帳伺候。

      阮公公托著小茶盤一個人進了營帳,一撩門簾,迎面撲過來的那種宮闈裡慣有的氣息熏得他這個老閹人的心都是一顫。

      那小皇帝許是累了,蓋著薄被捂著頭臉,正一動不動地睡著呢!

      太傅大人坐在榻邊,半敞著懷兒,露出健碩的胸肌,只在腰間搭著條毯子,接過了茶杯淺淺呷了一口說:「去,給本侯翻出換穿的衣服來。

      因為是去郊外出遊,下面管事的都給主子們帶了備用的小衣箱放在營帳裡,以備不時之需。

      阮公公彎著腰低著頭,跨過榻邊那條沾濕的了褲子,還有幾團髒手巾帕子,便來到了箱子前,打開尋出太傅的裡外一身的褲子和外衣,又送回來擺在了榻邊,便退了出去。

      又過了半響,皇上終於是睡醒了,懶懶地起了身,不過那身衣服除了領口微微開裂倒還整齊,只要了盆淨手的水,就著皂角玫瑰油的洗手膏子磨磨蹭蹭足足搓洗了半天。

      等到了宣膳的時候,阮公公突然又發現,那皇帝舉著象牙玉箸的手似乎一直在微微地顫抖,好幾次剛剛夾起碟裡剛躺好的肉片,又眼睜睜地看它無助地摔在腳面上。

      最後還是太傅看不過眼兒,親自夾著肉片半哄半勸地餵了皇帝吃下。

      回到宮裡時,已經是掌燈時分。聶清麟那手酸酸軟軟的,還是使不上勁兒,安巧兒今兒沒能跟出去,就小聲問著跟出去的小太監:「皇帝騎了多久的馬,怎麼累得酸成這樣?」

      如今這宮裡的太監們都是被阮公公細心地調撥梳理過的,嘴一個賽一個的生銹,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最後沒了法子,在小主子又將一杯茶灑在軟榻的被面上時,忍不住嘮叨到:「今兒,這是怎的了?那個太傅居然讓聖上累成這樣?到底是騎了多久的馬,握著韁繩怎的還累得手抖成這樣?」

      聶清麟苦笑了一下,盯著桌旁裊裊的香氣,發了會兒呆,歎了口氣:「唉,好粗長的韁繩……」

      其實,太傅之所以送給皇上小馬,除了是因為在皇帝跟前兒拍碎了桌子,有點那個刻意討好修補之意外,最主要的是開春一年一度的賽馬會到了。

      朝廷二品以上大員,可以帶著女眷與皇帝與宮中眾位嬪妃一同在燕子湖畔策馬揚鞭,品酒玩樂,這也是憋悶了一冬天的貴族女眷們最雀躍的日子了。

      這幾日太傅來找皇帝時,都吃了不軟不硬的閉門羹。小皇帝這次是連個笑模樣都不給太傅了。

      要是擱在往常,太傅早就惱了,那茶几不知又要拍碎了了幾個。可這次太傅倒是和藹得很,就算小皇帝再怎麼吊著小臉,他老人家那張俊臉倒是始終不曾變臉半分。

      到了賽馬會的那天,燕子湖一帶早早就封了路。方圓百里,都圍了黃綢圍障。

      燕子湖旁早早就搭建起了觀馬台,除了坐著皇帝外,朝廷的一品大員肱骨之臣也可以帶家眷上台觀賞到賽馬的全部賽況。

      因為皇帝並無嬪妃,便叫先皇幾個還沒進冷宮的妃子作陪,算是充一充後宮的場面。

      那個雲妃在宮中沉寂了許久,這次終於露了面兒,只是再也沒有往日的明媚,素白的臉,就像她身上那件發煙灰色的衣裙,都透著一種難言的暮氣。

      聶清麟不露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心裡喟歎了一下。就算沒被打入冷宮又怎麼樣,如今先皇的妃子們連個太妃封號都沒有,就算有那看不過眼的大臣請奏太傅,也被毫不留情地駁回了。

      太傅下得一手好棋,他是要刻意地淡化掉先帝。

      如今衛冷侯主政,朝綱為之一變,又減免了百姓五年徭役,與那之前的昏君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大魏百姓只知衛冷侯,而不知新帝的比比皆是。

      據張太醫探病的時候閒聊,據說民間的大江南北又流傳出個這樣的版本——那魏明帝居然是天上煞星下凡亂世,從根兒上就是個天然的暴君,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偷改了聖命,逼死了前太子,才謀取了天下。而太傅卻是天上的武星子下凡,撥亂反正,救大魏百姓於水火……

      聶清麟當時聽得興起,便問張御醫,要是照著這麼算,自己又是哪顆星宿?

      木訥老實的太醫,傻傻地看著小皇帝亮著眼兒的清麗面龐,據實答道,這裡壓根兒就沒新帝什麼事兒……大約在太傅的眼中,自己就是那龍椅上的灰塵,吹口氣撣落就好,哪還用搬出天上的星宿?

      掃視了一圈煞星父皇留下的妃嬪們,聶清麟又微微調轉目光看向那春風得意的武星子。

      太傅大人今兒帶著的如花家眷甚多。除了四夫人尚雲香外,另有一位嬌俏的小娘子。

      據說,是主管戶部的董大人的千金董妙音,不但臉頰嬌嫩,年歲更是嬌嫩,未滿十六。聽說初入到太傅府,就甚多寵愛,大有將她提拔為正室的勢頭。

      太傅正看著遠處馬場上的比賽,身旁的新妾妙音也甚是體貼,用白玉盞倒了西域進貢的葡萄美酒,伸出小手,輕輕遞到了太傅大人的嘴旁。

      太傅大人看得正入神,就著纖纖玉手一飲而盡,順手攬住了妙音的香肩,與旁邊的同僚們開懷大笑。

      衛冷侯懷裡輕摟住的五夫人,滿臉是盛寵在握的羞澀,再看看孤零零獨坐的四夫人,輕咬著銀牙,擰著手裡的巾帕子,灰濛濛的臉色倒是跟她那庶出的姐姐異曲同工。

      這才多久,嬌媚的容顏還在,枕邊的席榻尚暖,就失寵如斯。要是有一天那武星子正式坐上金鑾寶殿,廣開後宮……其中的胭脂戰爭,慘烈得可以想像啊!

      待到一場賽事結束,太傅大人鬆開懷裡佳人,囑咐她多與其他眾位官員的家眷親近,然後起身來到皇上近前,低聲說:「下午日頭漸大,臣陪皇上去營帳裡歇息一會吧。」

      聶清麟自問自己受太傅點播,明白了許多的事理,起碼那些個閒書裡,幔簾後吱吱扭扭的木板聲裡的蹊蹺,也是略懂一二。

      怪不得父皇沉迷此道,原來花樣甚多!

      而眼前這太傅活脫是個色星投胎,姑娘家家,落入他的手中,就算是羅裙未解,襠褲未開,清白也毀去大半了。

      想到這,小皇帝微笑著說:「開春的日頭正好,朕想多曬一會,太傅既然是帶著家眷來,倒不如帶著她們去營帳裡好好歇息一下。」

      太傅聞聽此言,先是微皺眉頭,接下來又是眉頭舒展,自從那次策馬歸來,這龍珠子就一直同自己鬧著彆扭。

      也怪自己那次太過性急,自從著了這小兒的魔道,就一直未同府裡的妾室親近,就算是新納的那個五夫人,也始終沒有興致去垂幸,欲積則滿溢,一時間忘了形,只拽著御手大行其事,就未曾再撒開,一浪高似一浪,嚇著了這未開解人事兒的小龍珠。所以對他這幾日來的諸多彆扭也甚是寬容。

      可如今諸位大臣都在,自己再荒唐,難不成還會把聖上騙到營帳裡真去做個甚麼嗎!他用得著如此的避如蛇蠍嗎?

      頓時,太傅本就不算大的氣量開始有些不痛快了起來。

      但是聽了皇帝的後半截話,太傅又覺得有些恍然,暗自好笑道:自己的這顆寶貝珠子,似那婦人一般嬌弱,居然也學全了這爭風捻醋的本事,還真是要變成個婦道人家不成?

      當下,微瞇起鳳眼,聲音又冷了幾分:「臣覺得皇上還是不宜在日下久曬,請聖上隨臣入營帳。」

      聶清麟見太傅似乎真的動怒,立刻放下了手裡吃了一半的綠豆棗茸糕子,連嘴邊的糕餅渣子都沒擦,乖乖地跟著太傅入了營帳。

      進了營帳,還沒待她坐穩,就聽到太傅冷冷地問道:「皇上這是在吊臉子給臣看嗎?」

      聶清麟很想衝著太傅哭喊:「愛卿哪裡給聶氏皇姓留下半張臉皮,朕真是沒臉可吊!」可是面兒上卻是恭敬地說:「方纔的糕餅太好吃,朕一時間捨不開手兒,朕知道錯了,太傅莫要動怒。」

      太傅倒是知道這小兒的認錯,頂多是過過嘴,從來沒有半點走心,心裡雖然還在惱著,但是看著那小兒還在伸著舌頭輕舔著嘴角的殘渣,可氣又可笑,那繃著的臉便緩一緩,瞇著鳳眼道:「身為一國之君,一半的心眼都鑽到了吃食裡,偏又是個怎麼吃都不長肉的,看看你還有半點國君的龍儀嗎?」

      聶清麟這次是真的覺得太傅所言甚是,自己可說不定就是天上的餓星下凡,要吃跨煞星父皇留下的半壁破江山,助武星子大人一臂之力。也不知道將來眾星宿重歸天宮,自己這個得力的吃貨能不能討得武星子仙人的一包封賞?

      「朕在百官面前失儀而不自知,幸虧太傅提醒,太傅大人真是朕之幸甚,國之棟……」

      可惜,這次全套的馬屁還沒有拍完,人又被太傅粗魯的拉入了懷中:「微臣對皇上的心,日月可鑒,但是皇上要知男女有別,就算臣的心中視皇上若至寶,可是府中主位上的,到底要是個女子。皇上切莫學了婦道人家,一味的跟些小女子捻醋吃味,那反倒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帝眨巴了下眼,才明白太傅話裡的意思。不愧是要成大事的人,霸氣!

      她有心向太傅解釋,自己真沒墮落到跟他府中一干妾室捻醋的份兒上,但是尋思著這話太過打臉,似乎質疑太傅男女通殺的魅力,趕緊改口道:

      「朕記住了,以後太傅只管攬妻納妾,朕絕不會干涉太傅大人府內的家事……可太傅要是在朕的面前攬個翩翩少年摸頭親手的,朕……一定要抓花那……小浪蹄子的臉!」

      「小浪蹄子」這詞兒,是皇上昨兒在新得的一本市井艷史冊子裡學來的。簡單的四個字,吐出有力,擲地有聲,當時她反覆學著冊子裡的潑婦語氣,練習了幾遍,沒想到這麼快就派到了用場。

      果然是學以致用!

      這「淵博」的學識,頓時讓太傅大人變了臉,滿臉的冷然不再,鳳眼微瞪,薄唇輕啟,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污言穢語?!」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3 08:12 PM

第三十章

      小皇帝沒想到馬屁拍歪了,只能嘿嘿笑了兩聲,總不能衝著太傅說自己喜好看那些個艷史俗本吧!

      衛太傅瞇著眼兒,俊臉的鼻尖都是滿滿的冰霜。

      一個清清麗麗的少年,宮裡十幾年的栽培,舉手投足間都是難掩的貴氣,可偏偏一本正經地扔出一句「小浪蹄子」,真是讓聽者抓狂。

      真看不出,這小兒刻薄人的本事又是見長,旁的婦人若是如此牙尖嘴利,太傅大人早就厭煩透頂了,偏偏到了龍珠子的身上,這等毛病就讓人心生愛憐,只想用自己的嘴堵住那張若嬌花兒般的小嘴,狠狠地纏住那靈巧的小舌……

      事實上,太傅也的確如此行事了,一口封住,狠狠地懲罰,直到懷裡的小人兒,喘不過氣來,才意猶未盡地鬆口。

      「微臣服侍皇上的時候,聖上怎的還不喘氣兒了?若是這麼一口憋過去。臣宣太醫時,總不好說皇帝是親嘴兒暈過去的吧?」

      「你……」聶清麟的小臉的確是憋得紅紅的,暫時收起了伶牙俐齒,再不敢惱了太傅。

      就在這時,阮公公在帳外小聲地稟告,說是兵部送來了加急的文書,需要太傅和尚侍郎回去處理。

      賽馬會已經進行了大半,剩下的節目,大都是為女眷安排的,為了讓這些平時養在深閨裡的貴婦們盡興,大部分的男人們都先行離開了。在衛太傅走了後,聶清麟也準備起駕回宮。

      這一路的官道,早在幾日前就封道了,先遣的營隊,挨片草叢過了一遍篩子後,才能讓皇上的兵馬安全通行。

      這裡離京城不算遠,也不是什麼荒涼的地帶,所以侍衛們雖然警惕著周圍的動靜,卻心知這一路出危險的可能性並不大。

      從燕子湖回宮的路,必須要經過一處靠山崖的彎路,原本很寬敞的大陸,可以並行兩台馬車。可是皇帝的鑾駕照比平常的馬車略寬,路過這裡時,就把整個的官道堵得嚴嚴實實了。

      當車馬行至這裡時,坐在鑾駕上的聶清麟字體只聽到一聲金屬撞擊的「卡吧」聲,然後鑾駕就是劇烈地一震,她的人差點從上面滾落下來。緊接著就一陣人馬的喧嘩聲,只聽帶隊的侍衛統領呂文霸高喊:「有刺客!護駕護駕!」然後就吹起了響哨所特有的信號聲,希望前方太傅的兵馬能夠聽到回來支援。

      原來這處山路的兩旁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按上兩道鐵鉤子,別的馬車可以安然通過,可是皇帝的那略寬的鑾駕通過時卻被死死地扣上,想要掙脫還要費些周折。

      就在這時,十幾個蒙面人突然從天而降,落到鑾駕上,手中的長劍就猛地往下刺去。

      聶清麟早在馬車震盪時,就飛快地矮下了身子,趴到了座位底下,那劍尖刺破了座椅的靠墊,卻沒有穿透椅座。

      刺客感到沒有刺中,便飛身下來,準備衝進鑾駕裡刺死皇上。可是那些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加上都是太傅親自挑選出來,各個武藝精湛,衝上去幾刀就砍中了其中的三個,可是這些刺客被刀砍中,連躲都沒躲,居然對身後的侍衛無動於衷,一味地朝著鑾駕繼續撲過去,只求結果了小皇帝。

      神秘的黑衣人這樣的舉動,大大出乎了侍衛們的預料,只能以肉身相搏,衝上去死死地抱住刺客的腰身,把他往下拽。

      到底是呂文霸沉著,從馬背的武器袋裡拽出了砍斧,照著一個快要爬下鑾駕的刺客腦袋飛了過去。

      那板斧鋒利,腦袋一下子便飛了起來,脖腔裡湧出噴湧的鮮血,灑了幾個侍衛一身。

      「都砍他們的腦袋!」看那屍體抽搐了幾下便不再作怪後,呂文霸高聲衝著屬下喊到。

      可就在這時,被黑衣人污血迸濺到的侍衛突然倒地嗚啊嗚啊地慘叫,然後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似乎是那黑人體內全是要人命的毒血……這時又有幾十個黑衣人從山崖上跳了下來,先赴後繼,一時間倒是砍不乾淨。

      呂文霸一咬牙,隨便拽下一件部下的披肩裹住了自己露出來的頭臉,衝上了鑾駕,一把拽住小皇帝的胳膊,,又用板斧在鑾駕的地板上鑿開一個大洞,抓起一條保暖的絨被,抱裹住小皇帝,護住她的頭臉身體,從地板的大洞裡下到車底下,直接滾落到了路另一側的山坡下。

      萬幸,路旁的樹茂密,加上呂文霸身形高大,掩住了小皇帝的身體,聶清麟倒是沒有山石碰傷。

      其實更萬幸的是,呂文霸怕小皇帝受傷,便用羊毛毯包裹了她的身體,沒有讓龍袍的明黃色露出,他不知道這些攻擊皇帝的人受了藥物的驅使,根本沒有常人的思維能力,只是一味地攻擊穿著帝王明黃色衣袍的人。

      所以方才就算看到山坡旁的草木搖晃,也無動於衷。

      滾到了山崖下後,呂文霸突然發現一個人也趴在那瑟瑟發動,那個人從髒草裡抬起頭時,聶清麟才發現他是在鑾駕隨侍的張太醫,原來方才在一片人荒馬亂中,他被身旁的小太監一把推下了山崖,胳膊腿都刮傷了。她連忙拉住準備撲過去剁了張太醫的呂文霸,小聲說:「他是朕的御醫,是個忠心的。」

      呂文霸看了看小張太醫的狼狽樣,便伸手招呼他過來照顧好皇上,就在這時,聶清麟被石塊絆倒,往前一撲,突然看看在一處山草掩映下,居然有個不算太大的小山洞,若不是自己無意中撲倒,還真是很難發現這個死角。於是呂文霸便將小皇帝安置在洞裡又小心地用草掩住了洞口,小聲地說:「皇上,您就呆在這千萬別聲張,屬下不能讓那些帶毒黑衣人近了您的身,料理了上面的,就來接陛下。」說完,又從懷裡掏出那個黑鐵的響哨。

      「若是屬下身亡了,皇上也千萬別出來,除非聽到有人吹起三長一短的哨子,那時,陛下就吹一短三長來回應,自然會有太傅的人馬來接陛下。」

      接著,他交代張太醫,一會要是下來人,務必要跑開,把人引走。

      小太醫拚命地點了點頭,這個根本不用呂統領吩咐,他一定豁出這條命保護好皇帝的!

      呂文霸說完便起身衝上去迎敵。他務必要守住這片陡峭的山坡,不能讓任何帶著毒血的刺客下來……

      聶清麟躲在山洞先聽到了山坡上的嘈雜聲,嘶喊與哭泣聲……接下來,慢慢地歸於沉寂。她的手心微微冒著汗,但是卻一動都不能動,身旁的張御醫最後鼓起了勇氣,小聲說:「聖上在這裡別動,小的去先去看一看。

      不大一會,他就慌張地跑回來:「皇……皇上,人全死光了,連……連呂統領也死了……」

      聶清麟這才出了山洞,因為山坡太陡,一時間也爬不上去,遠遠地望山坡上一望,真是成片的死人。

      想想都是可怕,區區幾十個黑衣人居然把一隊的皇家侍衛全軍覆沒,走到呂文霸身邊,發現,他居然一個人撂倒了足足有七八個黑衣人,撂倒了最後一個黑衣人,這個鐵血漢子才倒了下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三長兩短的響哨聲,看來衛太傅回轉得很快,這場突襲之戰雖然慘烈,但是卻是短短一盞茶的光景。

      聶清麟掏出了響哨,正準備要吹,卻頓住了。

      她立在原地,望著遠處靜靜地想了想,突然問向張太醫:「之前朕讓你賣的那些個人參補品都賣出去了嗎?」

      張太醫不知道皇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連忙說:「都是依著殿下的吩咐,切成小塊,賣給了急需藥品吊命的人家,倒是積攢了一大筆銀子,小的都做好了帳,放在了家中。」

      聶清麟點了點頭,這次也不用「朕」了,而是直接問道:「張太醫,可否為我冒一次險?」

      ……

      當太傅帶著兵馬匆匆趕到時,那狹窄山路上的場景,讓見慣了沙場腥風血雨的他也驟然停止了呼吸。

      那座鑾駕早已經看不出原來金閃閃的的顏色,上面的污血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倒了一地的人中,似乎沒有喘氣的了,看到這,心裡又是一緊。

      衛冷候木著臉,飛身跳下馬,推開身邊將士的阻攔,飛身上了鑾駕……裡面是空的,只有明黃的坐墊上有幾個刺眼的大洞……

      衛冷侯不理此時心裡的百味雜陳,跳下了鑾駕,冷冷地說:「搜山,找到皇上!」

      搜山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方圓數百里都被人地毯似的搜了遍,幾百人滿山頭的喊「皇上」,卻是沒有人應答。

      旁人都看著衛侯這幾天面色沉靜,似乎舉止如常,可是只有阮公公清楚,那太傅的情緒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沉寂得可怕。

      就像現在,他獨坐在皇上的寢宮裡,對著空蕩蕩的龍床足足坐了一個時辰……一動未動。

      「稟太傅,搜山的人還是沒有收穫,山下河流的下游,都派人去查看了,也沒有什麼人順著河水飄下去。您看……是不是把人都撤回來吧,據屬下得知,皇上很有可能是被那群刺客給劫走了,壓根就不在那山裡了。」

      衛冷侯沒有說話,當初看到鑾駕上地板上的大洞時,他寄希望於侍衛將皇帝救走,暫時藏身在山中的某處。可是現在搜了三天,還是無果,要麼是皇上刻意躲著不肯出來,要麼就是皇上真的被刺客劫走了……

      不過皇帝怎麼可能躲著呢?深宮裡養大的金貴孩子,一個人寸步難行,那麼貪圖吃喝的,是受不得三日不吃不喝之苦的……

      「那幾個剩下的侍衛太監都醒了嗎?」他突然問道。

      「有一個太監被噴到了髒血,中毒太深,昨天就嚥了氣,剩下的幾個血被噴到的少,剛剛是醒了,就是說不出話來,有個隨行的御醫因為是中了劍傷,倒在山坡下躲過一劫,所以醒來倒是還能說話。」

      「他有沒有說遇襲的情景?」

      「他說皇上的車馬正前行時,突然被路旁的什麼東西勾住便再也動彈不得。那些黑衣人也古怪,怎麼砍都砍不死,後來他在被砍中時,看到了有幾個黑衣人拉著皇上上了幾匹馬,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卑職去看了那幾個黑衣人的屍體,也不知臉上抹了什麼,五官扭曲,根本看不出是什麼人……」

      太傅終於站起身來,冷冷地說:「去!封鎖通往南疆的關卡一路嚴格排查,發現皇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萬事要先確保聖上的安全。」

      別人可能會覺得黑衣人透著古怪,可是他出身在商賈世家,父兄那輩走南闖北,什麼稀奇古怪沒有見過?

      用藥物控制人的本性這種手段,必定是出至南疆沼澤之地!

      寢宮裡的棗香味還在似有似無地瀰漫,翻看了一半的冊子還擱在了小几上,還有那盤子西域進貢的堅果,敲了一半的果核還放在白盤之上……那只白貓也慵懶地趴在軟榻上,可是這寢宮的主人卻不知身在何處……

      太傅忽然覺得,這寢宮自己一刻都待不得,心像是被誰擰住了不撒手,偏偏又是半點都叫喊不出來。

      走出寢宮時,有人稟告邱明硯大人求見。

      不一會就有一個高大的青年,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向太傅施禮。

      這人是太傅的心腹,當年在軍中便是太傅的智囊,多年來幫助太傅大人運籌帷幄,經營著地方的人脈,可是這次震動實在太大,他特意前來求見太傅。

      等到兩人回到了書房。邱明硯說道:「太傅,這次皇上遇襲的事情恐怕跟那個嶺南王聶路遠逃脫不了干係!

      大人您最近正在整頓兵馬,準備一鼓作氣征討嶺南。那些賊子心知大人您武藝高強,又有精兵護衛,偷襲不易得手,轉而要刺殺皇上,意圖嫁禍給您。畢竟……一年內連死父子兩位皇帝,朝中剛穩定的局勢又將動盪啊……可是他們沒殺皇帝,卻是劫走了聖上,那就是大大的失策了。

      若是他們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以此來要挾太傅,那太傅大可以從容不變,只推說朝中不可一日無君,另立了新君,然後再討伐逆賊,打著解救先皇的名號,我們更加師出有名了!」

      衛冷侯看著自己的得力心腹,心知他說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要是依著以前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如此進行……

      可是,如果現在宣佈新帝繼位,那麼可能還在賊子手裡的皇帝便是個失去價值的棋子,那些賊子們會怎麼樣對付那個龍珠子呢?」

      衛冷侯知道,自己要是下了廢帝的這道命令一定會間接要了龍珠子的命……

      江山與美人,這個在他看來從來都不是什麼難選的白癡問題,居然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衛冷侯抬眼望向了書房外,暮靄沉沉,深宮的院牆擋住了天邊即將湧來的風雨。不知皇上此刻有沒有用膳……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將搜山的人都撤回,對外宣佈,皇帝已經脫險,正在寢宮收驚,這幾日不能早朝……」

      邱明硯沒想到自己一向英明的主子,居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急得想要再勸諫一番,卻見太傅揮了揮手手。

      他瞭解,那是定國侯主意已定,絕無更改的意思。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4 11:44 PM

第三十一章

      被鮮血浸染的燕子湖官道,鋪墊上了厚厚的黃沙後又開始通行了。

      雖然四天前這裡還是刀光劍影,現在當來往的客旅通行,吱吱呀呀的小車通過時,小民們是怎麼也想像不出當日的凶險。

      張太醫坐在馬車裡,肩膀上的刀傷還在隱隱作痛,可是他的心恨不得一下到達目的地。

      過了山彎路,他先把馬車安置在路旁的林子裡,然後快步地下了山坡,來到小皇帝當時藏身的那處隱蔽的山洞前,彎下腰撥開雜草,又吃力地搬開一塊大石頭,裡面赫然是一張蒼白的小臉。一雙靈動的大眼兒,此時緊緊地閉合著,猶如毫無生命的玉雕……

      張太醫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有些膽怯地伸過去試了試那小人兒的鼻息,當感覺到微弱而綿長的呼吸後,才重重地鬆開了一口氣。

      他伸手起下了插在小兒腦後辟榖的長針,然後抱起沒剩幾兩重的人兒,一路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上了車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花溪村位於京城的北腳,按理說應該是個熱鬧的村落,可是地理位置雖近,與京城卻隔著座山,因為翻過一道山的繁瑣,反而成了繁華中的一處世外桃源。

      山裡的人以種菜維生,這裡的土地常年潮濕,長出來的菜特別甜,宮中供應的菜品有一半都出至花溪村,因為供著皇家的蔬果,官府也很少來叨擾,只盼著風調雨順,菜葉別爛,苛捐雜稅倒是減免了不少。

      不過這個村子很排外,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村裡落戶,畢竟田地有限,哪還有多餘的分給新來的!。

      但是老張太醫卻是不同,他當年醫好了村中族長的頑疾,又開口提出以後想在村裡養老,並拿出重金要買下一處宅院。

      族長感念老太醫的救命之恩,非要把村東頭的院落贈與張老先生,可是老太醫堅決不肯答應,非讓老族長收下銀票後,才接了房屋的地契。

      可惜老太醫走得太急,沒有福分回花溪村養老,可是他的獨子張侍玉卻早早地辭掉了皇差,回到村中定居。

      當然,回來的並不是他一個,還有一個剛剛成親的小娘子。

      這可讓村裡的族長很失望,他原想著把自己的孫女許配給這個敦厚周正的年輕人呢!

      可看到那小娘子從馬車上下來時,老族長的鬍子一翹,本已經半花的老眼登時大了一圈,乖乖!這不是王母娘娘的小仙女嗎?

      雖然太過纖弱了些,穿得也是普通的粗布羅衫,可那精緻的小臉,飛揚的神采,滿頭墨染了似的秀髮,哪是山裡的丫頭能比的!

      咳,小張太醫到底是進宮見過貴人主子的,找的這個老婆的姿色想必是六宮妃黛都比不上的呢!

      村裡的人都是熱心腸,幾個鄰家的嬸子過來幫助小張大夫將庭院臥室打掃乾淨,又將箱子裡的被褥拿到日頭下好好的曬上半日,保準晚上小兩口睡在裡面,暖暖融融,早點生出個大胖小子來。

      等到日頭西垂,幫忙的都走乾淨了,張侍玉才用厚厚的門栓掩住了房門,回身進屋,對坐在椅子上的人鞠躬道:「皇上也是累壞了,雖然在之前的借宿的農家裡淨了身,還是泡一泡腳吧,爐子上的藥粥也熬好了,一會聖上用完膳就歇息吧。」

      聶清麟微笑著看著張太醫:「都說了,不要再叫我皇上了,你若是不改口,只怕是要給你我惹下無窮的禍端,你就叫我……琳兒吧。」

      這一聲「琳兒」,頓時讓小張太醫方正的臉頰紅暈了一片。

      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美好的一天,可以跟魂牽夢繞的佳人共處一室,替她溫好洗腳水,熱好粥飯,再隨侍左右,叫一聲「琳兒」……

      張侍玉的窘態被聶清麟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又一暖。到底是個實心的人,幾日前,她突然心生一計,想到了逃離宮門的絕佳辦法,本來只需要張侍玉躲避起來,事後再回來就好。可是張侍玉堅決不同意,為了取信於太傅,居然砍了自己一刀。假裝暈死了過去。

      其實這一步也算是險中求生,她算準了事發之地會成為燈下黑的盲點,那些搜山的人根本沒想到皇帝會躲藏在離事發地不遠處隱蔽的坡洞裡。

      不過這一步最凶險的就是她那位親愛的衛太傅凶興大發,把苟活下來的人都處死封口。

      雖然張侍玉下的辟榖針,四天後就會自動失效,自己也會慢慢地醒來,但是有沒有力氣推動封住洞口的石頭也是致命的一點。

      可是如果任由這個機會溜走,留在宮中也是左右的一死……天兒漸熱了,坐在那萬眾矚目的龍椅上,只要不是眼盲心瞎的人,都會看出自己漸漸遮掩不住的破綻!

      左右衡量,聶清麟決定拚死一搏。

      萬幸的是,一切都按計劃,小張太醫自己配製了假死的藥粉,太醫院的同僚中,有一個趙御醫是老張太醫的至交好友,也算是看著張侍玉長大的,怎麼忍心這大好青年因為這事兒的牽連也命喪黃泉,就在張侍玉醒來說出了皇帝的「下落」後,便掩護著子侄因為傷勢大發而「一命嗚呼」。

      太傅那時哪有心情管這些小人物的死活,只要封住了口,不會外傳皇帝被俘便好。

      而之所以他們沒有遠走,卻來到了花溪村,是因為此時正值春季,村中的人們都在忙著春耕,再說村中的人跟太醫院並無交集,一時間張侍玉「死亡」的消息一時間還傳不到這裡。

      聶清麟一直堅信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花溪村就是身在京城的太傅大人的「燈下黑」。

      聶清麟決心留在村裡的時候好好種出美味的蔬菜,也許自己種下的那一把甜菜,會出現在衛卿的餐盤裡也說不定。只待到宮中傳出廢帝的消息,那時候,天高雲淡,她會像只展翅的小鳥,要飛得遠遠的,看遍那秀美山河……

      村裡的孩子們最近很喜歡去張大夫家的圍牆外掛著,去看看那張氏小娘子。

      人長得像仙女不說,做出的飯菜也甚是好吃,普通的豆角、青瓜烹飪出來的氣味就是自己家裡娘親用土醬做出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而且就連做飯的樣子,也跟戲台上名角一般,煞是好看!

      就拿削瓜皮來說吧,過了水兒的瓜掛著水珠靜臥在青花盆裡,小娘子則會端坐在院子裡放了軟墊的軟椅上,一手輕捏削刀,另一手扶著瓜蒂,來回兩次,那青色的瓜皮便如同被剝落的衣衫,從纖纖素手裡紛紛落下,掉落到白淨的瓷盤中。

      就在一干趴著圍牆的毛孩子屏息凝神地注視下,慢慢的,青瓜已經變成了白瓜。

      這時,廚房裡的張大夫也生好了火,一臉黑灰地在用扇子趕淨了廚房裡的濃煙後,再小聲地請娘子入廚房。這時,小娘子又捏著鍋勺,舀了半勺事先調製好的醬汁,跟學堂裡揮墨寫大字的夫子一般,手腕輕轉,伴著「茲啦」聲調汁入味,將張大夫切好的肉絲瓜片一同倒入,然後翻炒那麼幾下,一片爽口的肉絲瓜片就炒好了。

      接下來,小娘子就把鍋勺又交還給張大夫,款款走到一旁的瓷盆邊淨了手,用巾帕子抹掉了水珠,再拿起一本書,復又坐回院子裡的圈椅上,尖尖的細指捻起放在旁邊的桌旁小圍碟裡的粟米,往地上輕輕一拋撒,引來幾隻毛絨絨的小雞爭搶著啄食。

      而美人已經垂下了細白的脖頸,凝神開始去看手裡的書卷,那種安閒自在,倒像是一位貴婦人在花團錦簇的園子裡,餵食著一池泛著金鱗的錦鯉……

      等到張大夫盛好了菜,裝好了飯,擺上了桌子後,小娘子才會起身會到屋子裡,坐到飯桌旁用飯

      這時候,牆上的毛孩子們也一哄而散,被各自的娘親叫回家吃飯去了。

      「看你,怎麼鼻尖還有黑灰。」聶清麟笑著拿起一方巾帕擦拭掉張侍郎鼻尖沒有洗掉的黑灰。

      就在小太醫的臉頰又紅起之際,又親自夾了一片青瓜放入到他的碟中:「這是巧兒當初教給我的一道菜,手續雖然簡單,但是味道爽口,我的母妃……娘親在世的時候很喜歡吃。」

      張侍玉沒有心思提醒佳人,這道手續簡單的菜餚,兩人整整準備了三個時辰,而且其中大部分工序都是他做的。

      若不是琳兒堅持,就連那鍋勺,他都捨不得佳人去碰觸,別人不知道,他怎麼會不清楚這是怎樣的萬金之軀?

      若是自己是有本事的,必定是要置買一處山池秀美,草木豐茂的宅院藏住這好不容易才能親近到了美嬌娘。

      想到這,張侍玉幸福滿足地吞嚥下聶清麟夾來的菜餚。然後說道:「明兒是趕集的日子,我要去附近的集市上買些用品回來,琳兒有什麼要買的?」

      聽到這兒,聶清麟的眼睛微微放亮:「跟上次一樣,我要看好的衣服,還有頭釵、水粉……」

      張侍玉用力地點了點頭,也是無力去思考,上次買的羅裙,小主子還有好幾件沒有上身呢!

      他真是希望買盡天下的美衫華服給這嬌俏的少女,好好地補償這天下最美的美人本應擁有的芳華……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4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8 11:27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張侍玉去了集上,臨走的時候委託鄰居劉嬸兒的女兒劉靈兒來陪著小主子。

      劉靈兒芳齡十四,很喜歡張大夫委託的這件差事。

      待到張侍玉走了後,便主動地拉著張家小娘子的手進了裡屋,興致勃勃地要幫小娘子梳一下自己新學的頭式花樣。

      銅鏡裡映著的那個人兒真是太美了,膚色白得像剛剝了殼的雞蛋,兩道眉毛不畫而自黛。尤其是那雙大眼兒,就連她這個女子看久了都覺得好似被吸了進去一般。

      可惜這麼好看的人兒,卻不會自己梳頭打扮,也不知道這小娘子是什麼出身,大約是富戶出來的小姐,幫被人伺候得習慣了,舉手投足間就是不一樣!

      靈兒今兒給張家小娘子梳的是墮馬髻,先給烏黑發亮,順滑得有些握不住的長髮抹了茉莉花味兒的頭油,在頭頂斜側挽上髮髻,定好了精緻的瑪瑙梳篦後,再插上一隻嵌著碎玉的杏花蝶釵就大功告成了。

      只見,在一側耳上斜挽下來的髮髻讓小娘子的臉蛋顯得更加嬌弱,讓人垂憐。

      張小娘子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轉身便衝著身後的靈兒甜甜地笑一笑:「到底是你手巧,我今兒早弄了半天也沒弄好,原尋思著包塊青布頭巾就算了,幸好你來了。」

      說著,她從梳妝台上的梳妝匣子裡取了一隻金絲拉線的浮雲釵出來,便要賞給靈兒:「這只頭釵雖然做工差了些,但意境還是不錯的,倒是不俗,你若不嫌棄,就戴著玩兒吧!」

      靈兒瞪著眼兒,艷羨地看著那頭釵,腦袋卻搖成撥浪鼓:「不可!不可!上次嫂子你送給我的那對碎玉的耳環被我娘瞧見了,拎著耳朵罵了我半天呢,說我眼皮子淺,只幫了小嬸子那麼點的忙,就好意思拿那麼貴的首飾,要是我再貪你的便宜,我娘說要剁了我拿東西的手呢!」

      聶清麟聽著靈兒的話,笑著說:「哪有什麼貴的?都是些尋常集市上買的首飾罷了。而且我沒穿耳洞,那耳環留著也沒用,你若喜歡,我再叫張……我的相公多買些就是了。」

      靈兒的眼兒瞪得更大了,指著髮釵的根部烙上的字號說:「這些個可都是京城金瑞祥的貨色,我上回跟娘親一起趕集的時候,在鎮子裡的分號看了看,就連最尋常的一隻鐲子都夠我們小戶人家吃上半年的了……張家大哥可真疼嫂子你,買的可都是些精緻奇巧的呢!」

      聶清麟聞言一愣,她一直在宮中生活,雖然不似別的皇子公主那般闊綽,但是吃穿用度也都是在體制裡的,無非也就是樣式沒有別的小主子那般的精緻講究罷了。但是銀子多少的概念還真是不大清楚。

      看來,這些日子能夠恢復女兒身,倒是有些得意忘形,平白花了不少的銀子呢!

      以後可真是得節縮些了……就是此次逃得太過匆忙,沒法把以前在宮中積攢的私房一併帶出來了,還有巧兒,也不知她現在在宮中怎麼樣了?

      安巧兒的忠心,聶清麟是知道的。若是自己能逃脫,就再無可能重新回到那深宮牢籠裡去,若是那巧兒見自己久久不歸,必定是胡思亂想,可別效仿了那老張太醫,做了殉節的忠僕。

      所以她事先交代張太醫在詐死前,委託老劉太醫給巧兒一副書信。

      那信也不怕別人拿了去,因為裡面只有短短一行字,:「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若是旁人看了,也會只當是張太醫暗戀著宮女,臨死前書信傳情以了夙願。

      可是這一句,卻是她當年在俗本裡看到男女私奔時,巧借丫鬟傳遞的暗號。當時的她還用這句調侃著巧兒,要與巧兒一起做對假鳳求真凰,一起私奔逃出這禁宮中去。

      當時巧兒紅了大半天的臉,直說自己沒個正經的主子樣。

      但願她看到這句,便想起當日的戲言,明白自己已經隨著張太醫逃了出去。剩下的……便都是造化了。

      梳完了頭,靈兒覺得自己之前受張家小嬸子那麼大的禮,自己也該投桃報李,好好地報答一番。便從家裡取來了一隻小匣子,打開後,拿出一把磨得精緻的小剪子送給了張家小娘子。

      「嬸子,你別看我爹只是個鐵匠,但是卻是隸屬朝廷軍器監的呢!也算是吃皇糧的,聽我娘說,他手藝好,最近又是陞遷了,工錢都足足是以前的兩倍呢!你看,這就是我爹給我打的剪花樣的小剪子,可快了呢!用了好久都不用磨一磨,我就把它送給你了!」

      聶清麟笑著謝過了這快人快語的小丫頭,低頭仔細審視著這把剪刀。、

      果真不是俗物,同普通的鐵器相比,這把剪刀烏中透亮,寒氣逼人……就同當初呂文霸交給她的精鐵響哨一樣,材質特殊。

      她雖然是懶理朝政,但是也聽聞這次剿滅安西王如此順利,與這精鐵密切相關……

      隔壁住著的,居然是衛冷侯倚重的工匠家眷,看來這個村子還是不宜久留啊!

      只盼著張大哥這次能從鎮子裡帶回些好消息。

      到了下午的時候,張侍玉終於回來了。摘下了防風塵的帶著遮面黑紗的斗笠後,聶清麟看到張大哥面色凝重。

      「怎麼樣?京城傳來新帝登基的消息了嗎?」聶清麟滿懷希望地問。

      張侍玉卻搖了搖頭:「鎮子裡的公告欄,沒有任何消息,更何況要是新帝登基一定會大赦天下,不用看佈告早就傳開了。」

      說著,他又話鋒一轉,竹筐裡掏出一隻可愛的小黑貓:「琳兒快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小黑貓甚是可愛,雖然不如宮中的波斯絨球名貴,但是四肢小爪子上的那一點白,就像踩著雪花一般,看見了新的女主人,立刻伸著粉舌,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

      聶清麟心知,這是張大哥怕自己焦灼,特意買回來給自己解悶的,便笑著謝過了張侍玉,輕輕抱起那黑球,

      可是她的心裡卻是在微歎:「太傅大人,你這心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葫蘆藥啊!」

      太傅大人其實該吃藥了。

      阮公公心裡微微地歎著氣。這都多少日子了?茶飯都沒怎麼進過,給太傅瞧病的御醫怕他的身子頂不住,特意開了個補氣益元的方子,可是藥汁兒熬好了後,太傅大人還是不肯喝啊!

      此時,立在書案下的一干人等,也覺得自己該飲些收驚的藥汁。

      在聽完了他們的簡報後,太傅大人的俊臉瞬間就刮起千年的寒霜:「你們說南疆毫無動靜?只是嶺南王加強了佈防,並向南疆借調了兵馬?」

      「是,稟太傅,嶺南王甚至都關閉了境外通商的路徑,說是要進行練兵演習,過往的客商只能繞行。」

      太傅沉吟著,兩隻鳳眼冒著精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地圖。

      這幾日,各地的關卡嚴陣以待,加強排查,別說是個大活人,就算是只蒼蠅都別想飛出關外。

      可是南疆和嶺南王的那副德行,分明是奸計沒有得逞,生怕敗露的惶恐。如果人真是在他們的手上,只怕現在他們早就開始煽風點火,朝著龍位空虛的宮中發難了。

      他們並沒有這麼做。這是為什麼?

      太傅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熬得炸開了,這麼久過去了,是生也好,是死也罷,總是要有個結果,可是現在連半點的蛛絲馬跡都沒有,那小兒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有幾次在夢中,他看著那個嬌憨的小臉,在朝著自己甜笑道:「太傅,吃棗糕嗎?」

      可是剛一伸手,要將那龍珠子密密實實地攬在懷裡,夢就憑空醒了,只有陣陣涼意襲進冰冷的枕榻間,而伸出被子的大掌,抓住的是無盡的虛無……

      夜闌時分,再無睡意。

      一連幾日子下來,他竟然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只要一閉上眼,那個該死的龍珠子就在他的眼前晃。衛冷侯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揮了揮手,命眾人退下後,太傅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猶豫了許久,終於朝著寢宮的方向踱了過去,阮公公在身後暗自歎氣。

      什麼靈丹妙藥都不管用啊!能醫好太傅的,只有那個小龍子啊!

      這幾日,衛冷侯未再去小皇帝的寢宮,現在那裡一絲一毫的氣息,都足以讓他焦躁得失去理智。

      因為皇帝的離奇失蹤堆疊起來的焦躁正越來越強烈地折磨著他的神經,他真想不顧一切,下令舉兵蕩平嶺南與南疆,揪著嶺南王的脖領子問一問:究竟是把皇帝藏在了哪兒。

      可是……他是衛冷侯,大權在握,操縱一國生死的權臣。

      不能失去理智的他也許可以寵一個人,哪怕他是人倫不允許的男孩,他也可以傾其所有嬌寵一個少年,哪怕他要的是天邊的星斗,可他真的要喪失理智,做出些個危及江山的蠢事嗎?

      此時攻打南疆,蠢不可及!

      別說南疆地形複雜,蠻兵彪悍,單從這次的毒人刺客的行徑來看,就知道要打勝這一仗,要付出多少慘烈的代價!

      他此時手中的砝碼不多啊!精明的賭徒都知道,被逼入絕境的放手一搏,往往都會輸得傾家蕩產。

      若是衝冠一怒為藍顏,他跟自己一直鄙夷的魏明帝那個昏君又有何兩樣?

      讓身後的阮公公他們立在原地。太傅慢慢地踱進了寢宮。

      踏進寢宮時,發現這寢宮空蕩蕩的,因為沒了主人,自己也沒過來。這裡清冷得異常,裡面的奴才也憊懶得很,守在門口的居然坐在門檻上,垂著頭微微地打鼾。

      太傅沒有心情訓斥這些個狗奴才,逕直走入正殿。

      那小貓兒絨球似乎也覺察主人不在了,有些發蔫地衝著來者「喵喵」直叫。

      太傅立定,伸手摸了摸那貓柔順的背毛,手忍不住在微微地顫抖,就算自己一日稱帝,住進這豪華的殿中又是如何?

      沒了那人相隨左右,要這江山又有何用!

      寧願我負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我!

      既然那些個蠢人傷了他衛冷侯掛在心尖上的人兒,把他逼得簡直要陷入抑制不住的瘋狂,那麼……他就要這些個蠢貨統統陪葬!

      終於下了出兵的決心後,衛冷侯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輕快的歌聲從內室裡傳了出來。太傅的腳步一頓,陰沉著臉慢慢地撩開了內室門口的幔簾,

      那個邊唱歌邊疊著衣服的宮女,他認識,應該是服侍小皇帝的貼身侍女,主僕二人似乎感情甚篤。

      若不是皇帝嚷嚷著這個叫巧兒的甚是周到,如同他的親姐一般,換成了旁人伺候不慣,自己老早就想把這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宮女換掉了。

      可是現在看來,小皇帝倒是識人不慧了。就是個沒心肝的狗奴才!主子失蹤了怎麼久,她居然有心事唱歌?

      衛太傅剛想出身訓斥,過去一腳踹死這個沒眼色的東西,卻突然眼睛一瞇:不對……那巧兒整理的,都是些個皇帝的衣物,應該是內侍監剛剛發來的春夏衣物。

      就像小皇帝所說,這個宮女還是個勤快的,別人都憊懶偷閒的時候,她卻還在幹著活計。可是……她為何把這些馬上就要穿的衣物統統放入了箱底?她是篤定皇上再不會回來了嗎?

      而且……她為何又翻撿出一些奇怪的長布條子和一些怪異的裌襖,將它們統統堆積到早就該撤下的炭火盆子裡,又拿起火折子準備將他們焚燒殆盡呢?

      安巧兒今兒是特意尋了個借口,放了宮裡的小太監宮女們出去玩,只留了一個守著宮門的。

      自從收到了劉太醫轉的那封信後,她先是疑惑不解,轉而想起以前主僕二人逗樂的情景,便一下子恍然大悟。

      小主子居然逃出生天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放開喉嚨盡情地大喊出來。可是她知道,自己還有些要緊的事兒要做——第一個就是要毀掉主子的貼身衣物。

      這些個東西若是被以後來宮裡清查物品的太監宮女看見了,小主子苦心隱瞞的秘密豈不是要露餡了?只要燒了這些個見不得人的,那麼大魏的第十四皇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消失了,只有一個美麗如花的少女自由地活在外面的廣闊世界裡。

      安巧兒剛剛點燃了火折子,突然發覺有陰影籠罩在自己的上方,她猛地抬頭一看,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自己的身後,濃眉微挑,鳳眼微瞪……嚇得她手裡的火折子一下子掉在了炭盆裡。

      衛冷遙肅殺著俊臉一腳踹翻了火盆,兩腳踩滅剛剛串起的火苗,直盯著早嚇癱軟了的宮女,單手捏起那條裹胸的布條,嗅了嗅上面熟悉的味道,然後一字一句的問道:「這是什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4 11:46 PM

第三十三章

      安巧兒完全被這個不可能出現的閻王跟嚇傻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衛冷侯又眼尖地發現那炭盆裡還有其它的物件兒。

      安巧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是倒吸了口冷氣,從盆裡甩出來的赫然還有那個樹汁凝成的少年物件……

      巧兒衝了過去,想要將那東西塞入口中嚼爛吞下,卻被太傅一腳踹飛。

      當拿起那個雕琢得甚是逼真的物件時,再混沌的人也要開一開靈竅兒了。

      太傅咬著牙問:「說!皇上為什麼要用這個?」

      安巧兒緊緊地閉住了嘴,她知道:自己的一個不謹慎,給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主惹下了彌天大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死明志,決不能把小主子還活著的事情說出去,想到這,她衝著門口的柱子猛衝過去,準備一頭撞死在殿中。

      太傅哪裡會看不出她的心思?一把拽住了她,衝著脖頸處就是一記手刀,待到她暈了過去,才大聲叫進來阮公公等人,指著倒在地上的宮女說:「嘴裡塞上口塞,送到刑部,本侯會命人親自去審,加著小心,她有心尋死,沒問出結果前,決不能讓她如願!」

      阮公公心裡都開鍋了,按理說宮中的人犯了錯,有專門的杖刑監,可是太傅卻把這個宮女一下子弄到了刑部,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他不敢多說,命人先用軟布塞了巧兒的罪,再把她拖了出去。

      太傅彎下腰,繼續翻撿火盆裡的東西。很快又發現了一封書信——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這一句是《鳳求凰》中的一句,有男女相約私奔之意……

      「去查!這是誰的筆跡!」

      連日來的焦灼,現在都變成了滔天的怒火,太傅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在隱隱作痛。以前,懷抱著那小兒時,心中不是沒有過懷疑,可是太過篤定他是個男孩兒了,反倒只是以為他太過瘦弱了些,只一味地以為待到年歲大些,吃得胖些,自然就會變得英偉了。可現在再仔細一想,那小兒身上的種種違和之處在腦中反而愈加清晰……

      聶清麟!你好大的膽!

      當衛太傅從寢宮中出來時,一掃連日來的頹態,一對鳳眼裡冒出的凶光讓人不寒而慄!

      「備馬!去燕子湖官道!」

      之前的幾次搜山,太傅都沒有到場督查。因為那時,他心裡的確有些隱隱的怯意,他總是絕對如果自己在的話,只怕是要親見到那小兒冰冷的屍體。

      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若是那小兒死了倒是罷了!若是個活的,自己也保不齊會一把掐住那纖細的脖子,活活地捏死這膽大妄為的東西!

      到了燕子官道的山拐彎,太傅翻身下了馬,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問道:「當初呂文霸是倒在了哪裡?」

      旁邊的侍衛連忙把當時爛熟於心的情形詳細地又講述了一遍:「呂統領當時是倒在了靠近山坡的位置,臉衝著官道,周圍一共有八具黑衣人的屍體,呂統領身中十二劍,其中靠近心臟處是致命傷……」

      衛太傅皺著眉聽著,這個昔日的老部下從來都是個輕傷不下火線的,打起仗來有著衛家軍的傳統,驍勇異常,絕不會作逃兵。

      可是他並沒有守著鑾駕,獨獨立在了山坡上手刃數名黑衣人,卻半步都不曾退讓,反而……好像是在守護著山坡後的什麼……

      心念一動間,太傅飛身一躍,下了山坡。

      來到山坡下後,太傅一下就發現了那處毫無遮掩的山洞。一塊大石頭孤零零地立在洞口,周圍還有被人拔下的雜草。

      太傅陰沉著臉朝著洞裡瞧了過去,洞裡的地面微微地凹陷,那是有人長時間臥躺在裡面才會造成的痕跡……

      聶清麟!你且要藏好了,千萬別讓本侯找到你!

      其實聶清麟也是這樣的盤算,既然久久等不到廢帝的告示,加之她覺得此地並非安全之說,還是盡早離開才好。

      雖然此時關卡很嚴,但是她已經恢復了女裝的打扮,只要再稍微修飾一下,料想那些官兵也想不到,這個嬌嬌弱弱的娘子是他們一心要尋找的人。

      聶清麟想去江南,那是母妃的家鄉,魂牽夢繞的地方。

      張侍玉一向是小主子說什麼,他便也是什麼,聽了聶清麟這麼一說,便開始收拾起行囊,準備路途上所需要的物件。

      等到準備的差不多了,第二天就要告別花溪村準備上路。

      他們所在的院子是在村子的東頭,這是靠近村尾的地方,背後就是大山,當初老張太醫也是看中了這裡的僻靜,才買下了這個宅院。

      臨行的前天晚上,張侍玉燉了條花溪村所特有的稻花溪魚。可是聶清麟只嘗了一口就不肯再吃了,說是這魚有些發腥,就連燉的粥都說有些怪味。

      張侍玉知道小主子口嬌的毛病,連忙拿出在集市上買的零嘴吃食,聶清麟嚼著糕餅肉脯,倒是吃得甚是得趣。

      村中不比宮中,不過因為張太醫的悉心照料,聶清麟的飲食起居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動。比如,花溪村因為有一條溪水砸村子裡通行,村中人大部分沒有存水的習慣,都是燒菜做飯都是現用現取。

      可是聶清麟飲用的水,是先用鋪了乾淨卵石細砂的水盆過濾了兩宿後才燒開飲用的。

      看著張侍玉吃著自己不肯吃的那條魚,聶清麟心裡微微一甜。

      此前的十五年活得太不易,她從來沒有過什麼美好的打算。但是她終於可是設想一下自己的未來,眼前的這個敦實斯文的年輕人,倒是跟話本子裡的良人頗有些相似……

      覺得肚子略飽了,聶清麟就獨自在主屋睡下,而張侍玉與前幾晚一樣,在另一側的西廂睡下了。

      也不知是幾更天,突然整個村裡傳來了狗吠的聲音,可是只一會,就歸於了沉寂。聶清麟這幾日覺輕。稍有些動靜便醒了。

      她微微起身,攏上放在一旁的外衣,往窗外看了看,夜色發濃,月亮也被黑雲遮住了。支著耳朵聽了半晌,見再沒了動靜,聶清麟正要倒下的時候,隔壁的劉靈兒家中卻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各位好漢!你們要錢,只管拿去,千萬莫要傷了我的幾個孩兒!」

      那是劉大嬸的聲音,淒厲的哭喊聲在午夜時分無助地迴盪……

      聶清麟迅速地穿好衣服,來到西廂門口小聲地叫著張大哥,可是屋子裡半天都沒有動靜。

      聶清麟心裡一急,乾脆推門進去,來到榻邊推了半天,可是張侍玉好似昏死過去了一般,也是一動不動。

      其實不止張大哥,整個村中的人都好像睡死了,沒有一個人推開院門去看看劉嬸子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聶清麟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貼著牆仔細去聽那屋子裡的動靜。

      可是她聽到的卻是一串生硬陌生的語言,聽起來像……匈奴的口音。這時,突然有個熟悉的男聲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劉鐵匠,你的家人都在這兒了,她們的生死也由你來決定,你好好掂量一下,交不交出生鐵的配方?」

      是休屠烈!聶清麟的心猛地一縮,她實在是想不到,居然會在這兒,遇到了那個匈奴的王子。她不是護送著自己的皇姐回去完婚了嗎,怎麼突然又秘密折返了回來?

      可是馬上她就想通了,休屠烈是要把那生鐵的秘方挖出來!

      怎麼辦?聶清麟握了握小手,腦子在飛快地打轉。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弄醒了張大哥,兩人悄悄地逃走。

      可是當她摸到了門邊時,逃跑的主意立刻就打住了。因為她看到有幾個匈奴大漢,正挨家挨戶搜著柴草並堆砌的窗戶和房門口,並將房屋院落都潑上了刺鼻的松油。

      這是早有預謀的屠村!

      怪不得村裡人都睡死了過去,他們一定是在傍晚時分,每家每戶都淘米做飯的時候,在溪水裡下了迷藥。而自己因為太過口嬌,沒有吃那條魚,喝的又是幾天前過濾的水,而倖免於難。

      今天無論那休屠烈有沒有得到藥方,他都不打算讓村子裡留下任何能暴露他行蹤的活口。

      要是御用的鐵匠一家消失,絕對是會驚動朝廷,今兒暴露他匈奴的狼子野心,可是村子發生了火災,大家在睡夢中被殃及池魚,燒焦了一片的屍體,驗屍的結果也只能是活活地被燒死,在這不可避免的災難裡,死一個本村的鐵匠就很正常了,哪個會注意少了誰呢!

      如果她沒料錯的話,只怕是村口也有人把守了,任何人都別想活著出了花溪村!

      逃不掉的,而且也不能逃!聶清麟苦笑了下,若是那彪悍的匈奴騎兵再配上犀利的武器,對於大魏來說,就是意味著滅頂之災!

      唉,原想著自己傀儡擺設的使命終於是到了頭兒,沒成想卻是肩負起了這樣救民於水火的使命,肩膀還未壓痛,但是卻牙疼得厲害!

      也不知老翰林吳閣老在修訂史書的時候,能不能記下自己這孤膽少年悲愴蒼勁的一筆?

      想到這,她翻出了張大哥的衣服,匆忙換好了,又包上了頭巾,將呂文霸臨時前給自己的響哨,還有那把小剪子放在了口袋裡。在昏暗中對著鏡子微微照了照,深吸了口氣,推開了房門走出了院子。

      然後立在劉嬸的院子外高聲問道:「休屠王子一向可好?朕的皇姐送到了嗎?」

      這清朗的一聲,立刻引來好幾十名彪形大漢,冰冷的屠刀立刻架在了她細白的脖子上。

      不一會,休屠烈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院門口。此時濃雲散去,一冽清冷的月光灑下,月下獨立的少年,帶著淡定的微笑,似乎是在高高的金鑾殿上,召見著遠道而來的使節。

      休屠烈壓根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大魏的少天天子,心裡先是一驚,疑心自己的行蹤被衛冷侯那廝知曉了。

      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再想到之前的密探給自己說過天子遇襲的事情,心裡隱約也是猜出了幾分。

      當下放肆地大笑了起來:「休屠烈倒真是與皇上您緣分不淺,分隔了幾日,卻在這兒遇到了,怎麼?皇上您今日倒是願意跟在下說話了?居然主動地找上了門來。」

      聶清麟笑道:「朕並非衛冷侯那個逆臣賊子,可沒有半點武藝傍身,王子可否讓這些武士把刀劍打開,壓得朕肩膀有些酸痛。」

      休屠烈揮了揮手手,示意他們移開刀劍,又命令他們去四處看看有無伏兵。

      他則走到了聶清麟的面前,放肆地伸出長指勾住龍珠的下巴,刀劍磨出的厚繭在少年柔嫩的嘴唇上摩挲著:「不知皇上為何流落到此,又有何指教?」

      聶清麟並沒躲閃,表情淡然地說:「衛賊野心,路人皆知,平日裡處處壓制於朕,在燕子官道妄圖故佈疑陣刺殺於朕,幸而用那忠心的侍衛庇佑,改頭換面逃到此處……不曾想倒是與王子您相遇……指教不敢,就是希望能奉上半壁江山,助休屠王子一臂之力,早日除掉衛賊,以告慰大魏先祖!」這最後幾句說得咬牙切齒,國破家亡的味道十足。

      休屠烈沒想到少年突然恨恨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真是一愣,馬上明白自己先前的猜測不錯,這樣的絕色,定是被衛冷侯那廝玩弄夠了,便想著斬草除根,取而代之!

      當下對這少年的話倒是信了幾分,可是他說要送自己半壁江山倒真是有些自不量力!半壁?這若喪家之犬的少年恐怕是連分文都沒有吧!

      「江山倒是不用,但是皇上若是無處可去,倒是可以隨著本王一起回到塞北,在本王的帳篷裡必有皇上的一席之地……」

      聶清麟的臉都微紅,彷彿真是個流浪了許久的狗仔找到了可以依附的主人:「休屠烈若是肯救朕於危難,朕怎可空手厚顏依附?自當奉上大魏的軍防地圖……」

      這話倒是讓休屠烈表情一震,原先是想著這小兒愚蠢無腦,空長了副靈秀的模樣,竟然來與虎謀皮,蠢不可及!可是……軍防地圖?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寶物,這小皇帝久在衛冷侯的身邊,還真是備不住被他搞到了一份。

      當下收了些戲虐之心,將聶清麟請到了屋中。

      當聶清麟進了劉鐵匠的家,才發現劉氏母女幾個都被困得結實,也許是怕她們哭鬧橫生枝節,嘴裡都嚴嚴實實地堵住破布。

      聶清麟微鬆了口氣,倒是免得被這母女拆穿了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那劉鐵匠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從京城回家探親的路上剛剛被抓,並不認識張家小娘子,此時正爬跪在地上,嘴角鼻子裡都是血跡。

      「王子,審問了半天他也沒說出來,看來他是真不知道配方,不如……殺了他吧!」一個蒙著臉的男人突然衝著休屠烈說道,聽他的口音並沒有那種匈奴人的生硬。

      「且慢!」聶清麟突然打斷了休屠烈陡然升起的殺意,「這個鐵匠,朕見過,的確是主管兵器熔煉的一把手,不過你們也是太過魯莽,待朕向他陳述厲害,莫要與那衛賊為伍……」

      說著她走到鐵匠面前,背對著眾人,彎下腰,突然衝著他使下下眼色,捏住他的手說:「你應該是不記得朕了,畢竟那日朕是在高高的鑾駕上,為了你的妻兒,你且試一試,看看熔出的是不是王子想要的鐵汁……」說著將他拉起,又說道,「你們家的後院,不正是閒置的鐵匠鋪嗎,你且去試一試,記住,別打旁的主意!熔出來了哪怕一點,便是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說完這番話,便有人拽著懵懵懂懂的鐵匠去了後院。

      聶清麟微歎,希望衛侯選出的人不至於太蠢,應該明白她話裡的用意。

      那麼寶貴的生鐵配方,衛冷侯怎麼會輕易地讓個鐵匠知道?那個鐵匠可能真是個不知情兒的,可是如果他融不出那鐵汁,花溪村立刻就會被燒成一片廢墟。希望那鐵匠妥善利用好她方才偷放在他懷中的那把小花剪,熔成鐵汁,矇混下這群莽漢……只要能拖延足夠的時間,也許她的計劃可以順利實施……

      不大一會,屋後便傳拉來風箱拉動的呼哧呼哧的聲音了,看來那鐵匠開始準備融汁了。

      聶清麟笑著對休屠烈說道:「月色正好,那鐵匠且得忙上一陣,不知休屠王子可否願意與朕月下策馬,去取在下藏好的地圖?」

      身旁地黑衣人這時湊過來小聲說:「王子,小心有詐……」

      聶清麟聽到了,臉蛋氣得微紅,小聲地嘟囔:「朕看你連臉兒都不敢露,才是個有詐的!不去就不去!以後可別求著朕去取!」

      休屠烈看著那小兒生氣的模樣,心裡卻是微微一動,今日一看,這小皇帝又明艷了幾分,只是頭巾包得有些松,幾綹碎發垂掛下來,襯得小臉雪白瑩亮的,此時嬌憨惱怒的模樣,真是讓人的心裡伸出無數細鉤子,勾得人癢癢的……

      他早就對這小皇帝存著寫非分之心,加之並沒有把這落魄逃命的無腦小兒放在眼中,只想著抱著這小兒去取地圖也是無妨,若是順利取了,尋個林深草密之處,解開這小兒寬大的衣袍,倒是可以提前品嚐一下這大魏少年天子的*滋味……

      休屠烈本就是膽子奇大的人,不然也不會帶著人隻身潛入大魏。現在有美色與地圖的雙重誘惑,便是讓他脫了鞋子光著腳板在熱火上走一遭,他也要面不改色地試上一試。

      當下不再猶豫,問清了藏圖的地點,原來是在靠近京郊的密林裡後,便將聶清麟抱上了馬,帶上幾個人,朝著京郊奔去。

      現在正值黑夜,就算是官道也是寂靜無人,何況那小兒所說的地方遠離官道,更是無妨,就算他真有什麼異心,扯破喉嚨也是喊不來人的……

      想著一會疼愛這小兒時,那被壓住的可人兒低吟淺哭的模樣,休屠烈真恨不得現在就扯爛了身前那少年的衣服!

      到了林中時,夜色過了大半,寂靜的林中只有不知名的蟲鳥的鳴聲。

      聶清麟從馬背上被休屠烈抱下來,明顯感到對方刻意地將自己的腰兒緊緊地攬住了一會。多虧了太傅的教誨,聶清麟倒是清楚這位的匈奴褲襠裡藏的是何等的韁繩。

      她紅著臉兒,小聲地說:「朕要先解手,王子莫要跟來……」

      休屠烈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眸地透著勢在必得的欲光:「皇上莫要走遠了,不然本王可是要親自服侍陛下解手了……」

      聶清麟瞪了他一眼,然後來到離他們有十餘丈的草叢裡,從自己寬大衣袍裡懷的衣袋裡,掏出那那只響哨,深吸一口氣,放到嘴邊——刺耳而獨特的聲音立即在林中響起,驚起了滿林子的飛鳥,撲稜稜地飛滿了天!

      等到休屠烈驚覺不對,飛奔而來時,聶清麟已經吹完了,多不少,三長一短。

      如果在花溪村吹響,隔著道山根本於事無補,可是這裡卻是不同,雖然遠離官道,但離城牆很近。現在是深夜,空寂讓哨聲穿得更遠,她不需要衛冷侯的人馬上前來救她。只要有哨聲的回應就足夠了!

      休屠烈一掌拍飛了聶清麟手中的響哨,滿臉怒色地瞪著她。可惜為時已晚,不遠處的城中陸續傳來了回應的響哨聲……

      「休屠王子下次來京城,不必如此遮掩,雖然有今夜的誤會,但是看在遠嫁的皇姐的面子上,朕還是會以禮相待,招待遠客……」

      休屠烈沒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這少年天子的城府居然如此之深!

      「皇上可真是機敏過人啊,事已至此,本王想放過你,可手裡的刀卻是想先嘗一嘗大魏天子那狡猾奸詐的鮮血是什麼滋味?」說著他抽出了手裡的長刀。

      聶清麟微微一笑,問道:「可是王子怎麼知道,我方才發出的暗號沒有告訴城中的人,劫持我的是誰呢?王子這一刀下去,可是解恨,但是也是向大魏開戰的信號,卻不知衛侯以後扶持的天子有沒有朕這麼好言語,顧忌著皇姐的臉面,一心要維繫匈奴與大魏的情誼?」

      聶清麟話裡的真真假假,果然讓休屠烈大為遲疑,因為聶清麟的話要是屬實的話,暴露出是匈奴劫殺了皇上……那麼別說帶走生鐵處方,就是出關也是難上加難了……

      想到這,他主意已定,衝著聶清麟一陣大笑:「有意思!我看那個衛冷侯也是個眼瞎的,居然選了你這個滿腹玲瓏肚腸的天子去做傀儡!他倒是挺會給自己找麻煩!皇上,休屠烈現在是打心眼兒地敬佩於你,希望來日再見,我們可以把酒言歡!」

      說完,休屠烈就準備離開。

      可是當他轉過身時,卻發現林子早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被一隊埋伏包圍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也不知站在林外有多久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在夜風中如黑翼般張開,俊臉上濃眉鳳眼,滿臉是冷漠的肅殺,薄唇輕啟,慢慢說道:「王子怎麼這急就要走了,真是辜負了本侯一夜的相隨,你與聖上談得甚歡,卻不知有沒有興致跟本侯談上一談?」

      定國侯雖然是衝著休屠烈說話,可是那雙微紅的雙眼卻似利刃一般,直直盯向那整整有半個月沒有見到的大魏天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4 11:47 PM

第三十四章

      聶清麟心裡也是一驚,衛冷侯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不可能……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一直就跟在這一行人的身後……卻不知自己痛罵衛賊那段精彩的,太傅大人有沒有聽到?

      休屠烈見到衛冷侯一身戎裝有備而來,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轉身便想去抓小皇帝,可是再一看,那小皇帝居然提著袍子一溜煙轉身往林子裡跑去了,他一抓便抓了空。

      就在這時,衛冷侯的寶劍已經帶著陣陣寒風襲了過來,讓他再也無暇去抓那小皇帝。這一次,在夜色的掩護下,兩個宿敵倒是再也沒什麼顧忌,全力以赴地搏殺了起來。

      聶清麟現在也覺得那個算命先生所言非虛,自己當真是個霉運當頭,短命之相!

      原本照著她的計劃,用哨聲嚇退了休屠烈,再在林子的地上留下花溪村之災的訊息,就先逃之夭夭,到時候被哨聲引過來的那些個侍衛也會先奔赴花溪村,解了那兒的屠村之險。

      估計那些侍衛也都不識得一個小小的太醫,在睡夢中毫不知情的張大哥也能安然脫險……這是聶清麟在那一瞬間所能想到的最萬全的法子了。

      可是妖蛟大人卻偏偏不按常理出牌,騰雲駕霧一般出現在了這夜深人靜的林子裡。

      聶清麟覺得太傅還得跟休屠王子再切磋一陣子,此時不怕更待何時?

      跑到林子深處,聶清麟選了一棵粗細均勻的大樹,挽起衣袖就開始爬樹。這門絕學不在六藝之列,乃是她在八歲的時候,在避暑的行宮與當時刑部侍郎的兒子學的一門收益。

      別看她瘦瘦小小,騎射不太靈光,可是輕盈的體態卻是爬樹的必備要訣,雖然荒疏了許久,但是這屁股後面有閻王索命,倒是激起了無限的蠻力,幾下的功夫邊爬到了樹上,再將方纔撿起的響哨用力往林外拋棄,指望著來一出聲東擊西,引開追兵,使出這最後一次的「燈下黑」……

      「皇上是要自己下來,還是要微臣用竿子將聖上捅下來?」

      扔完了哨子,氣兒還沒有調勻,泛著冰碴的聲音就在樹下響起了。聶清麟驚愕地樹下一看,那本該搏殺撕鬥得不可開交的太傅,正立在樹下,冷冷地抬頭望向她。

      再看那遠處,休屠烈與他的隨從們已經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藉著月光可以看到他們的頭臉全是白色的粉末。

      太傅可真是快刀斬亂麻,也不顧武夫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傲骨,學了那蠻夷在花溪村下迷藥的手段,來了一手以夷制夷!

      太卑鄙了!怎麼可走如此的捷徑!

      聶清麟被抓了現行,真是有些尷尬,怎麼還好勞煩太傅動手?便磨磨蹭蹭地往下爬,結果神情恍惚腳下一個踩空,人便摔了下去。

      原想著必定要摔在堅實的地上,沒想到一個結實的臂膀便把她穩穩接住,下一刻她就被那鐵鉗子狠狠地定在了胸膛裡。

      她略顯倉皇地抬起頭,發現自己與太傅的那張寒氣逼人的俊臉近在咫尺,而那薄唇此時微微開啟,露出裡面泛著光的尖尖犬牙,似乎有種一口咬斷自己喉嚨的錯覺。

      聶清麟知道:自己的聰明算是顯得過了頭,再抖下去就要自取其辱了,倒是省下了浪費唇舌的功夫。

      因為此時瞪著她的不是旁人,而是大魏頂尖兒的權臣,玩弄心機權術的個中好手!

      衛冷侯一直用一種可怖的陰森看著她,卻不說話,讓人的心裡略有些慌張……直到有人過來悄悄說:「太傅,花溪村的匈奴也全部抓住,連同那個張太醫都一起綁了正送往京城。」

      聶清麟凜然一顫,太傅果然是偷窺許久……應該是什麼都知道了。

      太傅終於動了,他緊緊地鉗住了懷裡的小人兒,快步走出林子,蹭地一下蹦上了一輛準備好的馬車,一路疾馳朝著京城裡奔去。

      聶清麟被扔進了車廂,自然是老老實實地緊靠著車廂坐著,藉著馬車的顛簸,偷眼看一下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他盤腿坐得筆直,面無表情地一直在看著自己,只是那放在膝蓋上的兩隻緊握的拳頭出賣了男人,顯示他正沉浸在巨大的怒火裡。

      聶清麟覺得自己的牙更疼了,吳閣老的史書上大約是沒了孤膽少年天子的義舉,只多了被佞臣暴打而死的一條可憐蟲……

      馬車一路從宮中的偏門,行駛了進來,下了馬車的時候,聶清麟腳踩著那熟悉的青石磚,還沒來得及苦笑,就被一路拖拽進了宮門裡。

      宮殿一切如故,就是那些跪著的太監宮女沒有一個認識的了,安巧兒也不知去了哪兒,根本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終於進了內殿時,男人的手腕一甩,她便撲倒在了地上,而門在男人的身後密密實實地合上了。

      「太傅……」聶清麟只覺得自己的手肘撞得甚痛,怯怯地叫了一聲。

      往常這種怯懦的表情,是太傅最愛看的,可現在只會勾起他無限的怒火:倒是個會裝的,是拿著他當那個匈奴莽漢一樣的糊弄嗎!

      衛冷侯負著手,踱到了軟榻旁,坐在上面,端起了茶杯,指著旁邊衣架上的衣服說道:「換上。」

      聶清麟抬眼一看,都是女人的羅衫,從裡到外一應俱全……

      看聶清麟遲疑不動,衛冷侯森然地說道:「皇上是希望我這個佞臣賊子迫著皇上換嗎?」

      話音未落,聶清麟馬上爬起來,順便拿起了件,便準備轉到屏風的後面……

      「慢著……在這兒換。」太傅不容商量地說道。

      聶清麟搓弄著手裡的衣服,她知道現在最好是乖乖聽太傅的話,畢竟巧兒和張大哥都在他的手上,自己只有這兩個至親的親人,為了他們受些折辱又算得了什麼。

      當下來到了軟榻對面的龍床上,猶豫了下,還是放下一層軟紗,可惜那軟紗材質透明,被燈光一映便如一層薄霧……她慢慢地解開紐扣,脫下了寬大的外套便露出了套著紅底描綠絲線肚兜的玲瓏身軀。

      「脫乾淨!把宮外的髒東西都換掉!」見她脫下外衣就想換上羅裙,太傅又陰測測地命令道。

      聶清麟沒有辦法,只能披著外衣,又取來了內衣,強忍著難以抑制的羞辱感,快速地換著衣服。

      隔著輕紗,那身影雖是纖細,但是確實是少女的玲瓏曲線,不容錯認……

      整個過程,太傅大人一直不動聲色,只是那雙鳳眼露出光越來越盛,直到那小人兒穿戴整齊,款步走了出來,太傅手裡的茶杯已經捏成了兩瓣。

      聶清麟的青布頭巾包得本來就不緊,早已經在下車的時候甩到了不知哪兒去了。此時青絲卸下,如緞子般披散在了肩後,濃密的秀髮襯得小臉更加嬌俏,一身羅裙低胸而款擺,真好似個上色精緻的白玉瓷人兒一般。

      太傅慢慢地伸出了一隻大掌懸在半空,聶清麟咬了咬嘴唇,輕輕地將自己的一隻纖細的小手放在了上面,大掌微微一扯,整個嬌柔的身子又落入了那滾燙的懷中。

      太傅鳳眼微瞇,伸手輕撫著懷裡瓷人兒那精緻的眉眼,最後按住了那飽滿圓潤的嘴唇,冷聲說道:「說,相公歇一歇吧……」

      聶清麟身子一顫,這是白天的時候,自己在院子裡衝著劈柴的張大哥喊的話,因是在院落裡,自然要掩人耳目不能叫張大哥了,卻被太傅聽到,不知又要作甚麼文章?

      「叫!」太傅見她遲疑,捏住她的大掌猛得發力。聶清麟吃不住痛,只能顫著聲說:「相……相公歇一歇……」

      太傅似乎還不滿足,又迫著她一連叫了四五聲,然後問道:「你的相公是誰?」

      聶清麟低聲說:「朕沒相公……」

      可是下一刻,她整個人都被按在了軟榻,滿頭青絲鋪散,更有些楚楚動人的意味,衛冷侯卻不是個憐花之人,依然硬著心腸說:「皇上的答案,微臣不甚滿意,臣現在怒氣難抑,還望皇上保重龍體,慎重回答。」

      龍珠子只覺得自己的雙肩都要被那兩隻大掌按碎了,疼得忍不住噙著了淚花:「朕的相公是……是你。」

      「我又是誰?」

      「大……大魏定國侯,朝廷的一品大員太傅大人,掌管舉國政事的輔政重臣——衛冷侯……」

      聽聞了此言,太傅大人終於笑了,可是那笑意壓根就沒到達眼底,他一字一句地念著那書信上看到的詩句:「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倒是纏綿得很,既然你的相公如此威風……皇上倒是個不怕死的,怎麼敢跟個狗太醫私奔出逃!」

      說著,那大掌已經死死地掐住了龍珠那截細軟的脖子,大有下一刻就擰斷的架勢。

      「太……太傅怎麼這麼不講道理……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苦心隱藏的秘密,自然應該知道,我這出逃也是情非得已。哪是……哪是什麼私奔,總不能暴露了女兒身被有心人知道,讓……讓太傅大人為難吧!」

      可惜,太傅現在是一字一句都不相信她了,那個在有著屠城惡名的匈奴王子前,還能談笑風生,玩弄那廝於鼓掌之間的皇上,可真是個人物呢!

      「聖上居然是一番美意,那作相公的自然要領情,可是陛下的萬金之軀在外面流落了這麼久,臣要好好地替皇上檢驗一番有無缺損之處……

      下一刻,太傅冰冷的嘴唇終於附了上來,唇舌勇猛的力道彷彿是要把她的魂兒從腹腔裡吸出吞嚥掉一般。而另一隻大掌卻直直地襲向下面散開的裙擺,如同蟒蛇一般直鑽進去,便要扯下裡面的軟布裡褲。

      聶清麟紅著淚眼,用力地掙脫著,待到太傅好不容易鬆了唇舌,才連忙說道:「太傅!我錯了,還請太傅憐惜……我……我尚未葵水……」聶清麟這句倒是真的,她因為長期控制飲食,發育也較那些早就當了娘親的同齡人晚了許多。

      太傅正解自己衣衫的大手一頓,可是卻又冷冷地吐出:「那又怎樣?」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4 11:48 PM

第三十五章

      剛才被太傅搓弄得甚痛,得了空子,不用眨巴,那眼淚就如散了線的珠兒從臉蛋上滑了下來:「這幾日來,擔驚受怕,心都落不著地,方才見到太傅時,卻覺得心裡一鬆,知道太傅必定會救朕,歡喜得緊……」

      太傅狠狠地甩開了脫下的衣袍:「所以皇上就歡喜得上了樹?」

      聶清麟心裡一窘,覺得爬樹真是下下之策,難怪不在六藝之列,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地胡攪:「怕都怕死了,卻不曾想太傅卻還要不依不饒,太傅若是恨極了,倒是給個痛快的,莫要用鈍刀子折磨人……」

      太傅看著這龍珠子放開了哭天抹淚的委屈狀,只覺得心裡的那口郁氣都凝成塊石頭,堵在嗓子眼兒,嚥不下吐不出的,頓時笑得都略顯猙獰:「倒是個不怕死的,只是不知陛下知道微臣準備用哪把鈍刀子磨著陛下?」

      說著便壓著那小瓷人兒不動,不一會就看見那小人的臉騰地紅成一片,侷促不安地想要把他推開。

      太傅冷笑著說::「推什麼!不是要鈍刀子嗎?」

      聶清麟哪裡會跟他開這樣的葷腔,窘迫得連忙喊道:「太傅……就痛快地賜一杯鴆酒吧!」

      衛冷侯氣極而笑:「也好……」

      說著衝著門外喊了一聲「端上來!」

      門立刻被打開了,阮公公端著一個托盤上來了,孤零零的一盞酒杯裡盛著烏黑色的液體,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物!

      聶清麟沒想到太傅居然如此痛快,說端鴆酒就立刻備出一盞熱氣騰騰的來,這便是一早就下了要自己死的決心。

      若是這樣,何苦又大費周章,不早早宣佈廢帝,聶清麟的腦子一時間轉個不停,可是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那烏黑的酒液就呈到了面前。

      衛太傅半靠在軟榻上,看著皇帝白著小臉盯著眼前這杯毒汁,又慢慢地將目光移了過來,剛被吻紅的小嘴微微輕顫,終於吐出了微弱的話語:「朕……自登基,一直甚得太傅輔助,總算是沒做出什麼誤國誤民的謬錯,便在這兒謝過太傅了,只是朕臨行之前還有一事相求……」

      太傅看著那張素白嬌俏的小臉,高大的身子一動不動,可是眼裡的殺意卻在凝聚,心裡只想著:若是敢開口求自己饒了那狗太醫試試?非一刀刀活剜了那小子都不解恨!

      「有甚麼遺言,聖上盡可交代,臣『一定』辦到!」

      龍珠子終於是鼓足了勇氣,伸手從軟榻邊的小几上捏了個蜂蜜醃製,濕亮的大棗:「朕……能放顆棗兒進去嗎?」

      「……」

      太傅真是覺得這等沒心肝的,死了倒也是清淨,氣得鳳眼微挑,惡聲惡氣地說:「若是調好了滋味,就請皇上別耽擱了時辰,盡早上路吧!」

      龍珠子倒是鎮定,伸出小手扔了蜜棗進去,接過那酒盞,猛一吸氣便一仰脖兒飲了下去。

      這棗兒算是白放了,也不知是哪個庸醫調配的鴆酒,滋味難喝得很,入了喉嚨便如同火灼,一路直燒到下腹,可是還沒來得及摀住肚子,整個人都癱軟了,被雙鐵臂牢牢地攔住,似乎還在撕扯自己的羅裙衣衫。

      居然是先殺而後奸!果真是大魏第一奸臣!這等欺君罔上,真是令人髮指……

      最後聶清麟來不及出聲,便緊緊閉上雙眼不省人事。

      看著懷裡的小人兒終於閉上了那靈動的大眼,太傅才攏好了她之前有些散亂的衣服,輕輕抱起,將她放到龍床之上,解下了幔簾,揮了揮手:「傳韋神醫進來。」

      一直低著頭的阮公公連忙退下……

      渾渾噩噩中,也不知是到了黃泉的第幾重,只覺得自己渾身濕軟,想必是在忘川河裡泡著。

      勉強抬眼一看,那執掌渡河的船夫怎的也長了副閻王太傅臉?

      也許是撐船太累,正頭上頂著塊巾布,雙眼微閉似乎睡得正沉。

      聶清麟又眨了眨眼兒,才發現自己原是泡在一個水桶裡,這圓筒也甚是奇怪,桶裡是濃黑的液體,桶外煙氣瀰漫,似乎下面正生著火。

      當意識剛一恢復,便覺得這身子的下面一片滾燙,似乎是坐在了炭盆上一般,燙得她立刻便要站起身來。

      可是水波還沒漾開,身旁高大的男人便伸手按住了她:「時辰未到,且再忍上一忍。」

      聶清麟心知自己未死,心中送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君臣二人似乎太過坦蕩,就這麼毫無牽掛地泡在了一個桶盆子裡。伸手一摸,這才漸漸放下心來,原來自己的肚兜裡褲還在。

      「太傅,你怎麼也陪朕一起走了?」聶清麟放下心來,見那太傅臉上怒氣漸消,便打趣道。

      衛冷侯似乎泡得甚是舒暢,加上方才好好地睡了一小會,幾日來的戾氣的確是隨著毛孔裡冒出的汗排遣了許多。

      身旁的那個嬌俏的又開始頑皮,他居然連眼睛都沒睜:「聖上是個有本事的,可以三天三夜趴伏在那寒石之下躲避著臣,可臣卻不能不為聖上的龍體著想,這盆裡的和你飲下的,都是驅寒活血安神的良藥……另外還有些旁的功效。」

      方纔他是怕她昏迷時墜入桶裡,被水淹了口鼻,便也跟著入了水桶,只是懷裡摟著嬌俏可人的,感受著那副玲瓏的曲線緊貼著自己。便覺得煎熬自己的慾念比那桶下的炭火還要灼熱。

      自從發現小皇帝刻意隱藏的秘密,又是故意逃跑後,他的心就一直被一浪高過一浪的驚濤拍打著,如今,卻又是冰火兩重天,若風是個鐵打的,倒真抵不住這一冷一熱的煎熬。

      那個張侍玉的書信很快就比對出來,老劉太醫還沒有架上刑部的刑具就嚇得把張侍玉詐死的事情全都招了出來。

      至於那個安巧兒,倒是個硬骨頭,加了夾棍也死扛著未吐出半句。不過這就足夠了,有了張侍玉這條線索,就足夠太傅推敲出一部精彩的才子佳人月下私奔的纏綿話本了。

      待到他暗自帶人潛入了花溪村時,看到那炊煙裊裊的院落裡,美人堆髻扶釵,巧笑嫣然,掏出一方羅帕,擦拭著劈柴的情郎額角的汗珠,就算隔得甚遠,他似乎都能嗅到那股子沁人的甜棗香氣……

      那一刻他已經抽出了寶劍,準備衝進院子,分開那對狗男女,活剁了那個男的,再把那個惱人的小東西死死地按在榻上扯開羅裙,可著自己的性子恣意妄為一番。可是,他身形微動,眼角卻掃到了那幾個在村中鬼鬼祟祟的匈奴人,權衡了一番,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好在那對男女知道些廉恥,入夜便分室而居,倘若真是抱在了一個被窩中,他還真不敢保證那個龍珠子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陽。

      可是,接下來龍珠的作為卻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一直在自己身邊裝傻充愣的是怎樣的藝高人膽大,愣是將個匈奴的王子耍得團團轉……

      那一刻,他心裡的怒火更盛,倒真是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也像那個休屠烈一般蠢不可及。

      最後,他決定將計就計,待到龍珠子準備將休屠烈引入林中時,才命令自己的部下出發,提前在林外布下了埋伏。

      這幾日的辛苦沒有白費,如今最甘美的果實便躺在自己的臂彎裡,偏偏看著令人垂涎卻是個青澀的……

      方才韋神醫隔簾診脈後的一番話猶在耳旁響起:「太傅,這女子脈象陰冷,必定是最近受了大寒,只那一碗驅寒定神湯恐怕是不大管用,加上之前的底子就不好,這發育略是遲緩了些,所以如若不及時對症下藥,好好調理一番,只怕以後受孕也極其困難啊……」

      想到這,心裡頓時對龍珠胡亂糟蹋身體又有些惱意,見她醒了,也甭活活地折磨自己了,太傅站起身來,也不理那小龍珠直著眼兒看著自己臍下時的一聲尖叫,跨出了木桶後,披上了衣袍便出了浴間。

      出了浴間,便看到還在外室用木桶調配藥材的韋神醫:「韋神醫,那女子泡了這藥浴後就能出葵水行了房嗎?」

      韋神醫是個鶴髮童顏的老者,以前因為機緣巧合,曾經被太傅救了性命,感念之下,本來早已經歸隱山林研究藥典的他,親口承諾,只要太傅需要他必定隨傳隨到。

      前幾日,他徑直派人請了自己出山,原以為這太傅是得了什麼頑疾,卻不曾想,是叫他給一個少女調養身體,先前只是說在野外臥了幾宿,恐怕身子不妥,只要開服安神驅寒的藥劑,可後來又要他來診治這少女的婦科隱疾,唉,他韋神醫的藥方是千金難求,起死回生,可是到了權傾天下的太傅這,卻成醫治這些個……唉!

      韋神醫聽了太傅這毫無顧忌的問話,抬頭擦了擦被熱氣熏出的熱汗,原先想太傅回話著:若是不急,一年左右可見效。

      可是抬頭看了太傅的臉色後,用大夫的專業去看脈絡走向:精淤於下腹,血脈賁張,應該是很急的表現,立刻回到:「若是老夫用藥對了症狀七個月便可見成效……可是若是身體沒有調養好便急於行那閨房之事,恐是會讓那女子落下甚麼病根。」

      太傅瞇了瞇眼,半響沒有說話。

      聶清麟原想著自己的女兒身已經被太傅識破,可能太傅就會改弦更張,另扶持個新帝。雖然他沒有殺了自己,但是接下來的過場倒是可以想像。

      太傅大人品格奇高,既然是看上了自己,這塊鮮肉終是要嘗一嘗的,偏偏自己就算是恢復了女兒身,也是個見不得天日的,見過小皇帝的大臣太多,自己怎麼可能頂著皇帝的臉逍遙度日?

      最好的結局,太傅尋了處僻靜的宅子金屋藏嬌,三五不時地去那臨幸下這昔日的大魏天子,待到日子久了,也便遺在了那院子裡,孤老終身……也不知到那時,她能不能活過太傅大人……只怕他還沒有嚥氣,那正宮娘娘就賜來三尺白綾,決不能讓她的夫君睡了前朝末代皇帝的醜事傳揚出去……

      聶清麟回到宮裡的第三天,對著窗外默默地歎了口氣。也不知安巧兒和張侍玉怎麼樣了,這幾日太傅再也沒來過寢宮,門口的侍衛又把守甚嚴,自己連門檻都不能邁出去。

      宮裡都是新人,現在貼身侍候她的是位年長宮女,人稱為單嬤嬤。從那面向看,為人極為刻板,只要太傅交代的事情,必定完成得一絲不苟。

      比如,這揉胸……

      單嬤嬤帶著捧了藥油和玉質小滾的宮女,一臉正色地說:「皇上,該揉御胸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0 PM

第三十六章

      聶清麟微笑地轉頭,打量著這個一臉嚴肅的嬤嬤,確定她講的不是個笑話。

      「單嬤嬤,太周到的,揉揉御肩便好……」她笑著回道、

      可是那單嬤嬤卻恍如沒有聽到一般,指揮著宮女將巾布鋪在了龍床上,然後低頭說道:「皇上,奴婢入宮前練過些功夫,又是整日的上山砍柴,做些粗使活計,手裡沒有個輕重,還是請皇上寬衣自己躺在龍榻上,若是讓奴婢服侍您躺下,恐怕會傷著聖上……」

      聶清麟這回只能是苦笑了,她怎麼會看不出開這個宮女的出身不一般呢?也沒聽說過哪個宮裡有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的嬤嬤,行事做派都不像是宮裡□□出來的。

      既然單嬤嬤醜話都在了前面,自己再執拗下去,便是自討苦吃了。

      聶清麟一向是吃不得苦味的,便從善如流地解開衣服,躺在了龍榻上。所幸這過程倒是沒有想像中的屈辱,摸了微微透著清香的藥油後,便有散著熱氣的巾布蓋在了露出來的肌膚上,藥油被熱氣一蒸,香氣更勝,浸入肌膚裡都是說不出的酥麻之感。

      這時單嬤嬤取來熱水燙好的玉石小滾子,手法嫻熟地刺激著她胸前四周的穴位。

      聶清麟正在舒服的時候,突然被那滾子碾得有些發痛,便掙扎著想要做起來,卻被身旁的另一個宮女按得死死的。

      「皇上莫要動,這兒長時間的被巾布圍裹著,血脈都不暢通了,這是第一次,且忍一忍,以後每天再梳弄一回也便好了!」

      聶清麟的額頭冒了一層的細汗,聽到以後每天都要走上這麼一遭,可真是渾身無力,被死死按在了床上,細細地哀叫著。

      好不容易一支香過去了,那些「施刑」的才算是撤了手。聶清麟平日裡雖然是好說話,但到底是當做皇子養出來的,何時曾經被幾個宮女嬤嬤這般糟蹋過?

      此時螣地坐了起來,一掌揮開了宮女手裡準備擦拭的宮女的熱巾帕子,那宮女沒防備,往後一撞,一盆滾燙的熱水就這麼澆到了她和另一個宮女的身上。

      可是那兩個宮女被燙得不輕,可是卻只是咿呀地叫了幾聲,根本就不成句。

      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們的舌根都被連根切斷了,聶清麟渾身一震,壓根沒想到這些宮女居然啞巴。

      單嬤嬤這是站起身來來說道:「皇上若是心裡有氣,只管跟奴婢發火,只是這些奴婢都是大字不識,不會說話的粗鄙之人,皇上不必跟她們一般見識。」

      說完就就叫來太監,要把那兩個宮女拽出去掌嘴。

      這時,聶清麟也冷靜了下來,連忙叫住那要領人的太監,衝著那兩個宮女歉意地一笑:「原是我對不住你們,且下去好好上些傷藥,朕想要一個人睡一會。」

      可是等到嬤嬤宮女們都退出了寢宮,屋外還是響起了清脆的掌摑聲和咿咿呀呀的哀嚎聲……

      聶清麟哪裡能睡得著,輾轉反側了許久,終是衝著龍床上高高懸掛的帷幔,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最近的大魏天子腳下很是熱鬧。

      就在前幾日,距離城門不遠處的官道上,有幾個匈奴大漢被人扒了衣物扔在了官道上,惹得來往的過客哄堂大笑,就連過往的馬車裡的女眷都忍不住撩開簾子,看看原汁原味的北國風情。

      那個領頭倒是個臉皮甚厚的英俊男子,從地上爬起來後,打量了下自己的落魄,心知衛冷侯也不願在此時挑起邊界戰火,便如此卑鄙地懲戒了下自己,居然哈哈哈大笑,衝著京城的方向高喊了句:「衛冷侯,咱們來日方長!」

      說完就領著彪悍的一干人,劫了過往客商的車馬銀兩揚長而去。

      剛剛送走了北國。便又迎來了南疆,久久未與大魏互通使節的南疆派來了一位使節,為大魏的皇帝呈現三隻罕見的雪白孔雀作為國禮。

      大魏天子久未露面,加上之前燕子官道的凶險,群臣們早就惶惶不安,現在南疆派來使臣。無論如何也該讓皇上露上一面了。

      被軟禁了足足十天的聶清麟,終於對著銅鏡,又穿上了那久違的龍袍。只是這龍袍甚大,就像她剛剛登基那會兒很是不合身。而且在這寬大的衣袍裡,也少了裹胸布的庇佑,裡衣的裡面只著了件綿軟的肚兜。

      聶清麟覺得這樣的打扮很不妥,但終是拗不過單嬤嬤,便也只能這樣地上了前朝。

      等到下鑾駕,踏上了金鑾殿,聶清麟才發現這殿內的擺設變化也甚大。殿上的龍椅似乎加高了,群臣們站立的位置距離皇上更遠了些,而龍椅的前面還安置了道輕紗珠簾,群臣若是再想一窺龍顏,便如霧裡看花一般。

      不過皇上上殿的功夫,群臣們也是匆匆地窺見了龍顏,知道那衛冷侯還沒有弒君篡位便長長舒了口氣。

      聶清麟偷偷地往蛟龍椅上一瞥,久未露面的太傅大人又英俊了些,劍眉挺鼻,高大的身子正襟端坐在龍椅上,不怒自威,那兩片胸肌將件黑底描金的朝袍撐得甚是有型,也不知這兩片是不是出自單嬤嬤的手法,真是迷人得緊!

      不大一會,阮公公宣南疆使者覲見。

      伴著一陣清脆的響鈴聲,南疆使者掛著一身閃亮的銀飾,穿著一身藍色扎染的衣裙款步走上了大殿。

      「南疆使節乞珂公主覲見大魏天子!」

      伴著一陣嬌媚的聲音,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群臣們都瞪大了眼兒,齊刷刷地望向了那位南疆使節。

      據說南疆的風情與中原迥異,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南疆派來的使節居然是個女子——一個艷美異常的女子。

      太傅倒是面色沉靜如水,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得了密探的消息,對這個女使節倒是早有心理準備。

      「乞珂公主遠道而來,不必多禮,來人賜座!」

      乞珂公主濃妝艷抹,卻並未透著俗氣,落落大方地微笑著搖了搖頭:「謝太傅,不用麻煩,卯蠻!」

      她媚眼飛轉,朝著身旁與自己一同上殿的一個壯漢微一點頭,那壯漢立刻趴伏在殿上,而公主則撩開裙擺,泰然地交疊起套著銀質腳環修長的雙腿,婀娜地端坐在壯漢的背上。

      飽讀詩書的大魏群臣們壓根沒想到這堂堂南疆的公主裙子上居然開了那麼高的叉兒,白得晃眼的腿居然在如此威嚴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展露出來……

      一時間,年輕的氣血翻湧直下,浮想聯翩;年長正直的,卻是氣血往頭上湧,氣得手足顫抖。

      最後還是剛剛取消了禁足的吳閣老忍不住發話了:「大膽!即是南疆使節,前來面見本朝為何如此衣衫不整,又在朝堂上」椅坐「下人,作那那夏桀以人為牛馬的怪誕之狀,莫不是沒有把大魏放入眼中?」

      那乞珂公主聞言倨傲地一笑:「乞珂是南疆苗王的長公主,身著的是南疆神聖的百褶聖衣,上面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阿媽縫製而成,凝聚著南疆兒女的福蔭庇佑,哪兒裡來的不端莊?

      吾乃南疆兒女,自然遵從南疆習俗。未出嫁的女兒不得坐外姓人的椅榻,否則便是同訂婚無疑……這位大人惱怒本公主沒有接受太傅的一番好意,難不成是委婉地懇請本公主嫁給太傅不成?」

      說著一個媚眼兒便向著蛟龍椅上的太傅大人飛了過來。

      吳閣老被乞珂公主的話堵得噎了脖子,氣得鬍子又開始一翹一翹的。

      太傅卻不甚在意,淡然說道:「南疆的風土自然是跟大魏不同,公主遠來是客,自當不能勉強公主遵從大魏習俗,本侯會命人細心安排公主的飲食起居,若是有不當之處還望公主海涵。」

      公主聞言又是一笑,一臉掩不住地欣賞望向了朝堂上的那如仙人一般俊美的太傅。

      朝堂的風波翻了過去後,自然就是呈現國禮的環節。

      當眾人移步御花園時,只見三隻雪白的孔雀已經從籠子裡放了出來,徜徉在四周都用紗網圍牆攏住的草坪上。

      只見那異鳥全身潔白,羽毛無一根雜色,在陽光下如錦緞抖動,眼睛呈呈現出淡淡的金色,當眾人圍攏過來時,突然抖動長長的尾巴,將巨大的尾扇打開,如同一片巨大的魅力的雲絮降臨人間,一時間眾人都看呆了了。

      聶清麟坐太監抬起的鑾駕上並沒有下來,雖然鑾駕的四周也垂著紗簾,但位置高自然也將這孔雀開屏的奇景看得清清楚楚。不過更吸引她的卻不是那開屏炫耀的白孔雀,而是那位美麗的南疆公主。因為那個乞珂公主也正若有所思地著直盯向她,眼神似乎藏著鋼針,盯得人一陣的心慌……

      好不容易迎接完了南疆使節,擺設兒的工作順利完成。聶清麟原想著太傅一定應該又將自己押解回了寢宮,沒想到太傅大人居然宣她進書房繼續「未完」的君王學業。

      進了書房時,一直沒有跟自己說上話的太傅大人,終於是抬起了頭,揮了揮手,讓服侍的宮人們都出去,然後指了指內室:「聖上且去內室休息會。」

      聶清麟乖乖地進了裡屋,忽然發現榻上擺著一摞的書冊,應該是給自己看著解悶的。

      拿起翻開一看,卻是讓她啞然失笑,這麼厚厚一本子的《女戒》原來竟是比那些子艷史閒情還要好看。

      「貞靜清閒,行已有恥,是為婦德。擇辭而言,適時而止,是為婦言;穿戴齊整,身不垢辱,是為婦容;專心紡織,不苟言笑,烹調美食,款待嘉賓,是為婦工。女子備此德、言、容、工四行,方不致失禮……」

      這麼幾大行看下來,聶清麟頓覺自己五行一定缺德,就算是一朝恢復了女兒身,也離這女德相去甚遠。

      日理萬機的太傅也甚是仔細,居然在女戒上用批示奏折的硃砂重重地畫了幾道,以示重點。

      定睛仔細去看太傅大人圈出的重點——「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

      這一段倒是好懂,便是強調「貞女不嫁二夫」,可是丈夫娶了多少的老婆都是天經地義,而天是無法逃離的,所以,就算如何醋海漾波,女子也萬萬不可逃離丈夫。否則當相公的就有責任狠狠地懲戒那不守婦道的,

      這書可真是好物,也不知是哪個倒貼男人不成的癡怨曠婦編纂出來的?以前身為皇子讀了那麼多的書卷,卻獨獨漏了這行文細密,邏輯事理環環相扣的一本,可惜可惜……

      沒看了幾行就眼神渙散,不一會又睡了過去。

      等到身邊突然傳來了暖意,抬起頭才發現太傅不知何時忙完了公事,也靠躺在了自己的身旁。

      聶清麟還未睜眼,就感覺到溫熱的吻落在了自己眼皮之上。龍珠子頓覺惶惶,連忙睜開眼兒,小聲地說:「太傅,不可!你若是再親下去,朕便要割掉眼皮以銘其婦德了。」

      太傅如何聽不出這小東西的裝模作樣,伸手捻著龍珠柔嫩的耳垂,哼著冷氣說道:「皇上若是看了會子《女戒》,便生出了這麼大志向,如此堅守婦道,倒可真是個舉一反三的玲瓏心腸,也讓微臣以後省了許多的氣力。」

      小皇帝覺得今兒難得太傅心平氣和,往日的不痛快便是要掀過去了,便把姿態微微放得再軟些,靠在太傅大人堅實的臂膀裡小聲地說:「太傅可還生朕的氣?」

      太傅看奏折看得也是累了,此時閒暇下來,進了內室就能攬住這可人嬌俏的身軀,心裡倒是舒服得很,聽得龍珠子在自己的耳旁低低的軟語輕問,便含糊地「嗯」了一聲。

      聶清麟被他嗯德有些糊塗,又不死心地問:「是不是不氣了?」

      「嗯……」

      「那太傅為何還要如此的懲戒朕,讓那單嬤嬤整日的給朕揉……那個……」聶清麟終於期期艾艾地問道。

      太傅這時倒是微微睜開了眼兒:「怎麼聖上不喜?」

      龍珠子一臉委屈地咬著嘴唇說:「本就是不大的,用那搓的作甚?可單嬤嬤說若是不搓,日後必定影響哺乳……可見嬤嬤不是宮裡教養過的,且不說以後……朕有沒有……就算是有了,又有哪個是親自餵養的?太傅,可否讓巧兒回來服侍朕?」

      其實聶清麟所言不假,宮裡生育了的娘娘們都是配了乳娘的,就算是宮外的朝廷大員的家中,也沒有幾個親自哺養孩兒的。這道手續在聶清麟看來真是活活的添罪,卻是沒有甚麼用途。不過她最終的目的,是希望太傅已經息怒,要回巧兒。

      衛冷侯聞言,細長的鳳眼突然不懷好意,微微瞇起說:「聖上不肯定自己以後會不會有,是在質疑微臣的能力嗎?待得聖上調養好身子後,臣自當竭精而盡力,日夜侍奉聖上的枕席,務求不使聖上龍體空虛,陰陽失調……至於那汁兒,孩兒不用吃,難道你的相公就不口渴嗎……」

      最後那下流的幾句,被薄唇狠狠地堵住後,藉著口舌傳到了喉嚨裡。

      聶清麟臉頰緋紅,只覺得這佞臣的下流底線又在不斷刷新。

      好不容易在榻上廝混了陣子,太傅眼見著又搓出了火來,真是想拽著那小手,效仿一下在馬場營帳裡玉手捻韁繩的*。

      那時,太傅一心誤會著這就是個男孩子,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小兒沒有的,男子在榻上虛凰假鳳地廝混倒是也不算什麼稀奇。當時原先著也這麼一番,讓龍珠子也舒爽下,可那是龍珠子卻偏偏趴伏不起,死活不讓碰觸。

      加上他那時雖然迷著這龍珠子甚深,可是想到要碰觸少年的那物還是有些心裡牴觸,便就此作罷。沒成想倒是讓這狡猾的小皇帝一路隱瞞了下來。

      想到這,便又有些肝火上升,拉著那雙玉手便不再放……

      待到小皇帝好不容易被放出書房時,衣袖都微微地泛著潮氣,緊貼著肚兜的胸口也隱隱作痛。好個不要臉的太傅,居然學那嬰孩……想到這,又是腳下微軟。

      待到她下了鑾駕,一路被攙扶進寢宮時,才發現有一人正在殿門口跪迎著自己。

      聶清麟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分別了多日的安巧兒嗎!

      「皇上……」安巧兒聲音哽咽,一語未盡,便已經淚流滿面。

      「奴婢該死!一個不謹慎,連累了皇上……」聶清麟連忙扶起她,看著她那纏著紗布的手,不用問也心知忠僕這些時日都遭到了什麼。

      眼角的餘光掃到單嬤嬤正領著幾個啞僕面無表情的立在一旁,便微微一笑拍著巧兒的手說:「原是不該你什麼事,太傅既然放了你,便是不怪罪你了,快把眼淚擦擦,朕給你講講這幾日的趣聞。」

      待到進了內室,看到左右沒人,安巧兒才含著眼淚說道:「皇上,快想法子救一救張太醫吧!」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1 PM

第三十七章

      聶清麟低聲問道:「他……現在怎麼樣?」

      巧兒流著淚說道:「我在刑部瞧見了他,已經快半死不活。昏迷不醒。若是再不救出來醫治,便……便是個廢人了。」

      在婆娑的淚眼中,她看到小主子的表情變得嚴肅,沉吟了良久,微微歎道:「原是就不該去連累他……衛冷侯原本就不是個心胸寬闊的人啊……」

      想到這兒,她准過頭看著巧兒:「巧兒,你與那個侍衛吳奎還有聯繫嗎?」

      巧兒的臉兒白了下,小聲地說:「能有什麼聯繫呢?早斷了……」

      「真的斷了?你若是心繫於他,只管開口,我會求太傅放你出宮,也算是結下了良配。」

      聽小主子這麼一說,巧兒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原是奴婢傻,一顆心在這宮裡無處依托,以為他是良人,可是後來奴婢才知道,他家中的髮妻過世未滿半個月,他便又娶了十八歲的填房,回過頭來又拿髮妻過世的事情誆騙我與他幽會……主子,奴婢這把年歲是不會遇到什麼良人了……」

      聶清麟回想起白天剛剛學過的《女戒》,這世間如此大,卻獨獨對弱質女流少了些許的寬容啊,微微地苦笑了下,然後拉起巧兒的手說:「巧兒,能救太醫的,現在只有你了,如若是朕開口,哪怕只求一個字,那太傅都會讓張侍玉死無全屍。」

      巧兒抬起頭似乎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她的臉微微一紅,似乎有些猶豫,但轉眼的功夫便用力點頭:「無論是什麼法子,奴婢願意一試!」

      聶清麟心裡微微歎了口氣,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原來這巧兒也是喜歡張大哥的……雖然巧兒比張大哥年長了六歲,但巧兒天生長得靈秀不顯老,外貌上倒也是般配……她原來是怕巧兒不願意,怕污了名節,可是現在一想那樣溫柔體貼的男子,又有哪個女子不愛呢?

      而且也唯有此法,才能救下張大哥,為今之計,保命要緊,至於以後的男婚女嫁……且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想到這,心裡剛剛萌出的那點子曖昧的情誼,便這樣生生掐斷了,這輩子她的良人終將是鏡中花,水中月……

      入夜時,當太傅大人來陪著皇上一起用膳後,巧兒立在一旁突然跪下,眼含熱淚,小心翼翼地懇求太傅高抬貴手,放過自己的情郎張太醫。

      太傅大人正在飲茶,聽到宮女怯怯地說完了,放下了茶杯,半垂著眼皮道:「原想著你是個忠心護主的,雖有些看不出個是非,但是皇上既然惦記著你,便把你又放了回來,沒想到主子顧念著你,你倒是只想著跟情郎比翼雙飛!」

      這席話,敲敲打打頓時讓巧兒的心裡沒了底兒,也說不好這太傅話裡是什麼意思。

      聶清麟在一旁揮了揮手:「這麼不懂事,太傅剛用完膳,你怎麼就這麼急,不是說好了朕會替你求情的嗎!下去吧。」

      等到巧兒退下後,太傅目光炯炯地盯著聶清麟:「聖上教給那奴婢的話,未免太糊弄本侯了吧?」

      聶清麟正往嘴裡送著消食的山楂丸子,聽到太傅這麼一說便含著著丸子,鼓著腮幫子嘟囔道:「太傅的心眼真小,又要拿這事兒說朕!巧兒傾心那張太醫,朕也是才知的,不然怎麼拖著那太醫出逃,做出棒打鴛鴦的事來?可她既然求著朕,就算惹惱了太傅,朕也要試一試啊。若是他們在宮外安生,夫妻伉儷綿延下子嗣,也不枉二人伺候了朕一場。」

      太傅冷哼一聲,卻是半句都不信,那日院落中的情景,他到現在還用記憶猶新,龍珠子眼裡的柔情蜜意,哪裡是對著個下人?那個張侍玉長得倒也算周正,年紀也輕,這龍珠子情竇初開,辨不清男人真正的好處,便隨便許了芳心也是有可能的。

      他心裡惱火得很,卻又捨不得狠狠懲戒這龍珠子,便一股子邪火全撒到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太醫身上了。

      可是現在轉念一想,若是弄死了那太醫,這個狗東西倒是真成了小皇帝刻骨銘心的心頭痣了!反而不如讓他結婚生子,拖家帶口,如此一來,再深的情兒也就淡了……

      想到這,他伸手攬住了聶清麟:「「既然是這樣,就放了他們出宮成親……」

      說完便啃著那截細白的脖子,一隻大掌朝著龍珠子的領口伸了了進去,含糊不清地說:「你的相公累了一天,休拿那些個惱人的事兒來厭煩本侯了,快來!讓本侯摸摸,我的麟兒長大了沒有?」

      聶清麟被按在了榻上,盡量地放鬆身子,感受著身上那俊美男子帶來的火熱,可是那心卻有些空蕩蕩的,好似那晚膳沒有填飽了一般……

      那太傅與小龍珠廝混了會兒,到底是礙著韋神醫的話,不能盡了興,如此一來倒是成了折磨,待到渾身都竄起了火兒,兵部那兒偏偏來了緊急要處理的文書,只能黑著臉飲了杯涼茶,又嘬了幾口小皇帝嬌嫩的臉蛋,便起身處理公事去了。

      聶清麟在榻上躺了會子,便起身叫來了巧兒,跟她說了太傅的話。巧兒一聽大喜過望,眼裡都閃著亮光。

      聶清麟微笑著讓巧兒取了自己放著私房的匣子,從裡面取了銀兩錢票:「這些銀錢不多,幸虧太傅沒放在眼中也收了去,但是足夠你們在小地方開了藥鋪,買處宅院了。你帶著張太醫出去後,千萬不可在京城落腳,找到了安身的地方後,這計策原是為了保命,你們若是情投意合,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不能成為夫妻……萬事也不可強求……」

      巧兒因那老張太醫癡情的緣故,當初見了小張太醫就有著十分的好感。可是一來自己是宮女,跟著小主子又是朝不保夕,不敢有那非分之想;二來,自己與那張侍玉畢竟年齡相差太大,也就只能把這份愛慕掩在心底了。

      沒成想,造化弄人,太傅居然准許了自己與張侍玉的婚事,此時便是滿心的歡喜,可是又一想,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要離了主子,又是悲從心來。

      「聖上,我們若是都走了,您……您可怎麼辦啊?」

      聶清麟面容輕鬆地笑道:「左右這最大的秘密已經被太傅知曉了,如今他也是正新鮮著,願意維護著朕,有了這大魏第一等的靠山,你有什麼擔心的?」

      可是這樣的安慰,卻並不能讓巧兒放心,那個太傅是有名的硬冷心腸,對政敵狠,對女人硬。府上的妾室那麼多,可甭管是小家碧玉還是大家閨秀,都是擔著個妾室沒有半點名分。如今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小主子是女兒身又能怎麼樣?主子處在這麼敏感的位置上,若是大臣們知曉了自己日夜朝拜的天子居然是個女子,只怕是要上萬言書懇請太傅替天行道,斬了這個忤逆的女子以正天下了!

      到了那時,太傅的新鮮勁兒也過了,誰能維護小主子啊?

      想到這,方纔的高興勁兒立刻煙消雲散,後悔自己一直想著救張侍玉的命,卻將小主子的安危忘在了一旁。

      想到這,懊悔得便想抽打自己,聶清麟怎麼會看不出忠僕的心思,輕摸著她被夾棍弄得傷痕纍纍的手說:「你現在若是不肯跟張太醫出宮,才是真真地害了朕,那太傅的醋意上來,是要見了人血才能消散的,你也不要多想,只管出去,朕自己自有打算……」

      第二天,安巧兒便出了宮,從寢宮出來的時候,她回頭望向了主子,那羸弱的身子只穿著件單薄的衣袍,頭頂還沒有熄滅的宮燈籠罩著一層微微的光,孤零零地倚在宮門前,朝著自己恬淡地微笑……

      巧兒眼裡的熱淚忍不住滾落了下來……

      巧兒走了後的第二天,聶清麟便著了寒,生了一場大病。

      衛冷侯一聽,宣佈休朝一天,便急急地入了宮。

      待到進了內室,只見榻上的那張小臉燒得通紅,大眼也懨懨地閉著,任他輕喊也不張開。待到他的大掌撫上她的額頭,想要摸摸溫度時,小人兒的身子才微微輕顫:「嬤嬤,朕聽話,你莫要壓著朕……」

      這句燒高的胡話,立刻讓太傅變了臉色,沉吟了會,便叫來了單嬤嬤,問過了韋神醫已經開過藥,下了退燒的針灸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單將軍,你是否對本侯的這一紙調令心懷不滿?」

      那個單嬤嬤就算被太傅陰沉著臉訓話,還是面容未改:「屬下對太傅的命令,從來不敢有半點質疑,只求一絲不苟完成太傅給的任務。」

      「單將軍,你也算是本朝的第一員女將,在沙場上攻城陷陣,從來沒有輸給任何的鬚眉男兒,若是你疑心本侯將你調入宮中做個伺候人的嬤嬤是在懲戒你,那麼本侯便要先跟你道一聲歉意了!」

      單嬤嬤立刻雙膝跪下:「屬下不敢!屬下只知道,自己原是軍營裡管燒火包紮傷員的粗使雜役,後來雖然因為有敵人偷襲軍營,恰好屬下正拿著菜刀剁菜,便立了些小小的功績,被太傅您一路提攜升了將軍。

      別說您讓屬下進宮伺候的是位貴人,就算讓屬下回到鄉下掏糞餵豬,屬下也不敢有絲毫怨言。」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位單鐵花倒真不是個會花言巧語的,也正是直腸子的人,他才放心地把她調入宮裡來,貼身保護這小龍珠子的安全。

      「既然是這樣,本侯便放心了,你雖然為大魏立下了赫赫戰功,但是也不可因為流了血汗居功自傲,在不事生產的皇親貴胄的面前,覺得比他們高了一等似的。

      要知道你伺候的這位貴人是何等的身份,從小便是嬌養慣了的,比不得軍營裡那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包紮傷口時,只是一味地按住捆紮好了便算了事,還得要順著她的心性,不要惹得她心裡憋著委屈。」

      這番話倒讓單鐵花的表情有些微微地龜裂:「太傅,您倒是把命令下得真切仔細一些,鐵花一向是謹遵太傅的命令,可是現在……到底是依著您的話,還是依著聖上的話

      若是依著聖上的話,那可是跟您的吩咐沒一處相同的地方了,屬下看皇上一日三餐都是零食比正餐還親,泡熱浴按摩胸部時,也沒一次痛快的。屬下真是……無所適從……」

      太傅目光陰沉地看著眼前的這顆榆木腦袋,真想一錐子下去,好好地給木疙瘩透一透氣:「若是不會影響聖上的安危,小事兒上且隨了她……單鐵花!你若是知道什麼叫隨機應變,恐怕本朝的第一個統帥三軍的女元帥就是你了!」

      他們是在外室說話,本在內室燒得有些迷糊的龍珠子卻微微地睜開了眼。

      今兒這病來得這麼沉,實在是因為巧兒的離去,還有張侍玉傷勢的生死未必,心裡難免有些鬱結,一不小心著了涼,便起不來床了。

      可是太傅前來探病時,那句胡話確是她故意吐出的,原指望著藉著這個由頭,讓太傅遣走那個獨斷專行的單嬤嬤,卻不曾想,這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相貌平凡的婦人卻是這麼大的來頭!

      這位單鐵花在大魏朝也算是頗有傳奇色彩的女名人一個!

      她的丈夫原來因為犯了罪,充了軍,她便一路跟來,在軍中做了雜役。後來丈夫戰死沙場,她又無兒無女,便一直留在軍中,她雖出身於農戶,卻是齊魯武師世家,練得一身的武藝,軍營裡女色久曠,難免有那些想近身佔便宜的漢子想著來佔這獨門寡婦的便宜,這個單鐵花是來一對便廢一雙,在軍裡立下了鐵臂母夜叉的威名。

      至於她口裡說的那次小小的戰功,卻是讓人瞠目的一次生死之搏。匈奴大軍趁著大魏主力出擊時,繞到了後方,準備效仿衛冷侯的閃電襲擊直搗軍營,燒掉糧草。

      因為留下的兵馬不多,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一時間敵人偷襲時一路暢通,恰好那單鐵花正執著兩把菜刀剁著蘿蔔,見有敵人偷襲,輪圓了兩把菜刀,猶如母夜叉出世,削起首級來,如同滾圓的蘿蔔紛飛,迸濺得鮮血橫流。

      餘下的老弱傷兵本來是群龍無首,因著單鐵花的勇猛反而士氣大振,以少勝多,一舉反擊了敵人的進攻,保住了大軍足足三個月的糧草。

      原來她就是名震大魏的女將軍單鐵花……倒真是失敬了!

      待得聶清麟的燒微微地褪去了,那個單鐵花便跪在了小皇帝的面前,主動請罪說:「奴婢原是不懂宮中的規矩,若是有惹得主子不滿的地方,只管懲戒。」

      聶清麟笑道:「原是朕不太懂事,嬤嬤何出此言」原本想著這一頁就著翻過去了,誰知那單鐵花手捧著荊條便出了去,不一會,殿外便傳來了荊條抽打身體的聲音。

      原來是單鐵花命著下人對自己抽打荊條,自領其罰!

      那一聲聲,透著厚牆傳入耳中,都聽得揪心。聶清麟可真是發自內心的苦笑了。以前還以為是這嬤嬤刁鑽,故意藉著懲處下人來打自己的臉面,現在倒是真的明白了,那是軍營裡出來的鐵律——犯了錯就要領罰!絕無僥倖!

      走了體貼的巧兒,卻來了這麼個榆木腦袋的夜叉女將軍,唉,宮中的日子可是越來越精彩了。

      好不容易板著臉,終是勸住了單鐵花還要領受的那最後的幾鞭子,又賜了藥給了單嬤嬤,這一節才算是了了。

      聶清麟覺得以後,倒是不要跟這個嬤嬤做對為好,畢竟在這個為大魏流血流汗的女將軍面前,自己這個不事生產的皇親貴胄若是再矯情下去,便真是該拖出去抽打一番了。

      乖乖被單嬤嬤沒收了零食,泡了熱浴,又忍著疼疏通了經絡後,聶清麟突然覺得那日在外堂的那番話。太傅倒是像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因為天兒越來越熱,到了夜裡沒有安寢的時候,聶清麟習慣吩咐宮人開了扇窗透一透氣。

      現在在寢宮中,聶清麟都是身著女裝,不用再裡外圍裹,想來今年的夏天倒是比往年好消散了。單嬤嬤拿來了花冊子,讓小主子挑一挑壽糕的花樣。

      再過幾日,便是聶清麟的十六歲生辰了。

      依著太傅的意思,這算是大魏人的成人之年,大魏皇帝的成人之禮不能不大辦一下。

      於是這幾日內侍監、禮部都忙著操辦著皇帝的生辰大事。

      「還要做壽糕?太早了些吧?」

      聶清麟記得自己的父皇也是在三十歲的壽辰時,才開始制了壽糕。她才十六歲,為何要坐這老氣龍鍾的事物?

      單嬤嬤便一板一眼地轉達了太傅的意思:「太傅說,這壽糕是圖著討個健康長壽的好綵頭,另外此次做壽糕的師傅是從江南請來的名廚,一隻大大的壽桃面兒裡夾著十四種水果的滋味,讓聖上這幾日淡出了鳥兒的嘴兒過一過癮也好。」

      聶清麟忍不住笑了,覺得單嬤嬤這不加修飾,不知變通的性子,有時也挺可愛。

      既然是這一樣,倒不妨定個大的,估計過完了這次癮後,那嘴裡又要清淡許多時間了。御膳房倒也是周到,不但是拿來了花冊子,還拿來了幾碟子五色面皮,讓皇帝先品嚐一下,再做定奪。

      這面皮含著各色的花香味,據說是雜糅了不同的花兒的花粉研磨調合的,吃起來花香包著果香,可真是讓人延壽呢!

      聶清麟把這個碟子排布在軟榻的小几上,伸手捏著一點點地往嘴裡送。吃了幾口,便想著打個微盹。

      她斜斜地靠在軟榻上,剛想閉上眼兒,眼角兒卻瞟見那窗邊似乎有什麼細長的在晃動。

      待她定睛看了過去。只見一條白蛇正瞪著一雙淡金色的眼眸,正陰冷地瞪著她。

      不對!不是一條!只見那窗外陸續又爬進了五六條同樣細白的長蛇……

      聶清麟不敢動,只能盡量挑高嗓門,喊了一聲:「單嬤嬤!」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2 PM

第三十八章

      她剛顫著音兒喊出來,殿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可是第一個走進來的卻是衛冷侯。

      他原是打算晚上帶著龍珠子去御花園走一走,在寢宮裡也圈了幾日,別是憋出了郁氣。可是方走到殿外,就聽到了龍珠子有些發顫的聲音。

      聽慣了她那沙啞中帶著軟糯的聲音,自然也能分辨出這一聲叫喊裡的異常,便一個箭步飛奔到了內殿,一眼便看到了軟榻邊的群蛇亂舞,而小人兒卻無助地僵直在榻邊的情景。

      他的目光一頓,沉聲說道:「別動!」

      恰好在內殿門邊的牆上正掛著他曾經特意給龍珠打造的小弓,這小弓應該是許久沒動了,落了些許的灰塵,他快速地取了下來,又抓了一把竹箭,將弓弦拉得滿滿的。

      就在爬在最前面的小蛇張開了口,準備襲擊聶清麟時,連發竹箭像雨點般向群蛇襲去。

      到底是百發百中的箭術,那幾天露頭的蛇都是七寸中箭,抽搐著癱軟在那。藉著這個空檔,衛冷侯快速地衝過去,抱起嚇得臉色微白的小人兒出了內殿。

      感覺到懷裡的身體在微微抖動,太傅連連在她的額頭輕啄了幾下,:「沒事,有本侯在,陛下不會有事。」

      安撫完了心尖上的寶貝,太傅冷聲說道:「給我好好的查一查!禁宮之中怎麼會出現這種腌臢東西!」想起方纔的凶險,再看看懷裡的龍珠還有些餘悸未消的可憐模樣,英俊的臉頓時殺氣騰騰……

      等到單嬤嬤領著人宮裡宮外都搜了遍後,才發現一共有八條銀蛇爬進了寢宮,其中太傅射死了六條,剩下的兩條還沒有來得及爬上窗戶就被單嬤嬤一刀斬斷。

      可是眾人看了半天也沒有認出這是什麼蛇。

      最後便宣了韋神醫進宮來辨認一下,順便幫受了驚嚇的龍珠診脈。

      可就算是見多識廣的韋神醫居然也是辨認了許久後搖了搖頭:「老朽經常以蛇入藥,卻是對這種蛇聞所未聞。只是它們的牙齒形狀應該還是剛出殼不久的小蛇,方才用銀針探了一下卻是口含劇毒,甚至連身體的鱗片都噙著毒液,若是遇到了這長成後的大蛇,中了這蛇毒可就是老朽也回天乏術了

      就在這時,突然單嬤嬤「啊」了一聲,眾人循聲望過去,才發現其中一條被斬斷了頭的蛇,居然蛇頭一路滾落到軟榻的小几上,大口地咬住了那碟中的壽桃面皮,吞嚥了起來。

      韋神醫見狀,連忙用劍撥開了蛇頭,再叉起那面皮聞了聞,頓時有些恍然大悟:「這面皮裡有瓊海花的花粉味……我知道了!這蛇是棲鳳蛇。」

      太傅哼了一聲,「棲鳳,這種丑物倒是取個雅致名。這丑蛇究竟是什麼來歷?」

      韋神醫說道:「這棲鳳蛇甚是奇特,是南疆之產物,每年十月罕見的金鳳雛鳥破殼時也是棲鳳產卵時間。棲鳳蛇會四處尋覓金鳳鳥窩,待金鳳出去找食時將蛇卵產在雛鳥的羽毛中,借雛鳥體溫培育蛇卵。幼蛇一旦破卵而出,飲食雛鳥的血液,然後爬出鳥窩摔到地上,鑽洞入土,並以土為食,直到成年後再回到樹上。 因為棲鳳蛇非金鳳雛鳥而不產卵,數量很少,老朽從不得見,所以沒有認出。但是此蛇最好食瓊海花,往往會從樹上爬下,吞嚥瓊海花的花瓣。我也是憑此才認出來。」

      「南疆」二字甚是敏感,衛冷侯聽了後,立刻皺起了眉頭,命令道:「韋神醫,你且領著人去御花園圈養白孔雀的院子查看一下。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那幾隻白孔雀已經倒地身亡,而地上有東西鑽出的痕跡明顯。

      顯然,這些棲鳳蛇經過了改良,寄生在了這些進貢的白孔雀的羽毛上,並成功地混進了宮中,蟄伏在地下。

      那個做壽桃面皮的師傅也很快被抓來了,先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聽聞這這面皮居然引來了蛇群攻擊聖上,嚇得老頭是體若篩糠,直說不關自己的事兒。

      問到瓊海花粉時,那廚子指天發誓,是家中祖傳的秘方,家裡幾代做壽糕都是如此,保護敢增減一絲一毫的作料,不信可以去問他的那些個老主顧,保證都是這個味兒。

      一頓嚴刑拷打,也沒問出個所以然,而食用過壽糕的人,也承認這廚子的確總是做出這種迥異於其它花香的壽糕。

      太傅臉色陰沉,因為這壽糕也是他臨時起意,剛從江南請來的廚子,要是這麼追究起來,倒像是他故意要陷害皇上似的。

      到底是神醫熟悉些這怪蛇,他確實有些不解,明明這蛇是成年後毒性最強,速度最快,盤踞在樹上時,就連路過的飛鳥,都能被它閃電的速度擊中,難以倖免,若是有人故意安排,為何在這些蛇還未成年,就早早地引出?

      還說不定真是皇帝福祉庇佑,因為這壽糕面皮兒的緣故,將這些蟄伏的小蛇早早引出,有驚而無險地避過了一次劫難。

      太傅心裡清楚,這背後最大的禍首恐怕就是那個南疆的使者——乞珂公主。

      想到這,太傅大手一揮:「來人!派兵馬包圍驛館!活捉了那乞珂公主!」

      當南疆使者的驛館被包圍的時候,乞珂公主一臉鎮定地出來,窈窕的個子出現在驛館門口。

      「半夜包圍驛館,這算是大魏的迎客習俗?」她笑吟吟地向衛冷侯問道。

      「在國禮中夾雜陰毒的棲鳳蛇蛇卵,意圖謀害大魏的皇上,這算是南疆的睦鄰習俗?」衛冷侯騎在馬背上斯條慢理地問道。

      乞珂公主聞言挑了挑細眉,沉默了一會問道:「那個小皇帝死了?」

      這句話可是戳了衛侯的心尖,他順手抽出說身旁侍衛的寶劍,朝著那個公主就筆直的射過去。

      只見那位公主輕輕地扭腰,百褶裙頓時飛舞了起來,修長的大腿輕一用力,整個人飛了起來,避開了那力道十足的飛劍。

      「吾皇真龍庇佑,豈是你們這種蠻夷的陰毒伎倆能折損的?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乞珂微笑道:「若是太傅肯費神研究一下這我們這南疆蠻夷,就應該知道,我們乞姓家族是用毒的世家,但卻是術業有專攻,我乞珂是從了母家,也算用毒的高手,若是我乞珂要行刺那小皇上,絕不會用蛇道,而是這樣……」說著兩隻手腕輕轉,腕上戴著的數枚鐲子輕輕地撞擊,突然擴散出一片白色的煙霧。

      包圍驛館的侍衛們嗅了進去,渾身癱軟,紛紛倒地,就連馬匹也不能倖免。待到濃霧散盡,乞珂笑吟吟地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衛冷侯近前,說道:「太傅不知明不明白,乞珂真想行刺那皇上只需如此便可,怎麼會用那下蛇的拙劣伎倆而又呆在驛館裡坐以待斃?」

      衛冷侯雖然身子不能都,但是口尚能言,冷冷地說:「公主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了你?」

      「公主微笑地說:「是的,我也是一時不查,著了他的道兒,沒想到他居然能培育出寄生在白孔雀身上的棲鳳蛇……我的哥哥可真是用蛇的高手呢!」

      「公主之言,讓在下糊塗。既然是你的兄長,為何會使出這樣的毒計陷害於你?」

      「因為在我們南疆,女子也有繼承大統的權利,不知這麼說,太傅能不能明白?……今兒,難得天好,太傅又忙裡偷閒地躺在了這兒,不知您有沒有興趣跟本公主做一場交易?」

      衛冷侯笑了笑說:「什麼交易?本侯還真想洗耳恭聽。」

      乞珂公主叫了了自己的僕役,優雅地坐在了他的背上,說道:「我那哥哥雖然即將繼承父皇的寶座,但是卻跟你們大魏的嶺南王走的很近,養蛇養的久了,也沾染了蛇的貪婪,也不管自己肚子到底有多大,居然妄想著一口吞掉大魏這個龐然大物!全然不顧他的野心會給自己的兒女招致多大的災禍。所以我的父王屬意將王位傳承給我,這個想法被我的哥哥乞達知道了,他心裡惶恐得很,居然趁著我出使大魏之際,一舉兵變,軟禁了父親。我得了這個消息很替父皇的安危擔憂,卻不曾想,這賊子居然早就起了異心,在國禮上動了手腳,欲置我於死地。

      如若太傅大人肯助我平定南疆的叛亂,待我登上寶座,一定保證南疆與大魏和睦,再無戰事。」

      太傅的眸光閃了閃,問道:「公主又怎麼知道你不是引狼入室,本侯沒有吞掉南疆的野心呢?」

      乞珂公主胸有成竹地說:「因為太傅你不是我哥哥那樣貪婪的笨蛋啊,南疆就像是個美麗的毒果,好看但並不好吃。那裡毒瘴重重,地勢凶險,部落爭盤根錯節,就算你們大魏攻下了南疆,也是守不住多時的,倒是不如扶助一個一心嚮往和平的南疆王,才是邊界和睦、百姓安康的根本。」

      衛冷侯想了想,說道:「公主之言甚是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公主微微前傾身子問道。

      本來一直僵直不動的太傅,突然閃電般地動了起來,一劍戳中了乞珂公主的脖子,滲出了絲絲紅血。

      「公主您不明白的是,想跟本侯談條件的,要先明白該如何跪下,而是不是讓本侯躺著!」

      說這話時,衛冷侯英俊的臉上滿是高傲的肅殺,執劍的手穩穩的,絲毫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

      乞珂壓根沒有料到衛冷侯居然沒有中毒,一時間被治住了要害,動彈不得,便是一陣苦笑,她想起臨幸前父皇的話:「我的女兒,你要記住那個衛冷侯才是大魏的真正天子,你若是見了他一定要言語客氣,莫要用其它的手段折服他,那樣的男人是吃軟不吃硬的……」

      被群蛇驚嚇後,聶清麟暫時移居到了自己母妃的宮殿裡。

      母妃生前一直是嬪位,待到過世後,才被父皇在冊封後宮時順便帶上,賞了個妃位,可惜聖旨都擬好了,還沒來得及宣佈,太傅大人就帶著人衝進了宮中一舉宮變。

      可憐母妃窮極一生,卻連身後的虛名都得不到,到頭來也是落得一場空。

      如今再回到自己生長的宮苑裡,聶清麟看著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心裡感慨頗多,彷彿兒時的一幕幕都在眼前上演。

      因為夜已經很深了,單嬤嬤安排佈置妥帖的被褥,便服侍皇上安寢了。

      聶清麟倒在床上,卻總覺得會有蛇在身旁冒出來,她一向膽大,覺得自己沒有怕過什麼,現在才知道原來那細細軟軟的物件有多麼的滲人!

      就在這時,床外幔簾有黑影搖曳,聶清麟渾身一僵,低聲喊道:「單嬤嬤……」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幔簾後轉了進來:「知道怕了就喊嬤嬤,為何不喊你相公的名姓?」說著掀開了被子,將那縮成一團的小人攬入了懷裡。

      聶清麟發現是太傅大人,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藥浴的味道,這才心裡一鬆:「太傅真是的,既然來了為何不出聲?害得朕以為有條大蟒蛇成了精要鑽了進來呢。」

      太傅眼底不懷好意地笑道:「微臣的確身藏巨蟒,想要鑽一鑽聖上的龍體,還望陛下開恩,早日成全了微臣。」

      聶清麟被他的葷話說得臉頰緋紅,有些微惱地說道:「白日裡嚇都嚇死了,太傅怎麼的還要說些不正經的話來撩撥朕?」

      太傅愛極了龍珠小臉羞紅的模樣,支著手臂看了又看,到底是忍不住吻了過去。直覺得那小口的瓊漿似乎裹著瓊海蜜糖,自己的口舌真的就像那異蛇一般,恨不得一下子便將這蜜糖的甜味吮得乾乾淨淨……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3 PM

第三十九章

      龍珠子的皮膚滑嫩極了,無一處不是讓人為之深陷,若不是顧忌著她白日裡剛剛受了驚嚇,衛冷侯真的是想用唇舌逐一去膜拜這懷裡小人的全身。

      那一夜,太傅沒有回府,乾脆與皇上同寢一宿。聶清麟柔柔地勸了幾句,大抵是太傅若是不回府,豈不是讓府裡妾室們久等一類的。

      正在脫衣淨面的太傅瞪了在床上抱著被子的龍珠一眼:「微臣讓皇上讀一讀女戒,是希望聖上牢記以夫為天的古訓,一女萬不可從二夫!那等勸諫夫君多納妾室的賢德,聖上就莫要學了,不倫不類的白白惹人生氣,倒是拿出些掌摑『小浪蹄子』的潑辣勁才能顯出皇上的本色。」

      聶清麟本想跟太傅再表一表女德的博大:若是太傅能夜夜眠宿花柳,不再來這寢宮裡叨擾她,才是美事一件。但是話到嘴邊,覺得若是說了,只怕這一夜活閻王又要不安生了,便及時住了口,只是露出一副疲憊懨懨的倦容來。

      這倒不是裝的,龍珠子天生體弱,氣血不足便是身邊宿了食人的猛獸,也要先睡下緩緩氣血再說。倒是太傅怕她睡得不安穩,又命人點了安神的沉香,不大一會,龍珠子就趴伏在他的懷中睡著了。

      這一宿,龍珠子睡得一點也不安穩,摟著她的衛冷侯能感到她的身上一陣陣的發冷汗,也不知夢裡都在做些什麼夢魘,偏偏身子再怎麼翻滾,卻是一句夢話都不往外吐出。

      醒著的時候,裝出副隨和的性子,可是這睡沉了反倒是顯出了本性的倔強。

      衛太傅想起這小壞蛋故作胡話告單嬤嬤狀的刁鑽,嘴角微微地揚起,冷哼了一下,要是真有這夢裡囈語的毛病倒是好了!最起碼他能窺見這懷裡的軟物此時究竟在想著什麼。

      衛冷侯伸出長臂將那翻滾的小兒牢牢地扣在懷裡,藉著窗外的月光看著那張瑩白的臉上,那微翹的睫毛還隨著噩夢的跌宕而不停地微微顫抖。

      衛冷侯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根無形的絲線緊緊綁縛住了,隨著懷裡的玉人兒的情緒一起起起落落。

      自從發現了聶清麟的秘密後,太傅便命令阮公公調來了陳年的宮規記錄,詳細地翻閱了記錄的麗嬪的那一卷。

      一個早不受寵的妃嬪,連母帶子在宮中的十餘年也只不過是薄薄的兩頁罷了!

      大魏成光六年,麗才人產龍鳳胎,皇子為兄,公主為妹,升為麗嬪。

      大魏成光九年,麗嬪照顧幼失職,致十四皇子落水,昏迷不醒,麗嬪被魏明帝當面斥責,罰跪廣恩宮,幸而皇子福澤庇佑,醒轉無事,然麗嬪所出公主身患惡疾,幾日後暴斃,恐瘟疫禍及宮中,連夜移出宮門。

      夭折之公主時年不滿三歲,小名果兒,因夭折時年紀尚幼,未有大名及封號……

      這寥寥數行,便是大魏的正史中關於那位「夭折」的公主所有的記錄了。

      衛冷侯只看到這裡,便明白其中的緣故了,恐怕那個落水的十四皇子當時便是嚥氣了。那個麗嬪唯恐失了這以後在宮中立足的依靠,又遭皇帝失子的埋怨怨恨,便咬牙鋌而走險,用自己的女兒充了那早亡的兒子,指望著相似的雙生子助她度過這一劫,能有朝一日重獲聖眷,再產一子。

      衛冷侯看到這時,冷笑了一下。幸好那個麗嬪以後使勁渾身解數也未能再次得皇上垂幸受孕,不然她若是再產下一子的話,這種膽大包天,野心勃勃的女人怎麼會留下個假皇子真公主的把柄授人口實?

      他的小龍珠子恐怕是要跟她的短命哥哥一般,早早就香消玉殞了……

      不是他衛冷侯把人心想得太惡,只是在宮裡爭搶皇寵到了不擇手段地步的女人,最後會變得多麼可怕,恐怕連她自己都想像不到。

      那個麗妃,死了倒也乾淨……

      衛冷侯發現,自己越是瞭解這個懷裡的玉人兒,越是垂惜憐憫。只覺得這得需要多少的機緣巧合,才能孕育出與骯髒污濁的魏宮迥然不同的一顆明珠。

      原來以為她是皇子時,覺得自己給她的恩寵已經是網開一面,大有些施捨之意。

      現在卻是覺得就算把這人捧著心尖兒,含在口中也嫌著不夠。這是被世人皆遺忘的女子,卻是他衛冷侯一人的果兒。衛冷侯甚至覺得自己認識懷裡的小小果兒實在是太晚了,讓她無依無靠地在宮裡受了那麼多的苦楚。

      這一夜,衛侯竟又是一夜無眠,腦子裡不是南疆北海,也不是殺伐決斷,眼裡映著的,便是滿心牽掛的,只恨不得將這龍珠吞入腹中,才叫人安心。

      今年少年天子的壽宴是宮中的頭等大事。

      在那許多年前,阮公公還是個不得勢的小太監時,看著大太監們一個個趾高氣昂,尤其是操辦宴會時那種揮金如土的氣勢,真是羨慕得不得了。

      現在雖然已經升格成皇宮裡的大總管,但今非昔比,他這頭牌大太監再不復先輩們的權勢氣派。

      這皇宮也沒了先帝在時的排場和熱鬧。嬪妃和皇子們或關或降,一個個活得提心吊膽。

      主子們滿臉晦氣,底下侍候的宮女太監們又怎麼高興得起來,走起路來都是蔫蔫的,沒個主心骨。偌大的一個皇宮再沒了往日的喧囂熱鬧,除了年節的時候做一做場面上的樣子,大部分時間,各個宮苑冷清寂寥得像是深山老林的山神廟。

      這次阮公公接了太傅的口諭,要好好的操辦小皇帝的十六歲生辰,心裡自然是喜不自勝。

      要知道上次燕子湖官道遇險後,就連他這大內第一的總管都是不能常常見得著皇上了。他原是疑心皇上失了寵,被太傅囚禁在了寢宮中,

      但今兒這麼一看,倒是不像啊!要知道就安西大捷之前,太傅的壽辰到了時,各個府衙都是提點了精神,以為這阿諛巴結的機會到了。

      可是他老人家卻以各地貢銀沒有及時繳納,國庫空虛,無心鋪張為由,硬生生地給取消了,連一桌酒席都沒有擺上。

      從那以後,滿京城的王侯上至耄耋之年下到週歲小子,嚇得是沒有一個敢擺壽宴、喜宴的,各個都作憂國憂民的愁思狀,生怕自己見識太低沒有向那太傅大人看齊。

      可是如今小皇帝的十六歲生辰,太傅卻是親自派人給戶部送去了手信,調撥了專門的銀兩操辦。那手信上也沒有寫具體的錢數,就是言簡意賅的一句話:

      盡大魏之國力,務求聖上之歡顏!

      戶部的主事大臣看著這句,直了一會眼兒後,召集幕僚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討論會,主旨便是:太傅大人的妖風是準備刮向何處?

      為何給皇帝的壽宴辦得如此隆重?是不是想要刻意營造出,新帝乃是只知驕奢淫逸的昏君的假象?若是這樣,又該怎麼個驕奢淫逸法,才能跟憂天下之憂的太傅大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戶部愁白了不少根頭髮,可是阮公公卻是心裡門兒清!

      大人們多慮了,在他看來,太傅的那一句,真真是跟烽火戲諸侯、千里紅塵運荔枝乃是一脈相承!都是寵愛美人昏了頭,恨不得能把這天下的新鮮好處盡裝在一個盤子裡,呈在那心尖兒的面前。

      沒有那些個的大臣的顧忌,太傅親□□代下來的事,他阮公公自然要辦得完美無缺,方顯出自己的本事,同時也能好好過過這大內大總管的癮頭。

      阮公公挑了些精明伶俐的小太監,指派他們採辦宮裡需用的一應事物。

      接下來的時日裡,宮裡雞飛狗跳,宮女太監們被春風得意的阮公公指派得團團轉,先是各個宮室大清掃,一塵不染自不必說,就連御花園中的佈景石子都是挪了又挪,石子之間一定要擺放得恰到好處,符合阮公公提出的意境,再把各個宮室舊器物調換成新的,多少恢復了些先帝時的奢華氣象。

      皇帝沒有子嗣,按照魏朝慣例,參加上朝的大臣家的嫡長子都要入宮獻禮,代表各種的府宅為皇帝慶壽。

      宮中這次大辦,還有太傅給戶部的手信,朝臣們也都有耳聞。

      和戶部一樣,朝臣們和太傅的真實想法是南轅北轍,以為太傅就是擺出個忠君的態度給普天之下瞧上一瞧。同時也是考量群臣忠心之意,這次壽宴分明就是場選邊兒站隊的生死抉擇啊,要是識趣的,當然是要和那個已經成年,馬上就要被廢的傀儡皇帝劃清界線。

      所以,除了像吳閣老幾個真正的忠心老臣,其他朝臣對這次獻禮都不以為然。

      皇帝大壽前一日,嫡長子們雙手捧著雕金描鳳的禮盒魚貫進了皇宮,來到宣和殿,太監們將禮盒接過放到殿中桌案上並掛上名牌。

      太傅這日在御書房看了半天的折子,正踏出門來準備透口氣,看見那些個世子進宮獻禮,便也順便踏入殿中瞧一瞧。可走到擺放禮盒的桌前看了幾眼,太傅剛才還好好的俊臉已經是陰雲密佈。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金桃、玉雕那些俗物就不說了,滿眼望過去,竟是沒一個出挑的!

      古語云:「水至清則無魚。」這更是身居上位者經營群臣諸子之道。

      雖然太傅上位之初,懲處了一批貪官,但是畢竟還是要籠絡人心,穩定局勢後,那些個幾代為官的世家畢竟還是盤根錯節,不宜全盤撼動。

      可是如今為聖上獻禮,這些溝滿壕平的富戶倒是個個裝起寒酸來,倒是讓他起了抄拿幾戶肥水的心思來!

      太傅的好心情消失無蹤,當著幾個送禮進來沒有離去的世家子弟的面兒,順手拿起個玉如意朝著桌角磕了過去。

      玉質粗糙的如意立刻斷成了幾截,散碎了一地的渣滓。

      「阮公公……莫不是殿裡的小太監不規矩,偷偷換了各府公子們的賀禮?」太傅陰測測地問道。

      阮公公嚇得一縮脖子,抖落了這幾日的春風:「回太傅的話,就是給小奴才們吃了三斤豹膽也不敢做出這等膽大包天的勾當來啊!」

      太傅冷哼一聲:「若不是偷換了,怎麼會有這等寒酸的玩意兒擺在這!撿個箱子將這桌上的破落物件都收一收,別到了聖上的正日子礙了龍眼!」

      說完,甩身走了出去,留下驚駭莫名的幾個公子面面相覷。

      太傅對朝臣怠慢皇帝壽辰極其不滿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

      朝臣們互相詢問,都有些摸不透太傅大人的聖心。

      有那心思玲瓏的又恍然大悟,太傅壽宴礙著清譽,不宜操辦;可皇上的壽宴便是順理成章,這些個呈上的東西都是要封進宮裡的私庫的,倒是豈不都是太傅大人的囊中之物!

      給皇上獻禮便是給太傅獻禮!

      朝臣們都是雷厲風行的主兒,立即行動,重新置備禮物。一時間,京城裡採辦海外奇巧玩意兒的鋪子人滿為患,平時有價無市的鎮店之寶很快就脫銷了。

      字畫古玩一類的高雅之物更是千金難求。

      聶清麟並不知太傅的一時心血來潮已經弄得滿京城的王公們雞飛狗跳。

      到了壽宴那日,聶清麟豎起髮冠,首先去太廟祭祖,然後回宮接受群臣的三叩九拜。

      禮畢後,便是宣讀太傅親寫的慶皇帝成人的賀文。

      聶清麟端坐在龍椅上,聽著賀文心裡感慨:到底是三甲狀元郎的底子,引經據典,文采飛揚,愣是將一片篇形式的賀文寫得是聲情並茂,讓她這做皇帝的聽了都想眼角垂淚,抱住這大魏第一等賢臣感慨下這一路成長的艱辛不易!

      她端坐在珠簾的後面,微微掃了一眼殿前的太傅大人,與一身華服盛裝的她一樣,太傅大人也是隆重地盛裝一番。

      新制的朝服顯得仙人般的太傅肩寬腰細,站在殿前,那挺拔的身姿讓人為之側目,濃黑的頭髮整齊的頂著高高的侯冠,劍眉之下的鳳眼帶著少有的笑意。

      這般模樣要是被宮中久曠的妃嬪們瞧見了,只怕是早就忘記了他是個索命的閻王,又癡迷在太傅的俊顏之下了。

      到了進獻賀禮的環節,因為賀禮早就在大典之前奉上,只需要宣讀呈給皇上展示即可。

      說實話,聶清麟身為皇子多年,卻是頭一遭收到這般多的賀禮。各個都是精巧別緻……但是卻是怎麼看,都不像是給自己的賀禮……

      比如這金縷玉珠的外袍,那尺寸真是略大了些,得是太傅那樣的英偉高大的男子才能挑得起來;還有那把足有七十石的斗月戰弓,展示禮物的三個小太監累得腮幫子直晃都沒打開,更何況是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了……

      宣禮的太監並沒有將所有的禮物呈上,有些個被獻禮的大臣事先關照過,不宜宣讀,只需要把禮盒和名牌偷偷呈給皇上過過眼兒即可,比如……這套鴛鴦八戲盒。

      當小太監先把禮盒呈給太傅時,太傅那不知什麼時候有些微沉的眼突然一亮,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太監又轉到了簾子後,呈給皇上賞玩。

      聶清麟往打開的盒子裡瞧了瞧,卻是沒有敲出什麼出奇的地方,就是幾個大小不同,暖玉打磨的圓潤的玉柱罷了,還有幾個呈糖葫蘆狀,幾顆白玉球被串在了一處……聶清麟看得一頭霧水,直到看到一根雕琢得甚是逼真的,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小臉螣得緋紅了一片,偷抬眼一看,那個不正經的太傅正隔著簾子朝著她不懷好意地笑著。

      小太監便還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皇上,這是兵部尚大人呈上來的,他交代小的,這盒子裡的東西都是用罕見的暖玉製成,貼著人的皮膚便是暖暖的,若是不知如何使用,可以翻閱盒子附帶的畫冊子,再與妃嬪娘娘把玩,花樣兒甚多……」

      這小太監擠眉弄眼的德行也甚是可惡,倒好似他這個醃貨知道內裡的妙處一般!

      聶清麟心知這其實是尚凝軒大人呈給太傅的一番心意,真是位好賢臣,連著呈上兩位親妹不算,如今又了這套花樣上來……

      想那太傅誤會自己是少年時的情景,想必是個男女不忌的,那個尚凝軒年紀是大了些,那模樣倒也是不錯,怎的不剃了鬍子,親自洗脫乾淨去太傅的榻上伺候枕席呢?

      憑著這般巴結逢迎的心思一定能睡出個好前程!

      臉上紅潮未褪時,太監又呈上一份賀禮,只是這份賀禮甚是奇特,非金非銀,只是用麥稈軟木雕琢的一個小盒子。

      打開盒蓋,綠瑩瑩的草地上有兩個小兒正在攀爬一株參天大樹,小太監擰了下盒子下面的機關,那兩小兒居然是一動一動的,一個正在往上爬,另一個卻在樹下一動一動地提著褲子。

      這個盒子略顯寒酸,本來阮公公是要清走了,但是後來發現裡面的機關甚是有趣,估計天子年少應該是喜歡這類的奇巧玩意,便保留了下來。

      這充滿童趣的場景倒是觸動了聶清麟心裡的一根輕弦,怎麼這麼熟悉,似乎她以前曾經見過這一幕……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4 PM

第四十章

      聶清麟看了眼禮盒上的名牌,上面寫著「刑部主司馬之子——葛清遠。還未待她捕住記憶裡的痕跡,小太監已經準備將小禮盒收起了。

      「這個怪有意思的,且送到朕的寢宮吧。」聶清麟笑著吩咐道,

      接下來的禮物,沒有甚麼稀奇,便是過過眼走一走過場。最後呈現的,是太傅的賀禮。

      衛侯向聖上的獻禮當然不會是金銀俗物,而是一副卷軸,也不知出自哪朝的大家手筆。

      待到兩位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將畫卷展開,畫上的一位美女便呈現在眼前。

      畫中的女子立在紅梅之下,正伸手去搖晃梅枝上的白貓兒,女子雖是側立,但是峨眉暈染,膚若凝脂,恬然的神色躍然紙上,,整幅畫作設色高雅,髮絲簪花細節刻畫也是入木三分。

      畫中的美人與自己平日攬鏡自造的樣子頗為相似,顯然臨摹的便是自己,聶清麟心裡一驚,心道太傅是帶哪個畫師見過女裝的自己?

      定睛一看落款,卻是太傅的姓名印章。

      聶清麟真想仰天長歎:太傅大人太摳門了!居然一分銀子都沒出,只是自己關上房門節儉地畫了幅肖像畫便算是賀禮了。

      不過,衛冷侯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文思敏捷,屠刀鋒利,權術玩弄於鼓掌間,現在才發現這丹青筆墨竟也毫不遜色,工筆仕女圖最考驗畫筆的細膩,也不知這日理萬機的太傅是浪費了多少時間描摹出了這幅畫。

      在自己打量畫卷時,她能敏銳地感覺到珠簾的那邊投來的炯炯目光。聶清麟朝著望過來的太傅大人淡淡一笑,算是對太傅心思的答謝,這嫣然一笑過後,那投來的目光更是炙熱了。

      待到開宴時,太傅本來是要轉到珠簾後與皇上一起共飲的,可就在這時,有個侍衛行色匆匆地過來附耳幾句後,太傅便起身離開了大殿,

      太傅一走,殿堂裡的氣氛頓時活絡了不少,樂坊的絲管奏響,幾十名舞女開始了曼妙的歌舞。大家都開始沉浸在歌舞聲樂之中。

      可是聶清麟身在高台上,明顯感到,在諸位世子公子中,有一個人的目光不時地移向自己這裡。

      順著目光尋了過去,只見是位看起來頗為年輕英挺的男子,身著一件青色的錦袍,濃眉朗目甚是英俊,聶清麟看他並不是以前見到的皇親貴胄,也不知他是哪個府上的公子,放著好好的歌舞美姬不看,卻是一味地看向自己這裡。

      與群臣共飲了幾杯後,皇帝「不勝酒力」,便早早離開了大殿。

      她所住的寢宮自從遭遇了蛇襲後,便經過了一番改造,宮殿的周圍挖了一圈水渠,裡面注滿了雄黃水,避免有毒蟲再來侵擾。

      可惜,最大的那條卻是這小水渠難以抵擋的……聶清麟略帶遺憾地想到。

      進了寢宮,一眼便看到,那個小兒爬樹的錦盒正擺放在寢宮的書架之上。聶清麟閒來無事,便抱著錦盒靠躺在軟榻上把玩了起來。

      調弄好了機關後,那小兒又開始爬樹了,

      聶清麟入神地看著這兩個泥捏的小人兒,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什麼。

      記得八歲那年的夏天,父皇去行宮避暑。

      當時父皇獵艷的觸角甚遠,居然迷上了臣下的妻室。為了掩人耳目,堂而皇之地宣佈與臣子同樂,帶上了禮部、刑部等幾位當朝一品的朝臣,連同他們的家眷一起去了行宮。

      然後近水樓台,尋個機會便將那當時刑部侍郎葛大人的嬌妻白氏約到行宮的花園假山處,行那奸宿良家的荒淫之事。

      不過那位葛大人倒是個心如浩海的良臣,綠帽子如同銅鐘那般大了,居然頂著綠冠若無其事,對上忠心侍君,對內待出牆的嬌妻如故。待先皇的新鮮勁兒過去了,葛大人依然仕途□□,就連這次太傅政變之後,葛家也是屹立不倒,依然在朝為官,官至刑部主司馬。

      當然,父皇的這些英偉之事,她也是漸大了才知,那時她無什麼同歲的良伴,無意中與那白氏十歲的稚子結識,那位小哥兒頗為淘氣,玩樂的花樣甚多,自己那時經常背著母妃、嬤嬤與這小哥兒在花園子裡爬樹玩。

      起初因著自己畏高,有些不敢攀爬,那葛家的小哥兒居然脫下了褲子,準備朝著不肯往上爬的自己撒尿,嚇得她幾下就爬上樹……

      這小盒子倒是將當日的情景演繹得頗為生動,令她不能不想起當日的情景。就是不知這位昔日的竹馬好友送來這份禮物是何用意?要知道旁的大臣都是使出渾身解數,以討好太傅為首選,他卻偏偏做出這個來,就算她想起了這段童年之誼,手裡沒有實權的皇帝也不能提拔這位好友一二啊!

      聶清麟看著看著,心念微微一動,想起當初二人爬上樹,摘杏兒的情景,伸手摘下那杏樹上那顆最大的杏兒,搓開了泥球,裡面居然隱藏著一張紙條,上面是一行小楷寫成的小詩:

      青杏滿樹惹饞涎,

      爭高攀附茂枝間。

      人問高處何風景,

      寺遠山高白水邊。

      這小詩乍一看就是描寫盒中童趣的詼諧之言,也談不上如何的文采飛揚。可是聶清麟卻突然想起當時與葛家小哥經常玩的拆字遊戲,彼時自己雖然年幼,但是拆字解字速度極快,白白贏了小哥兒不少的琉璃球子。

      果然這麼一拆解便發現了這藏頭詩的密處,「青」與「爭」便是「靜」,而後兩句的字頭加在一起便是「待」。

      靜待?聶清麟的神情一凜,突然覺得這手裡的紙條有些燙手。她心裡流轉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是太傅的試煉?

      可是轉念一想,這番的蜿蜒曲折可不是太傅的作風。那便是這位葛大人公子的本意了。

      可是他要自己靜待什麼呢?葛大人如今也是年事已高,如果她沒記錯,自己在御書房裡曾經看到,葛大人請願回鄉的帖子老早就呈給太傅大人了,只待有合適的人選接任,便要告老還鄉了。他一個沒有了父蔭庇佑的,就算是個忠心大魏的少年英豪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

      聶清麟歎了口氣,伸手將紙條伸入了香爐裡,待紙條焚成了細細的灰,不留一絲痕跡……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傅大人不畏雄黃,越過溝渠翩然而至。

      進屋時,見小皇帝禮服未脫便懶懶地躺在了軟榻上,笑道:「今兒,聖上是壽星,怎麼萎靡到了寢宮裡,跟個懶貓兒似的?」

      「酒席上的吃食都有些油膩,朕吃了幾口,便覺得嘴膩,與其在那龍椅上坐著受罪,還不如回來倒著安閒。」見太傅進來了,聶清麟才磨蹭著坐起來,

      太傅解開了外袍,也坐了上去,攬著龍珠的肩膀道:「那些都是制式的大席菜樣,按照祖禮葷素湯水都是不能少的,本侯就知道懶貓兒嘴刁,早就命廚子另外整治了一桌,方才沒吃東西,且陪著本侯再食用些。」

      說完,喚了單嬤嬤進屋,服侍著小皇帝換了隨身的便裝。

      這便裝羅裙採用的是緋雲輕紗做擺,淡粉的顏色襯著裡面白色的薄緞襯裙,微微走動時,裙擺拖地、輕紗飛揚、亮緞微閃,真是猶如三月江南的桃花細水一路綿延開來。

      聶清麟卻覺得穿得不大自在,這幾日單嬤嬤天天的按摩揉搓,自己那原來微微隆起的胸部漸漸地長了許多,有時不去碰觸也是微微發痛漲得厲害,而自己穿戴的肚兜剪裁也甚是刁鑽,滿滿地兜上後,成了鼓囊囊的小山丘,原是一眼能望見肚皮,如今卻偏要越過道山包兒,真是大大的不自在。而自己剛剛換上的羅裙,領口也是開得甚低,柔嫩的肌膚坦露出大片,連那粉色的胸兜都露了些許出來。

      可是太傅卻甚是喜歡這裙子的式樣,上下來回的打量一番,那眼兒便大大咧咧地黏在了那片素肌之上。

      「皇上最近倒是長肉不少,算是沒有辜負了微臣的一番心意。」

      聶清麟臉頰微紅,只當沒聽懂太傅話裡的意思,款款坐到了桌旁。

      太監們端上來的菜式果然跟前殿的不大相似。

      主菜是一盤水晶魚凍肉脯,嫩嫩的兔肉切絲,掛上桂魚的清凍,入口即化肉質綿軟。還有古法製成的烤山雀,肥嫩的山雀用鮮汁醃了入味後,裹上紅色的塘泥,貼在爐膛的壁上微烤三個時辰,再起下撬開塘泥裝盤,外焦裡內,鮮味溢滿唇齒,其他的幾樣菜式走的也是少而精的路線。

      太傅往皇帝的酒杯了倒滿了酒液,說道:「這是御膳房在去年用新鮮的櫻桃釀的米酒,昨日才開壇調味,味道酸甜,正好給聖上品嚐。」

      說著將酒杯移到了龍珠的櫻唇邊。聶清麟為難地輕啟紅唇微微嘬了一口,那酒的味道果然清香得很,沒有半點辛辣的味道。

      衛愛卿雖然喊著餓,自己卻不急著吃,反而是往聖上的櫻桃玉口中拚命地布菜。

      聶清麟好不容易吞嚥下臣下的心意,便忙不迭接過茶盞漱了口,說道:「太傅慢用,朕實在是吃不消了。」

      太傅微微揚著劍眉,鳳眼含笑道:「菜吃不下了,酒還是要多飲些的,陛下既然已經成年,總是不能如小兒一般只飲些糖水吧!」

      龍珠微微苦笑,與這位大人幾次飲酒的經歷都是不大愉快,如今自己乖乖地被這妖蛟按在利爪之下,一言一行都是謹小慎微,若是喝多了卻不知會說出些什麼要命的來,卻是拚命的搖頭也不肯多飲。

      太傅薄唇輕啟,不懷好意地將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突然俯身附向了聶清麟,含住柔嫩的唇瓣,將口裡的酒液哺入聖上的檀口中。

      龍珠子一晃神,皓齒輕啟,只感覺在一股酸甜的酒液裡游來一尾小蛇,在自己的口內翻江倒海肆意舔刷。

      來不及哺入進去的紅色酒液順著嘴角一路歡暢地滑落到了前胸,染得素肌濕亮一片,肚兜也被打濕,將那淡粉的顏色染成糜爛的深紅……

      她被太傅嫻熟的口技吻得有些發暈,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被太傅輕輕一帶,就從桌邊,一路滾落進了龍榻之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5 PM

第四十一章

      這櫻桃酒,雖然喝起來味道甘醇,但畢竟是後勁十足。只一會的功夫,聶清麟就覺得渾身綿軟無力,只能癱軟在榻上,勉強地支起玉手抵住了太傅胸膛,卻感到手下那片硬實的肌膚滾燙得也如同喝了濃烈老酒一般。

      太傅低下頭來,去打量身下這躺著的曼妙可人,就如同美酒浸好的蜜果一般,光是一眼望過去便是讓人饞涎欲滴,這麼一想蠢蠢欲動的腹下又是不大安穩了,蟄伏了數月的慾念真是恨不得一口吞掉這身下的。

      自從著了這龍珠子的道兒,居然也沾染了這小人兒嘴刁的惡習,家裡的那些個侍妾平時看看就好,卻是連碰都不想碰一下,家裡的五夫人入府了這麼久,始終都沒有進過她的屋子,熬餓得這麼久,唯一對自己胃口的卻是個只能看卻是不能吃的!

      看著小龍珠子醉眼迷濛的樣子兒,太傅心道:「也不知那『果兒』的小名兒是誰起的,倒還真是應了這名兒,是個不解情滋味的青澀果子。

      既然自己挨著餓,怎能白白受罪,放著這小女子一味地無知自在?

      想到這兒,便放下幔簾遮住那位衣衫不整的萬金之軀,再喚屋外候著的阮公公取來那新得的鴛鴦八戲盒。單取了裡面的冊子,再進了帷幔,展開畫冊與聖上一同賞玩。

      聶清麟被太傅攬在懷裡,側著頭,瞇著眼兒去看那打開的畫冊,臉騰得一下,頓時成了熟透了的果子。

      畫這冊子的畫師筆力了得,與太傅有得一拼!

      畫內的人物不管半脫半就的,還是寸縷不著的,都是那麼惟妙惟肖,那些艷情雜書裡,帷幔之後床板咿呀作響的秘事,突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立體地呈現在了眼前。

      要說剛剛芳齡十六,不好奇這閨中的隱事,那都是假的,可本該一人偷偷欣賞的東西,卻偏偏是被個偉岸的男子正大光明地捧著呈在了眼前,看見的是能把人眼燙熱的香艷,呼吸間都能嗅到身後男子那身上所獨有的麝香之味,偏偏那大掌還指指點點,引導著聖上去看那曼妙*的細處,只覺得熱氣在耳旁輕輕地噴湧著……

      太傅也是起了壞心,故意逗弄這懷裡的小果兒,正待要親親這小人兒,問她這冊子好不好看時,卻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臂沾上了些許的濕氣。太傅微皺眉頭低頭一看……

      大魏的新皇成人之禮這天,看著這「鴛鴦八戲」的冊子居然就……落了紅……

      那小巧的鼻子正不挺地往外滴著殷紅的鮮血……

      也怪不得聶清麟沒把持住這點子龍血。

      這幾日的膳食甚有營養。韋神醫為了達到七個月就見效的神速,還特意牽來了一頭他用藥草喂大的母羊,每日清晨都必定擠上一盞熱騰騰、濃滾滾的羊乳讓皇上飲用。

      今兒又飲了些果酒,幾重燥熱加到了一處,那本下流以極的畫冊變成了捻子,一下子勾出了些火氣,全化成一腔熱血噴灑了出去。

      這一鼻管子的龍血,一下讓整個寢宮雞飛狗跳。韋神醫正在偏殿裡美滋滋地飲著酒,也手忙腳亂地趕了過來。

      進了內殿時,只見幔簾重重,一隻素手附著輕紗露了出來。

      把完了脈,韋神醫心道奇怪,前幾日還顯示體寒的脈象,今日怎的燥熱得不得了?

      待要問坐在一旁,一直陰沉著臉的太傅,究竟是與這帳內的女子做了什麼時,太傅卻是不耐煩地瞇起了眼。

      韋神醫一縮脖子,只說是有些上了火,止住了血,調節下飲食即可,臨走時,懸壺濟世的醫者之心到底是沒忍住,囑咐了句:「太傅大人看上去也有些肝火上湧,精血無處疏導,小的方才給小姐開的藥,不妨太傅大人也跟著喝上一副……」

      聶清麟身子的嬌弱倒是起了作用,這次「落紅」的場面甚是嚇人,起碼生辰過後,太傅也覺得只看不吃甚是折磨,雖然也是日日相見,卻不再似從前那樣撩撥自己了。

      聶清麟能感覺到,現在太傅比以往更刻意地讓自己與臣子們保持距離,平時除了規定的月初大朝拜外,她也甚少上朝,

      但是有些場合卻是避無可避的,雖然春試早已經過去,但是今天的狀元探花們的官職尚未敲定。

      太傅用人重在務實,所以這些早已高懸在皇榜上的學子們並不知道,還有最後一關在等待著他們。在進殿面聖時太傅宣佈:

      諸位新科學子要在聖上面前在一炷香的時間寫下針砭時弊的文章。

      聶清麟便又做了次擺設,百無聊賴地看著殿下的學子,這次她一下子就發現那個在生辰壽宴上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英俊青年也在殿下奮筆疾書。

      不一會,這突如其來的殿試結束了。聶清麟跟隨著太傅回到了書房,等著太傅大人審完卷子後和她一起用膳。

      皇榜發放時,聶清麟正在花溪村悠然度日,自然不知道這新一批的國之棟樑是何許人也。

      後來被太傅大人叫來,為他磨墨添水時,在書案上,她倒是看到了那新科才子們的名字。

      其中赫然在其列的一個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葛清遠。

      按那名冊原來的排序,葛清遠原本是名列前茅,狀元之才,可是不知為何被太傅大筆一揮圈到了最末尾。若是依著現在的順序,那麼等待這位竹馬稚友的便只有外放邊陲做了地方小吏的命運了。

      聶清麟暗自地搖頭歎息,閒著沒事,趁著太傅訓斥大臣的時候,看了看剛剛收上的學子們才在大殿上計時寫下的治國實務的文章。要是沒有意外,太傅會根據這些分析現政國情的文章安排這及第學子們的官職了。

      抽出那考卷看了看,文章寫得真是不錯,可是筆力所及之處太過大氣,胸中的文韜武略躍然於紙上……這樣的才氣,本應該會得到太傅大人的賞識,可是再加上他世家子弟的背景,卻是被摒棄的致命所在了。

      聶清麟看那名單時,便玩味出了太傅的用意,凡是名列前茅者,皆是布衣寒士出身。凡是世家子弟者,皆沒有排到前幾名。

      衛冷侯是在準備給一個全新的朝代培育新血,朝代更迭時,難免會有那些被犧牲的,而這葛清遠便是了,就算滿腹的學識,可是他的出身注定是要沒落在遙遠的邊陲……

      聶清麟輕輕地放回了考卷,想了又想,拿起一旁的硃筆又拿了張白紙,墊在考卷上練起字來。她寫的也不是甚麼詩詞,就是胡亂地將那書案旁屏風上的銘文斷章取義地抄下來幾句:

      「雲起風湧……走而送之……三人鑠之……可有而為……」

      等到寫完了,那紅色的筆墨透過了薄紙印在了葛清遠考卷上。聶清麟甚是滿意,便嬌聲叫到:「太傅!來看朕練習的新字體……」

      接下來,正在轉身走過來的太傅。眼見著這小兒揚著紙,興沖沖向自己展示著剛剛學習的古體字,皇上那寬大的袖子避無可避地刮到了硯台上,「匡啷」一聲全灑到了新收的考卷上。

      小皇帝也有些傻眼,忙不迭地叫阮公公來收拾書案,然後低著頭灰溜溜地說:「太傅且忙著,朕有些倦了,要先回寢宮養神,神醫說朕這幾日不可妄動心神,也不能生氣……」

      說完,也不待太傅大人的訓斥,帶著一袖子的硃砂紅墨溜出了御書房。

      太傅瞪著那龍珠子闖了禍便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冷哼了一聲。

      走到書案前,看了看毀了大半的卷子,皺眉吩咐道:「時候也不早了,沒時間讓他們默背著再寫一份,阮公公,把卷子發回去,去叫那些在殿門口候著的學子們再謄抄一份,就半炷香的時間,然後收卷。」

      這些新科學子們本以為公公是出來宣佈名次的,卻不曾想還要再抄寫一份,有心發牢騷的,看看那灑的是硃砂的墨跡,就乖乖地把不滿吞嚥了回去,只能勉強辨析著字跡,憑藉著記憶快速謄寫。

      葛清遠也拿到了自己的卷子,還好,他的只是印上了些字跡而已,可是……這字跡卻是有些刻意地扭動,倒似一個熟悉的幼童筆跡……

      信念一動間,他便去拆解那字頭,很快組出了「運河」二字……

      學子們的考卷很快就收了上來,太傅拿起考卷挨個看了看,其中一篇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篇文章沒有去寫什麼大部分學子提到的北海南疆,而是針對京城外的運河展開了一篇整治河道的論述。雖然顯得不夠大氣,但是意見卻是十分中肯,提出了用竹皮編席固住堤土,種植青木,行經淺灘竹筏代替深船等中肯的建議。

      這樣的文章雖然是少了文蹈武略,卻都是關乎大魏國計民生的實事。太傅又去看文下的署名,上面寫道:葛清遠。

      居然是他?

      太傅有些詫異。這個葛家原本是朝中望族,到了老葛大人這一代,為官倒是清廉,就是那位葛大人把仕途看得有些太重,當初他的嬌妻與先皇通姦的事情,滿京城都知道,他居然能若無其事地位列在朝臣的中間,綠雲罩頂而巋然不動。

      這樣的男人要麼是成大事的,要麼是窩囊透頂的。

      依著這位大人這幾年的循規蹈矩來看,只能是窩囊到了極點。不過……沒想到這個世家出來的公子居然目光平實,一副夯實肯幹的做派……

      那天殿考後,榜單便發了下來,幾位布衣出身的學子都分封到了稱心的官職,而大部分世家子弟外放到京城外為官,那些個窮鄉僻壤真是讓人心生絕望。

      只有那位葛家的公子,雖然沒有出京,去的卻是工部,也是個沒有甚麼油水前程的衙門。弄得葛公子的至交好友們不知是該恭喜,還是該安慰。

      不過葛清遠倒是一副從容鎮定的樣子,看起來對這道聖諭很是滿意。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6 PM

第四十二章

      立在殿旁的阮公公將這些青年們的反應逐一記下,呈報太傅大人。太傅大人聽後敲了敲桌子,便命阮公公退下了。

      皇榜公佈的結果,在京城引起不不小的波瀾,因為太傅此舉,必定是給世家的承襲帶來致命的一擊。別說子承父業了,就是保持家宅的繁榮也是朝不保夕的難事了。

      那幾個世家的人心惶惶自不必說。太傅最操心的其實還是南疆王易主的事情。

      他的密探是在公主被抓的三日後才打探到了南疆的內幕,並把消息送往京城。太傅不知公主是用何手段傳遞消息的,但看來效率頗高,同時探子的話也證明了公主那日所言非虛。

      衛冷侯在想,乞珂公主這一步棋子倒是堪堪拿來一用,但是那個女人太過桀驁不馴,這是他所厭惡的,因為變數太大!所以,自從擒了那南疆的公主,太傅便把她囚在了北山的行宮。

      雖說是失去了自由,但也算是以禮相待。晾了乞珂公主多日後,太傅大人好似終於想起來召見公主了。

      在北山行宮的大廳裡,乞珂公主被請了上來。

      因為怕這妖女藏毒,公主的衣服已經換成為魏朝的服飾,那些個鐲子首飾也被一一除清。

      乞珂公主落到這樣的地步倒是也變得隨遇而安,坦然接受,來到了大廳一臉笑意地向太傅施了施禮:「乞珂拜見太傅大人。」

      太傅坐在主位上正在擺著棋盤,修長的手指捻著一顆白玉琢磨成的棋子慢慢地放在了棋盤上,他今日難得一身白色的寬袖便裝,搭配上嵌著明珠的頭冠,束帶從頭頂一路斜垂下來,劍眉鳳目,真好似風度翩翩,氣質冷靜的儒雅書生一般。

      可惜那寬大衣袍也掩藏不住的健碩身體出賣了這文質彬彬背後的隱藏的力量……

      記得初時見這太傅,雖然她表面對這男人笑得風情萬種,但心裡其實還是微微鄙夷這中原男子的,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樣子,左右不過是個會玩弄心機的狡猾男人,還不是一包迷藥就能撂倒的軟腳蝦!

      但是現在,脖子上還隱隱作痛的傷口,提醒著乞珂:面前的這個仙人一般優雅的男人究竟會變得多麼可怕。可是……正是這樣文武雙全的男人才是配得上堂堂南疆之王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乞珂這幾日閒來無事,倒是一遍又一遍地設想著自己再與衛冷侯的情景,可是真的見了,才發現男人比自己腦海裡的樣貌又俊美了不少,

      太傅一抬頭便看見了乞珂公主看著自己的熱切的眼神,這樣的眼神他見得實在是太多了,倒也是沒什麼意外的,便淡淡地說:「公主太客氣了,只是您的忠僕不在,又不方便坐大魏的椅子,若是不嫌棄,您就席地而坐吧。」

      乞珂卻是暢快地笑道:「以前是乞珂太過矯情了,既然是來了大魏,自然要遵從大魏的習俗。」說完便落落大方地坐到了一旁的一把圈椅上。

      「南疆已經變天了,需要公主您回去力挽狂瀾,算一算,公主在大魏逗留的時間不短了,本侯也實在不宜挽留貴客,公主準備去往何處,還請明示,待得本侯命人備好車馬,送廣佛公主一程。」太傅繼續擺著棋盤,嘴裡卻下了逐客令。

      乞珂公主如今也算是領教了太傅的秉性了,心知他是吃軟不吃硬,毫不遲疑地說道:「乞珂如今已經算是無家可歸,也沒有那力挽狂瀾,拯救父王的力量,乞珂打心眼兒裡佩服太傅您,願意聽太傅差遣,若是太傅不願意淌南疆的渾水,那麼乞珂願意留下,服侍在太傅的左右,一效犬馬之勞!」

      「大魏國力困頓,奉行節儉,本侯不養閒人,就算是犬馬也都是有本事的,不知公主有何能打動人心的本事?」

      男人倨傲的話語並沒有讓乞珂惱火,她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了衛侯的身旁,姿態優雅地慢慢跪下,雙手輕撫著衛冷侯的膝蓋道:「我的本事,需要太傅肯垂憐親自檢驗……」

      公主那話裡的意思,衛冷侯聽得明白,南疆的豪放女子倒是少了中原女子的羞怯婉轉,夾裹著濃濃愛意,滾燙的話語就這麼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

      可惜太傅從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若是以前,乞珂這等腿長腰細的明艷女子還真是符合了他的口味,像這種主動示好自動上門的女子,弄到床上徹底征服了她的身心倒也省事了。

      偏偏定國侯大人最近茹素,雖然以前過的是恣意慣了的日子,收斂了段時間後,便如開悟的老僧一般,漸入佳境,只差吸上一口仙氣,便得道升天了。既是要成仙的,乞珂這樣庸艷的自然就看不上眼兒了。

      太傅任著公主摩挲著自己的膝蓋,卻是冷笑道:「原來公主是打算以色事人,看來是本侯高看您了,只可惜本侯的府上不缺自薦枕席的妾室,就不委屈公主殿下了。」

      乞珂的笑意凝在臉上,慢慢地重新跪下,雙手貼地道:「太傅是英豪,自然不能看上只有美色的女子,乞珂願意助太傅一臂之力,征討南疆,永解太傅南疆的後顧之憂。」

      衛冷侯半響沒有說話,他冷漠地看著蟄伏在地的公主。慢慢地說:「本侯也願意給公主一次展示自己的機會,就像公主所言,本侯對南疆興趣不大,若是能邊境和睦,卻是美事一樁,可是只是機會只有一次……若是公主打著旁的心思,那麼南疆之地必成一片火海地獄!」

      乞珂聽著太傅的話語,莫名打了個冷戰,她知道這個讓倨傲的男人說到便能做到……

      大魏的冊封大典,如期舉行。

      一眾朝廷新血,國之棟樑穿上嶄新的朝服,束著朝冠面聖謝禮。阮公公舉著名冊,一次叫出這些新出爐的朝臣們出來扣頭施禮謝恩。

      聶清麟懶懶地坐龍椅上,心裡想的卻是也不知那葛清遠是否參透了她在書房時故意留下的玄機。其實她也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對這童年的稚友動了些許惻隱之心。可是就算那葛清遠參透了玄機,在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裡,寫出一篇整治運河的文章來,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若不是個真洞察民情,涉獵廣泛的才子,也很難寫出一篇能打動妖蛟大人的佳作出來。

      就在這時,阮公公喊道:「工部左侍郎——葛清遠出列!」

      聶清麟頓時好奇地微睜大眼兒,心裡有些隱隱的驚詫呢!抬眼往下一望,只見一位高大英挺的年青緩步走出隊列,依著禮節行叩拜之禮,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臣葛清遠,受領皇恩浩蕩,謝吾皇萬歲萬萬歲!謝太傅大人千歲千千歲!」

      當他謝恩起身時,聶清麟已經認出,這青年正是壽宴時,在席上不住地望向自己的男子。不同於太傅那驚冠六宮,俊美得與人自動拉開距離的高高在上,這個葛清遠是濃眉大眼,很有男子氣概的偉岸。

      自幼時那一夏後,與這位稚友已經一別數年,沒想到,當初那個淘氣得沒邊兒的小哥兒,居然長成了如此成熟穩健的男子。

      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還沒容她想明白,突然身前傳來了聲低沉的咳嗽聲,聶清麟轉回神兒一看,太傅正斜坐在蛟龍椅上,鳳眼冷冷地瞪著她。清麟連忙收回微微前傾的身子,繼續把脖子收回到大衣領裡,繼續做個不問世事的好皇帝。

      冊封大典甚是冗長,出了新冊封的大魏頂梁們,還有一位南疆公主。

      這位公主也不知這幾日在大魏經歷了什麼,一改初次上朝時的倨傲,與太傅對答時語氣謙卑得體。

      太傅大人看起來也很滿意,親自冊封乞珂公主為「綏南聖使」,並賜金印,可代大魏天子收降南疆各個小國部落。

      聶清麟躲在衣領子裡,琢磨著太傅在打著什麼主意,但是南疆上方一定會妖風陣陣是毋庸置疑的。

      下了朝,太傅本走在皇帝的前面,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到了皇帝的身旁,冷冷地斜瞪著她:「聖上的眼睛今兒一定是累著了,那麼多的青年才俊,真是不夠看啊!」

      小皇帝立刻瞪大了眼兒:「太傅說的是什麼話,朕不過是想認一認臉罷了,總不能以後看見了卻叫錯臣子的姓名吧!說到好看,太傅才是最出挑的,朕看慣了衛愛卿的俊容,哪裡還會覺得旁人好看啊?」

      可惜最近自己溜須的功力可能是退步了,太傅還是沒有笑意,淡淡地說:「若是臣真贏得了聖心,怎麼不見聖上與微臣主動親近呢?」

      太傅也是在那日乞珂公主獻媚不成後,突然想到這一點的。

      自負慣了的男人,是不會想到會有女人不願主動親近的。那日他回府上,卻是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先前誤會小龍珠是男孩時,原以為是這小兒動情在先,可為何現在倒是成了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出逃的事情,姑且算作是內有隱情,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他也大度地原諒了,可是回宮後每次逢迎自己時,雖然言語恭順,卻從來沒有過主動親近的時候,這便是大大不能原諒的罪過。

      本來心裡就憋著琢磨了一宿的悶氣,這沒心肺的倒好,本來興味闌珊的癱軟在龍椅裡,待到那個什麼葛清遠的英俊青年出列時,只一副恨不得撲下去的樣子,那個葛清遠有甚麼好的,不過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模樣青澀難堪大任的樣子,倒是把這深宮裡沒見識的看得直了眼兒。

      聶清麟覺得太傅大人今日的邪火起得角度甚是刁鑽,有些摸不準火眼所在,便有些鬱悶地擰起了衣角。跟在太傅大人的身後回了寢宮。

      進了寢宮,太傅一撩衣袍,殺氣騰騰地坐在了榻上,再看孤零零立在門口的皇上,沉聲說道:「還不快過來!」

      聶清麟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只聽太傅薄唇微啟說:「臣今日想皇上能主動施恩,舍下龍澤,親近一下微臣。」

      大魏第四代玄孫聽得有些傻眼,覺得連前朝的奸臣權相一併算上,衛冷侯大人絕對是天下第一等難伺候、兼不要臉透頂的佞臣賊子!

      可是腹內罵得萬紫千紅,這面上卻是決不能露出半點,只小聲說:「朕怕又流鼻血……」

      太傅也是要被這小滑頭氣暈了,擰著劍眉說道:「單嬤嬤那有上好的止血散,皇上就算是血流成河,撒上些也保管止住……皇上的意思是不願親近微臣嗎?」

      聶清麟見太傅今兒這情形是不肯善罷甘休,只能除了頭上的旒冕,便慢慢坐到了衛侯的懷中。若是平日,那男人早就一把攔住,再密密實實地親將過來了。可今兒卻如老僧入定一般,巋然不動。

      她咬了咬嘴唇,慢慢地將小臉移了過去,在太傅大人冷峻的臉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太傅顯然是不大滿意,鳳眼微瞇道:「就是這樣?微臣可是沒感受到半點皇恩浩蕩!」說完又冷哼了一聲。

      聶清麟也是豁出去了,猛吸口氣,再次將輕吻落到了薄唇之上……

      沒成想定國侯還是不大滿意,看著美人主動後,緋紅的小臉,慢悠悠地說道:「請聖上將小舌伸進來,捨些香涎給微臣品嚐。」

      大魏的先祖在上!來一道閃電劈死這個忤逆犯上的賊首吧!聶清麟只覺得血氣上湧,臉兒又漲成了紅紅的小果子。

      「太傅……是要為難朕嗎?」聶清麟眼淚汪汪地說道。

      可惜太傅今兒是鐵了心不吃這套,冷著心腸說:「這麼說,皇上是認為臣以前是這麼著的為難了皇上?那該怎麼辦?將滿朝的文武叫進來,控訴下微臣的罪狀?」

      小龍珠也是豁出去了,務求一擊即退這難纏的太傅大人,又慢慢地附過臉去,櫻唇輕啟,含住了那片薄唇,再伸出一截香舌啟開了愛卿緊閉的牙關。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動地親近男人,那怯怯軟軟的一截入了溫熱的口中,便茫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可就是這青澀的反應便如同燎原的火星子,活活把個得道成仙的一路扯進了慾念的最深處。

      衛冷遙緊摟住懷裡的,主動纏住了那似迷了路的香舌,嫻熟而又飢渴地吞噬著妙人無窮的芳津。

      待得一吻後,衛冷侯看著那目光迷離,不停細喘的小臉,不由主地問道:「皇上愛著臣嗎?」

      龍珠卻是微微一愣,向來說慣了甜言蜜語地嘴,此時偏偏連半句騙人的都不肯說了:「朕沒愛過人……不知什麼是情愛……」

      太傅本來已經柔和的臉微微一僵,卻是不能衝著懷裡的發怒,他知道聶清麟說的是實話,可是正是實話卻是卻是最最傷人,他衛冷侯難得地沉醉其中,全情投入,換來的也只是懵懵懂懂的不識情滋味……

      不過……沒關係,這小人兒從今以後只能是在他的懷中,男女之間所有的熾熱情感,他都會毫不吝嗇地逐一教授給她,到那時,這雙明淨的大眼中,便只能映著他衛冷侯的身影……

      想到這,男人卻依然難以化解心裡的淤積,只能用更灼熱的吻去懲戒這攪亂一池春水的禍根。

      天漸暖,屋子裡便有些呆不住了。前段時間因為皇帝的生辰,御花園也重新修整了一番,引入了許多名貴新培的花草,如今定住了根兒,各個都開得正好,聶清麟大把青蔥的時間沒有地方去消磨,只好在御花園裡散一散心。

      抱著愛貓絨球,還沒逛到一半,便看到了雲妃從對面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心境改變的緣故,前段時間看起來還嬌艷明媚的女子,如今卻是迅速的萎靡蒼老。因為內侍監減了供應,她身上穿了那件羅裙一看就是過水幾次,脫了顏色的,黯淡得如她那張施了粗糙粉質的臉一般。

      她見到皇上,便遠遠地蹲身施禮。聶清麟本就與她無甚交情,便是問了聲好,便徑直地走了過去。自然沒有發現,雲妃在她身後惡毒的眼神。

      「不要臉的賤人!」待到皇上走遠了,雲妃狠狠地低語道。

      那次裁製宮燈,皇上被抓了臉後,太傅勃然大怒,不顧往日舊情降罪於自己,當時她只顧著妒恨妹妹,埋怨著情郎的薄情,卻不曾細想過內裡的原因。

      直到後來,在賞燈節那日,她心裡鬱鬱難耐,便只帶著個貼身的小太監在摸著黑,在御花園裡閒逛,那太監後來去取宮燈,直留她一人獨坐石凳,卻不曾想撞見太傅拉著那小皇帝進了御花園。

      那時,他們在明處,自己躲在暗處,自然是藉著那燈光看得清楚,太傅親自拉著那小皇帝的手,態度親暱得有些反常。

      她正暗自納悶,便瞧見太傅拉著小皇帝入了先皇修建的暖閣。

      那一刻,她的腦子彷彿是被劈開了條縫,立刻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太傅與那皇帝居然……如此說來,自己和妹妹為何各個挨了五十大板便說得過去了,那太傅的確是個有了新人忘舊人的,只是這次迷住了他的小狐媚子居然是個公的!

      衛冷侯的荒淫簡直是不下與先皇,居然玩兒到了龍床上,與那個不知祖宗廉恥的小狐狸精也不知是胡混了多少時日了,再後來,太傅不知因何怒氣沖沖地踹開門離開,那個小皇帝被宮女攙扶著有些衣衫不整地走了出來,進一步地印證了她心裡的猜測。

      也幸好她跑得快,沒有被那主僕二人看到臉。

      從那以後,她不動聲色,一直在默默地觀察著太傅與皇上的一舉一動,雖然這二人在人前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但是女人一旦細膩起來,還是會發現蛛絲馬跡。

      雖然不知道二人在寢宮裡的情形,可是哪個賢臣會見天兒地往皇上的內室裡鑽?而那日皇上生辰時的情景,簡直要妒紅了她的眼,別人都當太傅是別有所圖,但是她尚雲初卻是心如明鏡,這便是在床上伺候得好了,得了寵的架勢。想著原該享受這般恩寵的應是才色出眾的自己,如今倒是白白便宜了個靠後門子的無恥小子,那心裡的憤恨真真是把個好人都炙烤壞掉了。

      方才雖然是只看了幾眼,那皇帝的容貌似乎又滋潤豐盈了不少,還真像是他那短命的母妃,都是個天生的狐媚相,得了男人的滋潤吸足了精元,便愈發地騷浪了起來……

      雲妃不知自己的面目扭曲到恨等扭曲的地步,直嚇得貼身的侍女春香小聲地叫著娘娘。尚雲初狠狠地想:她不是她那個在尚府裡爭寵不成的窩囊母親,負了她的,對不起她的,她都要逐一的討要回來!

      入了夜的宮中,愈發的寂寥。如今宮裡到了夜中還燈火透亮的只有皇帝的寢宮。昔日入了夜,侍寢的妃子上了喜車,一路馬脖鈴直響一路搖到皇帝寢宮的盛景不在,各個宮苑都是一片死一般的寂寥。

      侍女春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地引著個男人進了雲妃的宮苑之中。

      白日裡還凋零得如同謝了的殘花的女人,如今卻是一派明艷的打扮,肚兜外單單只罩了薄薄的外衫,坐在了床上。

      「小的吳奎,叩見雲妃娘娘。」雲妃看著跪在堂下的精壯漢子,微微笑道:「吳郎又不是第一次入了本宮的宮門,為何還如此多禮,還不快快地過來。」

      那個侍衛打扮的男人聞聽此言,帶著一臉猥褻的笑意,只急匆匆地解開了褲子便撲向了先帝的妃子。

      春香立在帳外,只聽見裡面一陣的淫聲浪語,那娘娘似乎比伺候先帝的時候還要暢快淋漓,便紅著臉退將了出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7 PM

第四十三章

      待先皇的新寡與個健壯的侍衛在錦被裡翻滾舒爽完畢,那尚雲初才臉色潮紅地問:「那個叫安巧兒的倒是真的出了宮?」

      吳奎略帶惋惜的說:「據說是配了個獲罪的太醫,看她也是個傻了的,好好的皇宮不待,非要求著皇上去宮外受苦。」

      尚雲初冷冷一笑:「依著本宮看,是吳郎惦記了好久,卻沒吃上那口鮮嫩的,心裡有些憤憤吧?」

      吳奎連忙一整臉色,在尚雲初的臉上嘬了一口:「那種小家碧玉怎麼能及得上娘娘這種大家閨秀呢?小的自從上了娘娘的鳳床,就連家裡新娶的婆娘弄起來都沒甚滋味了,小的是拜倒在娘娘您的羅裙下再也起不來了。」

      他說的倒是實話,這可是先皇睡過的妃子啊,據說還是太傅的舊情人,這等床第間的美味,他吳奎能嘗到真是修來的福分,

      聽著這種粗鄙男人拙劣的奉承,尚雲初的心裡一陣厭惡,但是面上卻是微微一笑:「吳郎的心,本宮很是感動,只是不知這次哥哥有沒有委託你帶話兒過來?」

      「尚大人讓小的告訴娘娘,只需要將那小皇帝的日常起居記住便可,切勿擅有舉動……」尚雲初點了點頭,便讓那侍女春香捧來了一碗補湯,囑咐吳奎飲下。又將吳奎再偷偷帶了出去。

      那吳奎只當娘娘怕自己體虛,解不了她的久旱之渴,次次都給自己燉補湯,以前喝過後也沒什麼異常,便放心飲下離開了。

      這宮裡宮外的男人都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哥哥的日子看來也是不好過,後悔當初不該幫扶衛冷侯,也不知是又抓到了什麼靠山,籌謀著個什麼。但是她卻是能只是當著這些個男人的棋子。可是尚雲初的心裡自有打算。

      這深宮太冷,呆久了,便如同在一個再也無望出去的墳墓之中。既然左右是個活死人了,倒不如是任著自己的心性活上一次,讓那些盡負了她的,各個都不能稱心盡意地快活!

      春意散去,楚韻宮又恢復了寒宮深夜的淒冷,那點子燭光只閃了一下,便驟然熄滅了……

      宮內暗流湧動,這朝堂上也是不大安穩。

      吳景林等幾位老臣在小皇帝十六歲壽辰後便請書太傅,應該歸政於皇上了。一本奏折寫得是慷慨陳詞,大有不還政便要拼老命的架勢。

      當太傅把這本奏折扔給了聶清麟時,她正趴在御花園的池邊欄杆上餵著魚,看了看便小心翼翼地說:「要不,朕打今兒起生病如何?」

      衛冷侯瞇著鳳眼說:「這個節骨眼,只怕皇上剛病,吳閣老那邊就要滿京城的散佈臣要毒死皇上的謠言了。」

      聶清麟將手裡最後一點殘渣盡灑進池子裡,然後慢慢地說:「那太傅的意思如何,朕照做便是了。」

      太傅也坐到了石凳上,手臂支在了漢白玉石欄杆上,故意低聲問:「皇上真的全聽臣的?」

      龍珠子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太傅。

      衛冷侯原是想再戲弄一下這小果兒,可是那不正經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又生生止住了。

      說實在的,吳閣老那幫老骨頭弄的把戲,他本來並沒有放在眼中。可是心裡倒是起了個念頭,藉著這個由頭,尋個正大光明的借口,正好廢了新帝,再另立個幼主。至於這心尖尖上的人兒,便可正大光明地藏入自己的府內,稱心稱意地朝夕相處……

      想到這,他說道:「皇上在這龍椅上坐得也是不大舒服,莫不如就這麼下來,去臣的府中如何?」

      聶清麟聽得心裡一沉,靜默了半晌,只低頭去看那池中的游魚,幾尾錦鯉甚是肥美,不時地頂著荷葉泛著水泡,在個巴掌大的天地裡安閒地暢遊著……

      「太傅是想聽朕的實話嗎?」

      衛冷侯挑了挑眉:「當然,莫不是皇上又想編些好聽的誆騙微臣?」

      「太傅英明,朕的那些小兒之言怎麼能誆騙住愛卿,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只是……朕如今因為母妃的迫不得已,處境也甚是尷尬,雖沒甚麼法子,但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確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可是若是依著太傅所言,朕以後的日子固然是少了現在的惶惶不可終日,只是不知太傅以後是打算如何處置一個見不得光的妾室呢?」

      說到最後,聶清麟微微抬起頭,也不看那衛侯,只是把目光投放在了宮牆外的那一方遠天上。

      衛冷侯的臉驟然緊繃了起來。

      他怎麼能聽不明白這龍珠子話裡的意思?現在滿朝文武固然不知皇上是個女子,但是個個都是見過皇上面容的。

      這就意味著,就算有一天他衛冷侯一朝問鼎,坐在中宮鳳座上的,絕不會是這心愛的小果,甚至她在深宮之內連面兒都是不能露的……

      男人的慣性思維,讓他原本只是一心想著如何將這可人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卻不曾想過以後的一節。衛冷侯一時沒法回答龍珠子的話,突然便有些惱意,站起身來冷著臉拂袖而去。

      聶清麟微微歎了口氣,看著這滿池的魚撐得游不動了,懶懶地在池底裡甩著尾巴,突然有些羨慕這些傻魚,天天吃吃喝喝真是人生至高境界,自己這倒是見天兒的想著明日該怎麼活命,太傅還責怪她長不出肉來,這般費元神,如何長肉?

      現在的她手裡真是沒有什麼可以仰仗的好牌了,唯一勉強能算上的,便是太傅大人性子被挑起來時對自己的這點憐惜。她的身旁,從小便不乏位高權重的男人。

      飲了權術野心的烈酒,美女便是錦上添花的調劑,如同放在小碟裡沾了鹽的梅子,開胃下酒很好,卻不能飽腹。

      而自己之於衛冷侯,左右不過是一枚梅子,品吮過滋味後,吐掉果核丟棄在地,再被輕輕一踩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所以,便要趕在還是新鮮滋味的時候,憑借這螻蟻撼樹之力爭取些點微薄的福利。

      太傅大人,賜給朕一處宅子吧!宅後最好再配上萬畝良田,就算您老人家有一天興致不再,朕也會努力地學習開墾犁耕,春種冬藏,做一個年年交納糧稅的好良民!

      後來聽阮公公的意思,太傅表示皇上孝期未滿,哀慟未過,無心主持朝政。聶清麟立刻心領神會,便親擬了一篇《思父吟》,領著一干老臣,在祭祖的時候,邊哭邊朗誦,並囑托太傅再代為主持國事三年。

      吳閣老跟在身後也是邊哭邊哀求皇上:「臣知皇上孝心,但是國怎可無正君啊!」

      聶清麟心說:閣老好天真,朕要是不替父皇盡盡孝道,便要入那太傅的府裡盡孝去了,也只能對不起吳大人了。

      結果太傅沉著臉,怒斥吳景林在祖廟妄言,又是一頓罰奉閉門自罰,算一算便又是一年見不到閣老了。

      皇帝歸政之事便是這麼不了了之了。

      說到這耕種,耕田的灌水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京城周圍的村落卻是連年的缺水。不過今天缺水的窘境不再,因為工部來了位好侍郎!

      工部近今年被太傅罵慘了,害得上下同僚們一進衙門口就面色頹唐,如喪考妣。負責運河事宜的官員們每日晨起時,都如同懶床不肯去學堂的小兒一般,要倒在妻妾的懷裡哭上那麼一陣,再爬出被窩去上朝見太傅。如今科考之後,來了一個新鮮的左侍郎,老臣們的心裡頓時一鬆,愉快地將京郊的運河灌溉雜事統統扔甩給了葛清遠。

      這個小葛大人還真有家父之風,逆來順受將這些個燙手的山芋統統接下。帶著京城周圍的河道吐便風風火火地走馬上任了。

      一個月後,便是「郊祭」大典了。

      大魏皇室在京外的香妙山有處行宮,是皇帝夏季避暑之地,也是春天舉行祭祀農神的郊祭之禮的地方,行宮外有一大片皇家的田地,裡面種著各色五穀,春天時,皇帝帶著妃嬪皇子們到地裡走走過場,揮一揮鋤頭,耕種三日,算是皇家對「取財於地,取法於天」古禮的遵從。

      因為之前官道遇襲的陰影,衛侯很不喜歡聖上離宮。

      可是最近連年的天災乾旱,鬧災嚴重的關中,最近還有一幫子流民上山落了草寇,支著旗桿子鬧著造反呢。如果聖上缺席郊祭大典,很容易讓民怨沸騰。

      正在地方負責剿匪的邱明硯在給太傅的密折上勸諫道:「請太傅務必穩定民心,郊祭不可廢……」

      衛冷侯當然也清楚這內裡的份量,只是叫來了魯豫達,吩咐他調配了黑旗軍,沿途的安全問題一併都交給了能幹的部下。

      魯豫達聽得有些傻眼,沒想到太傅居然用大魏最最驍勇的黑旗軍去充當那小兒的護衛。

      不過轉過頭來一想,連單鐵花那老虔婆都被秘密地調入了宮中,太傅這麼安排必定是有他老人家的用意,立刻沉聲答應,一絲不苟地去準備執行去了。

      去香妙山行宮,一路倒是方便,只要順著運河往東,水路暢通,只需兩日便到了地方。

      這是聶清麟以皇帝的身份第一次御駕親赴香妙山行宮,這才發現,皇帝的龍舟是何等的氣派。整條大船以一條巨龍為身,龍頭為首,舟上樓閣巍峨,足有三層,舟身精雕細鏤,每一片鱗片都是彩繪金飾,當正午的陽光灑下時,金光閃閃,氣象非凡。

      龍珠踏上這奢華異常的大船時,心裡歎道:也難怪古往今來的男子們,要為這高高在上的寶座前赴後繼,權力帶來的殊榮的確是讓人心生貪念啊!

      離龍舟遠遠的,也有兩條大船,那是供隨行的官員家眷,還有宮裡的妃嬪所乘坐的。春耕的郊祭是大事,需要朝臣與宮中女眷一併前往,才符合男耕女織的古禮。

      大船行駛得很穩,一路上上兩岸儘是春日美景,行至曾經擱淺的河道時,聶清麟本以為需要下岸步行換船,誰知這吃水甚深的龍舟居然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了。

      就連太傅甚是詫異,帶著小皇帝一路上了龍舟的樓閣之上,

      只見兩岸的堤壩全都加固,種植了高低不等的小樹,還有一些工部的徭役正在彎腰種草,那草的模樣甚是奇怪,葉短而根長,一看就是把握水土的好手。

      太傅很是滿意,轉身對阮公公說:「那個叫葛清遠的跟來了嗎?」

      阮公公下去問了問,然後馬上回來啟稟道:「葛大人資歷不夠,未能陪王伴駕,不過他正在不遠的地方指揮挖通附近的河道,若是太傅想見,奴才便派人將他叫來。」

      太傅點了點頭,不大一會的功夫,就有一艘小船靠近龍舟,一名青衫泥腿的男子上了龍舟。

      他也是來得匆忙,正在河道那裡忙得不可開交,驚聞太傅傳喚,便匆忙趕來,本是想先擦一擦身體,求公公找一身換穿的朝袍,誰知已上床便發現太傅正立在船頭,心裡頓時一驚,連忙跪下說道:「臣衣衫不整便來見駕,還望太傅責罰。」

      衛太傅倒是心情不錯,說道:「葛大人身先士卒,堪稱工部表率,是本侯臨時起意,怎麼會責怪與你,起來回話。」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這時,有小太監端了淨手的小盆和手巾帕子。葛清遠匆忙地清洗了一番又換了身衣服後,連忙走進了樓閣大廳,去見太傅。

      這大廳分成了裡外隔間,太傅大人坐在外間,而屏風隔著的裡間卻是笑聲不斷,不時還傳來一兩聲貓叫。還有些個宮人魚貫而入,捧著些個金盞玉碟。

      太傅半靠在軟榻上,衝著下面的青年說道:「皇上本來是要親自嘉獎愛卿,但是正在用膳,所以本侯就代為轉達了。」

      葛清遠連忙下跪謝恩。

      太傅又問道:「工部抓了一年的頭皮都沒解決的事情,愛卿是如何做到的?」

      見太傅提問,葛清遠馬上答道:「臣不過是尋了大禹先賢的妙法罷了,大禹治水在於一個『導』字,於是微臣想到,運河之困一來是河堤塌陷,二來是水量不足。若是一味的只靠天降甘露,難免有些被動,所以臣查看了四周的水運地圖,打通了二百里外的玉泉河,修建了水閘,便可自由調節水位,而且還可灌溉兩地之間缺水的萬畝良田。而河堤上,臣已經派人種植了水椴樹和苦芒草。」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這兩種植物聽著名字有些怪異,有何妙處?」

      「回稟太傅,這水椴樹枝條水汽大,不易風乾,不能用來做柴草,而那苦芒草根系深邃,著地牢固,而且葉味奇苦無比,牲畜不愛啃吃,這兩種草木各有其妙,免了以後維護的後顧之憂。」

      衛冷侯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年歲不大,但是從這行事的做派看倒是老成得很啊!

      「依著愛卿的才幹,這工部倒是有些屈才了,戶部倒是有個空缺……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正在內庭的飯廳用膳的聶清麟微微頓了頓手裡的象牙玉箸,便聽到屋外那個俊朗青年沉聲說道:「運河的事宜尚未處理完畢,而且眼下朝廷最大的急難就是『水利』二字,臣既然在這方面尚有一技之長,願盡綿薄之力,解太傅的憂患……」

      聶清麟舉起了筷子,夾起了一塊魚肉,心想;真是孺子可教也!這個葛清遠居然是個一點就透的明白人。

      太傅大人主動給的官職可不是那麼好當的,戶部那麼大的肥缺,掌管著一國的銀庫,豈是個沒有資歷的小子能隨便去的?多半是個試探的餌子,若真是一臉欣喜的一頭撲過去,這小葛世家的仕途生涯也就只能止步在戶部衙門裡,碌碌無為的小吏身上了。

      這個葛清遠,還真是個人物啊!他以後的陞遷之路應該會很長吧……

      葛清遠從樓閣裡出來時,依然能聽見太傅與內室裡的人一起用餐說話的聲音。

      「太傅莫要夾它,朕不愛吃這鹿肉,愛卿幫朕吃了吧……」那聲音沙啞中帶著些許的綿軟,聽得人的耳朵都是舒爽。

      小時,便覺得這個皇子讓人心生愛憐,卻不曾想長大後的皇上更是讓人驚為天人。

      那日他雖是遠遠地望了一眼,卻也窺見了皇帝靈秀的面容。都說這新帝綿軟無能,是太傅手裡的傀儡。他其實也不大清楚這小時的皇子如今到底是何等之人。

      那個禮盒姑且就是個試探,想要知道這新帝是不是甘心認賊作父、不思正業,其實也本不報什麼希望,就算是個有心匡扶大魏正統的,想來這小兒也是無力。

      「靜待」二字,一則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二則也是希望新帝稍安勿躁,極力忍耐的意思。

      卻不曾想,這一試探,居然試探出個無比的驚喜。小皇帝倒是將「靜待」二字的真諦原封不動地賜還給了自己。

      那日他看著「運河」先是一愣,而後才是滿頭的冷汗。若不是皇帝出手提醒,自己只怕早已經發配到了窮鄉僻壤,空懷滿腹的雄心壯志,碌碌無為地虛度餘生了。

      方才太傅出言提拔時,他本來心裡一喜,剛想答應,卻突然想到了皇帝為何提醒自己收斂鋒芒的用意,話已經湧到了嘴邊便又急急地改了口。

      下了龍舟時,葛清遠立在小舟上恭送聖上的大船慢慢地駛去。他知道自己「藏拙」這一點同聖上比真是差得太遠了。

      平日裡那麼冷漠的衛冷侯,同文武百官都是不大親近的,居然能如此親切地同聖上一起用膳,絲毫沒有外界傳聞的壓搾羞辱新帝的跡象。

      也不知這新帝是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與陰冷的太傅大人親近如斯,真是如同賢臣明君相處一般……

      當一龍舟駛入香妙山行宮的船塢時,聶清麟重遊舊地不能不發出聲感慨。

      她生平只八歲那年,藉著父皇要偷情的光來了一次行宮。那一次,她與母妃坐的船窄顛簸,甚是難受,暈船吐得一塌糊塗。壓根沒心情欣賞一路的風景。

      哪有這次的暢快,船大平穩,如履平地,一路吃吃玩玩,再看看兩岸的風光,好想郊祭一輩子。

      倒是太傅事兒多,只在窗邊欣賞了一會的風景,便強拉著自己離了窗,嘴裡說是怕自己看久了移動的風景暈船,卻只一味地拉著自己上了龍榻,迫著她欣賞太傅大人衣下的偉岸。

      到了行宮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一干人等先是安排了好了皇上與太傅大人的寢室。

      行宮不必城中,園子雖大,但是殿堂的格局佈置便要稍緊湊了些。太傅大人的寢宮緊挨著皇帝的,只要越過一道小門便是。

      不過讓聶清麟奇怪的是,太傅大人居然這次連一個妾室都沒有帶。

      當她好奇地問起時,太傅大人卻是淡淡地說:「皇上是希望臣多帶著妾室嗎?」

      聶清麟心知自己的回答會讓太傅不快,便住嘴,老老實實地去跟著單嬤嬤用香湯沐浴去了。香妙山的行宮緊挨著溫泉,所以在行宮裡沐浴,都是用玉石製成的石管將泉水一路飲下,調好了水溫再進池中沐浴。

      這幾日泡藥浴泡得都厭煩了,難得這次滿池的池水清清白白,還撒了花瓣香油調和。聶清麟一看,便要迫不及待地進到池子裡。

      可是單嬤嬤卻是不讓,叫來了一位膚白的宮女,命她沐浴淨身五次後,再坐入池中,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見她無恙,才讓皇上進入。

      聶清麟心知這次出行守衛森嚴,但是……居然森嚴到這等地步,連沐浴前都要有專人試浴,真是讓她有些無語問蒼天。

      第二天一早,便是郊祭的開始,聶清麟依禮還是要沐浴更衣後再換上農家衣物去地裡犁田。

      行宮的溫泉浴場很大,依著先帝的喜好,大池套著小池,連成了一片,以前先帝很喜歡帶著一群嬌艷的宮女統統進了池中,游於眾多的裸著的美女間行那荒誕之事。

      如今大禮在既,浴場厚重的木板牆分割開來,群臣與女眷各自分流,沐浴一番後,也要換裝開立禮。

      皇上所在的浴場雖然與諸位臣子不在一處,墊高了足足有一丈,但是也相隔不遠,若是動靜便能聽得真真切切。

      按照嬤嬤的規定,聶清麟雖然換了浴巾但是還是要等那妙齡的小宮女試浴後才能入內。

      湯水很熱,不時蒸騰著熱氣發出淡淡的幽香。

      本來把守著女眷浴場門口角落的一個侍衛,突然臉色潮紅,目光凝滯,下面的褲子慢慢地突起了老大一塊,轉身朝著身後墊高的山牆爬去。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8 PM

第四十四章

      雲妃也正準備更衣入池,她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皇帝的浴室下山牆的情景。當看到一個侍衛行動無比敏捷地爬上時,微微興奮得展開了鼻翼。

      她知道,哥哥給自己的那個秘藥果然是靈驗了。

      這幾日趁著吳奎來奸宿自己的時候,她都是給這侍衛飲下了含有春閨秘藥的補湯,雖然這藥當初哥哥從宮外傳給自己時,用意是給那衛冷侯用上,據說這迷藥用了後,再在身上抹上一種特殊的熏香,便能引著那男人一路奔來,若是藥性下大了,便癲狂不止,不弄上個一晚上都不能解了藥性,身子柔弱的女子都會抵抗不住這番索取的。

      可惜那時她自負自己的才情美貌,當初衛冷侯入了自己的宮門時,她居然猶豫再三,沒有再那盞廬山雲霧的茶水裡下藥,錯失良機,以後再難有機會近了太傅的身。

      不過沒關係,如今她給那壯漢子吳奎用上,又偷偷地將引子熏香倒進了引向皇帝浴室的導水玉管中,那小皇帝只要進了池子沾了水,便如同抹了香油的肉包子,引得那藥勁上來的癡漢一路奔過去,浴室裡無非就是些個嬤嬤、宮女,根本壓制不住那藥性大發的狂人。

      到時他將那毫無防備的皇帝按在地上來一番痛快的,就算侍衛們進來了,看到的也會是個血流不止,被人玩弄得哀嚎吟叫的可憐蟲……

      雲妃狠毒地瞇起了眼,她深知太傅是個有潔癖的,就算那個公狐媚子再會勾人又是如何?在這群臣女眷都在的場合裡,光身翹腚的被個下賤的侍衛給玩弄了,只怕那舒爽的聲音都會清清楚楚地傳入眾人的耳中,這番變故後,這樣的破爛貨還怎麼再去勾引清高的太傅大人?

      想到這,雲妃簡直壓抑不住那激動的心情,站在水池邊屏息凝神,等待著小皇帝的哀嚎慘叫聲。

      可是當那吳奎敏捷地翻過了山牆後,只聽傳來一聲女人「啊」的叫聲,接下來就是辟里啪啦的水聲,便再無別的動靜了。群臣聽了那聲音面面相覷,本來就與皇帝相距不遠的太傅神色冷峻地領著魯豫達急匆匆地過去,可是到門口,他卻讓魯豫達先守在外面,自己一人先進去了。

      不大一會,便有位嬤嬤出來高聲說道:「方纔有條五毒的菜蛇鑽進了皇上的浴場,現在已經抓住了,龍體無恙,請各位大人放心沐浴更衣。」

      這時,大家才放下心來,繼續愉快地沐浴香湯更換衣服。

      只有雲妃驚疑不定,不知那浴室裡的情況到底如何。

      其實雲妃的毒計很高妙,偏偏她漏算了一點:皇帝身旁的那位嬤嬤可不是宮裡的柔弱女子,而是在戰場上懾破敵膽的母夜叉——單鐵花。

      用魯豫達的話講:「這個老虔婆掄起胳膊來,能放倒幾十個壯漢!真不知道她那個死鬼老公平日裡是怎麼睡這婆娘的?」

      當吳奎雙眼泛紅,如同一匹人形餓狼從山牆上撲下來時,那個試浴的宮女剛剛裹著浴巾起身,一下子就被這癡漢撲倒在了地上,扯著腿便被這壯漢得了逞,疼得那宮女大叫了一聲。

      本來服侍著皇上更衣入浴的單嬤嬤聽到了動靜,警惕地轉身看了下四周,確定偷襲著只有這一人後,囑咐那幾個啞宮女護好皇上,自己一個人單手便拎起了正在聳動的壯漢,再往地上一甩,那吳奎立時就被摔暈了過去。

      單嬤嬤輕掩住正在啜泣的小宮女的嘴,拍拍她的後背囑咐她進內室後,便見到太傅將來了。

      太傅聞聽了這浴室方纔的突發狀況,眉毛頓時立了起來,當看到龍珠子並沒有進浴室,而是在偏殿裡時,心微微定了下來。

      幾步來到那暈倒的壯漢前,發現就算暈倒了那男人還在不斷地抽搐著,一看就是被下了重藥。倒是不能立時要了他的性命,還要審一審這背後的主謀。

      便命魯豫達進來,捆了這壯漢,再叫韋神醫瞧一瞧這迷藥裡的門道。

      當他入了殿內,看見小龍珠正披散著長及腰間的烏亮秀髮,穿著一件鬆散的白袍一臉迷茫地坐在軟榻上,突然是一陣的後怕:若不是單鐵花謹慎,多了道試浴的工序,那麼方纔那個啜泣的宮女便是這靜靜坐著的小人兒了。

      聯想到小龍珠無助地倒在地上的情形,就算是想一下,都讓衛冷侯硬冷慣了的心微微地停止跳動。

      若是抓到了背後的主謀,必千刀萬剮之!

      聶清麟不知屋外的情形,只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危險,那幾個平時木訥的啞巴宮女,在單嬤嬤的一聲吩咐後,居然各個解開了腰帶,將那腰帶一展便是啪啪作響的鞭子,嫻熟的手法一看便都是練家子。

      她心裡微微詫異,原來自己的身旁是這般的臥虎藏龍。

      不一會,便見太傅進來了,陰沉著一張俊臉,也不說話,只是那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害得她趕緊反思,最近是否做了什麼讓太傅不痛快的事來。

      下一刻自己又被太傅攬在懷中,那力道真如巨蟒一般,像是要把自己絞得透不過氣兒一般,害得她只能小聲地說:「太傅鬆些,朕勻不過氣兒來了。」

      待到太傅總算是抱過了癮,才略鬆開道:「那浴室出了狀況,聖上還是跟微臣一同沐浴吧。」

      聶清麟半張著小口,心知太傅絕不是在跟自己商量,雖然以前也同他一同泡過藥浴,但那時她是暈過去的,現在這般清醒如何好跟個男子一同入了香湯?

      太傅卻覺得君臣同浴未有何不妥。伸手抱起這綿軟幽香的身子,便輕鬆地邁著大步走進了自己浴室。

      太傅的浴室清一色的是玄武色的火山炭燒石,泛著黑炭色的池子裡冒著滾滾的熱氣。聶清麟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前襟,抵死不肯解開衣衫,太傅念她方受了驚嚇,便也由著她,穿著白色的單衣便入了池中。

      而太傅大人卻是盡解衣袍大大咧咧地便進了池中。

      聶清麟將鼻尖對著水面,不敢望向太傅一眼,卻聽到那水聲迫近,不一會那比池水更滾燙的偉岸身軀便逼近了。

      「聖上不肯抬頭,是嫌棄微臣的身體不夠偉岸入不得聖眼嗎?」看著小果兒紅頰粉頸的羞怯模樣,衛冷侯忍不住調笑道。

      若不是深知這小龍珠在男女之事上懵懵懂懂,太傅可真要疑心她是故意而為之了。那白色的單衣入了水,便呈半透明狀緊貼在皮膚上,起伏之間,真是比那不著寸縷還要攝人心魄,熱氣蒸騰間,便是隔著數重輕霧去賞那朵嬌艷的小花。

      衛太傅只覺得一陣喉嚨發乾,真是飲盡了池中水也難解這焦灼之渴。百般逗弄,那小龍珠依然不肯抬頭應和自己。

      一會便是郊祭的大典,但是自己已經被這嬌娃逗弄起了火,一時間又按捺不下,加上方才發生的異狀,讓他心生慍意,真恨不得立刻佔用這青澀的小果證明她是他定國侯一人專有,

      待要引著她那軟軟的小手去紓解一番時,這龍珠也不知起了什麼彆扭,卻是百般不肯配合:「太傅憐惜,朕這手一會還要舉鋤掀土,若是太傅舒服了嗎,朕的手兒也要累癱了……」眼見著太傅沒得舒爽,那俊臉陰沉的要發火,聶清麟連忙軟囔囔地解釋道,指望著太傅放過自己一馬。

      沒成想,太傅的鳳眼一瞇,斯條慢理道:「臣不敢勞累聖上的玉手,不知可否借聖上的纖腿一用?」

      「……」

      立在浴室外的單嬤嬤和幾位啞僕端著衣物靜靜地候著,隱約能聽見內室裡的水聲嘩啦大響,不一會便是那水聲與女子的嬌喘糅雜的聲音……

      單嬤嬤領著宮女們又往後退了退,繼續面無表情地在門口候著。

      郊祭大典盛況空前。一片廣闊的皇家良田站滿了大魏的國之棟樑。一個個笨手笨腳地在專門伺候皇家良田的僕役指導下,除草插秧。

      皇上與太傅大人站在了一片麥田里,卻沒用任何雜役,聶清麟看著那平日裡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優雅男子挽起衣袖,嫻熟地扶犁開地,然後取來育好的麥苗伸手丈量好密度後,便開始彎腰插種,瞧那模樣倒真是跟他砍人一般的熟練老成呢!

      聶清麟穿著農家的短式衣褲跟在太傅的身旁,學著他的樣子也跟著插了幾棵,不過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太傅見皇上插了幾棵,那蔥白似的小手沾上了不少黑泥後,便直起身子說道:「日頭太毒,聖上不宜在地裡久曬,既然已經種了這麼多,農神已經感應了聖心,就到地邊休息吧,剩下的臣做就好了。」

      其實聶清麟的確是不大舒服,每次走動,都能感到腿根的嫩肉被磨得有些發痛,太傅利刃所到之處果然是寸草不生啊!

      聽了太傅的話,就被單嬤嬤扶著坐到了田地旁的小桌旁坐下,一把大大的華蓋罩頂,擋住了驕陽。宮女早就端上來一盆調好了水溫的碧玉手盆,裡面放了杏油調好噴香的洗手水,將沾了泥的小手輕放入盆裡浸泡了一會,另一個宮女又取來了一把軟毛的金柄小刷子,輕柔地刷出指縫裡的黑泥。

      不得不說,這些初時動作稍顯粗魯的宮女們近幾日倒像是專門教養培訓了似的,做起事情來愈發仔細了。

      淨了手後,聶清麟抬頭再看,那太傅已經插好了一壟的秧苗,正準備插向第二排,農家的衣衫裹附著強健的肌肉,高大的身子行走在田地裡,卻猶如巡視千軍萬馬一般,的確有些招搖,

      隔壁田里的幾個女眷看得就有些發癡,將手中簸箕裡的種子稀里嘩啦地撒在了正彎腰種植的大臣的頭上,惹來一陣怒斥。

      「單嬤嬤,太傅大人倒是很熟悉農田里的事務啊!」接過單鐵花端來的蜂蜜花茶,聶清麟笑著問道。

      「回皇上,戍邊的時候,戰事吃緊,先帝一道聖旨斷了戍邊將士的糧草,幸好太傅未雨綢繆,帶領將士們開墾了荒地,平時練兵後便是下地種糧,讓我們這些在戰場上沒丟了性命的,也不至於餓死在營中。」

      聶清麟聽得臉皮微微發緊,單嬤嬤是個直肚腸,口裡說的就是心裡想的,絕無諷刺之意,但偏偏這父皇幹的好事讓她這個皇家之人羞愧啊!

      一時尷尬,只好再努力轉變話題:「朕看著這些個宮女個個身手不凡,不知為何卻都失了舌頭?」其實這話她以前不問,實在是誤會這些宮女的舌頭是因為隱瞞自己女兒之身而被太傅下令割掉的,在驚詫厭惡太傅殘暴的同時,便是不忍去問。

      可是方才殿中,這幾個宮女展露的身手卻又是不想像啊!太傅大人正當壯年,躊躇滿志,還未厭世,怎麼可能會留幾個滿腹怨恨的高手在身邊?

      「這些個都是奴婢在邊關時的部下,她們的村落被匈奴人襲擊,家人都被屠盡,她們因為貌美被留了下來,割了舌頭做匈奴的僕役任他們褻玩,後來太傅的大軍趕到,解救下她們,我看她們可憐便教了武功,留在了身邊,都是陣前的一把好手……」

      說到這,單嬤嬤一臉懊惱地住了嘴,突然跪下說:「奴婢多嘴了,太傅不讓奴婢說出這幾位宮女的身世,怕是污了聖聽。」

      龍珠聽了微微一笑,心知這些是失了名節的女子,太傅大人一定是怕自己聽了嫌棄起她們不潔,而心存間隙。

      「說了也無妨,朕對你們這個些個巾幗女英豪都是心存敬意,個個都是在腥風血雨裡練出來的,若是她們的遭遇便是污了聖聽,那朕整日見的那些個大臣中,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只怕個個都污了龍眼呢,就連你們的太傅大人也略……」

      聶清麟覺得自己失言了,便立刻乖乖地住了口。

      單嬤嬤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看這個小皇帝,雖然太傅命她妥善照顧這個龍珠子,但是她單鐵花大字不識,不通風月,也看不出這嬌嬌弱弱的皇家小娘們有甚麼好處來!

      不過既然太傅大人喜歡,她單鐵花就要盡職盡忠,完成太傅的指令。

      可是相處得久了,也發現這個假皇帝、真公主的些許好處來,比如說性子倒還隨和,沒那麼多貴女千金的臭毛病。可是平日裡話雖不多,偶爾的話膽大的簡直讓人瞠目,就像方纔之言,沒想到,她居然能說出這等荒誕的來……不過不知為何,又覺得這話還挺有道理。

      就在這時,魯豫達匆匆趕來,俯身在太傅的耳旁小聲地稟報了著,

      太傅慢慢地直起身來,臉上頓時掛著殺機無限。

      「把她偷偷地綁了,弄到偏殿去!」說完,太傅便鬆了手中的鐵犁,帶著幾個侍衛匆匆地離去了。

      雲妃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敗露如此之快,原以為那吳奎若是玷污了皇上自然是要被侍衛亂刀砍死,便是死無對證!沒成想這個吳奎居然沒死,被冷水潑醒後,一頓毒打,便嚇得嘴裡有什麼便盡說了出來,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失了心風一心要去爬龍牆,沒什麼可說的,只能把睡了幾個宮女、嬪妃逐一招來。

      魯豫達雷厲風行,很快去搜查了這幾個宮女還有雲妃的行囊,在雲妃的梳妝匣子裡搜到了剩餘的熏香藥粉,被韋神醫輕輕一聞便認出了這便是池中水一樣的引子。

      雲妃被堵了嘴綁縛著裝入了麻袋,被扔在了偏殿的地上。

      等她終於被倒出了麻袋,只見太傅滿臉肅殺地瞪著自己。事已至此,雲妃倒是很坦然,微微一笑道:「這次衛郎倒是肯見臣妾了,男人的薄倖真是可見一斑,為了得寵的新人,你要把舊人如何?」

      太傅厭惡地看著殿下的那個面容變得陰毒醜陋的女人,突然是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了。只叫來了魯豫達問:「那個吳奎招了是給誰通風報信嗎?」

      「是尚凝軒買通了他給宮裡的雲妃傳遞消息,至於傳遞的書信,他並不知情。」

      衛太傅點了點頭,又問:「她下的那些個腌臢的藥物還有嗎?」

      「回太傅,又在雲妃的衣箱裡搜了一包。」

      「既然是她精心準備的,必然知道這藥的妙處,把那藥盡數給那個侍衛灌上,再把藥引子給雲妃娘娘抹上,既然她夜裡招引侍衛玷污宮闈,那就讓娘娘舒爽地上路了吧!」

      說完太傅連看都懶得再看那女人一看,轉身便離開了大殿。

      雲妃本以為太傅會念及舊情,斥責刑法自己一番,卻不曾想衛冷侯冷情如此,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團骯髒的抹布,居然用如此歹毒的法子對待自己!那藥藥效甚猛,若是下得過了火,那可真是要了人命啊!

      「衛冷侯!你不得好死!你跟那個小公狐狸精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厚重的殿門掩住,也掩住了裡面的叫罵聲。

      可惜太傅的心早就轉到了別處,心裡的怒火越燒越旺:尚凝軒!其心可誅!

      原本他就納悶,為何南疆如此大膽,敢要行刺皇上,必定是有內賊配合!只是朝中之人並無有人與南疆或者是嶺南王過從甚密。一時間也查不出什麼。

      可是當韋神醫問著那搜來的秘藥,說出這是南疆之物時,衛冷遙一下子便豁然開朗。、

      為何在燕子湖畔春遊時,偏偏兵部來了加急的文書,自己當時帶著尚寧軒那狗賊先走一步。不然,有自己親隨的精兵,那些藥人再勇猛也不至於結果那麼慘烈,御林軍全軍覆沒,呂文霸身中數劍而亡……

      原以為這尚凝軒左右不過是米缸裡的老鼠,將就些時日,再慢慢處理,卻不曾想老鼠養大了也是其害甚於猛虎!

      回到了正殿,衛冷侯心裡有了主意,問道:「那尚大人此時在何處?」

      「正跟著自己府裡的女眷在皇田耕種。」

      太傅點了點頭,說道:「等到偏殿裡的那對狗男女做得快死了,你派個機靈的部下便尋個由頭帶著尚大人去那偏殿,讓他給他妹妹收屍,他必定是十分慌張,要拿金銀去堵嘴,你讓你的人且收著,然後嚴密監視尚凝軒,看看他的同黨還有哪些?」

      魯豫達領命便下去佈置去了。

      果然如太傅所料,當尚凝軒被引到偏殿時,尚雲初已經是身下血流不止,生死不知。那個吳奎也是奄奄一息地趴伏在雲妃娘娘的身上。

      尚大人都驚了,聽著外面時不時傳來宮人們說話的聲音,伸手便掐死了那要死不死的吳奎後,又塞給了引路侍衛不少的好處,懇請他將雲妃和那侍衛的屍體綁縛上石塊,沉入到行宮後的井中,投井之時,

      尚雲初幽幽地醒轉可過來,原來她只是昏死,尚未斷氣,眼見到自己的哥哥,心裡一喜,以為獲救,哪只那尚凝軒心裡惱恨妹妹不守婦道,犯下醜事壞了自己的大計,大掌一推,生生是把自己的妹妹推入了井中活活淹死了。

      若不是侍衛武藝高超又加著防備,瞧那意思尚大人是想來連著那侍衛也一併扔到井裡。

      處理了妹妹見不得人的醜事,尚凝軒是越想越心驚,原本便是做賊心虛,夜不能寐,如今更是惶惶。

      想他的那個庶出的妹妹,從來都是知書達理,雖然保不齊宮中久曠,做出些不合禮數的勾當。但是哪裡會飢渴到光天化日,在個隨時都會有僕役進來的偏殿大興*致死?

      想到這,尚凝軒心知不妙,立刻休密信一封,準備從行宮回京的路上便撇下家眷,一個人偷偷溜走。

      他早就防備著太傅卸磨殺驢,早在異地匿名買下宅院存夠的金銀。只要有安身立命的根本,妻兒還會再有,只是對不起家中的老母,但是他若不跑,那尚家便要絕後,所以尚家的列祖列宗想來也是能原諒一二的。

      當天夜裡,他便收到了飛鴿傳書的回信:信裡說在行宮旁的運河邊早就備下了一艘渡船,可供他連夜出逃。

      尚凝軒看自己的結髮妻子睡得正熟,便收拾好了隨身的細軟,偷偷溜出了住所。

      當他溜出行宮時,並沒有發現身後正有人悄悄跟隨。

      那小船正在運河邊,尚凝軒上了船後,便解開了繩子準備離開。

      魯豫達跟在身後,去發現沒有人與尚凝軒接頭,略覺失望,真要衝上前去抓出那尚凝軒在細細審問時,卻發現船裡靜靜的,並沒有立刻劃走。

      走到近前時,魯豫達卻是驚呆了,只見那尚凝軒手握船擼已經渾身僵硬發黑,中劇毒身亡了,而那船底鑿開有破洞,正在汩汩地灌著河水,他們要是來晚一刻,只怕尚大人早已沉入河中,去了龍王的水晶宮,找尋那同樣葬身水底的妹妹去了。

      當魯豫達向太傅回報時,太傅微微皺眉:「那信鴿跟上沒有?」

      「稟告太傅,那信鴿是專門受訓飛行極高,速度極快,屬下放箭沒射中,又放了梟鷹也沒有抓到,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飛的不是南疆的方向,倒像是……京城。」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5 10:39 PM

第四十五章

      太傅聞聽此言,沉吟了半響,眼睛裡的卻是難以掩飾的精光:有意思!

      不管這尚凝軒背後的同謀是誰,他的心智可要比尚大人要高明多了,對待棋子毫不留情的捨棄,倒是堪堪能作他衛冷侯的對手!

      衛冷侯並沒有刻意隱瞞消息。

      雲妃得急診殯了,而尚凝軒大人夜裡遊船落水的消息,第二天便悄悄地傳遍了行宮。兄妹二人同一天歸西,這樣巧合的事情一時間有些人心惶惶。

      尚府的家眷不敢驚擾聖駕,憋著眼淚,連問都不敢問,偷偷地取了已經變成兩罈子白灰的骨罈子,先行離開回到了京城。

      太傅大人也是故意而為之,既然還有尚氏同黨在,那麼尚凝軒兄妹的死訊便是隔山震虎,威懾敵膽。既然有心與太傅做對,且藏好了,不要被他發現,不然尚凝軒兄妹便是樣板!

      只是兵部生變,還要從長計議……

      當聶清麟聽這個消息時,心裡也是微微詫異。昨兒浴室發生的事情她是後來才知道的,大概尚凝軒兄妹與浴室裡的事件脫不了干係吧……若是那時自己正在沐浴……只怕女兒身也要暴露了。

      人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豈不知這深宮裡要比江湖還要凶險百倍。如今是太傅替自己隱瞞著女兒家的身份,如果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大白於天下,只怕就連那忠心耿耿的吳閣老也會主動上書,請求太傅處死自己,以平息大魏皇室的醜聞,到時太傅該如何?只要是個會權和利弊的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聶清麟歎了口氣,不知自己有沒有那份本事勸動太傅讓自己退位,就算是入了佛堂,長伴孤燈也好過在深宮裡艱難度日。

      行宮中的飲食,照比京城居然還要豐富多樣些,畢竟都是當地採摘的瓜果,因為此地氣候一年四季都是冬暖夏涼,又有地下湧出的噴泉,附近的土地溫潤,瓜果成熟的時間也照比其他地方縮短了許多,雖然是春天,居然有新採摘的新鮮的草莓和甜瓜,每日吃著倒也不膩。

      知道皇上白日裡要下地勞作,必定是體累口燥,御膳房也是精心打理著行宮每一天的飲食。御膳房的廚子們都被阮公公耳提面命過,太傅可是經常跟皇上一同用膳,要是怠慢了皇上的飲食,便是怠慢了太傅,仔細了細脖子上頂的腦袋,所以御廚們擦了擦冷汗,將小皇帝的喜好牢記在心,還要再搭配上太傅的喜好,每天道菜都得幾個人聚在一起用心揣摩研究,最後才能定奪。

      就像今日午膳的這幾道,就都很有名堂。因為皇上與太傅都好吃甜口,開胃的是道水果拌盆,甜瓜被御膳房用銀勺挖出又用細簽子剃去了瓜籽,擺成綻開的花狀,鋪上荷葉的白盆子裡;將冰糖磨成粉細細地撒上一層,名曰「霜降紅蓮」。

      主菜甚是簡單,只是一道烤羊腿,但選用的卻是當地常年喝著溫泉吃著青草的肥美黑頭公羊,因為用的是未到一年的仔羊,肉質肥嫩,而且在上明火架烤前,先是醃製了醬汁,再用冰塊鎮了鎮表皮的肉,將醬汁封存在鮮肉的深處,等羊腿烤好後,不需要蘸著醬汁便可直接食用了,表面鬆脆內裡肉質鮮美無比。

      太傅以前行軍打仗的緣故,是最喜烤肉的。見羊腿用大銀盤呈上,也沒用一旁的宮女服侍著片下腿肉,自己直接取了銀刀還有鐵叉,動作利索地片下了羊肉,再將它放入到聶清麟的碗中。

      「別只顧著貪涼吃那甜瓜,多吃些羊肉才好。」

      聶倩看著那肉光肥嫩的樣子便微微皺眉,可是咬上一口才發現那嫩肉裡含著豐盈的醬汁,在舌尖慢慢地延伸開來,倒是化解了膻味,吃起來很是美味。不由得多吃了幾塊、

      太傅如今是最愁這龍珠子吃飯,每次遇到順口吃個沒完的,卻都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難得今天不費唇舌,能夠暢快地吃肉,心裡不由得一喜,午膳還沒進完便讓阮公公傳話賞了今日當值的廚子。

      待食完了羊肉,就著熱騰騰的雞茸玉米小炒吃了幾口米飯,又喝了一小碗鮮貝南瓜熬的濃湯,聶清麟不大的肚腸便是滿滿噹噹的了。

      這兩日郊祭,別人都是做做樣子,可是太傅卻是實實在在地開墾了兩畝良田,因著連續兩日的勞作,倒是有些倦了,下午閒來無事,便在皇上的寢宮裡歇下。

      聶清麟換了身輕便的,便乖乖地被太傅摟在懷裡,伴著窗邊的清風揚紗,耳語著說了會兒話。

      「朕看太傅這幾日郊祭甚是認真,倒是勞累得很。」

      「微臣是尋思著多種些,這裡的麥子長得快,春夏兩季,到了夏天聖上來行宮消暑的時候,就能品嚐到微臣親手種下的米面了。」說到這,太傅英俊的臉上微微含笑,輕輕地啄了果兒那光潔的額頭。

      聶清麟聽了微微瞪著眼兒,看著自己頭頂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心道;乖乖,換了哪個女子能招架得住這樣的太傅?溫柔體貼起來,倒真似個溫存體貼的書生,也難怪哪個尚雲初會因愛成狂,只是不知那雲妃與太傅大人感情正濃時,有沒有親口品嚐太傅大人的「汗滴禾下土」?

      太傅不知龍珠子心內的腹誹,見她俏眼圓睜,只當是自己的一番心思把個龍珠子感動了,突然便神清氣爽,只覺得這兩日來的勞苦並沒有白費。

      衛冷侯雖然是癡長了幾歲,但是生平卻是從來沒有主動去討過女子的歡心,以前但凡看著部下同僚變著法地去討好心儀女子的歡心,太傅大人心裡便是頓起鄙薄:堂堂男兒心思不放在正處,反而作小兒狀,挖空心思討好逢迎深宅之內的無知女子,真是可笑荒唐至極!

      太傅卻沒發覺,自己如同那耕地的健壯黃牛,在皇田里犁了兩日,要博得的無非也是美人的綻顏一笑。可惜這番苦心感動了農神,卻絲毫沒打動著懷裡的可人兒。

      不過太傅能起了這心思,倒是拜那狗太醫所賜,那日他在花溪村畔窺見得分明,只砍了那幾片柴草,做了幾頓粗茶淡飯,便讓這懷裡的小女子感動得嬌笑嫣然,這讓心眼本就不太寬敞的太傅大人很是介懷。

      如今他這開田種地的英姿不知要比那太醫的笨拙劈柴的樣子英氣逼人了多少,倒是叫這小女子開一開眼,好好的對比一番。

      見太傅難得一臉的和悅,聶清麟覺得自己得稍微提一提自己的前程了:「太傅……天兒漸熱了,衣服是越來越薄了。愛卿又頓頓逼著朕吃那些個飽足的,只怕朕再坐那龍椅之上是遮擋不住了,不知愛卿可否……」

      太傅半合著眼兒,懶洋洋地說:「聖上有何打算?」

      「若是太傅垂憐,朕願尋一處高山冷廟,自願落髮,摒棄俗家姓名,隔斷紅塵牽絆,自願長伴佛燈為太傅祈福……」

      聶清麟心知,這太傅惦記著自己年幼貌美,如果不能隨了他的心願,只怕自己很難全身而退,雖是打心眼裡不情願委身於這陰冷的男子,但身在這無形的囹圄,也只能被太傅迫著結個露水的姻緣,

      太傅應該也是這麼打算的。可若是自己以後恃寵而驕,還想如那進府的妻妾一般要了名分替太傅生兒育女,只怕這太傅便是大大的不情願了。

      待得太傅登基之日,這大魏的上下便要將聶姓皇族抹殺得乾乾淨淨!哪裡還會留個聶姓的皇族正統留在自己的身邊,生下他衛侯的子嗣?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此乃亙古不變的輪迴,再顯赫的世族也難抵衰敗的一天,還莫不如乖乖地順應著興衰天命,主動地退出,自己提出日後出家,便是解了太傅的困窘,免了他與女子情愛之後,還要揮起屠刀的尷尬。

      田園生活固然很好,但終究不是她聶清麟的福分;佛燈之前雖然清冷,但是心尚自由,也算不得苦楚。說完她微微抬眼,望向太傅,卻發現太傅已經合上雙目,面無表情,似乎已經睡著了……

      聶清麟原本以為這番善解人意的伏低做小能讓太傅動一動惻隱之心,卻不知那合眼假寐的太傅心裡此時正是狂風暴雪。

      人都道他衛冷侯心腸硬冷,卻不知那寶座上的綿軟的小人兒才是最最鐵石心腸的。枉費他這段時日的恩寵,倒是沒有半點打動這該死的小女子。不想著該如何回報自己的這番憐愛,卻早早絕了涉足紅塵的心……

      長伴佛燈?倒是要哀悼哪份傷心的紅塵往事?莫不是還在惦記著那娶了宮女的小太醫?還真是備不住在那村裡的幾日,假夫妻做出了幾分真感情!

      待到懷裡的小人發出細微綿長的呼吸聲,太傅才慢慢睜開精光畢露的鳳眼。懷裡的那團小兒睡得正熟,臉頰粉嫩得像朵明艷的花。

      其實這小皇帝的話句句平實在理。可惜她到底還是年幼未經□□,漏算了男子的嫉妒之心。這太傅大人鑽進了牛角尖裡,一下午的功夫便是恨恨地盯著美人兒的嬌艷,一時想把她在睡夢裡活活地掐死,一時又琢磨著該如何絕了她的癡心妄念。

      郊祭結束後,太傅卻並沒有急著回宮,卻是突然提出微服出遊。

      二人還像上次巡視流民村那般,扮成富家公子偷偷地上了行宮後面的馬車。

      「不知太傅要帶朕去哪?」在馬車上,聶清麟問道。可是這兩天又開始陰陽怪氣的太傅卻是閉目養神,並不回答。

      他們要去的村子離行宮並不遠,就在附近的村落裡,馬車上了村旁的一道山坡便停了下來。

      太傅並沒有下馬車,僅僅是撩開了簾子,讓聶清麟向山下的一戶人家望去。

      聶清麟先是疑惑不解,可是定睛一看,心裡頓時偷停了一下。

      那院子裡正在劈柴的男人正是久久未見的張侍玉,此時正是中午,那小屋子炊煙裊裊,應該正是做飯之時,伴著小橋流水的村子裡不時傳來雞鳴狗吠聲,襯著房屋四周的是阡陌交錯的良田,這是一片和樂的景象。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花溪村中也是這般的寧靜祥和,那段日子時不時的便會在她的夢裡出現,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備,放鬆的生活,在十六載活得小心謹慎的日子裡,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可是夢境太短,還沒來得及回味便是從夢裡醒轉了過來,睜開眼,便要繼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熬過忐忑不知的日子……

      太傅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那小皇帝的神色,就算她極力的掩飾也掩不掉方才一閃的目光。他也是在極力的按捺,忍住不衝下馬車剁了那吸引這龍珠目光的狗東西。

      就在這時,那小院裡的門簾微微地撩動,一個粗布青衫的婦人從屋裡出來了,見張侍玉滿頭是汗,便掏出方巾笑著替他擦汗。

      聶清麟愣了下,看那院子裡的婦人,可不正是安巧兒嗎?雖然衣裙寬鬆,但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她已經是懷了身孕,微微隆起的肚皮,讓她的動作稍顯笨拙。

      看到這,聶清麟深吸了一口氣便笑了:「謝太傅成全朕掛念巧兒之心,看她夫妻恩愛,衣食無憂,朕也就放心了。」

      太傅的表情還是有些陰鬱:「聖上若是這般想便是最好了,就算微臣不是良人,也請陛下將就一些,這輩子能踏上龍床服侍陛下的,也只能是微臣這個『不潔』之人了。」

      皇上的一言一行,單嬤嬤是每日都要如實稟告太傅的。單嬤嬤是個不會撒謊的,那番「男子不潔」的言論自然也一五一十地入了太傅的耳中。那日單嬤嬤從書房出去後,太傅大人氣得大力地掀翻了書桌,筆墨硯台飛濺得滿地都是!

      聶清麟!你倒可真是個膽大敢說的!

      雖然心知這小混蛋從小便是當做皇子教養,女德略有缺失,偶爾冒出那大膽的妄言,他也只當是無知的小女子淘氣,從未認真計較。

      從她回宮後,自己也是希望她稍稍學些女子該有的溫婉淑德,尋來書本與她用心揣摩。現在看來。那幾本《女戒》算是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居然嫌棄他衛冷侯髒?也不看看她那個昏庸的父皇是個什麼德行!他衛侯雖然納了幾房妾室,但並不是嗜好女色無度之輩,而且一直未立正妻,在朝為官的男子中,也就屬他的家宅寧靜了。

      可到頭來,讓眾多女子趨之若鶩的他居然成了那皇帝嘴遭唾棄的了。真是氣炸了驚冠六宮,太傅大人的心肺!

      也好,他倒是要這小皇帝看看她心裡的清風明月倒是乾淨到哪裡去?

      靜靜地看了會兒,聶清麟便收回了頭,笑著說:「太傅,還是趕緊走吧,巧兒看到您別又是嚇得動了胎氣。」

      太傅瞇著鳳眼打量了她半響,才敲了敲馬車的車廂,侍衛見太傅示意便趕著馬車下了山坡。

      張侍玉抬眼去望時,只看到一路塵土飛揚在土道之上,一輛馬車漸漸駛去。

      他回身對巧兒說:「巧兒姐,你身子沉,就不要出來了,我一會回求隔壁的張嬸子給你做些可口的。」

      安巧兒心疼地看著身體還未痊癒的張侍玉道:「都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這肚子裡的孽種,你也不用顧忌著我,留在這裡了……」

      張侍玉見她又說這樣的話,連忙說道:「孩兒是無辜的,姐姐莫說這樣的話,傷了肚裡孩兒的心。」

      安巧兒這隆起的肚囊,說來也是一頓孽緣。

      她之前被吳奎的甜言蜜語套出,在不知他真面目時偷偷地與他私會了多次。

      在一次相會時,吃了他帶來的酒心糕果,吃完後便是模模糊糊,醒來時便看見自己衣衫不整地倒在他的懷裡,下面有些不對,但到底是沒有經驗的閨女,與吳郎情誼正濃,面紅耳赤得急了眼,卻是拉不下臉面去問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只是那日回去後,她倒在床上又足足地睡了大半天,一連二日都沒什麼精神。

      在那以後,他再邀約自己,便是心存顧忌不肯再去……

      離宮的之前,自己的葵水未至,也自以為是憂心皇上的失蹤而略略推遲了。

      可是待到自己跟那張郎出宮後,張侍玉見她終日懨懨的,沒什麼精神,一把脈才知竟然已經是懷孕三個月了。

      安巧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一次幽會,那吳奎便使了下作的手段,用了什麼迷人心智的重藥毀了自己的清白,偏偏又是被自己心儀的男子診出了妊脈,一時間羞憤難耐便要投井。張侍玉拖著病體總算是拉住了她。

      「皇上如今在宮中生死未卜,你若是死了,這世上還有誰會惦記著她!」一句話震醒了巧兒,為了小主子且留下了這條爛命。

      他們當初之所以選擇這裡,也是因為這兒緊挨著皇上的行宮,等著皇上郊祭時,不知能不能有機會見皇上一面。

      可惜行宮四周把守森嚴,根本連方圓百里都近身不得。

      看著張侍玉望著行宮方向癡癡的表情,巧兒的心裡也是略略地開了竅。

      原來在張太醫的眼裡也是早有良人,只是他同苦命的自己一樣,戀上的都是觸不可及的人……

      一時間,巧兒長歎了口氣,心裡的酸楚一時難以言表。

      農院裡的二人一時各懷惆悵,馬車裡的男女也是氣場冷冷,相對無言。

      看見巧兒他們安好,張大哥也……快當爹爹了,聶清麟總算是放下了懸著他們二人的心。卻是不知太傅為何突然想到這一出?

      方才聽太傅說出「不潔」,她才恍然大悟,心道以後在嬤嬤面前說話要加倍小心,女將軍的嘴看來是個沒把門的。

      可是話已經傳入了太傅耳中,再想更改卻是有些難了。便安靜地蜷縮在馬車的一角,抽出釘在馬車裡小檀木書架上的《女戒》,乖巧無比地默讀了起來。

      太傅本是窩著滿肚子的火,看這龍珠子現在倒是裝模作樣擺出副認真苦讀的德行,真是鼻孔都要冒出青煙來。

      「聖上心裡厭棄這些個規矩,就莫要勉強自己了。」太傅盤腿端坐,語調平平地說道。

      聶清麟放下書本,慢慢爬到太傅的身旁,小聲說:「那日單嬤嬤失言,朕怕那些平日裡認真做事的宮女難過,便是勸解了幾句,倒不是存著心的去妄言太傅的家事,便是那胡話跟風兒滾似的,不知怎麼便滾到了那。

      說完了朕也是一身的冷汗,回去趕緊去翻書查看,才發現自己是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若是嫁了夫婿的,可不是臉頰都要被板子抽腫了?得虧太傅是個心寬的,不跟朕這些小兒妄語計較……」

      太傅斜瞪著身邊拽著自己衣袖搓弄的小人兒,一聲冷笑:「聖上莫要給臣戴高帽,臣的心窄得很,每每思及自己無德,遭聖上的厭棄,便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只是不知,是不是臣這般不潔,逼得聖上噁心得要出家為尼,長伴青燈?」

      聶清麟覺得太傅這幾日真是憋存了不少邪火,在這狹窄的車廂裡便是一股腦地倒出來了,真是讓自己沒地方躲閃,只能又往太傅的身旁移了移,醞釀了一下溢美之詞說道:

      「太傅英偉,朕知這世間女子沒有一個有資格獨佔太傅。可是看久太傅的俊容,便心曠神怡不能自持,起了那善妒之心,以後只怕太傅恩寵不再,唯有長伴青燈,念它千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才能抵消妄念,斬斷煩惱,只是一本經書怕也是難,要不……再加它一本《摩訶心經》驅一驅這心裡不該有的魔障……」

      「一派胡言!」

      太傅大人氣得俊容微微變形!若是現在還聽不出這小混蛋的胡侃,倒真是個被美色迷昏了頭的了!在花溪村她與那匈奴王子對答如流的時候,他便瞧出來了,這個小女子還真是嘴上塗蜜,一張巧嘴便將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身子瘦瘦小小,那膽子倒是奇大!她真是捏準了自己現在迷戀著她,便開始肆意妄為了?

      怕自己在盛怒之下真的會一把掐死這滿嘴胡語的。太傅大人粗魯地推開身邊的小兒,撩起簾子便跳下了馬車,翻身上了馬。

      聶清麟慢慢地爬將起來。靠著車廂,出神地望著山路邊的田園風光。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3 PM

第四十六章

      回了行宮,她扶著單嬤嬤的手下了馬車時,瞧見太傅怒氣沖沖地下馬離去了。聶清麟倒是瞭解些太傅的脾氣,生了氣便要自己氣消了才好,所以倒也是沒太放在心上。

      不過掌燈的時候,單嬤嬤倒是送來了兩本經書:「太傅說聖上不進山門照樣可以好好磨一磨心性,請聖上閒暇時將這兩本經書抄上五遍,」

      「……」

      本就是無所事事的宮中生活,太傅既然派下了任務倒是算是沒有白白度日。

      當天夜裡,聶清麟就坐在寢宮的書桌邊,單手挽袖,提著一隻毛筆一字一句認真地抄起了經文。

      太傅沒有去皇上的寢宮,他正在書房召見著自己的京城布下的親信。

      此時京中便是群龍無首的狀態,正氣不足,便是邪氣橫生時。衛侯倒是真盼著,有那麼幾個妖魔趁著這個時候早早地現了原形。

      聽完了奏報,又向密探們佈置了事項後,已經是深夜,太傅步出書房時,習慣性地朝著那寢宮望了一眼,只這一眼臉色驟變。

      只見那寢宮裡燭火搖曳,大有通曉不眠的架勢。太傅皺著眉叫來阮公公:「去寢宮瞧瞧,皇上在幹什麼?」

      不大一會,阮公公便回來覆命:「皇上正在抄寫經書……」

      說完,阮公公便低頭垂手等著太傅的吩咐,可是半天沒有動靜,等他抬頭偷偷地一望:哎呦喂!太傅那臉色分明是氣得不輕,狠狠地瞪著寢宮的方向磨著銀牙。

      阮公公不知道今日二人出遊那一關節,只心裡道:這又是怎麼了?瞧那意思是皇上惹太傅不高興了,咳,挺機靈的一個皇家孩子,怎麼就老是不知死活地去捻這老虎的鬍鬚呢?

      還沒等感慨完,太傅的身形已動,朝著皇帝暫住的宮苑走去,可是入了宮苑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立在窗外去窺視那屋裡的情形。

      平心而論,聶清麟執筆的樣子倒是清雅至極。衛冷侯知道這小龍珠有些藏拙,單是看那一筆腕勁十足的文字,便絕不是個平庸的飯袋,可是他卻並無心去欣賞美人執筆的風韻……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

      看她的架勢是要通宵達旦地熬夜抄寫經文了?這般的勤勉是要做給他看嗎?太傅直覺這聶清麟是在跟著自己置氣,白天便沒有消散的火氣,頓時又是漲得老高。

      立在窗邊靜看了一會,太傅便陰沉著臉回去了。

      既然是自己的下的命令,總是不好朝令夕改,若真是這樣,倒是叫那個小混蛋抓到了訣竅,以後總是這般行使苦肉計該如何是好?

      太傅覺得自己近日在皇上面前威嚴不足以震懾龍威,倒是下了狠狠地整治小皇帝的決心。

      只是這夜太傅大人是怎麼都睡不成,倒在床上翻覆了幾次,又起身立在窗前去看隔壁宮苑沒有熄滅的燭光。

      不由得又懊惱起旁人,心道;這單鐵花也是個沒魄力的,居然由著那小皇上胡鬧!換個懂大義的嬤嬤,就應該強行熄滅了燈火,讓皇上早早安寢!此時,太傅早就忘了自己吩咐過單嬤嬤——小事且隨著皇上。一心又惱起這女將軍不會審時度勢了起來。

      一時間相鄰的兩個宮苑皆是一夜無眠。好不容易天微亮時,那燈才熄滅,看樣子是安寢了。看了太傅卻是睡意皆無,依然立在窗前,臉色晦暗。

      到了清晨,阮公公進來服侍太傅淨面更衣,然後小聲地問:「太傅,一會就該返回京城了,您看什麼時辰出發?」

      太傅淨過面後,伸手接過漱口的茶盞,突然問道:「皇上是不是還睡著?」

      阮公公連忙說:「聽單嬤嬤說,倒是醒著的,因為知道今兒要出發,就是不大精神,蔫蔫的,昨兒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

      太傅聽了,面無表情,自顧著漱口,等打理完畢了便說道:「京城事務冗繁,不宜在行宮耽擱太久……你讓韋神醫去給皇上問問脈,開些安神養氣血的湯藥,讓聖上在船上能好好的睡一覺。

      阮公公退下,依著太傅的吩咐去辦事了。

      等太傅上船時,小皇帝已經在船閣二樓的臥房裡睡下了。進了臥房,床幔已經重重疊疊地放下,掀開簾子望進去,那小臉睡得粉粉嫩嫩的。

      太傅忍住去摸一摸的衝動,轉身來到了旁邊的書桌旁,只見那書桌上還鋪著未干的筆墨,似乎這小皇帝上船時,還用功了一陣。

      太傅踱了過去,伸手拿起那厚厚一摞已經寫好的紙稿。

      可是展目一看,哪裡是什麼經文!居然是洋洋灑灑的「罪己詔」。字裡行間倒是層次分明,將自己這些時日的錯誤逐條列舉了一番。除了胸無大志「昧國邦而累人臣」外,還有不能體察臣心的「無安賢之德」。

      還有大段回憶過往在宴席中太傅英姿的情節,以示聖上對臣子的儒慕之情。甚至連自己當年出征,在皇家宴席辭行時說的話穿得衣衫都詳細地描述了出來。連自己的忘了的細節,真不知她是怎麼記住的。

      也虧得這龍珠子是個能扯的,洋洋灑灑地愣是書寫了萬字。雖然裡面的大都是稚子幼稚以極的言辭,但衛冷侯可是真真的被氣樂了。

      放下這篇罪己詔,太傅倒是有些釋然。自己是比那龍珠子大上許多的,怎麼也被那小混蛋拐得生些無聊的閒氣。

      如今在這深宮裡,她能仰仗的便只有他衛冷侯,只怕自己那天在馬車上變了臉色的一聲怒吼,是嚇著了這嬌嬌弱弱的小人兒,那麼貪睡的人,卻熬夜弄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罪己詔,倒是反襯得他衛冷侯不通人情,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聶清麟這一覺睡得倒是悠長,韋神醫開的藥方就是精妙,原本晨起時,因為睡眠不足而頭痛欲裂,可是服下那劑湯藥後,便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到睡飽了,雖沒有睜眼,也覺得身子舒爽得很。

      睜開眼時,發現太傅居然睡在了自己的身邊,此時太傅呼吸深沉而綿長,看那意思應該是睡得正熟。

      聶清麟微微抬頭看了看書案上被動過的書稿,心裡想著:太傅大人的火氣應該是消了吧?於是便又放心地倒下,怕驚擾了太傅的安眠,也沒有起身,倒在榻上抽出枕邊的小說本子,猶自看了起來。

      自從花溪村回來後,她便不再看那些艷史俗本,不知為何,再看那書裡的男歡女愛便覺得都是一樁樁難以成全的悲劇,就算那寫書的再如何潤色粉飾,她總是能想到這琴瑟和鳴,夫妻舉案齊眉的種種不合情理之處,書若是看到這個份兒上,那便是失了味道。

      所以,皇帝現在喜歡臨幸些個江湖草莽的俠盜小說,雖是少了纏纏綿綿,卻是多了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暢快淋漓。

      看到少俠手起到刀落斬了佞臣的脖子那段精彩處時,太傅大人也醒了,睜開眼伸手便抽走了她手裡的書卷:「怎麼臥在榻上看書?真是個沒規矩的!」

      聶清麟聽著太傅的語氣,便知道他是消了氣的,便大著膽子靠了過來:「看太傅睡得正香,怕起來了驚擾了太傅,太傅怎麼睡得這麼久?莫不是昨夜又熬夜處理國政了?」

      太傅大人的俊容一繃,聶清麟心知又觸了逆鱗,趕緊又轉換話題:「昨兒太傅沒來陪朕用膳,朕都少吃了一碗飯,太傅今兒陪朕一起用膳嗎?」

      衛冷侯半垂鳳眼,那長長的睫毛倒似美人一般濃黑彎長。他靜看著小皇帝,突然說道:「皇帝這幾日的憂思,微臣已經瞭解,只是還望皇上信任微臣,不要總是擅作主張。」

      聶清麟乖巧地點了點頭。衛冷侯的目光轉柔,薄唇附在了那小人的嘴上,密密實實地親吻了起來……

      郊祭回來時,這京城與前幾日走時一般無二,但是朝臣們已是人心惶惶。

      雲妃娘娘病斃,兵部尚書溺亡,這絕不是空穴來風?

      誰不知道這尚凝軒宮變時搖旗吶喊,為太傅立下了汗馬功勞。

      太傅得勢後也沒虧待他,宮裡的雲妃娘娘是唯一待遇不減,未入了冷宮的妃嬪,尚凝軒更是穩坐兵部的寶座。也不知讓多少朝臣嫉妒得心痛,後悔自己的玲瓏心不知被什麼蒙了竅,竟沒看出來太傅是至尊至貴的帝王命,沒能早點投奔太傅做個馬前卒,不然怎麼的也能再升個一二級,說不定祖墳冒青煙也能來個尚書當當。

      這才幾日啊,尚家就突然失了勢,更是鬧得尚書娘娘同日身亡,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由不得眾大臣們不擔心。翻開史書看看,哪朝哪代更替時,不是殺他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宮變那陣,朝臣們哪個不是膽戰心驚,早上離家上了朝堂,不知晚上有沒有命回來。還好,太傅不是個濫殺之輩。手裡的刀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尋了幾個平時風評差的砍頭立立威,其他的都放過了。

      但這一出是怎麼一回事?這是要開始清算嗎,但是怎麼從自己人的兵部尚書開始呢?要清算到什麼地步,下面倒霉的又會是誰?朝臣們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擔心,再也在府上坐不住了,如同雨前的螞蟻一樣紛紛出來,找自己相熟的人打聽消息商量對策。京城大街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走不遠就能看到一個朝臣的轎子急匆匆的走過,不少朝臣在街上相遇,或者各自避開,或者掀開轎門默契地看一眼,又各奔去處。

      太傅進城時,恭送了皇上回宮,便端坐轎中準備回府,他此時一臉平靜,心中卻在不住的盤算。朝臣們的情報太傅早已得到詳細報告,這在尚凝軒被毒死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而且他料準幕後的黑手必定借此機會散佈他要清洗朝堂之類的消息,讓朝中更加的動亂。

      這幕後黑手雖然沒有暴露出來,他也能猜個大概。尚凝軒是個會鑽營的,看著風向為官總是靠得山頭一山更比一山高,只是……能引誘著他一心為之賣命的又該是那座高山?居然比他衛冷侯還要震懾那尚凝軒。

      這麼一看,左右跑不出大魏朝開國時和太祖打天下而興盛起來的那十幾家侯爺,只有他們枝繁葉茂,從朝堂到地方,關係龐大,才能讓尚凝軒甘心低頭為之賣命。

      太傅灑然一笑,一個個屍位素餐的飯桶,與那荒淫無道的先帝一起,把個鼎盛繁華的大魏朝生生折騰得病入膏肓。要不是大魏朝這間破屋四面漏風,而他又擔心行事太急逼反了這些個權貴,他早就把他們該砍的砍,該殺的殺了。

      這樣也好,大亂必以大治。就藉著幕後黑手這股黑風把這早已腐朽不堪的大魏和他的遺物一起掃掉吧……

      只是下一步如何走……幕後黑手不會停步不前,很有可能最後破釜沉舟武力反抗自己。這些侯爺自身權勢重,在家族發源地更是一言九鼎,地方官也奈何不得他們,還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他們一定會憑著家丁武力,脅迫地方官反抗朝廷。一旦他們造反,必會引得朝內朝外反對自己的勢力信心大漲,進一步分裂魏朝。

      雖然對自己百煉成鋼的黑旗軍來說他們就是個笑話,但是這卻會給本就風雨飄搖的魏朝更加脆弱,南疆也必定趁機發兵。

      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這種大家族,權勢都集中在當家的幾個人手裡,一旦沒了領頭人,就是一盤散沙,所以該是舉行宮宴的時候了……

      回府的時候,太傅一下轎,便看見自己的那一排妾室正立在門口恭候,去其他妾室的巧笑嫣然不同,四夫人尚雲香的臉確實煞白一片。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4 PM

第四十七章

      太傅離府多日,尚府連傳噩耗,穿到太傅府裡早就變了幾個版本了。尚雲香想要自己院子裡的小廝去尚府打聽一下,可是太傅府的劉總管卻是看管甚嚴,當著她的面兒按住了那小廝就是一頓亂打。只打得尚雲香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

      她自小便是尚府的嫡女,只有她給別人氣受的份兒,哪裡會這般被打臉?

      可是自從進了太傅府,先是侍女被太傅親口下令杖斃,接著自己委託辦事的小廝被個下賤的總管按在院子裡毒打。

      只把尚雲香氣得要衝上去抽劉總管的耳光。可是劉總管只一句話就把她釘在了原地:「四夫人,您的兄長與家姐現在骨灰還擺在尚府的供案上,小的勸夫人還是息怒,免得讓去世的兄長姐姐牽掛不是?」

      尚雲香琢磨著這話裡的意思,立刻便明白哥哥姐姐的死一定是跟衛冷侯有關。那心頓時掉入了冰窖之中,只覺得自己如今也是朝不保夕,只是不知哥哥到底是如何惹到了太傅才惹上這滔天大禍。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傅回府,便忐忑地守在門邊,看著太傅的臉色。

      太傅卻並沒有多看她一眼,逕直入了內堂。

      劉總管小聲太傅稟報,說是尚府的人已經開始給尚凝軒開設靈堂。

      太傅點了點頭:「本侯不便前往,你帶著四夫人去弔唁吧,四夫人許久不與家人親近,若是她願意就在娘家小住些時日吧。」

      如今,因著尚凝軒與尚雲初的歹毒心腸,衛冷侯看向那尚雲香也是憎惡無比。趁著這個由頭,就送她回家去吧。

      當劉總管把話遞給了尚雲香時,尚雲香咬了咬牙,衝著總管說道:「請總管跟太傅稟明,香兒要見太傅有話要說。」

      劉總管看了看她,轉身回話去了。

      看劉總管走了,尚雲香遣走了貼身的侍女,將自己裝著養身丸子的琉璃盒打開,取出了顆藥丸。這個聞起來有些惡臭的藥丸,是哥哥偷偷給她的,只說若是太傅一直待她冷淡,便可服用這藥丸,這藥丸乃是苗疆之物,一旦服用,小腹就會鼓脹起來,如同妊娠四月有餘,就算是切脈也是看不出蹊蹺。只待得了太傅的憐惜關愛後,藥效一過再找個由頭推到哪個妾室,只說孩子掉了,說不定太傅垂憐,多多眷顧便真的有了,一朝母憑子貴,等到以後太傅登基,成為正宮娘娘。

      她原先是聽哥哥的話,覺得這藥太過邪性,猶豫著要不要用,可是如今太傅要攆著自己回娘家了,只怕家中那些庶出的姐妹都等著看她的笑話,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太傅府,不能趁了那些個下賤東西的心。

      想到這,她不再猶豫一口吞下藥丸,準備去見太傅。

      過一會劉總管傳話過來,她整了整衣衫,便去了太傅的書房。只是這一路上肚子真是在微微發脹,加上她本來也有服用這藥丸的心思,這幾日刻意飽腹,小腹倒是囤積了些贅肉,只要能掩了脈象,說不定能矇混過關。

      進了書房,尚雲香看著太傅那張冷漠的俊容不由得又是心神一蕩,微微萬福後,就語帶嬌羞地說道:「太傅,妾身的葵水一直不太準,最近有些日子沒來,妾身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喜了,所以趁著太傅跟隨聖上郊祭時,請了先生來家中診脈,說……妾身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的,若是回府,只怕沖了白喪……」

      太傅聞言抬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你確定自己懷孕了?」

      尚雲香暗自緊張地握了下手,便鎮定地點了點頭,她相信哥哥的話,絕對不會害了自己。

      太傅本在看書,此時倒是放下書本認真地地打量了下尚雲香,不喜反問:「你想知道你姐姐、哥哥為何而死嗎?」

      尚雲香唯有懼意,倒是生怕太傅說出是他下的命令。

      「你的那位姐姐在宮裡難耐寂寞,勾引侍衛,被你哥哥撞見,他怕醜聞敗露,親自將你的姐姐縛上石塊沉了井,當天夜裡你哥哥也不知是不是殺了自己的妹妹心緒意難平,獨自外出渡船便遇難了……」

      尚雲香聽得目瞪口呆,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哥哥殺了尚雲初。

      衛冷侯望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一陣難掩的厭惡。

      本來他想著畢竟是跟了自己的女人,吩咐她回尚府也是體恤她連失親人,又是跟自己有關聯,恐怕已經視太傅府為龍潭虎穴,且看她的心意,若是喪事後肯回來,只要循規蹈矩,不惹是非,倒是要給她個安穩的下半生。

      卻不曾想尚家的「鑽營」已經是深入了骨髓,死都是改不掉的。

      「本以為只是你的家姐耐不住宮裡的寂寞,水性楊花而已,卻不曾想尚家的女兒居然皆有些不安分……若是本侯沒有記錯,香兒進府後,只與本侯相處一次,雖然是在是在四個月前,但是……過後劉管家就跟你送去了湯藥,眼看著你服下……只是不知當時服了避孕湯藥的你,現在懷的又是誰的孽種?」

      尚雲香聞聽此言,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壓根沒有想到,當初飲下的那碗卻是絕子的湯藥,太傅究竟安的什麼心?為何不肯讓自己留下子嗣?原本她還納悶為何前幾位妾室進府多年卻無所出,現在倒是隱約明白了,是太傅不肯留下子嗣,如此已經此番精心的佈局,豈不是作繭自縛?

      「太……太傅,許是那湯藥失靈……」

      衛冷遙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跟這個蠢女人再多費唇舌,真是厭惡到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你是個妾,並非正妻,就算不守婦道,本侯也不用浪費筆墨寫下休離的文書。一會劉管家會送你回去,自會與你的母親稟明,你不用再回來了!」

      尚雲香聞聽此言,立刻開始痛哭失聲,苦苦哀求太傅,卻被府裡的侍衛拉著出去,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收拾,便被送上了馬車。

      太傅回府時,尚凝軒的骨灰也被安置在了一副漆黑檀木的壽棺裡抬入了尚府。他是中毒而亡,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屍相反而橫生枝節,所以乾脆借口天暖路途又遠就地火化了。

      尚凝軒的妻妾帶著子女撲到壽棺上哭哭啼啼,親族和管事們手忙腳亂地搭靈堂,準備後續入土等一番事宜。

      堂堂的兵部侍郎大人,也是大魏朝的肱骨之臣了。按照魏朝往常的慣例,靈堂要搭五天,除了七品官以,其他朝臣同僚按理都要來弔唁一番。可是一連三天,上門弔唁的寥寥無幾。

      尚夫人開始還一心為相公離世悲傷,待過了幾日,發現平素交好和奉承的朝臣一個都不見,心中又痛又怕,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辟里啪啦地往下掉。

      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小姑子也因為不守婦道,假作妊娠觸怒了太傅,直接被攆回來了。這是要跟尚家徹底地撇清關係啊!家族親戚們的臉色是一個比一個黑。下人們也察覺出不對頭,臉上沒了前幾日的悲痛勁,沒人注意時便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那些朝臣們都是機靈的,有哪個敢不跟跟尚家撇清關係?

      這幾天朝堂之上也甚是緊張,太傅按兵不動,卻突然宣佈皇上最近新得了一副名家的畫作,邀請諸位愛卿賞玩。

      被邀請的都是以前尚氏同黨,一個個出府進宮前,都是做了一番生死掙扎,奈何這幾日太傅的大軍駐紮京城外,接連有幾個地方將軍落馬,雖然都有些緣由,並沒有以尚氏黨羽處置。

      但是大家為官多年,又有幾個是清清白白毫無瑕疵的?

      待到硬著頭皮入了宮門時,才發現小皇帝並沒有出現,只是太傅大人高坐宴席之上。畫作倒是有一幅,看不出是什麼名人大家的作品,主題便是——歸園田居。

      一番推杯換盞下來,太傅的話裡句句意有所指,聽得一干臣等聽得是額角冒汗。宴席的第二天,紛紛呈上了告老還鄉的辭呈,準備歸園田居。

      不過一家憂愁,便又一家歡喜,這番老臣請辭,又是留下了不少的肥缺,許多年輕穩健的朝臣被提拔了上了。

      當聶清麟端坐在朝堂上再見葛清遠時,葛大人已經從工部調到了戶部,任戶部侍郎。

      在朝堂上,太傅突然宣佈聖上過幾日去天祐寺進香,為百姓祈福。

      這天下了朝堂,掌燈之後。聶清麟本已經睡下了,卻發現太傅大人夜訪寢宮,只吩咐單嬤嬤給皇帝更便衣,便帶著她秘密地出了宮門。

      馬車之上,聶清麟問道:「太傅大人這是要把朕帶到哪兒去?」

      太傅淡淡地說:「聖上不是準備出家嗎?本侯想成全了皇上,去一趟天祐寺」

      這天祐寺是大魏皇室捐助的寺廟,是歷代皇家朝拜佛祖的地方,在天祐寺在京城外的尤雲山上,山的背面還有一個庵廟,不受香火,卻是接受宮中所出女子出家的地方,也是一些達官貴婦進香的所在。

      聶清麟聞言一愣,卻不知太傅的用意究竟是如何。沒想到馬車來到尤雲山下,便換乘了轎子,還真是一路來來到了山後庵廟中。

      太傅先下了轎,山中夜裡潮氣重,石板路上泛著一層水漬。太傅轉身將聶清麟打橫抱起便進了庵門。

      待到進了一間臥房,太傅才見小皇帝輕放在鋪著粗被的床榻上。

      聶清麟現在才發現太傅的話並沒作假,打量了一下四周簡陋的擺設,心知這便是日後自己棲身之處,倒也變得坦然,便笑著對太傅說:「夜裡風大,還請太傅早點回去歇息。」

      哪成想太傅拎起了放置在榻邊的一件灰色的尼姑衣袍說:「聖上卻換上,讓微臣看看合不合身?」

      聶清麟聽得有些發愣,猶豫著說:「太傅要不要先出去?」

      太傅大人半臥在床榻上,懶洋洋地說:「想到以後聖上的一身精細便要伺候在青燈前,微臣再也無福見到,便是一陣心疼,請聖上開恩,讓臣再欣賞一下龍袍之內的風光。」

      太傅大人的無賴德行是最難招架的,聶清麟只當是最後一次,送走了瘟神,在這深庵裡倒是落得個情景,便抿了抿嘴唇,慢慢地解開了束帶。

      廟庵裡油燈有些晦暗,確實掩不住那一身的雪白。聶清麟最近長肉不少,那纖細的身子越發的玲瓏有致,只那桃紅色的肚兜裡便是軟鼓一片,高高的聳立到了腰間又是一縮,倒真是個豐胸細腰的尤物,被燈光一晃,那微露的肌膚真是如同月光鍍亮一般。

      聶清麟伸手去拿那件灰袍,卻不防被太傅拽住了纖細的手腕,只那麼一拉便也倒在了榻上。

      「太傅……」聶清麟被壓在了床上,頭上的髮簪也被太傅拔下扔在了地上,一時間長髮如同飛瀉的瀑布,散滿了枕席。

      衛冷侯輕嗅著那散開秀髮裡的甜香味道。微笑著看那小人兒在自己身下無力地微微掙扎,可惜了那身的細皮嫩肉,在質地有些發硬的粗布上微微一摩,便是泛出了粉紅一片。

      這樣金貴的小東西,平日裡被綾羅包裹慣了的,居然還異想天開鬧著出家?真是個任性胡鬧,不知死活的。

      「都道出家人最慈悲,普度眾生,卻不知這位出家的小尼是否肯設下皮肉度一度在下?」

      聶清麟見太傅在這清淨的地方還是這般胡鬧,不禁有些困窘::「太傅休要鬧了,愛卿倒是要朕怎樣?」

      「微臣要有幾日見不到皇上了,請聖上垂憐,一解微臣口舌焦渴。」說著便伸手到了龍珠的頸後,解開了肚兜的束帶……

      一時間,安靜的屋室裡便傳來小女子低低輕吟:「太傅且鬆開,怎麼可以舔弄那裡……太傅……」

      天微亮時,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才廟庵的一間獨立的淨房裡出來,他回頭看著那在被子裡沉睡的小人,心道方才倒是累著她了,那胸前的嫩皮差點被吮破了。只是這果兒倒真是個讓人垂憐癡迷的,全身每寸肌膚都是綿軟香甜,害得他差點沒有把持住,差點在山門裡便要了這小妮子。

      等他出來,吩咐在門外候著的單嬤嬤照顧好屋裡的小主子後,又說道:「明日禮部侍郎夫人和福安侯夫人會一同來進山上香,我會吩咐廟庵的主持巧作安排,務必讓那兩位夫人看見皇上的臉,但是別讓她們靠近去皇上說話。」

      單嬤嬤早就被太傅囑咐了一番,所以當下心領神會。只待第二天的到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5 PM

第四十八章

      二日,兩座小轎在十餘人擁持下顫巍巍地停在庵門前面。轎子簾子有三層,外面是綠色蔥紗,中間一層是硬紗,裡面是白色蠶絲織就的絲綢,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的豪貴之家。轎子落下,隨侍在左右的侍女一層層掀開轎簾,扶著兩位四十餘歲的貴婦人出了轎。

      早有庵中的高級知客女尼侯在庵外,走到夫人面前,雙手合十,低頭道:「兩位施主,庵中已經準備好敬佛事宜,請隨貧尼來。」兩位夫人說道:「有勞了。」

      這女庵雖然名聲不顯,卻是不小,共五進庭院。進了庵門,越過第一進庭院,第二進就是女庵的佛堂,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兩位夫人也是常來禮佛之人,在女尼端來的盆中淨過手,捻起三根筷子粗細的檀香,在蒲團上跪下,默默禱告,祝願老爺為官順順利利,千萬不要衝撞了惡靈太傅……

      磕了三個頭,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佛香插在香爐上。知客尼見兩位夫人敬佛完畢,走上前來,說道:「主持有請兩位施主共進素齋,請隨我來。」

      此處的素齋很有名氣,因為此處不是山門大開的所在,來往上香的都是貴人中的貴人,所以主持從江南請來了會調製素齋的一位女尼招待貴人,一來二去,各府的誥命夫人,千金貴女都慕名而來,上香後只求能嘗到一桌素齋。

      今兒的素齋甚是精巧,山中的菌類這幾日被春雨充盈得開了傘,味道正是鮮美,以南瓜為盅,搭配北疆深山的猴頭菇,幾十種菌子巧妙搭配,再加上醃製了整整一個冬天的乾菜,調好了香味再上鍋去蒸,那種香味竟是比深海的鮮魚還要搶奪味蕾。

      滿滿一桌子的各色素齋,讓兩位夫人甚是滿意,主持笑著請兩位夫人一會去禪房品茶談論經義,便先告退一步了。

      兩位夫人用好了素齋後,才帶著貼身侍女隨著知客尼繞過二進院,向後面走去,剛進入院落,就看到一個灰衣灰帽的年輕女尼在中年尼姑陪伴下走出庵主的房間,迎面向他們走來。

      待走到近前,禮部侍郎夫人定睛一看「啊」了一聲,連忙拉住身旁福安侯夫人,低聲說道:「侯夫人,你看這女尼多像……」

      侯夫人聽了仔細看了一眼已經走到面前的女尼,這小女尼也有所察覺,大大的明眸微轉,瞥了一眼,然後就快步走了過去。

      侯夫人卻是愣在當地:這……這真的很像皇上啊!

      看那眉眼,尤其是剛才眼光一撇時那種頑皮的神態,如果不是明明知道皇上是個男兒身,她真的要懷疑這女尼就是皇上了。

      這兩位都是朝中老臣的正妻,之前多次出入皇宮,加上賞燈節的時候也曾經入宮陪著當時年幼的皇上製作頭燈,自然是熟記聖上的模樣。

      兩位夫人對望了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底燃起的詭異的火焰。

      事實上,這兩位夫人是太傅精心挑選的,既要是見過皇上的,且得是個嘴上不太有分寸的。

      這兩位夫人的相公雖然官居高位卻是性子綿軟,無力扶持家風,二人皆是長舌婦人裡的翹楚,在整個朝臣夫人圈裡也是有名的。

      當年那尚家庶女與太傅的那段隱秘的私情,也是被這二位夫人一路推敲琢磨挖掘出來的。

      想想看,一個幾乎和當今皇上一模一樣的年輕尼姑出現在皇家庵裡,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隱情,兩位夫人頓時鬥志昂揚,直覺得腸胃內的素齋跟滾了葷油似的在熊熊燃燒。

      兩位夫人當即轉身,追向已經走遠的那個年輕的女尼,留下原地發愣不知怎麼回事的知客尼與主持。

      快追上的時候,中年尼姑突然轉身,攔住了她們,皺著眉說道:「二位施主追著貧尼幹什麼?」

      兩位夫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剛才只想著追上好好看一看,一時間反倒不知怎麼跟人解釋,總不能說:「我就想問問你家鄉何處,貴庚幾何,怎麼長的這麼像皇上」吧?

      這一耽擱,前面那個年輕的小尼姑已經進入轉過大殿,消失不見。中年女尼也轉身快走幾步,消失在前面庭院中。

      且不說兩位夫人,聶清麟頭腦中也是在不停地轉著。庵中主持剛才請她過去,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剛出來就碰上了兩位夫人。她看著眼熟,當是前些日子進過宮陪她扎過宮燈。

      這麼一看,這兩位夫人的出現便絕對不是巧合,聶清麟隱約猜出了太傅的打算,頓覺心裡有些微微的焦灼:太傅大人,還有什麼是您不敢幹的嗎?

      單說兩位夫人入了禪房見了主持,說了幾句後,就迫不及待地打聽起剛才酷似皇帝女尼的情況。主持歎了口氣道:「這也是苦命人。她的身份本是貴不可言,不想還未滿三歲時,就被從欽天監請去的高人斷定身有戾氣,生活在……家中必會給孿生哥哥帶來厄運。需要在庵中誦經敬佛,慢慢化去戾氣,才可回……家中。算定十年就可以化去戾氣,可是十年早已過去,不知是不是家裡家裡生了變故,一直無人接她,只好留在庵中。」

      說著,主持又歎了口氣。

      聽了這麼勁爆的消息,兩位夫人久久互相對視,眼裡的光芒真好似開了鋒芒的吳鉤寶劍,只恨不得劈開老主持的肚腸,再多套些實惠的乾貨出來。

      最後,上好的西山白露居然也顧不得品嚐,也無心在庵中駐留,草草和主持閒聊兩句,推說自己有事,便回到京城。

      不幾日,一條消息就在京城大臣的夫人圈裡流傳開來,說當今陛下還有個孿生妹妹,從小就生活在尤雲後山的女庵中。大臣也都聽到自己夫人所說的消息,大部分付之一笑,視為無稽之談,心道:幸虧當今陛下無甚龍威,若是換成太傅的家事,只怕這些吃飽了撐的貴婦人真得被抓去拔了舌頭。

      接下來幾天,在尤雲後山的女庵一下子香客盈門,每天都有貴夫人上香敬佛。拜佛後也顧不得品嚐素齋,倒是在山門的院子裡來回地踱步,一旦遇上了,雖然是隔得有些遠,又總有個凶尼阻攔,但是各個看完了女尼的眉眼後驚得是香帕掩口,直呼阿彌陀佛。

      當太傅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直接叫來了禮部侍郎錢雲龍錢大人,「聽說前幾日貴夫人上香吃齋飯,卻吃出個皇上的孿生妹妹,不知侍郎是否知道此事?」

      錢雲龍當即額頭就冒了汗,躬身謹聲道:「下官不知此事。都是下官看管不嚴,讓家中長舌婦胡亂說話。臣回去後必定嚴加看管,不許她出府。」

      太傅微微笑了笑,「侍郎誤會了。我並沒有責怪貴夫人的意思。只是皇上不知怎地也聽到了風聲,詫異居然有這等奇事,特意詢問與本侯,便尋你問一下,既然真是尊夫人看到的,倒不是空穴來風了……」

      三日後,皇上的鑾駕地出了城門,直奔天祐寺。隨行的還有些新近的文武朝臣,其中太傅新近提拔的官員皆在其中,而聶清遠亦在其列。這卻是皇上特意傳旨他們陪聖駕以示恩寵。

      鑾駕上披著微厚的細紗以擋烈日和風沙,遠遠地只能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上面。

      待到進了山門,百官在大殿外靜候,看著太傅陪著皇上進香,只能看見小皇帝的後背衝著門外在向佛祖禱告。

      拜過佛祖後,太傅便親陪著皇上繞到後殿們直接去了後山。

      這一去便是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多時阮公公一路小跑地傳太醫,說是皇上情緒不穩,一時喜極而泣有些傷了心脈……

      這下子,原來只當自家婦人們在嚼舌的官員們面面相覷,這才有些相信果真是有明珠遺落在山廟之內。

      只是這出皇家骨肉分離的折子戲,同這兩天太傅轟轟烈烈地清掃異己相比,真是太微不足道了,朝臣們如今是人人自危,天天半夜瞪著眼聽著自家的門房是否傳來異樣的聲響,而那長街裡的馬蹄子聲和官兵的嘈雜聲是去了哪個倒霉的府上,晚上缺覺,白日裡都有些打蔫,立在山廟前,哈欠連天。

      就算是皇上真是離奇地找到了個本已經殯了多年的孿生妹妹,百官們也沒有那個閒情逸致研究這後宮先皇兒女的生死之謎。

      不過皇上的確是有些傷了心脈,需要韋神醫好好瞧一瞧。

      在山中靜養了幾日,雖然白日裡總是單嬤嬤牽引著出來溜上幾圈,將遇到的貴婦人們驚嚇得口吞雞蛋,但餘下的時間還算悠閒。

      免了太傅大人晨昏定省的騷擾,每日使用著庵裡精緻的素齋,倒是比宮中油膩的珍饈要來得美味。

      她食得甚是得趣,卻不想一想太傅大人一連五日不見這心尖尖上的寶貝,茹素得簡直都要出火了。

      等甩開群臣進了尼姑庵後,魯豫達率領侍衛把守院門門後,太傅大人邁開長腿便進了淨房。

      抬眼一看,五日不見的小人兒正穿著一身的灰布長袍,滿頭秀髮只編了一條粗粗的辮子斜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白嫩的耳朵,顯得那雙大眼愈加靈動,渾身沒有一絲裝飾,卻真似剛剝了殼的蚌肉,自然鮮嫩的很……

      聶清麟本來是半躺在榻上看著閒書,卻不曾想那太傅突然闖了進來,她嚇了一跳,本想起來說話,卻不曾想那太傅兩隻風眼微瞇,仙人一般的美男子卻像只餓極了的狼一般,轉身將門栓插上,一言不發便朝著自己撲了過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6 PM

第四十九章

      尤雲山的山廟向來清淨,遠隔人間煙火。

      午時的報辰的鐘聲響過,便又會恢復了幽靜,甚至能聽到窗外林中鳥兒「啾啾」的婉轉,可以想見它們在茂林裡自由地跳躍擺羽的無限快樂。

      可是此時的聶清麟卻堪堪無助地被匹餓狼困在了身下,本來很結實耐穿的灰布僧袍到了太傅的手裡便成了爛掉的抹布,撕拉著被剝離了自己的身體。

      這幾日天兒漸熱了,僧袍裡穿的是單嬤嬤從宮裡帶來的肚兜,布料輕薄,只把那粉團線條兜轉的甚是迷人,

      太傅只一低頭便嗅到了來自身下小人兒的帶著甜味的體香,只覺得長久以後積攢的慾念又在這五日的分離中又發酵蒸騰了數倍,即將可以將這心尖寶貝以女兒之身迎回到宮中,禁錮在自己為她精心打造的金屋之內盡情肆意地疼愛……

      這樣的念頭便是絕佳的催情迷藥,只把太傅刺激得渾身血液都在汩汩地奔騰,卻是找不到個可惜宣洩的出口,奔湧到一處,便是不管不顧地要徹底佔了這渴求許久的鮮嫩蚌肉。

      「太……太傅,請太傅憐惜,朕還葵水未至……」聶清麟覺得太傅此時與之前的褻玩嬉戲截然不同,一舉一動都帶著勢在必得的氣勢。連忙微微顫著音兒向壓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求著情。

      太傅早就將手往下探去,嘴裡凶狠地親吻著小人的嬌唇,喘著粗氣不容置疑地說到:「聖上安下心來,臣不會硬闖,雖然陛下葵水未至,但是卻是情潮已湧,臣的手指已經感覺到了香澤淋漓,請陛下將*分開些,待臣調弄得陛下得了趣,再助聖上開解了人事……」

      山門裡的屋室牆體單薄,魯豫達等人甚是識趣,都守在了院外,但是還是隱約能聽到些喘息的嬌吟,單嬤嬤連忙又命令侍衛們退出了老遠。

      可是也不知那太傅倒是施了甚麼手段,守在門口的單嬤嬤聽到那嬌滴滴的聲音是越來越大,到了最後便是沒了聲兒。

      不大一會,便將太傅只穿著單薄的內衫,一副欲壑難平的鐵青臉色半開房門,啞著聲音說:「快宣韋神醫過來……」

      單嬤嬤心裡一驚,也不知這太傅是不是憋悶得太久,將那屋裡的嬌花摧殘成了什麼可憐模樣,居然還要在魚水正歡時宣叫太醫?

      其實太傅才是最鬱結的,他將床上已經昏迷的小人壟好衣衫,用被子包裹好準備移往另一間屋子。

      再看那榻上的粗布床單居然是濕漉漉,水淋淋的一片。

      方纔的情景實在是讓人沒有防備,太傅原以為是自己的手段讓龍珠消受不得,先道是失禁了,可是聞著略帶甜香的味道又是不像……

      這個小混蛋暈得倒是太會拿捏火候了,眼見著他一路的慇勤服侍,自己暢快完了,還未待他「入巷」便猶自昏迷了過去。驚得他連忙收回了輕薄的手指,輕輕拍著小人的臉,卻是怎麼都叫不醒,只能憋著三千里的春江,頂著滿腹的慾念讓單嬤嬤宣太醫。

      等到韋神醫進了禪房時,屋中焚著檀香,沉香繚繞,佳人又是阻隔在重重帷幔之後,他診了脈,心道:奇怪,此時暑意未至,怎的這貴人倒是失水過多的症狀?

      待到詢問症狀,太傅一副攝人心魄的奪魂目光直瞪著他,嘴跟蚌殼似的又是一字也不肯吐出。

      神醫覺得這差事是越來越難辦了,扁鵲的「望聞問切」到了太傅這兒便只剩下個「切」,就算是華佗扁鵲在世也是要撓頭咂舌的啊!

      最後只能是囑咐無甚「大礙:只需多多飲水即可。」

      太傅很不滿意,但礙著自己房中秘事連連受挫,實在是抹不開臉道出這內裡的緣由。

      不過幸好過了一炷香,那龍珠倒是悠悠醒轉了過來,有些發蔫,被太傅攬在懷裡喝了滿滿一碗的茶後,便擁著薄被成雙成對地掉起了眼淚,只是這哭得也不同於一般的小女子,也不出聲不抽搐,便是靜靜地任憑晶亮的淚珠從細嫩的臉頰上不停地劃過。

      太傅原是有些笨拙地細語去哄,卻看那嬌娃臉上的水漬越來越多,又是心疼又是有些無措,最後到底是惱了,低喝道:「夠了!是嫌著今天的水兒流得不夠多嗎!」

      這一聲算是徹底點燃了聶清麟的羞恥之心,再沒心沒肺的,也是算是個青蔥的花季少女,這麼的在男人的撩撥下,陡然洩開,簡直將那半張床都浸濕了……這般的情況就算是艷史俗本,宮廷秘畫裡也未曾見過啊!只恨不得躲在被子裡,只當看不見那害得自己丟了醜的可惡男子。

      此時正是羞憤難當的關卡,自己尚未開解完畢,偏偏又被這太傅一語點破,可真是有些沒臉兒了,當下也是被逼急了的貓兒,只微張檀口,居然咬向了太傅的大掌。

      看那小果兒一副「窮凶極惡」模樣,雖然大掌微痛,但是太傅卻是心裡一鬆,覺得他的小果兒不論是羞是鬧都是透著伶俐可愛,便忍著讓她啃咬了一會,再將她抱入懷裡,輕捏著臉頰道:「乖乖的,且鬆了口,本侯是拿慣了刀劍的手有些薄繭,咬久了別磨壞了牙……」

      太傅心知這平日雲淡風輕的小人兒此時惱的是哪一樣,便又安慰:「聖上莫要覺得抹不開臉兒,這香澤豐盈原是好事,聖上以前未經這閨中之愛,想來是敏感了些,以後回宮多多調弄便好了……」

      「……」

      聶清麟倒是漸止了眼淚,將那小女子的羞恥心慢慢收了收,心裡冷道:看太傅大人的架勢是要讓三歲便殯了的果兒公主重歸陽間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這太傅是要迫不及待地坐上那龍椅之位?這下自己倒是沒了出宮的借口,難道還真要成為這後宮之內的妃嬪,過起母妃那般的日子,仰仗著太傅舍下的些許憐愛度過餘生?

      那日,等待許久的群臣眼見著太傅陪著坐在鑾駕裡的皇上回轉回了京城。上鑾駕的時候,那一直低頭用巾帕捂臉的皇帝似乎悲慟得過度,腳下一個趔趄,小聲嘀咕了一聲:「哎呦……」幸好阮公公及時扶住。

      這一聲,讓本來跪在鑾駕一側的葛清遠微微一震,待他微微抬起頭時,皇帝已經進了鑾駕,被重重幔簾遮住了身影……

      三日後,聖旨傳下:聖上的胞妹至孝,克令內柔,自幼隱姓出家帶髮修行為皇兄祈福,聖上感念公主的摯誠,特命公主還俗,迎回宮中。

      太傅心思縝密,同時還晉封了一批在京王爺的郡主及世子,以示宗室同慶。這些郡主裡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異姓的王爺,有許多都是衛冷侯的直系老部下。

      京城的權貴子弟一夕間,便也換了一批新鮮的。

      冊封大典在即,等候冊封的郡主世子們各分了兩個偏殿,等待聽宣。

      在這批新出爐的郡主裡,最出挑的要數雍和王林堂之的女兒林妙聲了。

      林堂之先祖是開國的元勳,在先皇時便是世襲一等候爺,慧眼識英才,當時便一眼看中了狀元高中的衛冷侯,若不是有些猶豫自己的女兒當時年幼,又被衛冷遙婉言謝絕,拿衛侯便是老王爺的乘龍快婿了。

      想起來就讓老王爺一陣扼腕,當時若是堅持先定下親事,真是成就了女兒的美事一樁。不過後來衛冷侯被先帝厭棄,派駐邊疆時,也是林堂之在朝中多作斡旋,才讓這衛侯有了東山再起的一天。所以衛侯一向將雍和王視作恩師一般。

      這個林堂之不止慧眼識才,還是個懂時務的,深知福過便是禍,早早謝絕的衛侯的加官進爵,攜了自己寵愛的一房妾室,遠離飄忽不定的朝堂,過起了閒雲野鶴的生活。

      這個林妙聲芳齡十六,正房嫡出,生得嬌美,父親又是衛侯的恩師,身為千金貴女,自然是前來求親之人絡繹不絕。但是那林妙音十四歲時,在自家府上見了那衛侯一面,便是暗許了芳心,立志非君不嫁,生生回絕了京城裡的眾多才俊。

      雍和王妃出身不俗,生性高傲,要臉面了一輩子,卻不曾想自己的夫君卻是人到中年狠狠地下了自己的臉面,攜著個貌美年輕的愛妾便拋家捨業的去遊玩了。

      若是依著以前,只憑著自己的娘家是先皇的嫡親叔父的名頭,便要一狀告到皇帝那,治林堂之一個寵妾滅妻之罪。奈何現在朝堂變天,衛太傅才是那隱形的君王,聶家皇姓式微,便只能忍氣吞聲,每天獨守空燈。

      只是自己下了臉面,便要在女兒身上找回。那衛冷侯原本是看妙兒年幼,不肯應允,但是後來由於女兒的一再堅持,雍和王爺又是跟衛侯提了幾次,她坐在一旁細細去看,太傅那神色那也不是全然拒絕,只是怕連累了恩師,大有天下維穩,他登基便會迎恩師之愛女入宮的意思。

      現下,雖然自己的夫君不顧夫妻恩情,離家而去,但是王府的臉面還要她獨力撐起,只待自己的女兒入主了中宮,老王妃盡失的面子便都盡數找回了。

      所以這次女兒進宮受封,老王妃尤為重視,從頭到腳,一應都是最最精緻的打扮,看著自己的女兒,倒是真的傾國傾城之貌,只盼著太傅在朝堂上見到女兒這脫了孩童稚氣的才貌時,想起與恩師的約定,早早把女兒迎入府中做了正妻,便是那後宮之主,母儀天下。

      這次受封的郡主晚輩,老王妃大都是在各個府宅裡見過的,不是當母親的偏頗,真是沒一個比自己的女兒要出色的。至於那個流落到廟庵裡的公主雖是沒見過,只聽說跟皇帝那瘦瘦弱弱的一個模樣,想來雖然長得不差,到底是在庵裡長大的,做派行事必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又是不及自己這自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兒。而且一個將廢之帝的妹妹,注定就是個進宮便寂寂無聞的冷清公主,跟自己嬌養的女兒哪能同日而語?

      老王妃覺得今日女兒驚艷朝堂,迷了那太傅的心,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這是吉辰已到,小太監傳世子郡主們進殿受封。

      朝臣與一干世子郡主錦衣華服分立兩旁,等待皇上及太傅進殿。

      待到皇帝坐在了厚重的簾後,太傅大人也一身華貴的正服端坐在了蛟龍椅。林妙聲微微抬頭,癡迷地看著那坐在蛟龍椅上英挺俊美的男子,只覺得一顆芳心都是微微發顫,一時間便看得有些發癡了。只是那太傅僅是淡淡掃了這些個世子郡主一眼,便慢慢地將目光調轉到了宮門之外。

      就在這時,阮公公見太傅示意,便高聲宣到:「宣——大魏帝姬永安公主進殿!」

      伴著這一聲,一架小攆出現,慢慢地向正殿走來。

      在皇城只內,正殿之前,除了皇上和太傅,還沒有哪一個有這個資格乘坐攆轎。卻不曾想,一個無足輕重,離宮多年的公主居然坐著攆轎一路暢通地來帶了正殿外,才停了下來。

      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被身旁的宮女攙扶慢慢地走下了攆轎。

      眾位朝臣也是才看到這據說跟皇上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公主,定睛一看,一個個居然都是有些看得愣住了。

      只見這位帝姬永安公主,身著一身華貴的拖地禮裙,也不知道是用什麼稀罕的絲線織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隨著公主的微微走動,那衣服不斷地變換七彩的顏色。

      這位公主長得果然與皇帝很像,但是卻多了女子特有的嬌媚風韻,一頭烏黑的濃髮只簡單梳成了最最淡雅的宮鬢,在頭頂挽成別緻的一綰青絲,再配上了孔雀翎的七彩扶搖釵,一抹水滴樣的搖墜在耳旁微微打晃。

      這個公主生得可真是美貌,最難得的是眼角眉梢的氣韻,在這威嚴的朝堂之上,莫說那些個林立的金盔金甲的侍衛,就是這些個朝臣世子們齊刷刷地望過來,也得是讓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微微打顫,走路不穩。

      可是這位養在深山裡的公主許是天生龍種的緣故,居然小小年紀不卑不亢,明眸輕斂,腰身挺直,穩穩地便一路走來,倒像是徜徉在淺草春花的明媚小徑之上,安閒自在得很,待到來到了殿前,才慢慢地跪在小太監拿來的柔軟團墊上,向皇上叩禮,慢慢說道:「臣妾見過吾皇萬萬歲,太傅千千歲……」

      眾人看得發癡,太傅的心裡卻是一皺眉頭,心道:明明吩咐單嬤嬤將這龍珠打扮的艷麗招搖些,免得群臣太過在意她的面容。

      卻不曾想,就算身著七彩龍雀的細羽編織而成的綵衣,還是遮不住那張小臉的清麗脫俗,看到下面的一些世子癡癡地望著這永安公主的情形,太傅不禁有些懊惱,是不是自己施力太大了。原本是想著光明正大地讓龍珠亮相在群臣之前,免了以後群臣私下的猜忌。卻沒想到只單單露了一面,便顯出了這小人兒招蜂引蝶的本事。

      倒真是個藏在深閨不能露出的!太傅目光陰鬱地想著。

      待到公主起身領封,慢慢地坐到了一旁御賜的軟椅上時。林妙聲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恐慌,自己這一身的行頭是母妃早早就準備出來的,單拎出一件都是精緻的珍品。她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是今日艷壓全芳的郡主。

      可是待到這個廟庵裡出來的公主一出現,彷彿整個朝堂都成她的點綴,那種氣定神閒的貴氣,倒是彷彿天生的一般,就連那看人總是淡淡的太傅,似乎都被那個公主吸引了過去……該不會……不可能!想到母妃說過太傅遲早登上帝位,林妙聲又漸漸定下了心神,那太傅遲早要取代皇上,這皇上便是被賜死的命運,就算太傅再喜好美色,怎麼可能會納一個與皇上相貌一樣的女子為妃?

      這個公主還真不如一直躲在庵中呢!如今回了宮,就算倖免於難,逃過一死,左右不過是被男人玩弄便丟棄的命運!想到這,端柔郡主林妙聲的心漸漸定了下來,再望向那個氣質高雅的美人便是微微輕蔑的同情之色。

      與此同時立在一旁的葛清遠也是心緒澎湃。

      他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公主,眼底除了驚艷之外,更是深深的疑慮。在龍舟上,他是聽過皇帝說話的,那種獨特的嗓音至今還時不時地縈繞在耳旁。

      可是那日在山廟前,皇帝的那一聲「哎呦」沒有半絲當日龍舟上的天籟之音,反而是這個明艷的公主,那嬌滴滴的聲音像串細碎的小鈴直鑽入耳中,聽得人的心裡一緊。

      想到著,葛清遠將目光微微調轉向了金鑾殿上那片幕簾……那裡坐的究竟又是誰?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7 PM

第五十章

      典禮過後的宮宴甚是熱鬧。

      大魏的風氣照比前朝要開放得多,雖然是遵從漢禮但是在宮廷之中男女大防的禮節要化簡了不少。未有婚配的世子郡主們像這樣同處一殿宴飲的機會難得,但也不是沒有。因為身旁都有小廝或者貼身的侍女伺候,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小桌,男女分隔在殿的兩旁。

      世子們可以借此機會與朝中大臣結識,順便再偷瞟對面哪家適齡的郡主膚白貌美,儀態端莊。這樣的時候不多看幾眼,到時就只能憑藉著不太靠譜的畫像選擇心儀的妻子了。

      不過今年似乎世子們心有靈犀,目光幾乎都往大殿的上方飄去。

      可惜他們想看的那位佳人卻入了殿上的幔簾,與太傅一起陪著皇上進膳去了。心裡又是一陣的感慨,可惜是位落難的,只怕是沒有哪個世家子弟敢豁出膽子去娶皇上的親妹了。

      聶清麟被阮公公引著入了珠簾後,自然抬頭去看那龍椅上坐得是誰。

      只是這麼一看,倒是一愣:也不知太傅大人是從哪裡找來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光景,小臉尖下巴,尤其是那雙眼睛,乍一看倒是與她又七分相似。

      那龍椅上的少牛看見了聶清麟也是慢慢睜大了眼,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瞟見太傅鳳眼微瞇,立時嚇得像是見了惡虎的綿羊一般,將脖子縮在龍袍裡低頭不再動彈。

      聶清麟只覺得眼皮微酸,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這等衣領裡縮脖子的招式,倒是跟她有十成十地相像了。

      太傅也不離理假皇帝,只是對她低低地說:「公主也是累了,讓微臣帶您休息去吧。」

      說完朝著阮公公點了點頭,示意他宣佈皇上累了要回宮休息,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也隨著太傅一同離開大殿。

      太傅大人今天的心緒總體是不錯,若不是顧忌著這公主是剛剛入宮,還要做一做樣子,像這樣在明媚的春光下若是可以牽著佳人的手在後宮徜徉真是不錯。

      走到了一處宮門,太傅停下了腳步,俊臉上露出微笑問:「不知此處宮苑永安公主是否滿意?」

      聶清麟定睛一看:鳳雛宮……這裡竟是先皇最寵愛的公主,她的四皇姐——樂瑤公主以前的寢宮。這裡離宮中的後門不遠,當年樂瑤公主小小年紀卻有父皇的風采,廣納面首,就連與父皇據說都有些不清楚,否則何以十八歲的芳齡尚未許配駙馬?

      只是這等皇家醜事還真是不好傳揚開來,光是宮外的人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是她的情人,所以特意求來此處宮苑,夜裡出入宮中倒是很方便。宮變時,公主正好出宮「采草」,倒是逃過一場劫難,之後便是下落不明。

      太傅選擇這裡,當然不是要龍珠學那皇姐的荒唐,更多是為了自己考量,這樣就算再晚,他也可以方便地進出宮門私會心尖可人兒。

      不過這寢宮顯然最近修繕了一番,就連宮牆頂的琉璃瓦也是新燒製出來的,在陽光下炫著耀眼的亮光。走進去便發現這裡的庭院居然比寢宮的還要大,就算是天子也是有體制規格的限制,太過奢華顯然會落世人的口實。可是這處公主所在的宮苑,倒是撒了歡兒的極盡奢靡。

      踏著玉石台階進了屋內,只見便看到屋內的佈局,正房、書房、客廳,還有寢室一應俱全,尤其是那書房裡擺滿了書本,可一看裡面的陳設風格倒是充滿了陽剛,顯然是替太傅準備的,而書房之內還擺著一張小憩所用的玉床,

      這玉床通體碧綠出水兒,就算是見識過些好玉的聶清麟看的也有些發愣,居然能有這樣出色的好玉,材質又是這麼一大塊,雕工精細,摸起來溫潤,可真是價值連城呢!

      再放眼去看屋裡的其他擺設也是無一不精緻,還真是個藏嬌的金屋子。

      「怎麼樣?公主喜歡嗎?」聶清麟眼眸微微一暗,也不理那太傅,自從在庵中那出荒唐的之後,真是連望向太傅都覺得有些吃力。

      聶清麟清楚,如今跟這位大魏頂尖兒的太傅,偶爾發下小脾氣,鬧一鬧小彆扭他老人家還是不太會計較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費,逼著自己強顏歡笑?

      太傅自然也知道這小人兒鬧的是哪樣的彆扭,那日他下山之後,也是自覺做得有些過分,又隱隱擔心小人兒的身子略有不妥。回府後,尋了個宮中負責教養經驗豐富的嬤嬤問了問,才知那日的淋漓是體質特殊的女子情動到極致才會有的,只是這樣體質的女子少之又少,只第一次還未入巷便是如此可真堪是罕見了。

      如今再看這龍珠子滿臉惱意的樣子,太傅只覺得這發惱的模樣也是可愛得讓人看個不夠。他一向冷慣了的臉便是不由自主地春暖花開,上去抱住了這嬌滴滴的可人兒低頭照著柔嫩的臉蛋重重地吻了一下,低語到:「臣手上的香澤早就干了,公主怎麼還在氣著,莫不是嫌棄臣這幾日冷落了公主?倒是要多宿在這宮中幾宿,服侍公主妥帖才好。」

      聶清麟的小臉頓時緋紅,小聲說:「太傅這般潑皮,怪不得人都道匈奴蠻兵見了太傅便要嚇得尿褲子,原是太傅的手指精妙……」

      太傅一瞪鳳眼,這小混蛋是編排他去搔癢匈奴漢子的臭褲襠不成?當下一把抱起這牙尖嘴利的,就要按在玉床上讓她好好領略定國侯的手指之妙,可是看小兒困窘得又要哭了,倒是略收了收,又是摟住親個不停,又從懷裡掏出幾頁信箋,卻是太傅昨兒夜裡閒來無事,一時興起仿著她先前的「罪己詔」寫下的,

      在紙上,太傅檢討了自己「不能勇力而盡出,效仿治水之鯀,於滔天洪水來襲時以硬杵而堵之,陷佳人於枕榻洪澇之中……」若說聶清麟的那篇是荒唐的小兒稚言,太傅大人這篇就是三個字——不要臉!

      聶清麟覺得自己再也沒法雲淡風輕,氣得正要跳下床去,卻是被太傅一把抱住,那臉上的調笑之意倒是淡了,劍眉鳳眼裡都是異常專注的認真:「如今陛下以女兒身入宮,便應該知臣的心思,但現下局勢未穩,到了情非得已時,只怕殿下還要以男裝出現在眾人之前,但本侯的果兒以後可以放心地著女裝遊走於宮中了。」

      那一句「果兒」讓聶清麟微微一顫,她記事早,隱約是記得這個小名兒的,只是十三年前的那一夜,同胞的哥哥嚥氣後,便再無人叫這個名字。如今要在殘磚廢瓦裡的,偏被太傅冷不防抽拽了出來,撞擊著記憶裡的那根弦,倒是心臟都停了那麼一下。

      「帝姬永安的封號是微臣給陛下親起的,願陛下一生永安,今日迎進宮門的永安公主,是為了臣而重生的,便從頭到腳都是我衛冷侯的,也請陛下收起旁的心思一心一意地來對待微臣,才能永世安康!」

      些微的悸動,就這麼的被打得煙消雲散,聶清麟微微抬眼,看向那英俊得如同仙人的男子,語調溫軟平淡地:「朕明白,自當以太傅為天,只求太傅憐愛些,朕的身子弱,實在是吃不消……」

      太傅笑了,大掌撫向了龍珠,深深地吻住了她嫣紅的嘴唇……

      衛太傅識人了得,物盡其用,聶清麟原以為自己如今恢復了女兒身,該是比以前端坐在朝堂上清閒了許多,誰知竟是要身兼二職,時不時還要客串一下寶座上的皇帝。

      當初太傅命人修繕鳳雛宮時,無意中居然發現了鳳雛宮直通皇上寢宮的密道。這密道的作用倒是印證了那樂瑤公主與先皇的那段醜聞,太傅並沒有命人封堵上,倒是省了龍珠子在兩宮之間遊走的麻煩。

      如今南疆未定,宮中實在不宜生變,倒是還要叫皇上「在位」些時日,平時只需交那個假皇帝坐在幔簾後即可,若是非要出現在人前時,還是要聶清麟親自上陣。

      比如這春季的閱兵操練大典便是非出面不可的了。

      因為要在閱檯子之上,拉上簾子倒是叫人生疑,又有隨侍的官員,不好擋臉。

      聶清麟便回了寢宮,換上了久違的龍袍。

      著裝完畢等著鑾駕的時候,她倒是打量了一下這空蕩了幾日的寢宮。

      偌大的寢宮雖然物品擺設沒變,但是一下子好像又清冷的許多。

      那個喬裝皇子的男孩也不知是關在了何處。

      登上了教場,登上高台,下面的大軍已經排列整齊開始演陣。衛侯的體內到底流淌的是尚武的血液,早已經有些躍躍欲試地換上來盔甲帶著令旗,來到了陣前。

      聶清麟端坐在高位上,旒冕長長的珠簾遮擋住了她的臉,也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將太傅親自演兵,她站在高台前看了一會了,將那太傅騎在高大的馬背之上,指揮著千軍萬馬,就好似蛟龍潛入了浩瀚的大海,整個人的氣勢陡然又是一變,真好似那蘭陵王附體,變成個俊美的嗜殺戰神。

      沙場上在烈日之下塵土飛揚,空氣裡都是男兒的血汗味道。

      太傅伸出長臂,令旗揮過,只見一排大將出列,方塊形的隊伍立刻前方突起,形成魚鱗狀作出進攻的架勢;令旗再一揮動,隊形又是一變,成為雁行之陣,手持長柄割馬鐮刀的士兵在盾牌的掩護下,在地面翻滾前行,切掉了前方竹竿製成的一排馬腿……

      短短一刻,陣型已經是千變萬化,讓人目不暇接。

      在場的大多是文官,哪裡領略過這樣雄氣勃發的場景?各個看得都是一陣心潮澎湃,彷彿自己也是投筆從戎,生出了佩掛吳鉤封侯拜將的萬丈豪情。

      待太傅路過閱台時,不經意間抬起頭朝著高台上的皇帝微微一笑,一對鳳眼裡閃著別樣的光芒。

      聶清麟輕搖著手裡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擋住了紛飛的柳絮和一旁諸臣的視線,衝著太傅也是淡淡一笑。

      諸位群臣也在兩側興致勃勃地眺望沙場並小聲議論著,當沙場上的熱血兒郎們大聲嘶吼時,那聲音可真是響徹雲霄,金刀出鞘的鋒芒晃得人都睜不開眼。

      只有葛清遠一直在小皇帝的身後靜立,待到看完了精彩的,她轉身走過葛清遠身旁時,聶清麟手裡的一把折扇不經意掉在了地上。葛清遠正好站在身後,立刻搶前兩步,撿起了扇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阮公公,再呈交給皇上。

      聶清麟看了看四周無人留意,低聲笑道:「葛大人最近安好?河道修繕完了?」

      葛清遠聽著那沙啞而又綿軟的聲音道:「臣如今在戶部,幫助太傅籌備糧草。」

      聶清麟點了點頭,想起前幾日在書房時,倒是收穫頗豐,太傅的藏書很多,閒來無事看一看,倒是增長了不少南疆北海的見識,

      前個兒,她坐在內室還聽到了太傅訓斥戶部的事情,便不再搭理葛清遠,邊走邊說道:「朕前幾日郊祭,倒是對種糧頗有心得,只是這一年兩種倒是少了些啊!哎,阮公公,有沒有一年三種、四種的糧食?」

      阮公公笑道:「哎呦,回皇上,奴才可是沒聽說過大魏朝有這等寶貝農物……」

      說著,他便扶著小皇上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獨獨留下葛清林在一股子微微的甜香裡若有所思……

      南疆的新王野心頗大,民風彪悍,正在一天天的成為魏朝心腹大患,而且最近南疆吞併了周圍的幾個小國,國力漸勝,太傅心知:拖得越久南疆準備得就越充分,解決起來就吃力。偏偏現在魏朝內憂外患,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南疆壯大,

      既然短時間內無法發兵剿滅,那就從南疆內部想辦法。

      南疆公主乞珂就是這關鍵的一步。乞珂素有野心,自己送她回南疆,又打著大魏使者的名號,她必然聯絡各個部落,增加自己力量。

      自己再暗中多提供錢財物力的支持,讓她可以和南疆王分庭抗禮。自己這邊休養生息,彌補下連年天災*的虧空。

      乞珂公主倒真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藉著自己的哥哥大舉興兵討伐之際,巧妙地抓住了周邊小國的國王人心惶惶的心理,成功地聯眾了數家,共同抵抗南疆王。

      只是收買人心扶植傀儡軍隊也是要用錢的,一來二去這充盈了沒幾天的國庫又要告急。不但拿不出節餘,就連駐守在南疆邊陲重兵的糧草也是供應不上了。

      這幾日戶部便被太傅罵得臭了頭,看得工部同僚是眼含熱淚,只覺得在自己頭頂壓了足有一年的烏雲終於肯移駕到了戶部的頭上,每天上朝時,可以心情愉快地從被窩裡爬出來真是太幸福了。

      不過看向葛清遠時,便帶著些許的同情。也是個倒霉的,剛剛出了些政績,偏又在國庫空盈的時候進了戶部。

      可是那葛清遠可真是個能頂的,被太傅勒令十天內調集十萬擔糧草居然是面不改色。

      軍演後的第二日便單獨來書房面見衛冷侯。

      太傅抬眼望了望這個年輕人,嘴裡問道:「葛大人可是籌到了糧草?」

      葛清遠低頭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農耕,若是強行徵集十萬擔的糧草,很有可能將正待種植的春種也讓一併收了上來,若是這樣惡果立現,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這點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們戶部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沒留下去足夠的軍糧,到了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再來跟本侯稟報沒了糧食,你們是要把南疆邊陲的將士們活活餓死,好讓南疆王長驅直入?」

      其實這本不該葛侍郎什麼事,說起來是前任戶部尚書幹的好事,衛太傅倡導開源節流那會兒,戶部的尚書準備立時做出些政績給太傅瞧一瞧,居然剋扣了修建糧倉的銀兩。

      下面的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將本該墊底的青方磚換成了便宜的,爐渣燒製的輕磚。那磚縫隙甚大,能透過水汽。加上冬日的幾場大雪,到了開春時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開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倉庫的小吏開了倉門時,一股子霉味便是撲鼻而來,整整一里的糧倉無一倖免,都是發黑長了毛的米糧。

      這麼大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太傅聞聽震怒,戶部尚書全家發配邊陲,種一輩子糧草去了。可是這惹下的大禍,終是有人要揩拭的,而這個擦屁股的,便是戶部新出爐的小侍郎——葛清遠。

      葛清遠也深知雖然前情與他無關,但此時推卸責任無甚用處,便將自己手裡的地圖呈給了一旁的阮公公,讓他遞給太傅。

      太傅打開一看,原來是南疆與大魏接壤的地圖,而且上面還標了一些數字。

      「請太傅過眼,這是各地麥子成熟季節的分佈圖。南疆與我朝被橫嶺一路分隔,雖然只有一山之隔,卻是水土氣候迥異。大魏的麥子水稻最多是一年兩季,春夏兩收。甚至靠北還有一年一季的。可是橫嶺以南的水稻卻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糧草比我朝充盈了許多……」

      太傅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副地圖,突然冷笑了出來:「好你個葛清遠,原本該是你戶部解決的事情,倒是推給了兵部,你們反而落得個清閒!」

      葛清遠立刻施禮道:「下官不敢,但是為今之計便是盡快解決糧草問題,太傅心懷蒼生,不忍心撼動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糧倉,解決眼下的困頓。」

      太傅微垂鳳眼,看著地圖上重點標示的地區,這裡是南疆的魚米之鄉,再過不到半個月,便是春收的季節,到時整個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動下地收割,就連南疆軍隊裡的士兵也要返鄉農忙……如果這時閃電偷襲,倒是可以劫他個溝滿壕平,糧草的問題立刻解決,也能滅一滅南疆王的囂張氣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義出兵,倒是得喬裝一番,好好謀劃才能讓南疆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年紀不大,但是考慮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這晚生後輩在官場裡難免要吃些虧,就像他衛冷侯當年初涉官場也是吃了不少的悶虧,攬上些沒人愛做的苦差事。

      難得的是這個葛清遠是個腳踏實地的,也沒有年輕人好高騖遠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認真地謀劃分內之事,而且頗能舉一反三,另闢蹊徑……倒是個可造之材……

      想到這,太傅揮了揮手手:「葛大人且回去吧。」

      葛清遠知道戶部的麻煩算是解決了。當他跟隨小太監準備離宮時,看見帝姬永安公主正坐在攆轎裡朝書房走來。

      坐在攆轎之上的玉人,身著一襲白衣勝雪,只裙角那繡著一朵蔓延伸展開來淡粉色的牡丹,擴散的枝蔓向細細的腰身伸展。滿頭的青絲挽起墜於腦後,頭上髮簪輕搖,光潔的額上貼著粉色花瓣散開的花鈿,襯得眉眼愈加嫵媚。輕搭在攆轎扶手上的玉手套著羊脂玉的鐲子,手裡握著一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輕輕敲擊著扶手。

      葛清遠連忙側身恭候在一旁,低頭行禮讓公主的攆轎通過,當攆轎行過,裙擺飛揚,那朵繡上的牡丹便如同慢慢綻開一般,只聞到一陣醉人的甜香在鼻翼旁輕巧的拂過……

      當攆轎行過,葛清遠慢慢地抬起了頭,黝黑深邃的眼裡直直地望著那攆轎上小巧的身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8:59 PM

第五十一章

      身為公主,交際事務居然比身為皇帝還忙!這是聶清麟始料未及的。

      最近大魏尚佛之風日盛。別看當初救助災民時,太傅大人連嚇帶威脅。才算是搜刮了些京城裡富戶的賑災之款。

      到了修建寺廟時,不用人嚇,達官顯貴們便是個個爭先恐後地捐獻大筆的香火錢,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落在了人後,被天上的佛祖輕看,減輕了自己一生的富貴。所以京城裡新建的寒香寺真是氣派,入了巍峨的一列山門,便能看見馱著石碑的巨龜,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著捐助寺廟修建施主的名姓,居然有十尊之多。正殿的巍峨雄偉自不必說,寺後的藏經閣也是高聳入雲霄。

      寺廟開山門迎客的那天,也是大魏善男信女的放生之日。

      京城裡一干富豪女眷準備在那一日去寒山寺放生。這主持放生事宜的便是雍和王妃。她常年禮佛,與寒山寺的主持也是相熟的,便廣發善帖,邀約權貴女眷在放生日去寒山寺舉行佛會。

      主持特意為了這些女眷開放靠近放生池的法堂,不讓其他香客驚擾了這些貴人。

      王妃是個場面上考慮周祥的。將各王府的王妃、群主,三品以上的禮佛的夫人、千金嫡女邀約一遍後,待到宮裡的便是有些猶豫了。若是先帝在時,這樣的場合,哪個公主能夠落下?

      可是如今宮門裡清冷,先皇一共六個女兒,如今是被關的被關,和親的和親,失蹤的失蹤,偌大的皇宮,只剩下一個剛剛從廟庵裡回來的皇帝的胞妹還算上得了檯面了。

      是否邀請這樣一位失勢的公主,雍和王妃也是琢磨了許久,最後她決定還是要給這位公主發一份善帖。

      一則,這位公主與佛門緣分不淺,佛會於情於理都該有她的份兒,若是不發善帖,輕視皇上胞妹之意就太過了,難免會被那些忠心先皇的老臣嚼舌根。

      二來,她也想看看這個惹得女兒受封典禮歸來後便一臉不快的公主是何等品貌。自從雍和王爺被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蠱惑後,一向清高的王妃也算是深切懂得了防患於未然的道理,若那公主真是像女兒說的那般貌美,還真說不定成為女兒穩坐六宮之首的隱患,若是如此,及早下手才是正道。

      那邀請永安公主的善帖進了宮門便一路送到了太傅的書桌前。太傅瞧了瞧這帖子,本想將它甩在一旁,只當沒見到,可轉念一想,自己要那龍珠恢復女兒身,本意就是不希望她被拘束在那龍椅上。他的果兒前半生受苦甚多,壓根沒有體會身為皇家公主的受寵快樂,身為皇帝時又是時時被危險環繞,半刻都放鬆不得,倒是身為公主,去外面方便了許多……

      想到這,他便叫來的單嬤嬤,細細地囑咐一番,便准了聶清麟出宮去消散一下心情。

      聶清麟聽到這個消息後也甚是詫異,她雖是先前嚷著出家,其實向佛之心不甚濃烈,但是藉著佛會的機會,能出宮透一透氣總是好了的,於是便欣然前往。

      放生日那天,通往寒山寺的道路甚是熱鬧,寒山寺的老主持先前掌管過數座山廟,早早就立下了規矩:開寺第一日憑善帖方可入內。這才免了山廟門被擊垮的危險。

      只見一輛輛豪華的馬車穿過,朝著寺門進發。兩旁的小販們也是抓住了商機,紛紛前來擺攤叫賣,一時間莊嚴的寺廟頓時墮入了人間,被此起彼伏的人聲圍裹,超度不得。

      到了上午人群最周密的時候,居然有大隊的官兵清道,將兩旁的小販逐一的驅離,又取來泛著花瓣香氣的清水潑灑了大道,淨了路面後,又有專人在兩旁拉上了綢布的路障,隔斷了人群後,才有一列車隊緩緩地駛了過來,一路向廟門口進發。

      老百姓們不知這宮裡兒女情長,龍種們的悲歡離合,可是看這陣勢,只當是定國侯太傅大人去寺廟上香呢!當到了寺廟門口,聶清麟才在單嬤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雍和王妃她們是早就到了寺中的,雖然對公主的姍姍來遲頗有不滿,但是得了稟告便攜著一眾女眷來到山門前,按著禮節迎接永安公主。

      等到公主下了馬車,雍和王妃便抬眼過去細細打量起這位新近回宮的命運多舛的龍種貴女。

      只見那公主身著一件三層輕紗堆疊成花瓣狀的淡粉色長擺羅裙,那似水霧一般的裙擺在婀娜的身後一路展開,依舊是淡雅清新簡潔的宮鬢,髮髻的根部插著大顆粉色碧璽為瓣,磨砂金葉為底的髮釵。如同被陽光籠罩的簇簇桃花。

      王妃看著這週身洋溢著少女甜美的公主,心裡微微一驚。雍和王妃出身不俗,是開過眼界的,只一眼,她便認出永安公主身上穿的羅裙是水天紗製成的。

      這水天紗採用的銀蠶絲,顧名思義,是養在北海之外的一處島嶼上的銀色蠶兒所吐。養蠶人在餵食的桑葉上撒上磨碎的銀粉,待到蠶兒沒日沒夜地啃吃桑葉後上樹結繭時,小小的肚囊吞下的白銀累積下來也足有千兩之多了。吃了這種奢侈桑葉的蠶兒吐出的絲便如白銀一般,柔亮中帶著幾分硬挺,用這種絲線經過特殊工藝織的紗堆砌起來就如同輕煙一般,可以任意堆砌造型。

      因為這紗一年產量極少,一般都是用來製成堆沙的頭花,單單一隻便是價高的令人咂舌。她的女兒林妙聲進宮面聖的那日,她也是仗著自己門路廣泛,王爺府宅夠硬氣,才以雙倍的高價買來了京城裡數量有限的三支水天紗嵌著深海明珠的頭釵。

      今兒王妃便叫女兒林妙聲在頭上又插上了一支,還特意為了凸顯這髮釵,穿了一身白衣,務求自己的女兒的體面高出其他的郡主一截。

      果然方才有許多夫人郡主一臉羨慕地頻頻問起這頭釵京城是否還有的賣,讓自己跟女兒的臉上很有光彩。

      可是這樣金貴的輕紗,卻被這個原該受冷落的廟庵公主隨便地裁來做了身衣服,還足足堆砌了三層的長尾拖地裙擺,真是叫人有些瞠目,反倒顯得女兒頭上那幾朵顯得小家子氣了……

      王妃很快收起眼底的驚詫,微笑著向公主施禮。聶清麟原先在宮中是見過這雍和王妃的,可是眼下自己是剛回宮的公主,便只能裝作不認識,便是微微一笑,由身邊的女官介紹一番後,再向老王妃問了一聲好,又跟女眷裡有頭臉的逐一見面打過了招呼。

      既然貴人們都到齊了,主持便宣佈放生儀式開始。

      這放生池通向的是寺外的濱湖,平日都有專人看管,禁止遊人垂釣,免得折損了放生人的一番功德。

      別人放生的都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鯉魚,聶清麟倒是省事,直接命小太監在宮中的水池裡撈了幾位錦鯉便裝入了木桶裡帶來。能從小小的宮中水池移到廣闊的濱湖裡生活,對於那幾位錦鯉來說應該也是功德一件。

      而林妙聲又是別出心裁,雍和王府要放生的卻是一隻罕見的大龜,看那體格,年歲應該是接近百年,甚是罕見,雍和王妃笑著解釋說是府裡的管家採買水貨時無意看見的,便買了下來,免去這巨龜的釜中之禍。

      可是眾人心知,這菜市場裡哪會有這稀罕之物,必定是千金購得,可是誰也不能點破。只是故作驚訝狀,周圍的女眷頻頻交口稱讚,直說這龜透著靈氣,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才遇到了王妃與郡主。保得一命。王府中這母女的義舉真是積了大大的善德……

      可是聶清麟看著那大龜慢慢張開口,露出滿口尖利牙齒的模樣卻是一皺眉,待得眾人阿諛奉承完了,才尋個空,小聲地對王妃慢慢說道:「看這龜的牙口,不似吃那一般的水草小蝦,王妃善心難得,倒不如單獨圈養起來,若是放入池中,恐怕會吃盡這池裡的魚蝦……」

      聶清麟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若是往常旁人這麼私下說起,王妃還真會考量一二。

      可她原本就惱火公主的水天紗衣裙下了自己女兒的臉面,現在又被她指出自己準備放生的靈物不妥,頓時讓王妃暗暗惱火,當下不動聲色地微笑大聲道:

      「天地之靈物都有它存在的必要,人都道這龜通靈氣,公主怎麼知它日夜受了這廟中的香火不會一心向善?若是怕它殺生便把它困囚起來,倒是不美了,至於那些天生命淺福薄的,就是堙沒了,也是上蒼的安排定數,並算是進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長命百歲的福物……」

      如今朝中誰人不知雍和王爺是衛冷侯的恩師,自然這老王妃也是炙手可熱的朝中貴婦。聽她這麼不客氣地暗諷永安公主,便立刻見機行事地紛紛附和。

      聶清麟雖然不知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老王妃,但是也聽出了她語氣的不善,她自小便是當男孩養大的,沒有跟女子起口舌的習慣,加之聽慣了宮裡妃嬪之間的尖酸刻薄,對於老王妃的出言暗諷卻是不甚介意,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等到眾人的魚兒都下了水,那大龜才被眾人扳動著下了水池。

      這大龜是王妃花了大筆的銀子從南方購得,在貨船裡也是餓了些時日的,今兒才下了船就被搬到寺裡。

      如今一入水池便見到身旁這麼多肥美的魚兒,頓時開了牙祭。別的魚兒大都是從江河裡打撈上來的野魚,見了這龐然大物,頓時爭先恐後順著水渠往濱湖游去,只有聶清麟的那幾尾,平日裡在宮中小池作慣了悠閒狀,又是養得有些癡肥,眼看著那龜張著獠牙過來,幾口就將聶清麟放生的那幾尾呆呆的錦鯉活活地吞入了肚中,只在水面上剩下些零碎的鱗片,泛起了難聞的腥味。

      眾人沒想到會是這般掃興的局面,靈物瞬間變魔物。看著吃飽了便沉了底兒的大龜,大家登時都愣住了,忍不住往老王妃與公主那兒瞟了過去。

      雍和王妃雖是先前惱火公主拆了自己的台,但也沒想到這龜開齋如此之快,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兒就開了殺戒,吞了公主的錦鯉。頓時有些惶惶,可是在眾人面前還要撐起體面,強笑著不急不緩地向公主賠罪。

      聶清麟覺得在這池邊站得夠久的了,聽說這主持為這些個貴客準備了不少的精緻素齋,便想早早去品嚐一下。聽完了老王妃言不由衷地致歉後,便笑了笑說:

      「老王妃不必糾結此事,就像您方纔所言,那些天生命淺福薄的,進了金池也不一定是長命百歲的福物。這幾尾錦鯉進了靈龜的肚子,想必承受著香火,聽著經文修行起來更加事倍功半。只是老王妃閒著沒事,要多到這濱湖走一走,頌頌經文點化下靈龜,免得待到它得道成仙時,湖裡只剩下它形單影隻的一個,不能帶著同類雞犬升天,豈不孤單?」

      說完,永安公主便被身旁的女官攙扶著,裊裊先行去了法堂。

      老王妃留在原地卻是覺得臉上一陣的發臊:那個永安公主真是廟庵裡養出來的嗎?怎麼的這般牙尖嘴利?表面是大度地毫無介懷,可是那句「形單形只」不正是暗諷自己失了丈夫,就算是貴為王妃,每夜也是獨守空燈嗎?

      王妃被狠捅了七寸,一時間氣得咬碎了牙齒,可理虧的自己在眾人面前也是不能發作,只能強扮著笑臉,跟在公主的身後去了法堂。

      談論了一番經義後,素齋開始,碟碟碗碗擺滿了一片,味道竟是勝過尤雲山廟庵的素齋,聶清麟覺得不虛此行,吃得也甚是放開。

      上次在朝堂上隔著距離,林妙聲看這公主的眉眼還是不太真切,可是如見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公主的皮膚真似凝著乳脂一般嫩滑,眉眼具是無一樣不精緻,樣貌身段高了自己不止一截,這心裡的自卑感一起,再望向公主便有些些許恨恨的味道。

      今日有這宴席一說,其實也是她私心向母親提議的。想那公主才進宮幾日,就算有教養嬤嬤指導,但是這吃飯是最能暴露人的根底的,這場素齋是按著宮廷的規格籌辦的,別說那面前茶盞都是有不同的用途,就是食用麵食的大小碟碗都有不同的講究,不同的用法,要是不出至世家,被貴氣熏陶著長大的世襲子弟,怎麼可能文雅守禮的進餐?

      讓這公主在眾位貴婦前狠狠出醜,保證第二日便讓她淪為京中的笑談……

      可是等到素顏開始時,林妙音發現這公主連一絲拘禁都沒有,淡定從容地用著素齋,看那神色,倒好似她才是此間的主人。

      最重要的是她一舉一動中的風采,真是沒有女兒家的扭捏,滿席矜持的人中,數這位公主吃得最暢快,可是執著品菜時竟沒有一處失了禮節的地方。

      這麼一來,反而叫眾人都晃了神,偷眼看著那位公主進食,心道:可真是幅美不勝收的畫兒呢!

      母女倆的一番心思,便是在聶清麟頻頻舉著間徹底地落了空。

      宴席過後,法會結束,眾人恭送永安公主上了馬車。老王妃看了一眼臉色晦暗的女兒,心裡已經十分明確,這個永安公主絕對會是自己女兒王后之路上的攔路石!既然如此,便是決不能掉以輕心地對待。

      她堂堂雍和王妃的女兒才是該榮冠六宮的賢德王后!

      第二日,是月初的朝堂大禮,皇帝要帶群臣祭天後再開始早朝。昨日剛剛趕完了法會的聶清麟,轉身又得套了龍袍帶著群臣三叩九拜。

      一步步地邁著台階上了天壇禱告完畢,又一路回轉,入了大殿。好不容易一屁股坐下,在龍椅上還沒有喘下一口氣兒,下面大臣參奏自己的折子便紛至沓來。

      「陛下應知,現在大魏國庫困頓,實在是艱難時刻,太傅大人便老早提倡奉行節儉,甚至連他老人家的壽宴也取消未辦,我等也皆是以太傅為楷模,不敢浪費一針一線,可是……臣聞悉,永安公主一人所穿之衣衫卻是用那價格昂貴的天水紗所制,又穿著這樣奢靡的衣物招搖過市,實在違背了太傅的節儉之意,恐怕京城裡謠言頓起,妄議陛下無度寵愛親妹,揮霍國庫所剩不多的銀兩啊!」

      前來參奏永安公主的是吏部的右侍郎,一臉的正氣、眼含熱淚,聲嘶力竭,滿臉都是公主的衣衫穿死了他們全家的憤慨。

      聶清麟認得這位,他原來是吏部榮尚書正妻的外甥,本來娶了自己的表妹——尚書家的二千金。後來發生宮變,這位的正義感突然一夜爆發帶頭參奏自己的尚書姨夫,大義滅親而一舉成名,然後又將自己結髮的妻子休回了慘遭家變的娘家,另娶了雍和王爺家一位庶出的千金做了正妻,總算是免了被太傅歸為榮尚書一黨而仕途隕滅之險。

      如今看來,這位侍郎是嘗到了揮舉「正義」鐮刀的甜頭,便擅自替著太傅把了把脈,覺得踩一踩這坐在龍椅上不挪位置的皇上一定能討得太傅大人的歡心。昨兒他去雍和王府,也不去看自己妻子身為妾室的親娘,只是備了厚禮向王妃請安,隨便聽聞王妃「不經意」地說起了公主的衣著,便心領神會,回家熬夜寫了篇憤慨激揚的周折,對著銅鏡又練了半宿的表情。

      不過聶清麟坐在簾後,聽了吏部侍郎的話才知自己昨日那身衣裳的來歷,心裡微微地一震,她昨日原本只是見那身衣服樣子甚是好看,少女愛美之心作祟,便獨獨選了那件,卻不知這衣服的珍貴幾何,如今聽了侍郎的參奏,心道:原以為自己的衣服都是內侍監一體的供應,奴才們怎麼的這麼不懂事?居然將這樣皇后都不宜穿著的奢侈之物供給了一位公主?

      待吏部侍郎好不容易陳情完畢,見太傅的臉果然是陰沉了下來,頓時心裡一喜,只當自己是解了太傅的心癢,繼續再接再厲說道:「公主一人如此,可若是京城中的婦人皆學起了公主的樣子,我大魏江山豈不是岌岌可危?陛下呀!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夠了!」太傅突然厲聲喝止,嚇得滿朝文武都是一縮脖子。

      那侍郎將要湧出的另一波眼淚也生生嚇回去了。

      「公主的衣物並非出至國庫,而是本侯的一己供應。眾位皆知,永安公主為聖上祈福,在廟庵裡吃了不少苦頭,聖上愛妹心切,自覺虧欠親妹許多,又礙著宮規制度不能盛寵公主,龍心焦灼。

      我等人臣豈能不體察聖心?莫說一件綢紗的衣服,就是十件金縷玉琢的,我等也應竭盡全力!至於你們擔憂有人群起而效仿……倒是簡單,聖上一會就會下聖旨,打今兒起,天水紗為宮中供奉,民間敢擅用者便是冒犯龍顏,殺無赦!」

      這一句話,便絕了天下女子愛那天水紗縹緲如雲的心。

      太傅的盛怒,誰人能扛?本準備追隨侍郎隨聲附和的大臣頓時都閉了口,面面相覷,心道太傅這又是為了哪般?莫不是真受了聖人的教誨,洗心革面,從個佞臣變成了大大的在忠臣不成?

      至於那個倒霉的侍郎,太傅震怒之餘,見他喜愛專注於婦人的衣物事宜,便成全了他,免了吏部的官職,派到織坊看場子去了。

      下了朝堂。聶清麟脫了龍袍回到了鳳雛宮,命單嬤嬤打開衣箱翻撿出這些日子來的衣裙,擺得滿屋子都是。

      等到太傅進來時,差一點踩到了衣裙,不由得微瞇鳳眼道:「這是要幹什麼?」

      聶清麟拿著筆紙,頭也不抬地邊寫邊說:「方纔找了個熟悉織物的女官,辯了辯這些衣物價錢幾何。將它們分分類……」

      太傅目光一沉:「怎麼?是聽了方纔那狗官的話,聖上不想穿了那些華貴的?」

      聞聽此言,聶清麟抬起頭來,瞪大眼說:「那麼些好看的衣裙,朕哪裡捨得?當然還是要穿的,只是以後在人前還有收斂些,免得以後錯穿給太傅惹麻煩。」

      衛冷侯看著龍珠子執筆歪著小腦袋的模樣,只覺得這心裡好似被塞入了什麼可又是怎麼都填不滿,慢慢踱了過去,伸出鐵臂一把將這小人兒高高舉起:「我衛冷侯寵愛的女子,只當是該享用這天下最好的,哪裡需要顧及那些庸才的非議!」

      「可是這麼多……太傅都是一人所出,朝廷的俸祿怕是不夠……」說完,又偷偷看了太傅一眼,太傅這心裡頓時帶了些氣兒:「聖上是怕微臣貪污不成?微臣雖不似皇上生在皇家裡,只是布衣出身,但是家裡甚是殷實,就算沒有俸祿也是養得起聖上的!」

      有道是:士農工商。商人位列百業最後。商賈逐利,一向為世人所輕薄。這龍珠子生在皇家,卻是最最上層的,倒是備不住這小混蛋私下裡看輕了自己。

      要知道,就連那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官至國相,身為秦王嬴政的仲父,尚且心虛自己的商賈出身,弄了一堆文人編纂《呂覽》來掩一掩身上的銅臭味呢!

      衛冷侯從來是不介意自己出身商賈之家的,加之從小就備受寵愛,長成後又是個有本事的,壓根不知「自卑」為何物。但是想到這龍珠子可能會看清自己,但是心裡是又生氣又有些惶惶之感。

      聶清麟不知太傅大人心裡的起伏,見他生氣,便軟軟地說道:「朕可沒有質疑太傅清廉之意,只是太傅家中妻妾眾多,太傅男子氣概,必定都是不能虧欠的,感慨太傅的能幹罷了!」

      太傅心知,這小混蛋又是要拿這「不潔」之事來編排自己。可是要知這世間沒有一個「早知道」。太傅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名女子動心如斯,若是早知道,怎會在府中安置那麼多的妾室,落了這愛吃醋的龍珠子的口實?

      當初攆了那四夫人出府時,太傅不是沒動過休了一干妾室的心思。可是只是微微轉念,便是一皺眉頭。

      若是因為一個女子的妒意,便盡休了早已過門的妾室,豈是大丈夫所為?自己雖是寵愛這龍珠,但是也希望她明白「分寸」二字,他衛冷侯豈是個會被個弱質女流牽著鼻子走的?

      「怎麼好了幾日,又吃這些沒味的飛醋?是不是又想抄了一宿的女戒?」太尉微沉著臉道。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0 PM

第五十二章

      聶清麟心說無妄之災啊,怎麼只是單純地誇一誇太傅養家的本事非凡,也落得挨罰的下場?

      她微微抬起了眼,只是那麼有些濕潤地看著衛冷侯,被這樣綿軟的目光看得久了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被蒸煮得軟囊囊的,

      衛冷侯忍不住想去親吻她嫣紅的嘴唇,在熱切的親吻中,聶清麟微微地半睜著眼,她能清晰地看到男人閉眼時的每一根彎俏的睫毛,以及投下的那片陰影……

      幸好父皇提攜的是個俊美異常的,要是個肚滿腸肥,滿臉冒油的佞臣也要這麼冒犯一番龍顏……聶清麟忍不住微微一抖,頓覺原來這時日還不算是最最糟糕,便又有了煎熬下去的理由……

      太傅能沉浸在溫柔鄉里的時間不多,太多的事情等著他決斷,事務繁冗撓頭,有時也是很鬱悶難解的,但是一想到要讓那鳳雛宮裡的可人兒衣食無憂一輩子,便又有了奮鬥下去的理由。

      劫糧是上策,但是大魏親自出兵便是下下策。昨日看了半宿的地圖,太傅敲了敲桌面,倒是想出了絕佳的妙計。他連夜給給正在剿滅義軍的邱明硯修書一封,又給那乞珂公主修書一封。

      正在節節勝利的邱明硯心領神會。按著太傅的指示將正在向南逃竄的義軍一路緊逼到了橫嶺之下。安插在義軍中的細作在義軍被困糧草將盡的時候適時獻計,嶺南正是春收的時節,糧倉都是滿滿的。

      於是餓得個個紅了眼兒的義軍,夜闖了南疆的營盤大寨,一口氣劫了當地連片的糧倉。一夥流寇能進行得如此順利,是因為之前與南疆王起了爭執的部落突然發難,因為引水灌溉的問題,兩個邊界相鄰的村落發生了爭執,越鬧越大,甚至幾個部落聯合的大軍壓境,南疆王心知是自己的妹妹在背後搞鬼,氣得恨不能,立刻殺了胞妹,不得不派兵去平息爭執。

      於是背後便是留了空子,讓這伙流寇幾乎毫無阻力地劫了大批的糧草。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義軍劫來的米糧還沒有來得及入鍋,過了橫嶺時,便被早已等候多時的邱明硯大軍一舉包圍拿下,糧草一路運往的大魏的軍營。

      南疆王事後得知,氣得是暴跳如雷,但是劫糧的是流寇,他在表面上還有修書感謝大魏出兵幫助剿滅了騷擾南疆的匪徒,這份感謝衛冷侯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可是到了討要糧食的環節可就難辦了,大魏先是滿口答應,然後又借口大魏糧倉簡陋,暫時保存的糧食都受了潮氣已經全發霉爛掉了,但是待到年成好的時候,大魏如果有了餘糧一定如數奉還之類的。

      南疆王心知明明是大魏做的套子,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暫時又無力直接與魏朝撕破臉,只能和血吞了打落的牙齒。

      這一招,走得神不知鬼不覺,讓朝臣們又不禁暗自翹起了大拇指,對這衛冷侯又有些心悅誠服。

      解了軍糧的困頓,衛冷侯實在是鬆了口氣,又命戶部頒布墾荒令,先從京城相鄰的郡縣開始,允許大魏百姓以戶為單位辟林開荒,每戶限定三畝。若無糧種菜種者,當地郡縣可補足一部分。如此一來,大大減少了流民,又多多開闢了荒田,實在是一舉兩得。

      措施雖好,但是也需要各地官吏上行下效,認真執行。而戶部侍郎葛清遠在認真督查,防止各地的地主富豪冒領名頭,囤積土地時立下了大功。這讓衛冷侯大加讚賞,對他倚重頗多。

      轉眼便是入了夏,天氣漸漸轉熱,因為幾日前生了些火癤子,因禍得福,聶清麟每日都要喝的苦藥汁總算是停了。

      太傅見她停了藥,問韋神醫為何葵水依然未至,神醫猶豫地說道:「按理說體內的寒氣已經是散了,但是到現在還未來,老朽倒是懷疑應是先前飲了什麼藥物妨礙了身體的血脈流轉……」

      太傅的目光轉冷:「你是說,她故意飲了什麼來拖延葵水?」

      韋神醫連忙低頭道:「那倒是未必是小主子自己飲下的,按著脈象看,年頭倒是久了,那時小主子年幼,怕是別人給她飲下的,只是不知她飲下的究竟是什麼……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以後就算來了葵水,受孕也是難的……」

      這一番話,讓太傅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他一路夾裹著暴風雨便來到了鳳雛宮。進了宮門裡時,便發現佳人正在樹下乘涼,阮公公命人在鳳雛宮的院子裡栽種了一株粗壯的紫薇樹。

      「紫薇花開百日紅,輕撫枝幹全樹動。」這樹倒是稀罕的,不但花開得嬌艷,而且只要輕撫樹皮便會樹枝輕顫,那紅花搖搖墜墜的,迷人得緊。

      而身著夏裙的永安公主,正斜斜地躺在一張香籐編製的斜榻,翹著二郎腿看書呢。

      榻邊小几上滿滿一碗的冰鎮的櫻桃已經被吃下了大半,小碟子上的果核堆成了小山。白綢子嵌著南海珍珠的便鞋被隨便地甩到了一旁,高高架起的那條*上的瑩白小腳上,五個指節如同白玉雕琢的,正在頑皮地一下下瘙癢著旁邊的樹皮,害得那滿樹的紅花亂顫發出沙沙的聲響。

      衛冷侯靜靜看著她,直到她也看到了自己,歪著頭,略帶沙啞地笑道:「太傅您來了?」

      感覺心裡的郁氣,在見到龍珠子時滿滿地消散些,他便走了過去,伸手去揩拭著佳人嘴角的紅色水漬,嘴裡不深不淺地斥責著:「看看你,櫻桃汁吃得滿嘴都是,躺著也沒個形狀,哪裡像個小女子?」

      聶清麟卻只是苦笑,也不說話,太傅突然想起單嬤嬤說小主的臀部上了火癤子,還沒有出火,正疼著呢,便一下子明白了這小懶貨伸腿舉著,右臀懸空的緣於了。

      乾脆一下子將她翻轉了過來,讓小院子裡的奴才們都退了出去,便要脫褲檢查下那火癤子究竟是多大。

      這青天白日的,聶清麟哪裡肯幹?自然是一番掙脫,可是她哪裡及得上太傅的千斤臂力?沒幾下便被脫了薄綢的裡褲,露出凝脂肌膚上可憐兮兮的一顆紅豆。

      這火起得倒是甚大,圓滾滾的小屁股都要被個大紅豆的火癤子給撐破了。

      大掌輕撫著那露出的一片,太傅一時沒忍住,便笑了出來。

      聶清麟懊惱地扭頭看過去,見那太傅也跟紫籐樹被撓了癢似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不過見慣了太傅大人的皮笑肉不笑,像現在這樣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暢快地開懷大笑,實在是罕見,減了些往日的陰沉算計,爽朗的英俊笑顏倒是與這夏日紅花相得益彰。

      待漸漸收了笑意,太傅吩咐單嬤嬤拿來了清涼消炎的綠荷藥膏,替公主的*上的紅豆再抹上些。

      太傅換了輕便的寬衫,糾結飽滿的肌肉在半透明的綢衫裡若隱若現。樹下的榻蓆子也換成了大張的,衛侯攬著著公主在樹下耳語了一會。

      「殿下還記得麗妃曾經給你喝過什麼特殊的藥劑嗎?」太傅見那龍珠漸漸閉了眼,才不露聲色的輕問道。

      聶清麟迷迷糊糊地:「嗯?小時身子不大好,總是吃藥。」

      「那有沒有不生病,還吃藥的時候?」太傅又問道,可是懷裡的人兒卻沒了聲響,過了好一會,才慢慢聽懷裡的人說道:「十二歲的時候,母妃說聲音太過嬌嫩了,喝過一碗,聲音倒是低沉了些……」

      衛冷侯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他這才明白這懷裡嬌人兒的嗓音為何那般的獨特,總是略帶些沙啞,原來這竟不是天生的!

      衛冷侯只覺得自己有股壓抑不住想要殺人的*,聶清麟慢慢抬頭問道:「太傅為何突然問起,是韋神醫說朕的身子有何不妥嗎?」

      衛冷侯輕撫著她的後背:「神醫下藥方,怕跟你以前服下的藥性衝突了……本侯會讓太醫院送來以前的下藥開方的記錄……沒事,睡吧……」

      麗妃其心可誅!

      但是這可能不孕的事情,他卻是不想對這懷裡的小兒說。反正說了也是徒增煩惱罷了,就算是尋遍這天下的名藥,他也會讓心愛的女人孕育出自己的孩兒。再說,強壯如斯的他,怎麼可能不會讓女人孕育出孩子?

      太傅秉承這這世上絕無難事能難倒他衛冷侯的豪壯,也跟著小憩了一會。

      等到太傅睡醒起身時,阮公公立在小園子外,等到太傅出來時,小聲地說:「囚在別院的六皇子病得很重,他的母妃淑妃懇請太傅能讓太醫院派人去瞧一瞧,您看……「

      太傅漫不經心地說:「六皇子……他的母妃是剛剛過世的大儒沈弓良的女兒,是吧?」

      「太傅記得不錯,沈弓良自從入冬便辭官在家,一病不起,還沒開春兒就過世了。」

      「沈家破敗得可惜了……奈何頑固不化啊……」

      阮公公聽到這個節骨眼兒,自然明白太傅的意思,便不再言語,心知太傅是想讓那六皇子自生自滅。

      聶清麟正在內院起身,自然也聽到了太傅的話。想她的那位六哥倒是承襲了外祖父的文采,吟詩作對甚是風雅,在眾多的皇子中,這位看似清高傲慢的六哥倒是對她一向不錯。

      想當初在宮變時,在大殿上六哥緊挨著自己,雖然被那活閻王一般的衛冷侯嚇得酣暢地尿了幾次,但是當有侍衛來拖拽她出去時,文弱的六哥還是嘗試著去拽著她的衣袖……

      皇室裡親情稀薄,但也不是全無,如今六哥病沉……若是可能,她倒是想幫一幫六哥。只是該如何不露痕跡地懇請太傅高抬貴手?

      聶清麟進了內室,目光轉向了那放在架子上的小兒上樹摘杏兒的擺設,心裡漸漸是有了些主意。

      那次法會雖然甚是掃興,但聶清麟倒是結交了幾位年齡相近的手帕之交。刑部葛大人的小妹葛芸兒便是其中的一個。

      那次法會結束時,葛芸兒邀約公主與幾位王府千金去自己的府上一聚。其他的群主答應得痛快,只聶清麟猶豫了下,心說不知太傅肯不肯應允,只笑著推說:「你們且聚著,那日若是本宮可以出宮,便與姐妹們一聚。」

      葛芸兒也不知這宮裡的規矩到底如何,倒是也沒有強求。眼看著到了聚會這日,聶清麟便趁著太傅處理完公事,進了書房,磨著太傅同意自己外出與姐妹們一聚。

      太傅那日聽了單嬤嬤回來後的稟告,知道那日公主與幾位千金交結,談得甚是得趣,而且相約再聚。但是回來後卻不見她提起,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可是到了日子還是沒耐住貪玩心癢,便軟綿綿地來求自己。

      太傅有心為難她一下,先是繃著臉不肯,可是這小混蛋最近倒是摸透了自己的脾氣,見那臉兒繃得不是太緊,便是有門路,繞到了椅後,伸著雙手兒一下下地替自己揉捏肩膀:「太傅這般勞累,本宮倒是一心想著貪玩真是不妥,就這麼給太傅按上一天可好?」

      太傅見她這狗腿子的模樣,心裡倒是有氣,便說:「好啊,不過微臣的肩膀還好,只是這下面有些時日沒有紓解了,但盼著公主手到病除,可別鬆了手,就細細揉捏上一日吧。」

      太傅一張葷口,天下無敵,永安公主招架不住,紅著臉轉身便要走,卻被太傅拉住拽入了懷中,一陣上下其手。

      待到鬢亂釵斜時,太傅才算是鬆了口,准了她去葛府一聚。

      當公主的馬車停在葛府的門前時,葛清遠早已經在門口恭候。高大的身子穿著一件藏青色的便裝立在門口。

      「家父染病,不宜出門迎接公主,請公主見諒。」永安公主被單嬤嬤扶下了馬車,笑著請葛大人免禮,然後被一路引著來到了眾位千金齊聚的後花園。

      葛大人的院子自然沒有宮中的奢華,但是也別有一番世家的風雅。

      在往後花園走的路上,永安公主不經意地一抬頭看見了影壁上的刻字,便停了下來。笑著欣賞了會一會兒:「這該是大儒沈公的筆跡,倒是文章渾然大氣,你來看這段:『公已逝,其龍孫也欲填溝壑而去,弟心甚痛,不知同摘杏兒子小兒有個良方……』真是妙極……」

      單嬤嬤立在公主的身後,面無表情,這位女將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聽著公主滿嘴的「之乎者也」,就算是要回去給太傅複述一遍,也是複述不起來的。

      可是公主的這段話,葛清遠卻是聽得明白,他低頭看著公主在影壁上一通亂指,恭順地說:「公主倒是認錯了,這影壁仿的是前朝書法大家王公的筆跡,然公主指的這段,的確是文章裡最精妙的。摘杏小兒必定竭盡所能,解弟憂兄『填溝壑』之憂。……」

      講論了一番文義後,聶清麟轉身見單嬤嬤目光略游移的模樣,便心知是被這大段的給饒蒙了,便放心地當來到花園子裡。

      見葛芸兒早已經擺好了桌子,鋪好了筆墨,準備與到府中的眾位愛女開個詩社的局子。聶清麟寫得略不大正經,引了艷俗本子裡一句相思之語,語句並不露骨,沒成想卻是引起了共鳴,原是在座的幾位中皆是偷偷看過的,知音難求,一時間眾位小女子在一起嘻嘻哈哈,倒也有趣。

      只可惜單嬤嬤在一旁又開始目光游移,有些頭痛欲裂呢。

      與一群千金小姐閒聊之餘,聶清麟含笑看著葛清遠在遠遠地閣樓上往這望,慢慢地收回了目光:這個竹馬的本事的確是不小,居然以世家子的身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直升到了戶部。

      至於他當初接近自己是處於何種目的倒是不太清楚,但是左右也是逃不過一個「權」字,雖然是處於憐惜他的才情指點了一二,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個葛清遠處事甚是清廉謹慎,頗有家父的為官之風,為人長得也周正,尚未娶妻,為朝中許多養著千金的閣老所看好,一心招攬他為乘龍快婿。

      但不知為何,與這葛清在朝堂上遠接觸得越久,便越覺得他跟某個人有些隱約的相似……若不是六哥性命垂危,她也是不願與前朝的大臣有太多的牽扯。

      身在風雨,飄忽不定,但願自己這步沒有走錯……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1 PM

第五十三章

      看看這時辰也是不早了,該是謝過主人離開的時候了,葛芸兒幾位千金陪著公主走出小花園子,迎面碰見一個小男孩,他本在廊子上彈著琉璃丸子,看見有人過來便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問:「家姐,這位姐姐看著面生,是哪個府上的?」葛芸兒笑道:「公主,這位是我的弟弟,命喚葛淨宗。宗兒,這位是當今聖上的胞妹帝姬永安公主,還不快向公主施禮?」

      那小孩一聽,連忙畢恭畢敬地向公主施禮,那一板一眼的模樣,還真像是個縮小版的葛清遠。聶清麟知道這該是葛清遠的弟弟便笑著說:「免禮了,模樣長得雖像姐姐而不像哥哥,但是教養禮數卻是跟兄長有些相似呢!」

      看著小兒手裡的琉璃球子,聶清麟不覺又想起自己小時與這小兒的家兄彈著琉璃丸子的情形,那時她尚小,略有些無賴,可是葛清遠卻是個有樣的,雖然總是喜歡住弄她,但是臨了到最後,卻是會故意放水,讓她平白得了許多的琉璃小球。

      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門口,葛清遠早已立在門口等候,深邃的眉眼默默而地看著公主,待到公主走到了眼前,便又守禮適時地垂下。

      永安公主送上馬車時,她笑著對葛芸兒說:「今兒承了你的情兒,以後便是該本宮做東,還望眾位姐妹來宮中一敘。葛芸兒與幾位千金笑著應承下來。

      回了宮中時,聶清麟原想著太傅應該已經處理完公事回府了。卻不曾想,太傅居然在鳳雛宮等著她呢!她跟太傅打過招呼後,便入了內室的屏風後換下衣衫,穿上便服。等穿好出來時,便見單嬤嬤剛從隔壁的書房裡出來。

      聶清麟心知,單嬤嬤必定是將在葛府裡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地向太傅稟告了一番,單嬤嬤盡職盡責的對象本就是太傅,倒也不是她這個假主子該點破的,無謂地一笑後就坐在軟榻上,命隨侍的宮女調配好熱水泡了泡腳。

      這時,一個新派來的小宮女用小托盤呈過來一個扁圓的小銀盒子,柔聲說:「公主,這時內侍監新呈上來的玫瑰染膏,是江南的胭脂齋新近配出的方子,倒是比以前的鳳仙花汁搗出的好用,要不要試用一下?」

      聶清麟對所有女孩子穿戴的物件都是癡迷不已,因著有時還要客串去那龍椅上坐一坐,玉手的指甲是沒法養出來了,便也是只能在一對玉足上下下功夫,當下便允了。

      那小宮女也是伶俐的,梳頭打扮上又有些新花式,其手巧的程度自然是花溪村的那個鐵匠家女兒所不能比的了。

      這是阮公公特意挑選著出來給公主梳頭打扮的宮女。阮公公也是個機靈的,哪個才是現下裡最受寵的,他的老眼看得分明著呢!自打這永寧公主進了宮,他覺得太傅大人的口味又是一變,許是厭倦了男兒,對這個酷似聖上的公主卻格外的上心,這男女不忌,兄妹通吃的豪邁,就連在宮中見慣了荒唐的阮公公也是暗暗咂了咂舌——真有先皇的遺風!

      砸完了舌頭,便是認真的幹活,送往鳳雛宮的東西和奴才便是最最精細出挑的。這小宮女便是,手藝高妙得很,單手執著一支精細的蟹爪細毛筆,沾著香味襲人的花汁染膏,不一會便將公主飽滿圓滾的是個腳趾甲均勻地塗抹成了艷麗的紅色。

      聶清麟微微抬腳兒打量時,太傅正好從書房裡出來,一入內室便看見那舉起來抹著蔻丹的小腳,艷麗的紅色襯托著小腳更加瑩白了,讓人恨不得將那對小腳放在懷裡狠狠地搓弄一番才好。

      揮揮手,讓奴才下人們推了下去。太傅便踱到榻前,伸手握住了那隻玉足,湊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聶清麟弄得臉頰也跟染了花汁膏一般,急急地想縮回腳:「太傅怎的又是這般不正經,腳有什麼好聞的?」

      衛冷侯卻是不肯撒手,薄唇在足背的上深深地印了一吻,才不急不緩道:「都說美人應是『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有人戀足至深,納了美妾卻是只在那對玉足上便成了美事兒,丟了元陽。原是不明白為何,如今品了公主這玉足的滋味,便是有些豁然開朗……」

      聶清麟卻是聽得一呆,跟在太傅的身旁真是有學不完的知識!

      她只當太傅也準備效仿一番那戀足辟的怪客,羞怯地說道:「剛剛抹了花汁,太傅休要給弄髒了……」只把太傅逗得哈哈大笑,按住了小人兒便是不停地追問是什麼會把公主的腳弄髒。

      正在胡鬧著,太傅忽然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那葛府的影壁好看嗎?」

      聶清麟臉上的笑意不減,略帶迷茫地說:「什麼?」

      衛冷遙單手支在耳旁,雙眸雖是帶著笑意,但是那英俊的臉龐卻是微微轉冷:「我問你,那影壁好看嗎?」

      聶清麟不動聲色,依然是一聲:「嗯?」可是心裡卻是暗自鬧起自己今日的不謹慎,真不該在單嬤嬤面前那般放肆……

      「若不是那影壁好看,公主為何會與那葛清遠談論半天文義?難不成是那葛大人的英俊吸引了公主?」太傅面掛寒蒜冷聲問道。聶清麟在太傅大人如炬的目光下,無辜地眨了眨眼,心裡卻是漸漸安定下來:看來並不是發現了其中的暗度陳倉……

      「就是那影壁的字體好看,隨便說說而已……太傅明知我作慣了男子,自己以為行事得體,可是入了太傅的眼便全是錯的了。太傅若是認定本宮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只管棄了本宮,去找那見了男子便成啞巴的好了!」

      說完便是一扭身,將自己的臉捂在被子裡,撫慰下方才被太傅突然變臉嚇慘了的心臟:乖乖,還以為那單將軍其實是個深藏不漏的女狀元呢!以後可是真不敢在太傅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等事情了。若是敗露,若是簡單地賜了一死,便是太傅的善心了。想那太傅折磨人的手段甚多,哪一樣都是自己消受不起的。

      可是太傅卻是當這小龍珠還在生氣,倒是把那吃醋的心收了收,消融掉這臉上的寒霜笑著又去逗弄那小人兒去了……待到太傅終於是得了趣,收了手,到底是把那抹了蔻丹的美足,弄得髒污了一片……

      幾日後,正是趕上月初大朝,聶清麟穿上龍袍坐在正殿之上。

      被太傅罰著閉門在家的吳閣老突然上了朝,領著翰林院的學究們呈上了洋洋灑灑的萬言書,請聖上開恩,看在沈大儒無子,族譜男丁稀薄的份兒上,恩准六皇子前去宗廟替沈老盡忠。

      原來沈大儒在生前修訂註釋了一本儒家的經史,見解獨到,開印後被各地書院廣為傳抄,大儒的名聲大振,一時間隱隱有在孔孟聖賢之後的氣勢。沈大儒是堅定的保皇派,在朝為官的時候便與衛太傅勢同水火。宮變後,大儒自歎回天無力,想著宮中的女兒外孫的處境,便尊重聖賢之言:「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早早地歸隱了。

      幸好衛冷侯雖然鐵石心腸六親不認,但是對於這種德高望重的識時務者還是會網開一面,倒是讓他在家中病死在妻子相守的榻前。可是那六皇子卻是不同,既然有這樣響亮的外公,又是身為皇子,保不齊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六皇子病死倒是正中太傅的下懷。

      可是吳閣老今兒這一出,卻是從何說起?

      原來大儒膝下只有一女,便是入了宮的六皇子之母。大儒與結髮妻子一生舉案齊眉,並未納妾,妻子便是屬意過繼一子,奈何沈弓良的思想雖然崇尚儒家卻並非頑固不化,對那後繼無人卻不大在意。本以為宮中有身為皇子的外孫撐腰,也不會有那以後家宅被侵佔的困擾。

      可是一夕宮變,大儒鬱鬱成疾,走得突然。

      沈大儒的旁氏宗親見著沈弓良家中遭遇大變故,也不知受了什麼人的挑唆,居然借口沈儒家無男丁,幹起了侵佔地產的勾當,沈家的夫人眼看著無棲身之所。沒了辦法,只能到處托人,最後還是吳閣老應承下來,主動來向聖上請願,讓那六皇子回去替外祖母穩住宅院的安寧。

      太傅從頭到尾陰沉著臉,不過最後卻是眉頭一舒:「沈家無子,乃是命中注定,然大儒的名聲不亞於二聖,想來聖上也會酌情考慮。不過一個外姓的外孫去主持沈家的公道終是不大好啊,若是六皇子肯捨棄皇姓,歸了沈家的宗譜,便是合乎情理了,也解了沈家無子之憂。」

      吳閣老一聽這話,又要吹起了鬍子,卻被太傅一揮手,又被彪悍的侍衛架起來,一路輕快地扔出了午門外。

      太傅的意思很簡單:你們這些窮酸書生別給臉不了臉,你們的請求我已經滿足了,道兒已經劃出,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聶清麟在龍椅上輕吐了口氣。

      從始至終,葛清遠都沒有站出來,可是她心知這一切一定是默默立在朝堂下,一臉沉靜若水的男子所為。

      君不負故人之托,卻不知是不是個君子。她是一不小心,提點了個什麼樣才俊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3 PM

第五十四章

      太傅給的這個臉面可是不好承受的。

      消息傳到了別院中的六皇子聶清宣的耳中,可真如五雷轟頂,不顧母妃的苦苦勸阻,逕直大罵:衛冷侯狗賊不得好死!

      聶清麟怎麼不知自己六哥的迂腐脾氣,暗自歎氣太傅的這招真是高妙,她思來想去,還是去見那太傅了,今兒宮中明月湖畔成片的荷花開放了,太傅一早便吩咐了要找湖畔的浸月亭裡與公主一同午膳,伴著映日荷花享受一番。

      她趁著午膳之前,借口來等太傅一同前往浸月亭,早早地到了書房找了個話頭委婉地一路引來,向太傅懇請道:「請太傅恩准朕去勸勸六哥。」說這話時,她是身著女裝,但太傅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她是要以皇帝的身份去勸導六哥易姓。

      太傅正在書房裡舉著茶盞吹著茶末,慢慢地呷了一口後才道:「皇上一向是個自掃門前雪的,怎麼今兒如此反常,倒是甚是關心兄長?」

      此時的衛冷侯褪去了往日與聶清麟獨處時的不正經,臉上不是不動聲色的平靜。

      聶清麟心裡微轉了一下,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說道:「六哥的性子雖倔,卻是眾位皇兄裡最是無害的,書讀得太深太久的人,便是有些僵化,眼界是同征討四方的太傅您不能比的。朕前幾日在朝堂上聽了吳閣老他們的請奏,也覺得太傅您提出的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若是太傅恩准,朕能勸動皇兄,倒是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不然被吳閣老這麼一鬧,臨了卻是個魚死網破,也是不美啊。」

      太傅慢慢地站起身來,走過立在地中的永安公主身旁,鳳眼裡的目光如炬,冷聲道:「既然皇上起了這個心思,微臣不便阻攔,只是希望皇上謹記,陛下正在守孝,由臣代勞,以後朝前聽到的國事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說完也不去望向公主,便大步地走出了書房,也不顧那午膳之約,命阮公公備馬出了宮門。

      聶清麟被曬在書房裡,微微地一笑。太傅大人倒是真的不快了呢!想來也是,那權力便如同猛虎口中的嫩肉,怎麼能容許他人染指?就算是平日裡嬌寵的貓咪,若是越了界,想要掏一掏虎口,只怕也是被一掌拍死的下場。

      她今兒的確是越界了,謝太傅不拍之恩!

      干冒天下之大不韙才得來的機會倒是不能浪費,聶清麟換好了龍袍,便在阮公公地陪伴下去了別院。

      別院在宮中最偏僻的角落裡,鑾駕還沒進院便已經是感到了蕭索的暮氣。六皇子與淑妃在別院裡最角落的房間了,不大的房間被難聞的藥氣所籠罩。看到身著明黃龍袍的聶清麟走了進來,正蹲在地中煎藥的淑妃卻是一愣,連忙跪下:「臣妾參見皇上,陛下怎麼……怎麼到了這兒……」

      聶清麟連忙扶起了淑妃:「淑妃娘娘免禮,朕聽說六哥的身子不大好,特意來瞧瞧。」許多日子不見,淑妃娘娘似乎老了很多,不著髮釵的鬢角平添了許多銀絲。

      淑妃雖然被囚在別院裡,但是也心知皇帝如今的處境,在衛太傅那種硬冷心腸的佞臣手下討生活,必定是比自己還苦楚上些。想到這,便是眼角一燙,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聶清麟安慰了一番淑妃,抬眼看,木榻上的六哥在一副破舊的被子裡懨懨地睜開了眼,見皇上來了想要起身卻是半響都沒有起來。聶清麟坐在榻邊,柔聲地說:「六哥,你正病著別起了。朕就是來看看你的病情。」

      六皇子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眼淚頓時湧了出來:「皇上,為兄……算是堅持不到多少時日了,可那衛冷侯狗賊太過囂張,居然想迫著為兄改了姓氏,真……真是個逆臣賊子……咳咳……」

      聶清麟輕拍了拍他的手,慢慢說道:「朕此次來是卻是為了勸解皇兄從了外祖父的姓氏,替外祖母撐起家宅門面……」

      六皇子一聽,立刻眼睛瞪得老遠,到底是掙扎著坐起,蒼白的臉氣得漲出紅色:「皇上!你……你怎麼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莫……莫不是那衛賊迫著陛下來脅迫著……」

      聶清麟瞟了眼立在門口的阮公公,心知得快點止住六哥這口無遮攔的嘴:「六哥不要胡猜,是朕主動來見六哥的。只是來這一見,不但六哥一副病容,就連淑妃也憔悴了許多,朕倒是來對了。此次太傅的提議,朕倒是沒看出哪裡不好。既可以成全沈家的周全,又可以讓六哥帶著淑妃出宮,讓她能在自己從母親前盡盡孝道……」

      「夠了!休要再說了!我看皇上你也是臣服在那衛賊的淫威之下!倒是把聶氏皇家的尊嚴統統丟棄得乾乾淨淨!倒是為了活命,什麼都不顧了!先皇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倒是繼承了大統,軟骨頭地丟了聶氏皇家的臉面!」六皇子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地喝止住了聶清麟。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身來,心裡也是覺得有些乏累,被屋裡藥氣熏得也是眼角微微發酸,便淡淡地說:

      「原是朕多嘴了,這等大事本該六哥自己拿主意,只是聶氏皇家的尊嚴該是怎樣,朕倒是與六哥的看法不盡相同。聶氏皇家的尊嚴是先祖征討四方,推翻了腐朽無能的前朝,在馬背上驍騰善戰,在朝堂內心繫百姓福祉,這麼一點點地凝聚起來的。

      可是我們的父皇在位只三十二年,便將大魏難得的富庶盛世敗落得殘敗不堪,不知六哥有沒有出過宮?去沒去過京郊餓蜉遍地的流民村?有沒有聽過被官兵推下運河的婦孺淒慘哀嚎,有沒有去過邊疆去看一看那無一口生還,被匈奴屠戮殆盡的村鎮?

      這些……朕也是大都沒見過的,可是光聽一聽,便覺得這聶氏皇姓的耳根在隱隱發燙。若真是一心維護聶家皇姓的尊嚴的好皇子,六哥可有得忙了,不想出宮也好,不然真是頂個尊貴的皇姓出去,卻沒有侍衛的攔護,只怕會被普天下百姓的臭雞蛋扔得從頭臭到腳!」

      一時間,簡陋的房間內寂靜一片,淑妃與六皇子都微微地睜大了眼,在他們的印象裡,這個宮中從來不顯山露水的十四皇子一向那麼的安靜,在學堂裡更是平庸乏味反得很,就算有人出言諷刺,也是淡然一笑,從不反駁,這也讓正義感一向很旺盛的六皇子哀其不爭之餘,忍不住多多維護這個十四弟一二。

      卻不曾想,今兒這軟柿子卻是突然語出驚人,字句犀利,倒真不似旁人教過的話語……那嚴肅的臉色倒是真有幾分帝王的威嚴……

      「陛……陛下怎麼可如此妄議父皇……」六皇子結結巴巴道。

      「史官最公正的那一支筆,其實是在圃田之下百姓的心中,我們的父皇是個什麼樣,早已經蓋棺定論,不是朕這所謂的金口玉言能敲定、詆毀的。

      只是可惜了沈大儒的一番心血,他編纂的那部著作,朕前幾天在書房閒來無事,倒是翻了翻,雖然講解獨到,但是到了最後卻像是太過匆忙沒有著完,難免讓人心生遺憾。朕原想著以六哥的才華當然能替外祖父完成未了的心願,留下一部流芳百世的巨作,但奈何六皇子要一心維護皇姓的尊嚴,做了我們那早就歸天位列仙位的父皇孝子,不顧尚在凡塵苦苦掙扎的外祖母與母妃的生死……

      不過六哥不要想得太多了,就算你真是鐵骨錚錚地病死在這別院裡,那史書上撐死也只是「魏朝昏君之六皇子卒於猴年馬月」這短短一行,『氣節』二字對於一個在宮裡養尊處優一輩子,對百姓毫無建樹的皇子來說,就太過奢侈了……」說完,聶清麟也不顧六哥被罵得青黃不接的臉色,轉身便要走出房間。

      對待這等迂腐的腦袋,總是要下一劑猛藥的,她能為這皇兄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不過現在看來,雖然是惹得太傅不快,還是沒能勸下這榆木腦袋的皇兄啊!

      臨出門,時,淑妃倒是拉住了自己的手,含淚說道:「陛下的一番苦心,臣妾都明白……」

      聶清麟微微苦笑,慢慢地走出了門口,還沒來得及長歎一聲,就見阮公公偷偷地向小院門那努了努嘴,聶清麟抬眼一看,卻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對這院子,負手立在月門之旁。

      那一身高大挺拔的氣質,黑衣金線的朝袍都是不容錯認,是本應該已經出宮的衛太傅的身影。院子不大,屋牆單薄,想來自己在屋裡與六哥的那番話,他是聽得真真切切的。

      怎麼這般的不放心?倒是怕阮公公回去學舌漏掉至關重要的話語嗎?

      聶清麟心裡微微有些曬然,卻是還得移步過去,笑問道:「太傅不是出宮了?怎麼又折返回來,是有什麼話要交代給朕嗎?」

      可是衛太傅卻是低頭看著自己眼前這張嬌嫩的臉蛋,看了一會淡淡道:「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浸月亭賞花,品嚐龍井蝦仁嗎?臣來接陛下。」

      太傅既然肯給自己這份天大的情面,聶清麟自然也是從善如流,乖乖地被一路跟著去了浸月亭。這一路走來,太傅一直穩穩地走在皇上的身旁,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了浸月亭時,只見湖面平鋪著接天的綠葉,在陽光下泛著瑩瑩玉光,荷花雖然開得嬌艷,卻是有「朝開午閉」的習性。君臣二人都是個忙了一上午,錯過了荷花最美的時候。不過留著些許的遺憾也好,如今這半開半合的模樣倒是愈加引人聯想,便是再期盼著它最嬌艷的模樣,想著再賞一次。

      亭中的玉石桌上早就鋪擺好了碗碟,見皇上與太傅入了亭中,阮公公便吩咐傳膳。不過他心道:原是說跟公主一起,怎麼變成了皇上?這兄妹二人雨露均沾也是甚難的功夫啊!太傅高妙啊!

      今兒的膳食的味道走的是江南淡雅的格調,倒是襯得了這滿池的盛世荷花。紫砂小盅的東坡肉煮得入味,那道龍井蝦仁也甚是雅致,蝦仁玉白鮮嫩;芽葉碧綠清香,還未入口便已經感到唇齒的清香。一碗蓮藕火腿湯用來開胃最是不錯,其他的幾樣小菜也是精緻爽口得很。

      等待布菜時,聶清麟習慣性地等著太傅夾菜到自己的碟子中,太傅有「堆山」的惡習,按著他的喜好將吃食堆砌成滿山滿尖兒,若是自己還夾的話,最後便是要撐到了自己的肚囊。

      可是今兒等了半天,卻是不見太傅舉箸布菜,太傅正喝著湯,見皇上還不動筷,便問到:「是菜餚不合胃口,怎麼的不動筷呢?」

      聶清麟柔柔地說:「等著太傅夾呢!」這等貓咪一般軟糯,引得太傅倒是展開俊顏微微一笑,說道:「臣初見皇上時,陛下還是個孩子,這心裡便記住了皇上那時羸弱的模樣,只覺得皇上是個餵養操心的,的吃穿用度樣樣都是需要微臣操持的。只是皇上也是漸大了,心裡也有自己的主意,微臣若是太多干涉反而惹陛下的不快,愛吃什麼便請陛下自己做主吧!」

      說完,又自顧地自己吃了起來。聶清麟有些把不出太傅此時的脈象,見他不欲多言,便低頭慢慢地進膳。

      幾次偷偷抬眼望過去,太傅都是一副安靜進餐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執握著包金的象牙箸,薄薄的嘴唇也不露齒安靜地咀嚼著,一雙幽深的鳳眼眼望著那湖裡半開的荷花,一陣微風襲來,吹起了腦後的夾著金線的束帶,真是仙人如畫……

      聶清麟覺得此時多言攪了仙人的思緒便多有不妥,也是盡量屏息凝神,一頓飯吃得卻是安安靜靜,偶爾有杯碟碰撞的聲音,都是聽得有些驚心動魄。

      用完膳時,太傅起身告辭,他接過手機帕子擦了擦手,然後說道:「時辰不早了,微臣先出宮了,還請陛下早點安歇。」

      說完便朝著園子外走了出去。

      聶清麟長歎一聲,覺得今兒明明吃得不撐,為何這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過後兩天,六皇子那邊倒是傳來了消息,說是六皇子願意改姓,承接沈家的香火。皇室之間也是有過繼的,但大都是同姓而為,像這樣成年的皇子皇姓改到平民之家的可真是聞所未聞,這個六皇子聶清宣倒是開創了一大先河!

      一時間民間裡的議論褒貶不一,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後六皇子就算是改回了聶姓,也失了身為皇子的那份號召力。

      聶清麟微微鬆了口氣,她知道六哥的後半生算是有驚無險,可以安然度過了。估計太傅是覺得既然要給儒生們臉面,不妨給個徹底,居然還派下了太醫院裡的名醫替六皇子診治,據說那身子也是調養見好了。

      六皇子出宮那天,想跟皇上辭行,聶清麟聽了阮公公的稟奏,想了想說:「朕的身子這幾日乏了些,你替朕傳話『願沈卿孝順家中長輩,家宅和順』便好了。阮公公便依言退下去傳話給沈清宣去了。

      聶清麟望著窗外,微微歎了口氣,微微羨慕六哥的福分之餘,她知道兄弟之情便是到了頭,見了面也是徒增彼此的不便煩惱。

      再說見了六哥,只怕又是惹得太傅不快,自己這些日子捅得簍子夠多的了,倒是不必錦上添花。自從那日湖畔賞花品菜後,太傅又是接連數日沒有進宮了。

      這幾日上朝去的都是那個假皇子,她在宮裡也是落得清閒,日日閒散在鳳雛宮裡,若不是今日阮公公求見轉達六哥的辭行,自己也不會匆忙來到這寢宮裡。

      推掉了這應酬,她從密道回了鳳雛宮剛剛換好了衣裳,又來了應酬,原來是雍和王府的王妃送來了帖子,請求入宮面見公主,大概的意思是當日法會放生,自己考慮不周害得大龜吃了公主的錦鯉,回去反覆思度甚覺自己內心惶恐,還是要入宮當面向公主賠罪才好一類的。

      聶清麟寥寥看了幾行,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是太傅恩師的夫人,總是要給幾分薄面的。當下便允了雍和王妃第二天進宮的請求。

      再說那王妃,本來一意攛掇著自己府裡庶出小姐的女婿去告那公主的惡狀,滿心以為在這大魏國庫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定會讓太傅斥責公主,便是徹底下了這廟庵裡的小尼姑的公主架子!

      可以老王妃千萬晚算,一萬個沒想到,太傅倒是震怒了,卻是將自己府裡女婿的官職一擼到底,趕到了織坊去。

      但是最讓她惶恐不安的是,那日朝會之後一隊官兵徑直去了那濱湖,不顧寺裡僧人的阻攔,下了幾條漁船,幾張大網一通的捕撈,到底是把那沉在水底的大龜打撈了出來。

      可憐那百年的大龜只因為錯食了幾尾呆魚,就在濱湖邊上被直直地按住了脖子,手起刀落斬成兩半後,便又扔回了湖中。做了那湖裡魚蝦的飼料。

      寺廟裡的主持到底是處事老成的,遊走於紅塵富貴與禪意的清遠之間游刃有餘,一看來的這群凶神惡煞都是身著大內的禁軍服侍,連忙攔住了僧人不准他們妄言,口念阿彌陀佛,私下給大龜念了卷超度的金剛經便算是息事寧人了。

      王妃聽聞這個消息時,那臉已經是青黃一片了。

      她原想著自己的夫君於太傅是有恩的,依仗這點,太傅總是要給自己幾分薄面的。可是卻忘記了那太傅是個怎樣的混世魔王?連先皇都照斬的,剁了個大龜又算得了什麼?從頭到尾,太傅都沒有斥責自己這個背後作梗的半句。但是殺雞儆猴,明目張膽地斬了放生池裡的大龜便是對自己最大的警告了。

      一時間,她雍和王妃已經成了京城權貴裡最大的笑談了!

      那個公主倒是使了什麼狐媚子?只回宮幾日,便將冷面的太傅大人迷得神魂顛倒?真是任她又氣又恨地也想不明白。可是太傅的警告已至,總是要進宮賠罪一番才好。

      王妃是個識時務的,就算心裡憋悶著千百的不忿,也要將這場面過一過,去宮中忍氣吞聲地先賠一賠不是,看看那廟庵裡出來的浪蹄子的囂張。

      聶清麟卻是不知太傅派人斬了大龜的這一段,只覺得這王妃的禮數倒甚是繁複,為何過去幾日了,又要道歉?不過也得走一走場面,便是換了身正服,打扮妥帖後,坐在宮中等得王妃。

      再說王妃攜了女兒來見公主,一下馬車便是有些暗暗心驚。這鳳雛宮她以前是來過的。本來就是個奢華以極的,現在一看卻是重新翻修過的。

      奢華自不必說,又平添了幾分雅致,宮裡的一草一木都透著金貴,就算是先皇時最受寵的妃子也沒有這般的排場啊!

      而那林妙聲見了這宮裡也難得一見的奢侈繁華,卻是覺得自己滿腹的心腸都是難受堵塞,因為太傅先前與父王的口頭允諾,她一早便把自己擺在了正宮娘娘的位置上了。只覺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哪裡想到太傅居然這般寵愛這個半路殺出的公主,那陣東風生生是把自己的美夢吹得個七零八落。先是庶出姐姐的夫婿被罷官,接著母妃花重金買來的靈龜魂斷濱湖,現在自己與母妃居然還要進宮向那狐媚子賠罪……

      這小女兒家心裡的百味雜陳就是一筆難言的了,只是再見這永安公主時,心裡的妒恨真是要把天靈蓋頂開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4 PM

第五十五章

      聶清麟坐在椅上笑著迎接兩位雍和王府的貴客。

      雍和王妃一臉恭順地向公主問好,並再次向公主表達了十分的歉意。儘管老的看起來誠意十足,但是那個小郡主的神色眉目間卻是多有不忿。

      聶清麟倒是不似上次那般摸不著頭腦。在葛府與眾位千金小聚的時候,順便聽到了不少關於這位郡主的傳聞,包括她拒絕了眾多才俊的求婚以及似乎對太傅心有所屬的猜測。

      哎,太傅風采驚冠六宮,真堪藍顏禍水!

      聶清麟弄清了這緣由,便也明白老王妃那天的敵意為何了。耐心地走了一遍過場了,總算是將言不由衷的二位送走了。

      待到送走了兩位,聶清麟立刻叫來單嬤嬤,將方纔倆位飲過的茶盞撤了下去。將一張小籐桌子移到來小院子裡。

      最近她讓內侍監送來了幾株葡萄籐,搭了個涼架子,葡萄籐爬得很快,纏繞出了個綠涼棚子,再用涼水將青磚地面沖刷一遍,立刻暑意頓消。接下來架子下的小圓桌上的各樣零嘴、點心茶水也一一備齊。

      不大一會,今日進宮覲見公主的第二撥客人便到了。

      葛芸兒在公公地帶領下,一臉好奇的喜色,進了鳳雛宮內。進了宮門。便看見公主坐在宮苑葡萄架下的桌旁衝著她揮了揮手,便也喜滋滋地過去向公主小友請安。

      聶清麟以前因為自己的女兒身,從來沒有過什麼至交好友,唯一算得上的們可能也就是小時與葛清遠的那幾日友情。

      不過成為公主後,倒是沒了身份上的顧忌,居然結交下了葛芸兒這個手帕之交,說起來與兄妹二人的緣分皆是不淺呢!

      葛芸兒頗有些幼時兄長之風,對於玩耍的花樣很是上心。等到與公主寒暄嬉笑了一會,便神秘兮兮地打開了自己帶進宮來的書盒。

      聶清麟定睛一瞧。就是些四書五經罷了。誰知內裡另有乾坤,居然翻開書頁,皆是些新上市的俗本佳作。

      「那些侍衛一看都是些不學無術的,打開書盒檢查時,都把我嚇死了,沒想到只是嘩啦啦地去翻有沒有別的夾帶,卻不去看那內裡的乾坤……」

      永安公主看著葛芸兒用手帕按住胸口微微後怕的樣子,便也跟著咯咯笑。

      「公主還笑!若不是上次說宮裡的本子俱是舊的,最近新出的都未曾看過,芸兒何苦這般用心,花了足足一夜的功夫去給這些冊子換皮兒呢!」

      聶清麟伸手取了一樣蜜果,將它放入到葛芸兒微微鼓起的嘴中:「好了,本宮心知你是個赤膽忠心的,既然送本子有功,明日便去稟明皇上,賜給你個如意郎君如何?」

      這下子,葛芸兒的臉徹底是紅了,急得坐在椅上偷偷跺腳:「哪個說要討賞了,哪個說要嫁了?」

      聶清麟用小扇遮住嘴也是哈哈在笑。

      雖然最近對這些情情愛愛的本子看得有些厭倦了,但是葛芸兒的舉動還是讓她覺得貼心。這般小兒幼稚之舉少了那些男子間的營營算計,便是閨蜜間的單純相處了。

      葛芸兒難得進宮,待到兩人說完了一番悄悄話,永安公主便帶著她去游了游後花園子,看一看新開的荷花。葛芸兒進宮前也是被家兄耳提面命了一番的,心知就算公主好客,也不宜在宮中太久。游完了園子便提出了告辭。

      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了家兄的囑托,趁著單嬤嬤那些下人離得遠,便小聲說:「家兄囑托,但盼三日後霓裳閣一聚……」說完便笑著轉身離開了。

      聶清麟留在原處,笑著看著小友離去,只是心裡卻是微微一沉。這突然而至的邀約卻是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啊。

      一路心思沉沉地走回到了鳳雛宮。進了宮門,卻發現阮公公立在了門外。

      待到進了廳堂一看,果然久未露面的太傅大人來了。此時正在悠閒地靠在軟榻上看著從旁邊書盒裡拿出來的「四書五經」。青藍色的的封面上倒是端正的印著「春秋「二字,卻是不知那書裡演繹的是哪一段「春情」?

      因為入宮難得,這葛芸兒此時拿來的俱是些香情艷史裡的猛貨,聽說就算是婚配生育了的小娘子都會看的臉紅心跳,因著她還未曾檢驗,卻不知太傅大人此時長指捏夾的是葛芸兒口裡說的哪一本生猛?

      看到公主進來了,太傅居然全神貫注到未及與她打招呼,只是慢慢地翻到了下一頁……

      聶清麟只覺得臉騰的一下子便是滾燙燙的了,又不好直接去抽走太傅手裡看到,便是侷促地來榻邊,小說地說:「太傅今兒倒是有空,來這裡坐坐……」

      太傅還是沒有言語,悠閒地又翻到了一頁。聶清麟只是覺得這臉兒燙得再也忍不住了,便是強行從太傅的手裡抽了本子:「太傅可否用膳了?一會陪著本宮一起吃些可好?」

      太傅這是才微抬鳳眼,慢悠悠地打量著公主半天,才答非所問地說:「微臣聽說公主最近很是用心,看了不少儒家經史……只是今兒,才知道公主這般用心究竟是為何……」

      聶清麟看著太傅有些玩味的眼神,心裡真是一垮啊。自己最近的確是看了些正經的書刊,畢竟是身為公主,少了以前生怕別人誤會自己皇子爭權奪位的忌憚,涉獵的範圍倒是擴展了些,可是今兒被這一書盒的艷情生生地毀成了嗜好漁色的公主了。

      太傅大人,朕與四姐樂瑤公主真不是一路的啊!

      太傅公事繁忙,只是半路聽說雍和王妃前來拜見公主,才過來看一看,沒想到來的時候,已經是兩撥客人,人走茶涼了。因為公事繁忙,實在是耽擱不得,又幽幽打量了公主一番,才起身告辭了。

      待到太傅離去後,聶清麟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手裡搶奪過來的書冊,「玉女濃情快史」幾個亮瞎了人眼的大字便是閃入了眼簾。

      再翻幾頁書冊……果然是「快」,只幾頁的功夫,書中的千金小姐已經跟馬伕、小廝、表哥三個各有味道的男人野戰完畢。那地點也是匪夷所思什麼馬廄,假山山洞,還有船上……還真是個不怕髒不怕累的好小姐呢!

      聶清麟再也不能看下去了,只是懊惱地將臉埋入了被裡,心道:「芸兒啊!你可害苦了朕!」

      第二天,是休朝的日子,太傅大人突然邀約公主前去騎馬。

      換好了騎馬裝,便來到了御花園後面附屬的馬場,這馬場不大,不能跟燕子湖畔的相比,但是平日裡跑上一兩圈也是不成問題的。

      當看到太傅引著自己去那馬廄裡,聶清麟突然想起「快史」裡那小姐被個壯馬伕騙入到馬廄裡破了身的情節,頓時嚇得不肯再走。

      太傅大人不明就裡,轉過俊臉微微挑眉望向了龍珠:「公主為何不走了?」

      「太傅……那馬廄實在沒什麼可去的……還是別去了……」

      太傅卻目光微閃道:「可是微臣卻是覺得馬廄別有一番風味……」

      「風……風什麼味,都是馬糞的味道,臭不可聞!還……還有甚麼興趣……可見那寫書的也是個閉門造車的!壓根就是一通胡編亂造!」聶清麟急急地說道。這要是被個不正經的太傅壓在這髒臭的乾草上,真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可是太傅卻是一副疑惑的樣子:「公主是說哪一本?……哦,想起來是那本《春秋》是吧,微臣只是想讓公主親自挑選一下馬匹而已,可是聽公主此言倒是希望微臣做些什麼?」

      太傅大人一本正經的戲弄人才最是厲害呢!聶清麟實在是招架不住,只能是紅著臉兒,連連說「太傅誤會了,其實本宮也是想好好地選一匹馬來著……」

      上次太傅教授騎馬,一路便是教到了營帳裡,這次太傅倒是教授得有板有眼的。被太傅健碩的臂膀圈圍著,沒有墮馬的憂慮。太傅帶著公主在馬場裡奔跑了幾圈後,便是命人打開了馬場的門,帶著侍衛,又是一路跑出了宮門。

      徑直跑向了城外的尤雲山。順著盤山路跑到了尤雲山頂,不遠處的京城便是盡收眼底。

      幾代的都城甚是繁華,展眼望去便是一副綿延開來的市井宮廷的長卷。

      太傅輕攬著懷裡的佳人,低聲說道:「待到這山河繁穩,我們就大婚……」

      聶清麟心裡一沉,她注意到太傅說得是大婚二字。

      只是大婚之時的皇帝是誰便是不言自明瞭。太傅突然下了這等承諾,換做是那個郡主林妙聲恐怕已經是喜極而泣,謝主隆恩了吧?

      可是她是誰呢?她本是大魏的公主,又是當今的聖上,一輩子生長在那深宮之中,如今便是又換了個合乎法力的名頭,再繼續在深宮裡煎熬完後半生,替身後的那個男人生兒育女……

      這樣的結果,她該是展顏喜極而泣嗎?

      自然衛冷侯也並不是在詢問身前的人兒,便是如同以往,他下定了一個絕對不會更改的主意罷了……

      本來聶清麟對於葛清遠的邀約心存重重疑慮,甚至決定不去赴約的。可是就在這幾天,發生了一件突發的大事。

      本來京城西郊有片宅院,十幾間屋子。不論白天晚上,門口都有人看守,穿的雖是時下百姓穿的青布衣,但是看他們站立如柱,怎麼看都不是一般人。屋子裡不時有精壯的漢子出入。從宅院往西再走出二十來里就是西屋山。

      這山雖然靠近京城,卻一年四季看不到人影,因為整座山都是光禿禿的一片,不生草木,也沒什麼動物棲息,故而無人問津。這山看起來貧乏,卻是真真正正的寶山,魏朝最近研發的精鐵就是從這裡採出來的。山腳下有上千青壯勞力掄鎬開山,將大石碎成一片片的小石,運到不遠處開爐提煉,再鑄成一塊塊鐵錠,運到這片宅院

      昨兒晚上,滿天看不到一絲行動,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而西郊宅院中的火光似乎是天地間唯一的光亮,吸引了不知多少蟲蛾自投羅網。

      在院外冒出一些黑影。黑影拿出一些部件,一會功夫組合出四台特製的床弩。黑影分散開,布在宅院四個方向上,同時用床弩射出一些圓球,落到宅院外面不遠處。圓球不知什麼材質製成,落地後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冒出一股白霧,藉著夜色像宅院中飄去。白霧飄起後,很快變得無色,將整片宅院籠罩住。

      宅院中士兵大部分都在睡覺,只有值班的十幾個人在院內外巡邏。他們感覺好像聞到什麼味道,感到一陣頭暈,然後就一頭摔倒在地。過了一炷香時間,院外的黑影從黑暗中迅速跑出來,衝進宅院。他們在院中四處尋找時,打開一間屋子,突然一道刀光亮起,劈倒了先進來的黑衣人,原來還有一個沒有沒熏倒。但是在砍死砍傷幾個人後,這唯一清醒的兵士被刺死在血泊中。一個黑衣人在宅門,亮出一盞紅燈,晃了二晃,一會功法,一排馬車駛了過來。

      黑衣人將精鐵的鐵錠全部搬運到車上,藉著黑暗消失了……

      鐵坊被劫的消息讓太傅震怒,那麼多車的精鐵怎麼可能平白消失?可是徹查了一番也是全無消息。

      如今太傅不再讓聶清麟隨意進出書房,似乎很忌憚她聽取國事,她也是在與眾位夫人的詳談中,才聽到了隻言片語的,直覺告訴她要出大事了……

      回宮後,輾轉了幾夜,很快到葛清遠邀約的日子,聶清麟想了又想,決定赴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5 PM

第五十六章

      其實促使她赴約最大的緣由便是衛冷侯的那番話。如今衛侯安排周詳,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水到渠成。可是如果有可能,聶清麟願意冒險一試,畢竟,她也沒有太多好失去的了。

      霓裳閣,是京城裡霓虹錦衣的繁華所在。聶清麟去的借口很簡單,與葛芸兒去看看她笄禮時要穿著的衣衫。

      平日裡聶清麟與這些千金的邀約,太傅還是不太管的,不過單嬤嬤肯定是要跟在其後的,

      霓裳閣不招待男賓,所以京城裡的貴婦人都很喜歡在這裡定製衣服。聶清麟進了那扇紅木大門後,便發現,這裡其實更像是間茶室,一個個雕花間隔的房間很是雅致。只要坐在裡面,便會有店舖的丫鬟送來各色衣樣還有布料的樣子供貴客挑選。

      聶清麟被一位小丫鬟引著坐在雅間裡,而單嬤嬤帶著兩名宮女便守在隔間的外面。葛芸兒就在隔壁的房間換試衣服。

      聶清麟左右環視了下,卻不知道那位葛大人是準備在哪裡偷偷見她?

      就在她環顧四周是時候,面前的那面銅鏡卻緩緩地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位身形與她差不錯的女子,而葛大人就在那女子身後,朝著她默默而恭敬地施著禮。

      原本這裡竟有密室?聶清麟暗暗心驚,然後便與那少女替身交歡位置,走入了密室。

      那個替身在鏡前慢慢地換試著衣物,那單嬤嬤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守在外面倒是不會起疑。

      「臣見過陛下。」待到密室厚厚的門合上,葛清遠立刻恭恭敬敬地說道。

      對於這位臣子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聶清麟卻不曾驚訝,她當初便看出在其他臣子都深信無疑的時候,這個葛清遠卻是已經起了疑心不停地盯著她看,所以她當時便是順水推舟,暗示了下他,畢竟將自己的弱點呈現出來,才是取信他人最佳最快的辦法。

      至於這位葛大人心裡是什麼盤算,她卻還不知情,所以,這次她的單刀赴會便是有打探一二的意思。

      「葛大人多禮了,不知大人將本宮叫到這裡是有何貴幹呢?」

      她並沒有開口承認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只是懶懶地將話題岔開,直接問道。

      葛清遠慢慢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粉雕玉砌的公主說:「公主既然肯來,想必也是有需要下官幫忙的地方,時間緊迫,請公主先講。」

      葛清遠眨著一雙大眼笑著問:「那也未必,本宮是想問一問葛大人鐵錠被搶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葛清遠微微詫異:「這件事不知是哪路賊人幹的,若不是事情鬧得太大,當地的官員呈報上來,許多的同僚甚至都不知那裡居然還有朝廷秘密的生鐵作坊,恐怕一時間難以破案……公主問這是……」

      聽到這,聶清麟微微地搖了搖頭苦笑,當初聽聞此事時,除了感到感到震驚外,其實聶清麟還想知道這一夥賊子是準備用什麼樣的門路將生鐵運走。

      畢竟數量那麼驚人的鐵錠,想要運走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她能知道,受到啟發也許能想出一個遠離京城,不會再被太傅找到的法子。可惜太傅將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而在葛大人這也是一無所獲。

      聶清麟不再說話,準備轉身離開密室,葛清遠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公主的心思,在下清楚,願助公主一臂之力……」

      聶清麟微微詫異,不止詫異葛清遠的逾越,更重要的是握住自己的那隻手甚有力氣,根本不像是個文弱的書生。

      「葛大人……請鬆手……」

      可是葛清遠卻將她一把扯進了懷裡,目光炯炯地說道:「公主被衛賊所困,想要逃脫魔爪,葛清遠願助公主脫困,但是……公主為何不太信任在下,是不是因為在下的能力不夠?」

      只要微微一抬眼,便能看見眼前的青年眼中閃動著的微光,那是不容置辯的赤誠與……愛慕。

      聶清麟心底一陣錯愕,小聲說道:「葛大人有此能力在重重監視中來見本宮,只怕也是背後經營了許久,大人舉一反三的本領連衛太傅也是讚賞有加,本宮怎麼會小看?還請……大人放手。」

      葛清遠似乎才發現了自己的逾矩,連忙鬆開手下跪低聲請罪:「自從知道了公主不欲為別人所知的秘密後,下官的心裡一直覺得猶如炭烤,那衛冷侯不通祖典,什麼欺君罔上的事情都能做出,公主若是長久在衛賊的手裡恐有折辱之憂,是以下官心急了,還請公主原諒。下官還有朝中的一些同仁,一直致力於推翻衛賊的□□,還大魏皇室的清朗,可是如果公主在衛賊手下,下官也是投鼠忌器,不得施展啊!」

      其實聶清麟早就隱約猜到了葛清遠的打算,可是聽到他親口承認,心裡好似默默地感慨,聶氏皇姓的餘威還在,卻是不知這些空懷的熱血的臣子們會是什麼樣的結局,那個衛冷侯……可並不塊好啃的骨頭啊!

      只是葛清遠的愛慕之意,也讓她感到甚是撓頭,她對這竹馬的友情尚且是淡淡的,更何況那男女之情呢?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女,突然被青年直白地表露愛意,頓時有些困窘。

      倒是葛清遠看出了公主的不自在,眼底微微露出黯然的神色,輕聲說道:「公主不必為在下的話感到為難,以公主千金之軀,本來就不是下官能高攀得起的,但是為了公主,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出半個月,下官必救公主脫困,還請公主耐心等待,若是有人拿著這塊玉珮去找公主,還請公主信任他……」展示了手裡的玉珮後,葛清林便畢恭畢敬地請公主離開了密室,與那替身調換了回來。

      當從霓裳閣出來的時候,聶清麟上了馬車,回頭看了看這間京城有名的奢華所在,剛才被葛清遠抓握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她微微皺起了眉,心裡想的卻是:這樣的勢力,根本不像經營得很短的樣子?難道這些臣子們未雨綢繆,英明神斷,老早就料到衛冷侯會有謀反的一天?

      葛清遠站在霓裳閣的高樓上,隔著窗縫一動不動地看著公主的馬車漸漸地遠去。

      直到有一雙玉手輕搭在了他的肩上:「人都走得老遠了,葛郎怎麼還在看?莫不是真看上了那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葛清遠聞言,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身後立著一位面容妖嬈的女子,一身錦衣華服,微微暴露的前襟露出一片粉白而豐滿的胸膛。此時,她正瞇著一雙媚眼,著迷看著這英俊的青年。

      葛清遠一直平靜如水的眼裡慢慢露出了些許的邪氣,輕佻地捏住了女子的下巴,揉捏著說道:「見識過樂瑤公主的風情,就算是您的親妹也及不上公主的萬分之一啊!」

      立在他眼前的,赫然便是宮變以後,便失蹤了許久鳳雛宮的原主人——樂瑤公主。

      在宮外的這些時日,並沒有讓這位大魏最最放蕩的公主清減分毫,風姿更是尤勝從前。

      那女子聽了葛清遠的恭維,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將豐滿的身子磨蹭入葛清遠寬闊的胸膛裡:「葛郎就是嘴甜,將那個沒有見識的黃毛丫頭耍得團團亂轉,可本宮卻不是那麼好混弄的,總是要呈些實惠的與本宮啊?」

      說著,那雙如同靈蛇一般的手便漸往下,極盡風情地揉搓了起來……

      葛清遠淡笑著將樂瑤公主一把推到在一旁的桌子上,衣衫未亂,只褪了自己的裡褲,深邃的眼眸半合,慢慢問道:「雍和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樂瑤的呼吸漸亂,急切地說:「那老混蛋早就肖想本宮許久了,要不是衛冷侯那廝謀反,本宮怎麼能便宜了那個老色狼,本宮陪著他去了江南的別院後,便將葛郎所授的福壽膏給他用上了,如今他是半刻都離不得煙槍,下面的卻成了軟槍,是半點都不好用,葛郎,如今本宮是久旱之地,且不要憐惜,只當本宮是你的賤婢,用力狠些……」

      葛清遠嘴角掛著微笑,小心的掩飾住眼底的鄙夷之色,伸出大掌,動作凶狠地按住了如同勾欄院裡出來的大魏公主……

      大魏朝最年輕的才俊,一向循規蹈矩的葛清遠,雖然未娶妻妾,但是此時的樣子卻似嫻熟得做過百遍一般。

      他聽著樂瑤公主那不堪入耳的浪語聲,可是心裡浮現的卻是那張清雅恬淡的小臉……想到這,他一直平穩的呼吸才逐漸地紊亂,眼裡終於露出如同豺狼一般勢在必得的凶光……

      幾經佈置,那位聰慧迷人的小公主終於跟自己同處於一個密室之中了。方才問著她身上那好聞的味道,差點沒有控制住一直蟄伏在他心裡的猛虎,一時失控伸手抓住了她。雖然及時地控制住自己內心咆哮的邪念,並表露了愛意取信於她,但是聶清遠能夠看出,那永安公主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慮。

      畢竟不是現在身下的那個蠢貨,只怕是這位永安公主以後難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不過沒有關係,山不就人,人可以就山。

      永安公主……我的陛下,你遲早有一天會完完整整地落入到我葛清遠的手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7 PM

第五十七章

      因為心裡有了忌憚,聶清麟便是刻意疏遠了葛芸兒。幾次邀約都是婉言謝絕,她實在是沒法當面冷淡地回絕葛芸兒,便只能盡力迴避著可能見面的場所。

      雖然小友難得,但是奈何是生在荊棘重繞的皇家,無時不刻不需要辨別一下對方的真心,否則便會是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窮極無聊地躺在宮苑中的紫薇樹下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地想念巧兒,還有……張太醫。

      以前宮中的日子雖是苦些,但是還有是有真心的人陪在自己的身邊,可惜現在就連放鬆的與人聊天也成為了再難成全的奢侈……有時夢裡也會夢到自己坐在小軒窗旁,巧兒正在窗下的小爐子上給她烤紅薯,那時,她便是只要一伸脖,便可以喊:「再多撒些白糖……」只是這樣的日子便是真的一去不復返,算她真的逃出去,也再不能去找他們了……

      那個要降下孩兒的家宅,是承擔不起任何波折的……

      最近太傅雖然因為鐵錠離奇被劫而顯得有些略忙,但是倒是不再似前幾天那樣對她刻意避而不見。可是最近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賊子刺激的,總是帶著她在各種莫名的時間去各種莫名的地方遊玩。

      比如今兒,已經是萬籟俱寂之時,她正準備在宮中好好地養一養氣血,已經躺下了,卻被太傅拉著在濱湖上賞月。

      畫舫精緻,月色撩人,若不是再搭配個哈欠連天的美人,畫面便會更精妙些。

      此間畫舫裡鋪的是南地的軟香木,坐在地板上不但質地乾燥而且氣味迷人,雖然湖水本身就些水腥味,但是卻是進不了船艙,而飛舞的飛蟲也被陣陣木香所阻隔。

      太傅正坐在地榻上,面前的的小茶几的炭爐上熱著小水壺正在裊裊的冒著水汽,細白瓷胎小茶杯裡上好的茶葉正等著熱水的熨燙,展開捲曲的葉片,窗外月色正好,投射進來的銀光灑在這英挺俊美的男子身上,一襲白衣,正好似謫仙臨世,只待吸飽了日月精華,便一朝飛天而去。

      聶清麟有些蔫蔫地坐在太傅的身旁,心裡想著太傅這是要幹嘛?看著四週一片漆黑寂靜,除了拿著火把守在湖畔堤岸的侍衛外,便是再無旁人了。

      有些混沌的腦子突然想到已經是六月之末,鬼門大開之時……太傅難道時殺孽太重,趕在這夜深人靜時候泛舟燒紙不成?看這濱湖,倒是想起之前的一門官司來!她也是事後才知道了太傅命人砍了雍和王妃的綠毛龜的事情,一連打了幾個哈欠後,再也忍不住,眼角帶淚地問:「太傅,是要祭奠靈龜嗎?」

      太傅正在倒茶的手微頓了下,俊臉微側背對月光,陰影籠罩,謫仙頓時成了索命閻王。

      「微臣近日國事甚是瑣碎,想著晚上閒來無事,便是特來陪陪陛下,陛下是覺得這泛舟湖上無聊嗎?」太傅沒搭理皇上不著調的問題,緩緩問道。

      其實太傅也覺得在湖上這麼飄著是很無聊的。

      奈何那天他閒來無事,在公主的寢宮裡翻閱了本俗本,雖然裡面的男女「快」事頗得他心,但是奈何現在這龍珠子便是紙糊的,倒是「快意」不得。

      但是既然佳人愛看這些,便是羨慕這裡的男女相處之道,立時茅塞頓開,叫單嬤嬤把以前在皇帝的寢宮裡差點龍珠子被翻爛了的那幾本找了出來。

      這麼細細一翻閱,便深深覺得這書上的男子真是氣質神韻相似,皆是不得志的窮酸秀才,個個志向高遠,要睡高牆裡的小姐。

      本來寒窗苦讀卻讀不出個功名便讓人看了心焦,偏偏見了小姐便失了魂魄,尋了空子便讓那丫鬟牽線,與小姐花前月下盟誓,上香之時泛舟湖上品茗。

      最讓他暗暗稱絕的是,之前十載苦讀都未出成績,可若是天天這麼吊兒郎當的一味幽約玩耍,把個小姐終於睡得通體舒暢,打通了精元二脈,立時便可高中狀元。一個個窮得只差當了褲子的秀才在勢利眼,棒打鴛鴦的岳父母大人面前揚眉吐氣。

      衛冷侯本身也是文舉出身,想當年他聰慧過人,舉一反三,但是科考前也是下了一番苦功,不敢有片刻鬆懈,卻不曾想天下還有這等便利舒暢的成才之美路?

      尤其是看到小丫鬟代為傳遞書信時,太傅大人立時聯想補全了狗太醫通過安巧兒那賤婢,向皇帝傳情達意的整個過程。

      編寫這等庸書的都是些個甚麼貨色!倒是家裡不養閨女嗎?若是養得嬌嬌嫩嫩的千金,都擎等著褲襠苦悶的窮酸小子前來禍害不成?

      心裡大罵荒誕的同時,太傅琢磨著這皇上已經看了數載此類謬書,想是中毒已深,一時間也是一兩本女戒教導不過來的。倒是不如以毒攻毒,學了這書裡的情調,哄一哄佳人開心。

      只是最近裡白日太忙,也只能抽空趁著月色,拉了這小佳人在湖上吹吹夜風。怎奈少了一味陽光,便是味道大失。

      看著龍珠哈欠連天的樣子,太傅覺得自己居然會信了那等該作燒火引子的破書,心情頓時變得奇差。

      聶清麟再困,這等眼色還是看得出來的。立刻睜大了眼兒,說:「怎麼會呢?朕以前從來沒有晚上游過湖,得趣得很……太傅,還是快些燒紙吧,莫要誤了時辰!」

      「……」

      太傅陰沉著臉命令畫舫靠岸,一個人先邁到岸上來,向前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將準備攙扶公主的侍女推到一邊,伸手將有些動作笨拙的公主抱起,放到岸邊,沒想到公主上了岸,便是來了精神。

      「太傅,若是不急,不如去前面的攤位前吃一碗抄手可好?」

      因著之前參加法會,葛芸兒曾經極力向自己推薦了那個抄手好吃得很。此時突然聞到那小攤子前的香氣,肚子頓時叫得厲害。因為這裡寺廟中常有寄讀的書生,苦讀之餘,入了夜來這裡買抄手宵夜,所以那小攤一般是要過了午夜才收攤子。

      太傅看著那攤子便是一皺眉頭,他在飲食上向來小心,像是路邊這種不乾淨的東西,更是進不得嘴!

      可是看著龍珠子那副嘴饞了的表情,太傅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對身邊的侍衛說道:「去,將那賣抄手的老頭請進到本侯的府裡,讓他做兩碗抄手。」

      聶清麟也後悔自己的多嘴,眼看著快要收攤的老人家被侍衛連哄帶嚇,也是不忍便說:「算了,這等小吃本來是在路邊吃才得趣,進了府裡反而正式得失了味道,還是快些回宮吧!」

      太傅卻是沒有動,皺著眉想了想,拉著聶清麟的小手,朝著那攤子走了過去。

      「來兩碗抄手。」

      本來都是準備收攤的老爺子,見一個白衣的俊美男子帶著個嬌俏的小娘子突然要吃抄手,簡直嚇了一跳,疑心是湖裡的龍王成形,帶著鯉魚仙子夜裡來討要吃食,可是又看見他們的身後是一隊的官兵,只嚇得鬍子都快翹起來了:「這……這位大人,只剩下一份了,恐怕勉強能做出一碗。」

      說著便是手腳麻利地點火燒水,下抄手,待到煮好後,又澆上滿滿一勺子的紅油,便端了上來。

      有個小太監要撈試食,可是太傅卻是擺了擺手,自己拿起湯匙親嘗了一顆,覺得沒有問題後,便端給了公主:「味道不錯,吃吧!」

      此時的太傅,倒是褪去了朝堂上的冷峻……聶清麟突然覺得有些侷促,便連忙舀了一個放進嘴裡……

      接下來,只見她漲紅了小臉,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在一旁的單嬤嬤一個箭步就把賣抄手的老頭拎了起來,瞪圓了眼問道:「老匹夫,倒是動了什麼手腳?解藥呢?」

      老頭嚇得徹底哭了:「老朽做東西一向乾淨,手腳都不曾入鍋,只放了兩勺子辣油,看小姐的樣子是不禁辣的,喝點涼水解一解?」

      太傅攬著龍珠子的腰,卻是一抖一抖地笑開了,只把這船上的悶氣紓解了很多。聶清麟已經是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在宮裡哪裡吃過怎麼辣的飲食,感覺那舌頭是在釘子上碾過一般。

      芸兒之言不可信!這辣糊糊的東西是哪個好吃,太傅大人的心腸倒是一如既往的壞,虧得還有些感動他的試食,這般的火灼滋味卻是故意不提醒她!

      太傅笑著接過太監遞來的小茶壺,低頭餵著懷裡的淚娃娃,卻未曾留意,一道幽深的目光朝著他們往望來……

      濱湖湖畔旁邊就是寒香寺,藏經閣中對著湖畔的窗戶大開,一個黑影正佇立在窗邊,一臉莫測地注視著不遠處的那一對看起來很登對的男女。

      今日本是在這兒約了人,卻不曾想到看到了壓根沒什麼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在這靜寂無人之時,葛清遠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面具,冷笑著看著那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將那個嬌俏可人的女子攬在懷中。

      他微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那女子身上所特有的甜香味。

      若是權力也是有味道的,那麼就該是這種吧?

      那似有似無的甜膩,撩撥著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如同千萬條奔湧的江流爭先恐後地在體內奔騰,讓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到難以抑制的瘋狂中。通往權力的巔峰,原來竟有這等甜美的獎賞,怎麼能不叫梟雄競折腰……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08 PM

第五十八章

      鐵錠的事情查來查去卻是杳無音訊,可是匈奴那邊那是又起了些蛾子。匈奴的老單于因病去世了,經過一番激烈的博弈,最後是屠城的王子休屠烈繼承了王位,成為北疆新一代的霸主。

      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聶清麟微歎口氣,她想到了自己嫁到那邊和親的八皇姐,也不知道老單于病死後,她現在又是什麼樣的處境。

      沒多久,匈奴的國書倒是遞呈上來了。國書裡大致的意思是雖然新王即位,卻是無意於邊疆戰火,將延續老單于的旨意,繼續與大魏朝和平相處,最好再鞏固一下秦晉之好,新任的單于聽聞皇帝的親妹賢德,容姿出眾,想請皇帝賜婚,將公主許配與他成為匈奴新一代閼氏。

      當國書呈上來時,朝堂之內安靜極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大魏這等皇室裡的親情倫理的事情怎麼會一路跑到北疆之地。而且這個新單于也真是敢獅子大開口,剛剛嫁去一位大魏的公主,居然不知怠足有來求聖上的同胞親妹遠嫁北韁,真也是太恬不知恥了吧?

      再看那蛟龍椅上太傅的神色,簡直是面沉似濃墨,似乎那尖銳的眼色便能把那匈奴使者肚腸劃開戳死在大殿上。就在這時,戶部的侍郎葛清遠出列,低頭向幕簾後的皇上請示道:「皇上,匈奴風俗與大魏不同,不知中原有守孝一說,還請聖上准許,讓微臣與匈奴使節解釋一下,並非皇上不願與匈奴親上加親,實在是孝期未過,就連談婚論嫁也是對先皇的不敬。」

      其他的朝臣們心裡暗暗佩服,這個小葛大人平時的阿諛奉承倒是沒有,不過很有眼色,這等出言拒絕的話,從太傅的嘴裡出來便有推諉之嫌疑,就不大好了,但是葛大人及時出面,化解了朝堂的僵局,真是比吹捧一萬句「太傅大人英明神武」還要管用啊!

      不禁暗自扼腕,沒有把握這口吐蓮花,力挽乾坤的大好時機。

      太傅卻看著匈奴使者微微冷笑道:「單大人所言極是。不過不必了,本侯自當親自修書一封給貴邦單于,向他解釋一下為何不能娶我大魏帝姬永安公主的緣由。若是沒有別的事,退朝吧!」

      待到下了朝,太傅陰測測地對小步走在前面的皇帝說:「微臣是不是該恭喜皇上啊?若不是皇上與那王子當初結下的『情誼』,這休屠單于豈會連畫像都不用看,眼巴巴地便來求與聖上一般容貌的同胞親妹,娶回去做閼氏?」

      聶清麟瞧著阮公公他們離得遠,微微抬頭小聲道:「太傅已經攪了這大好姻緣,幹嘛還要恭喜,難不成是要給朕先封一個紅包?」

      太傅氣得眉尖兒一挑,最近這小皇帝的口齒倒是愈加伶俐,還真有些讓他懷念那個將脖子縮在衣領子裡的軟蛋,可有現在這麼多起刺的毛病,便冷著眉眼說:「皇上若是惱了微臣攪了好姻緣,那倒是簡單,明兒微臣就回了那匈奴使者,只說公主聽了恨嫁心切,即可便是要前往北疆……」

      聶清麟一聽,連忙笑嘻嘻地答道:「太傅莫要玩笑,那北疆有甚麼好玩的,不過朕……倒是有些擔心八皇姐,不知老單于過世後她的近況如何……」

      太傅瞧了她一眼,卻是沒有立時回答。

      安插在北地的暗探早就將匈奴的內鬥情況飛鴿傳書回了京城。那個和親的邵陽公主據說是早在老單于奄奄一息還沒有死的時候,就被他的三兒子休屠宏強行移入了自己的營帳中。

      這個休屠宏據說也是一員猛將,雖然因為親生母親出身不高,無緣單于的寶座之爭,但是他卻是同父異母的小王子休屠烈堅定不移的支持者。休屠烈即位以後,休屠宏也是備受重用,據說手握重兵,為新單于的左膀右臂。

      那個邵陽公主怯怯諾諾的樣子,太傅還是有印象的。夫君尚未殯天的情況下,便被自己的繼子強行拖進營帳裡佔去了清白之身,如果真如邵陽公主當日對皇帝所言,寧願死也要守住貞潔,只怕她的處境已經是凶多吉少。

      只是這邵陽公主入了休屠烈的營寨後,近況如何倒是一時打探不到了。

      衛冷侯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要對她說出此事了。不過休屠烈得到的消息如此之快,倒是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休屠烈也是在京城安插了不少的眼線。

      之前休屠烈就對精鐵的配方勢在必得,現在鐵錠離奇失蹤……是不是也是跟匈奴有關聯呢?

      暫時放下這些煩惱的。待到聶清麟換上了女裝後,衛冷侯便帶著她去了京城外的船塢。

      船塢上來往的貨船不斷,將大魏朝的富庶繁華擴散到其他的城邦。雖然最近幾年國力式微但是依然海外的貿易依然是來往頻繁。聶清麟不知太傅為何帶著她來這裡,便是站在船塢的牌樓前往下望,只見一艘大船在船塢挺在船塢旁最深的港口裡。

      那艘大船的模樣也與其他的不一樣,高大如城,底尖上闊,首尾高昂,將它周圍的貨船顯襯得如同要被碾碎的螻蟻一般。

      不多時,那貨船緩行梯放下,一個高大臉色黝黑的年輕人從大船上率先走了下來,一路健步如飛地走下碼頭,阮公公早早地迎了過去,引著這位年輕人上了牌樓。

      待看到衛太傅時,他卻不似其他人見了太傅的人那般恭恭敬敬,而是很高興地喊了聲:「大哥!」

      聶清麟跟在身後,頭上戴著掛著白色厚紗的兜帽,心裡微微驚詫。這個年輕人居然是衛冷侯的弟弟。

      雖然知道這太傅大人是商賈出身,但是現在他已經是如此位高權重,卻不曾見過他安插家人身居廟堂之上,平日裡也不見有什麼表親來往走動,日子久了便是真要疑心太傅大人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孤零零的混世魔王了。

      「阿志原來還記得為兄是你的兄長,你此次回中原故土,卻半刻不肯停留,要是不是船塢的官員及時通報,真是起風的時候便又是要揚帆遠航了不成?」

      太傅雖然話語冰冷,但是那眼裡卻是難得一見的暖意。只讓在一旁的聶清麟有些傻眼,只覺得是這個男子與太傅長得極其相似,倒像是黑版的太傅大人一樣,只不過那渾身的氣質彷彿也是在船上吸飽了陽光一般,倒不似太傅大人那種陰冷讓人寒顫的氣質。

      衛雲志卻是大喊委屈:「明明是大哥不讓家裡的貨船隨意靠岸,我每次可都是按著您的吩咐事先派人與劉總管打好招呼才會靠岸,怎麼到了大哥的嘴裡卻是成了偷偷摸摸了……這位是……」

      衛雲志看到了一直站在太傅身後臉遮著面紗的女子,便有些好奇的問道。

      可是太傅卻沒有介紹公主的意思,只是說道:「你在信中說此次貨物中有些珍奇的,我這次一是來看看你,而是想帶這位貴人看一看,不知阿志方便嗎?」

      衛雲志笑嘻嘻地說:「大哥說的話,哪有不方便的道理?請吧!」

      前面的幾個侍衛取來乾燥的碎木鋸末鋪展在有些泥濘的道路上,讓太傅一行人可以不髒鞋底地一路過去。可衛雲志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他的大哥,衛家出了名的忤逆子,從來都是對女子淡淡逢場作戲一般的大哥,居然一路牽著那神秘女子的手,小心呵護,關懷備至的模樣,真是有些讓人疑心家兄被奪舍了,這偉岸的身軀是住進了哪個憐香惜玉的遊魂?

      聶清麟也是有些驚詫。雖然她老早就知道衛冷侯出身於富戶,但是那種認知裡還是不知這「富」字的限定是幾何。

      當登上這艘大船時才知道,那不遠處還有幾艘沒有進港的大船居然也都是衛家船隊的,除了貨船外,甚至還有十幾艘小型的戰船在貨船旁保駕護航。船上的僕役有許多人的膚色模樣也甚是怪異,一看就非中土人士,但是個個看起來訓練有素,身上統一的布衫上印著個「衛」字。看這大船的吃水量便也清楚,絕非是在近海航運的貨船,這樣的航船可以乘風破浪去向更遙遠的地方……

      看這船隊的規模,便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在大魏朝裡名不見經傳的魏家是何等財力?太傅說僅憑一己之力便是養得起皇上的吃穿用度絕非狂妄之言。

      登上了船艙,聶清麟也明白太傅為何不命人撿些中意的直接送入宮中了,那貨箱綜合交錯,實在是數目驚人。

      衛雲志徑直打開了貨倉最深處的一扇厚重的大門,裡面赫爾還套著個密室,走入其中,才發現裡面是更為精緻的奇珍異寶。大部分是面積甚大的擺件。

      突然聶清麟發現了一面鏡子,居然能清清楚楚照出人的影子,頓時起了好奇之心,微微撩開了面紗,將小臉兒湊近些照了照。

      就在那素手撥開面紗之際,衛雲志便清楚地窺見了這神秘女子的面容,走南闖北,見慣了各色美人的他立時便是呆愣住了,只心道:也難怪一向面冷的大哥也變得柔情蜜意,這等佳人當真是值得一生相守的珍寶。

      衛冷侯見她好奇的樣子便問:「這是什麼鏡子?」

      衛雲志連忙說:「這是鍍銀鏡,在西陸很是流行,不過像這塊能照滿全身的工藝很複雜,卻是少有的,這位小姐若是喜歡,只當命人打包好送與你了。」

      說完這番話時,他本以為這小女子會露出驚喜的表情,滿臉激動地表示感謝。卻不曾想,那小女子卻是淡淡一笑,只輕聲說了句:「有勞了。」那淡定的神色,似乎別人送她一座金山都是理所當然的。衛雲志心裡有些微微愕然,只心道這小女子年紀看著不大,為何這麼倨傲?

      他卻不知這小女子本是出至皇家,如今又位列九五至尊,雖然被他的家兄架空得並無實權,但是自小的教養,就算是真見了稀罕的物品,又豈會像小門小戶的女子那般驚喜得失了態?

      如此又挑選了幾樣不多見的擺件後,聶清麟便有些受不住船裡的濁氣,可看太傅的意思又是沒有挑選完的架勢,只是看到了合適的,便點點手指吩咐下人搬下去,便在一旁強忍著,最後倒是忍耐不住咳嗽了幾聲。

      太傅這才回身看了她,微微皺了皺眉便牽著她走了出來。

      單嬤嬤扶著她入了船上的內室休息。而太傅似乎還是要跟自家的弟弟說些要緊的,好一會兒都沒有上來。

      單嬤嬤見公主的嗓子還是不大舒服,從身旁宮女那取來隨身拎著的漆木的盒子,從裡面取了茶盞和一個精緻的帶炭座的高腳小水壺,在壺裡注上了帶來的山泉水後,又在炭座裡塞上一小塊點燃的香炭塊不一會壺裡的水便熱了起來,正好泡上一杯香茶。

      當衛雲志跟在兄長身後也來到內室時,看到的就是一位婆子帶著三位侍女服侍那女子喝茶的情景。

      衛家雖富可敵國,教育兒女卻是從不講奢華,尤其是兒子更是杜絕了那吃著祖宗的福祉貪圖享樂的念頭。所以他也好,如今已經是大魏權臣的大哥也罷,在吃喝上都是沒有太多的講究的。

      原來自以為這是個攀附了大哥富貴的,有些恃嬌而傲,目中無人。

      可是現在看這位女子,但是喝茶一樣便是有著繁瑣的講究,一看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大哥是一向是納妾而不娶妻,這女子看著髮式,也不像是入府開過臉兒的模樣,究竟是怎樣的高門大戶,放心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與大哥一同外出?

      衛雲志的船隊只是臨時靠岸補充給養,現在海上風頭真勁耽誤不得,與難得一見的兄長話別後,又有侍衛將太傅給弟弟準備的食物還有衣服、藥品的大箱子抬上船後,大船就準備拔錨起航了。

      站在太傅的身旁,聶清麟的心裡卻是有些感慨,方才在太傅與親弟的隻言片語裡,她也聽出了太傅的全家並不在中土,而且太傅也甚是不願家人隨意回來一般。

      只是微微一想,聶清麟就明白了內裡的緣由。太傅當真是個野心勃勃的,只怕這大魏的龍椅早就是被他覬覦許久了。

      原先看著衛冷侯對著新歡舊愛都是薄情寡淡的樣子,原以為他便是個不重情的人,身旁的人左右都是可以利用,可以驅使,可以享用的罷了。

      不過冷心冷清的大人對家人倒是極其重視。篡權奪位便是將身家性命全都押注上的豪賭。贏了,君臨天下;輸了,滿門抄斬。可是太傅卻是藉著家中的商賈身份,將全家移至出中土,倒是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在回程的路上,聶清麟在馬車裡閒來無事,倒是好奇問了太傅關於航海的事情。聽了太傅的隻言片語頓時暗暗羨慕了一來,如若能夠出海,不再受陸路邊疆的束縛,那將是怎樣一副遼闊畫卷?每日晨起,看到是白浪吞天,波瀾沃日的壯闊景象,去過的地方是一個個地理圖志都沒有記錄過的奇異國度,那又該是何等傳奇的一生呢?

      「太傅為何甘願放棄族中的事物,而身居朝堂?」一時沒有忍住,到底是問了出來。在她看來甘願放棄那樣的精彩,卻是在朝堂中每日算計,也是在是個沒見識缺魂的選擇了。

      太傅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明白她為何問出這樣的話,臉色似乎比在朝堂面對匈奴使者還要黑上一些。狠狠地瞪了聶清麟一眼。龍珠子一向是識趣的,將太傅不欲多言,便是安靜地閉了嘴。

      過了老半天,太傅才神色鎮定地終於回道:「本侯暈船……」

      大海中行駛的船與平時運河湖中之船不可同日而語。一旦巨浪襲來,船身顛簸真是翻江倒海。謫仙的太傅上了海船就會吐得七葷八素,仙氣全無,不但如此,文武全才無所不能的太傅大人還不會游泳,這樣的衛冷侯就算有心繼承家業也是無力啊,只能做了一條困在旱地的蛟龍,沒事的時候征地廝殺,玩弄權術,過一過旱地深海掀波瀾的癮頭。

      聶清麟聽完了太傅的一番解釋,突然有些眼角垂淚,原來竟是這般可笑原因,讓大魏朝出個邪魅狂狷的大佞臣!

      回去的路上,聶清麟也不知是怎麼了,微微覺得有些肚痛,她原先是之當著自己方才茶水飲得太急,稍微有些不適,可是當她慢慢地起身時,卻發現扶住自己胳膊的太傅大掌微微一僵。

      待她順著太傅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方才壓在身下的白色羅裙上被殷紅的液體染上了朵朵紅花……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11 PM

第五十九章

      聶清麟一時愣住了,直覺以為自己是方才蹭到了什麼髒污的東西。

      可是衛冷侯卻是目光如炬,只一眼就看出那是不容錯認的血跡,他面露出壓抑不住的喜色,隨手拿起馬車上的一條薄毯子將她的下半身裹住,一路抱回到了鳳雛宮中。

      「太傅這是為何?」她不解地問道。

      太傅低著頭,薄唇微微翹起,露出了裡面光潔的牙齒:「本侯的果兒長大了。」

      不過很快,聶清麟也是從容嬤嬤哪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不同於喜形於色的太傅,「葵水」二字真是讓聶清麟輕鬆不起來。

      御膳房送來了老薑與新搾的紅甘蔗糖的薑糖水,裡面還放了聶清麟愛吃的紅棗。單嬤嬤早早備好了幾十條白棉布條帶,雖是新的,但是也是用熱水煮過再放到陽光下曬乾,染上陽光的溫暖後,裝好了專門供皇家使用的香衣草的草木灰,散放著淡香的味道很是素雅。

      聶清麟半躺在榻上,手裡捧著個小小的手爐熨燙著肚子,模模糊糊地想著:原來做女孩是這麼般的麻煩,若是母妃當初真是把自己生成了男子,該有多麼暢快?

      顯然她眼底的苦楚並沒有感染到太傅大人,待單嬤嬤幫她整理更衣完畢後,衛冷侯大步走了進來,親密地一把摟住了她,在臉蛋上親了親。

      身下墊著棉布條,聶清麟只覺得全身都是不好的,略有些排斥太傅的親近,只在他的懷裡扭啊扭的。太傅大人最近心思被話本熏陶變得細膩了不少,居然有些體察了少女初潮時憂鬱彷徨,居然並沒有再堅持下去,只是將她輕放到了一旁。

      「該來的時候不早點來,偏偏剛去碼頭吹了硬冷的海風倒是來了,公主的身子本就寒氣大,一會讓嬤嬤再給你預備些熱湯喝一喝。」

      聶清麟將臉埋在枕席間,悶悶地說:「這天兒本就熱,再喝些熱湯滿身是汗,倒是要人火兒死了。太傅不知道現在的滋味,倒真是輕鬆,本宮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太傅大人半瞇著眼,突然想起自己誤以為喜歡上少年時的憂鬱彷徨,龍珠子怎麼會知道,其實那時內裡滋味半點不遜於少女初潮的憂傷……便是陰鬱地長出了口氣。

      待他有與別彆扭扭的公主溫存了一會後,便走出了鳳雛宮。沒有走幾步,便看見遠遠的宮中角落突然是濃煙滾滾,火光一片。

      太傅微微瞪眼,厲聲去問身旁也傻了眼的阮公公:「快派人去瞧瞧,這是怎麼了?」

      在這炎炎的夏日,宮中最偏僻的角落——冷宮別院生起了一場詭異的大火。因為別院是外嚴而內松,只要阻斷他們與外界的聯繫,他們在別院裡是如何度日的,侍衛們倒是不大管的。

      別院的這場大火起得突然,漫天的火光直衝雲霄,宮中的各個宮門口都是有銅製的大水缸的,常年盛著水以防走火,但是這火起得太快,像是澆上了油脂一類用以助燃的,火苗一起便是勢不可擋,邊僻之地,設備簡陋,幾桶水潑出去也是杯水車薪。

      一場大火一場慘烈。別院裡囚著的那些皇子妃嬪們居然沒有一個逃出生天的,死得乾乾淨淨。

      這一下子朝野震動,民間謠傳四起,都說這衛冷侯要取而代之,殺盡聶家皇姓!

      可是聶清麟卻心知,這肯定不是衛冷侯干的。那是個多麼驕傲的男人,就算宮變之時,都是堂而皇之的從正門闖入,當著先帝的面兒,一字一句的控訴了他的罪狀後,再手起刀落。

      那是在沙場上磨礪出的殘酷與利落,殺人,但是卻不會折磨人。可將那一院子還包括沒成年的皇子在內的婦孺們一把火燒死?讓他們在濃煙熏嗆中,無助地哀嚎死去?衛冷侯不用,也不屑於這般下作的手段。

      雖然大火已經撲滅,深宮的各種宮苑裡到現在還能聞到那股子難聞的焦炭味,沒有入別院的宮妃們暗自慶幸著自己的幸運,有那以往有些交情的死在了火中,雖是有心祭奠一番,但是卻怕落人口實,只能深夜在被窩裡偷偷落幾滴眼淚。便又忐忑自己的命運,擔心衛賊朝著剩下的先皇遺親下手。

      聶清麟也是兩宿都沒有睡好,每天起來都是蔫蔫的。而且她被禁足了,這幾日都不許出宮,甚至不准在宮苑裡亂走,宮殿四周的侍衛又增加了許多,銅缸也增添到數十口,完全破壞了宮苑原本的素雅氣息。

      聶清麟坐在窗邊,眼望著宮院子裡的這成片的大缸,真是猶如釀醋的作坊一般,可是她無心懊惱,心裡卻是流轉著千百的念頭,

      這背後之人的用心可真是歹毒,不惜聶氏皇姓的數十條性命來抹黑衛冷侯,就算衛冷侯真有即時登位的心,現在也是要生生地打住了。因為就算衛侯是個不拘小節,不在乎史書記錄的,卻不能不顧及普天黎民百姓的私下非議。

      搖搖欲墜的龍椅坐來又是有何用呢?

      閒悶在宮裡,腹中又有些不適,聶清麟便想起了在寢宮裡的貓咪絨球。當初她女兒身回府的時候,太傅借口怕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許她把絨球抱回來了。可是這幾日見她閒著實在太煩悶,幾次提到了絨球,便終於點頭,借口皇帝懶得養了,讓阮公公把寢宮的貓咪抱給了公主。

      替公主梳頭的那個靈巧的宮女,見了貓咪多的毛色有些發髒,連忙打了水來,替絨球洗了個澡,用又用小梳子將貓咪的長毛梳理順滑打扮一番後,才將貓咪抱給了公主。

      聶清麟接過了貓咪,只一眼就看到了這貓咪打扮得甚是精緻,貓脖上掛著一隻溫潤的玉珮,赫然是葛清遠在霓裳閣給自己看過的那一塊。那個叫秀兒的快速地瞟了眼正在外屋忙碌的單嬤嬤,小聲地說:「現在時機成熟,葛大人會安排公主逃出宮門,公主且做好準備……」

      若是早些時日,這等能出宮的機會還真是會讓她欣喜異常吧?

      聶清麟輕撫著貓毛,貓咪的身上傳來的是淡淡香精的味道,可是她卻總是感到那別院焦炭的味道縈繞在鼻息間揮之不去……葛大人真是好手段,手居然伸得這麼長,就連她的身邊也安插上了人……最後,她慢慢地抬起了頭,望向那個一直笑吟吟的小宮女:「秀兒的手倒真是巧,只是這玉珮掛在貓兒脖上反倒是增添了累贅,還是卸下去吧。」

      說著便解開了領扣,將那塊玉珮不輕不重地拋給了秀兒。

      秀兒微微錯愕,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聶清麟。方纔她的舉動分明是拒絕的意味明顯。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聶清麟冷淡地說:「下去吧,最近本宮也是用不上你了,一會讓容嬤嬤給你安排外院的活計吧。」

      無原無由,總不能將這小姑娘直接送回內侍監,那便是要了這姑娘的命。聶清麟長歎一聲,生在皇家,終是少了副視他人如草芥的心腸,這也是六藝外一定要掌握的技能,可惜她終是學不會……

      見單嬤嬤要進內室了,她才半咬著嘴唇起身。握緊了玉珮慢慢地走出了內室。

      聶清麟抱起了絨球,走到了書桌前。與那葛大人接觸久了,她便總覺得他有些莫名的熟悉相似,卻總是說不出來。可是那次霓裳閣一聚,尤其是被他重重一扯後,她倒是頓悟了葛清遠這個看上去溫文穩重的青年是跟誰相似了。

      雖然樣貌年齡皆不相同,但是那雙年輕的眼裡閃動的光,勃勃野心與慾念交織的眼神,與那位高居蛟龍椅上的人是何其相似?

      自己那時倒是無意中幫助了一個什麼樣的男子?以前身居後宮,只要獨善其身便好,可是此時聶清麟終於頓悟到了身處在權力漩渦中的可怕。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無心之舉帶來的最後結局究竟是何,誰也是預料不到的。

      不管那場別院大火究竟跟這位立志要匡扶聶姓正統的葛大人有沒有關係,聶清麟的直覺都在拚命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也許比太傅還要可怕……

      就在聶清麟想著怎麼才能不露痕跡地將那小宮女遣離自己的宮中時,意外接到了一封請柬。

      在外遊歷了許久的雍和王爺終於回府了,而且馬上就是他的五十壽宴。因為雍和王妃的生辰與王爺只差幾日,倒是索性一起擺了,以示夫妻雖然久久分離,但依然是情深如舊。於是發出請帖,恭請各府的大人與家眷一同前往王府壽宴。

      若是別人,估計這個時期是不大適合擺開宴席的,但是雍和王年少就是個放蕩不羈的,跟衛冷侯雖然差著年歲,但是二人脾氣秉性都是很相投的。恩師既然要開宴席,這個面子衛冷侯當然是要給的,本想著不讓公主出宮,但是又一想既然是有自己跟著,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便帶著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壽辰那日,聶清麟準備停當便是上了馬車。卻看見太傅騎著一匹駿馬急急地看來了宮門前。聶清麟微微撩起門簾,望向太傅大人。

      太傅衝著她笑了一下,翻身下馬後,一個箭步便登上了馬車。

      又是幾日事務繁忙,都沒有時間看看這鳳雛宮裡的小主了,今日一見便又是如隔三秋的想念。

      上了馬車後,便在那飽滿的額頭上重重的一吻後道:「聽單嬤嬤說,公主的身上已經見利索了?」、

      聶清麟被問得一窘,只輕聲道:「原當是太傅問什麼要緊的,怎麼上來就問起女兒家的私隱?單嬤嬤比本宮還清楚,她說是就是嘍。」

      可是心裡卻是暗暗腹誹:這單嬤嬤也不知昨兒吃了什麼,一大早便是上吐下瀉,實在是沒法跟來,都病成那樣,居然還有閒情向太傅稟報自己紅潮已撤,真是盡忠職守啊!

      太傅也聽出了她的不悅,卻是微微一笑:「今晚吃完了宴席,公主不要回宮了,微臣帶公主一起回府可好?」

      雖是問話,可是聶清麟卻清楚太傅根本就沒有詢問的意思,心裡是微微一沉,她自然清楚今晚太傅要求自己留宿府上的話,絕不是以前嬉戲胡鬧那麼簡單。

      太傅伸出長指微微抬起她低垂的小臉,突然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條銀鏈,銀鏈的墜子上是一塊玉製的觀音,那觀音的表面微微有些裂痕,卻被金絲細細地修補纏繞好了:「這玉珮是微臣的娘親的傳家之物,當年她給要出關駐守邊疆的微臣親手戴上,又在戰場上替微臣擋下了致命的一箭。如今微臣給公主戴上,希望它也能保護公否極泰來,時時刻刻都能平安。」

      這也是跟話本子學來的另一手浪漫,原來男女相交前還是要交換信物,才能博得這女兒家的心的。窮書生們送不出金銀,大都是傳家之寶,折扇一類的。

      只是這麼一來,倒顯出了太傅大人的劣勢,家中太過富庶,寶物不計其數,哪個能顯出心意倒成了難事。思來想去,只這一樣能堪次大任!

      聶清麟沒想到這舊物竟有這般來歷,微微驚詫地抬起了頭。

      「本來微臣是想著,過段時間便頒布聖旨,將公主許配給微臣。可是匈奴使者突然求親,尚在京城,此時頒布婚訊,那便是直接與匈奴撕破了臉面,卻還要再等上些時日。可是微臣是個沒耐性的,實在等不了那麼久了,只是希望公主不要誤會臣的誠心。出府時,臣已經命劉總管外宅裡備下了紅燭喜燈,總是要拜過天地,才好與公主洞房的……」

      看著眼前的小人兒瞪圓了眼睛,太傅再忍耐不住,再次附了上去。含住了那嬌唇。他沒有告訴聶清麟的是,明日他便要啟程去南疆了。乞珂公主來了密信,她的哥哥的軍隊突然增添了一批武器,各個鋒芒異常,她聯合的部落死傷無數。

      太傅心知,若是不能及時穩住南疆各部落的人心,只怕南疆王一人獨大,這些日子的努力全是要全軍覆沒了。看來……那批精鐵鐵錠的下落倒是有了著落了。南疆情況複雜,飛鴿傳書太過麻煩,他必須前去親自部署。

      可是他這一走,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不能將這小人兒呆在身旁,也是只能一夜溫存後便要吻別睡夢裡的佳人了……

      雍和王府的府宅排場非凡,威武的石獅子兩旁,一共有五十根帶著石眼的石樁,京城建築規格要求嚴格,畢竟天子腳下不好逾越禮制。這麼多的下馬石,是一般的王府不能設置的。

      眾位賓客在這裡紛紛下馬下轎。進了府宅。

      下車時,聶清麟瞟了正在挪動下馬凳的宮女秀兒一眼,這才發現今兒出行,她居然也跟來了?壓抑住不悅,她還是帶著隨行的宮女入了王府大門。

      太傅與公主一前一後,來的稍微晚些。當兩個人進去宴客廳時,眾人都是抬眼望過去。

      只見太傅首先進來,他身著一身白色的薄長衫,,寬挺的腰帶束縛著筆直的腰身,外面罩著淡灰色的紗袍。夏季衣衫輕薄,但是卻更加突顯了太傅糾結雄健的身材,雖然眉眼如畫,鼻樑高挺,薄唇微微翹起,手握一把碧玉傘柄的折扇,但是那一身武將的肅殺卻是閒適的表情遮掩不住的。

      他走到廳堂門口卻是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止住了腳步,停在一邊微微低頭耐心等待自己身後的公主進來。

      在場大部分的大人們都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看這個跟皇帝長得很像的公主,如今沒了朝堂上階梯的阻隔,倒是將公主的鳳儀看得清楚。

      小公主今兒身穿的是一件淡淡鵝黃的抹胸羅裙,外面罩著同樣顏色的輕紗,依然是最最簡單的宮鬢,髮釵樣式簡潔而素雅,露出光潔的額頭。

      聶清麟也是吸取了上次寒香寺的教訓,今日人多眼雜,太傅自從別院大火後,便是一直架在火上炙烤。她一向識趣,而且宮苑的慘劇剛剛發生,雖然是被太傅強制壓住了風聲,眾人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死去的卻是她的同族,怎麼可濃妝作華麗裝?可是因為打扮清爽,卻在一群胭脂水粉淹沒的女眷中顯得格外搶眼。如同夏日的清風吹進廳堂,讓眾人眼前一亮。

      看著太傅大人微微彎腰,伸手有請公主坐到女眷的主席中去時,只覺得這一男一女都不夠眼睛去看的,人中龍而女中鳳也……

      待護送公主去了女眷的席位後,太傅才折返回來,走到正在和眾人寒暄的雍和王的面前。

      等到走到近前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許久不見的恩師清減了許多,昔日魁梧的身材,如今卻像是布袋裡挑著的竹竿子,看上去晃晃悠悠。

      「祝王爺福如東海,多日未見一切可好?」太傅微微笑道。

      雍和王爺也笑著還禮,將太傅大人主位上安坐,一時間便是開了宴席。觥籌交錯,甚是熱鬧。

      女賓與男客雖然分割在兩個廳堂,但是僅僅是一簾之隔。隔著珠簾,聶清麟一眼看到了不遠處酒桌上的葛清遠。

      他坐在桌旁雖然是含笑與同桌的大人們推杯換盞,但是那雙眼兒卻輕輕地飄向了她,目光裡略有些冷意。

      想來是秀兒已經將她的意思轉達給了葛清遠了吧?

      別院中的聶家皇姓慘遭橫禍,想必人人都認定是衛冷侯所為,此時葛大人如溺海沉舟時的救命稻草一般伸出了援手,按照常理,自然會讓被大火嚇得魂飛魄散的小皇帝牢牢握住,巴不得立時便逃出宮門。

      可是她卻是斷然拒絕,大人的臉色又怎麼會好看呢?想來認為她屈服在太傅的淫威下,已經甘心為虎作倀了吧?

      聶清麟微微地收轉回目光,慢慢地飲著自己的杯中之酒。宴席後的節目也甚是熱鬧,王爺請了不少的戲班子前來助興。

      不過太傅的心早已飛到了別院中去,正待起身要告辭,卻看到公主似乎不勝酒力,被侍女攙扶著,由林妙聲引著一路進了內室休息。

      於是他便有坐了下來,心裡想著等龍珠子醒了酒,再走也不遲。

      只是這一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卻還不見公主出來。

      衛冷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便是顧不得男女之防,逕直走老王妃那,說道:「公主臨出宮的時候,皇上特意囑咐不宜太遲回宮,不知可否由老王妃請公主出來……」

      正說著,卻看見公主已經被一名侍女攙扶著出了廳堂,看那意思是要先上馬車了。雖然只看到了背影,但是那身鵝黃色的衣衫不容錯辨。

      太傅心想:這是喝了多少?也不告辭便徑直離去了?

      心裡又氣又惱,向王爺告辭後,便也跟著出來了。

      公主已經上了馬車,王府前人來人往,實在是不好也跟著上了馬車。太傅翻身上馬,在前面緩緩前行,與馬車一前一後便是來到了自己的外宅。

      劉總管早已經恭候在門口,將太傅來,便命人開門,能夠看見宅院裡張燈結綵甚是熱鬧。

      太傅微微一笑,翻身下馬,準備抱著車裡的公主下車,

      公主似乎已經睡熟,頭輕輕微垂,靠在車廂之上。

      太傅輕笑著伸手去抱。

      可是只這一下,他便覺得這手裡的觸感卻是不對!不夠軟,不夠輕,他目光一冷,伸手抬起了公主的臉……

      他懷裡的哪是公主,赫然是依然昏迷不醒的林妙聲!太傅猛地將她甩回到車廂裡,有一把拽住了方才攙扶著公主的侍女,厲聲問道:「賤婢!公主在哪?」

      那秀兒清秀的小臉突然露出了十足惡毒的笑容:「公主不願忍受你這個奸賊的擺佈,一早便是想好了計策,她現在早已經恢復了自由之身,去找自己的情郎去了,狗賊,想得美!公主也是你這等下賤出身的能染指的?」說完嘲諷地大笑了起來。

      衛冷侯的臉如同千年寒冰,伸手抽出了侍衛的寶刀:「說!她去哪了?」

      那秀兒笑著看著抵著自己脖子的寶劍,突然一頓,咬破自己口裡的毒藥,抽搐了幾下後,便自盡身亡。衛冷侯狠狠地看著這倒地氣絕的侍女,又抬眼望了望那宅門裡的喜慶的紅色。冷峻的眉眼慢慢地被血紅色所浸滿

      他大喝一聲,猛然一刀剁下了那該死一千遍的宮女的頭顱,一腳踹飛後,厲聲喊道:「派人封住城門,回王府搜查,務必找出公主!」

      當整個京城的街道都被一隊隊官兵所佔領時,聶清麟在一陣飄飄蕩蕩的眩暈中,也漸漸有了觸感。她只覺得一隻微微發涼的大手在自己的脖頸間游移……

      她慢慢地睜開了眼,只見葛清遠地半臥在自己的身旁,深邃的眼眸裡略略泛著邪氣,那隻大手正在放肆地摸著自己胸前露出的雪肌。

      聶清麟一個激靈,掙扎著撥開了他的手,睜大眼打量了下四周,卻發現這並不是王府,便問:「本宮這是在哪?葛大人為何如此放肆?」

      葛清遠將手指移到了自己的鼻下,輕輕嗅聞著沾染著美人香氣的指尖:「公主正在船上,微臣依約助公主逃離了衛賊的魔掌,只是不知公主是否感恩,賞賜給微臣一夜芙蓉帳暖,枕榻*呢?」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7 09:12 PM

第六十章

      聽到這一句,聶清麟微微張開小口,似乎屏住呼吸呆滯了好一會,雖然早知他略有不妥,可這樣的葛清遠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過了半晌,鼻尖微微發紅道:「阿溪哥是生本宮的氣了?」

      葛清遠聞言身子微微一僵,「阿溪」是母親給他起的乳名。幼時與十四皇子玩耍時,那小皇子便也學著一旁奶娘叫他的名字,稱他為「阿溪哥」,當時奶聲奶氣的模樣,還惹得年幼的他偷偷在這個皇家小弟弟的臉上親了好幾口。

      「公主一直不肯跟坦承自己的身份,怎麼這會兒卻叫起了臣的乳名?」說著葛清遠大手一伸,一下子便是將聶清麟扯進了自己的懷裡,一隻手沒有輕重地捏住了她細嫩的下巴,迫得她高昂起了頭。

      「那宮女來找時,宮裡……剛剛發生慘禍,若是本宮真的逃出去,那衛賊一定會順籐摸瓜找到你,本宮心知阿溪哥憂心本宮的處境,阿溪哥的家中上有老父,下有妹妹與幼弟,本宮怎麼可以自私地連累與你?」

      看著聶清麟眼圈微紅的樣子,葛清遠深邃的眼眸微微閃了閃,勾起一邊的嘴角笑道:「真是如此?看那衛賊百般寵愛公主的樣子,一定是已經盡嘗了公主的滋味,臣聽聞太傅每次入了公主的內寢,都是要在榻上溫存個一兩個時辰,公主若是真的關心你的阿溪哥,又怎麼可厚此薄彼呢?」

      聶清麟眨了眨有些泛紅的眼,突然伸手去扯葛清遠的俊臉。因為力道並不重,葛清遠瞇著眼任著她去扯:「公主在幹嘛?」

      「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在假扮阿溪哥,說話這般的羞臊人,本宮與那衛賊可是清清白白!你憑空說出那些個話來,本宮不愛聽,可是真要生氣了!」雖是惱火,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六歲的不知深淺。

      葛清遠沒有在說話,深邃的眼有些陰沉地看著眼前這個略帶嬌憨的女子。

      從他猜測到皇帝是女子時,便是知道自己對她興味頓起。那個昏君的女兒倒是各有各的味道,只是不知這個看起來聰穎異常的,被衛冷侯調弄得如何?是不是比樂瑤那個*更加的浪蕩呢?不然那個一向不會討好女人的衛冷侯為何對她這般的寵愛呢?

      本以為自己這般邪氣,倒是可以殺一殺公主的清高。可是這個永安公主,面對如此的巨變,居然鎮定自若,彷彿多年從來沒有分隔開來的竹馬一般自然而然地對著自己軟綿綿地撒嬌,那副模樣彷彿真是個不通人事的女娃娃一般。

      就算明知道這公主不似表面這般天真,葛清遠卻是一時不想戳破於她,這般與公主對談,倒是心頭有些微微的舒暢,而且畢竟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她配合,若是她一直這般柔順倒是省了少氣力……

      於是便終於舒展了眉頭:「公主若是再不撒手,當真是要與微臣扯破臉了。公主睡了有兩個時辰了,想來是餓了,微臣去給公主準備寫吃食,說完,便慢慢放開了手,起身離開了。

      聶清麟長長出了口氣,野心勃勃的男子倒是真都一個德行——吃軟不吃硬。她抬眼看了看四周,身下搖曳的感覺告訴她這裡並不是陸地,也不知道葛清遠是準備用船將她運往哪裡。

      不多時,一個老婆子進來了,可是手裡卻並沒有端來吃食,而是拿著淨手的盆子和巾帕。

      「大人吩咐奴家替公主檢驗身子是否安好,還請公主褪下內衫躺下。」

      只這一句,聶清麟立刻明白了婆子的意思,不由得心裡冷笑:葛大人,好大的排場!小小臣子離那寶座還遠著呢,居然想著學那皇上跟點選的妃子驗明清白之身?」當下便是冷冷地望向了那婆子:「本宮的身子沒有什麼不妥,就不勞煩了。」

      可那婆子卻是下巴微抬,輕蔑地看著公主道:「大人的吩咐,奴家不能不遵從,若是公主不配合,倒是叫來人按住公主,就別管奴家無理了!」

      聶清麟看著這婆子滿臉的刁奴樣子,心知她不是嚇唬,便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地躺了下去……

      不多時,婆子便出了船艙向葛大人稟報,公主的確是清白的女兒身。

      葛清遠聞言倒是意外地微挑濃眉:難道是自己想錯了?衛冷侯為何守著這般嬌花卻只是欣賞,未曾品嚐味道?他慢慢地在酒杯裡斟了一杯酒,對那婆子說道:「請公主過來用餐吧。」

      等到聶清麟來到船上的客廳時,才發現這船甚大,雖不及龍船,但是甚是豪華,行往客廳的途中,走在甲板上,她倒是望見了船外的景致,此時正是深夜,烏雲遮月,水岸兩旁一片漆黑,偶爾被大船的燈光映照,可以看見河水堤坡上的植物。

      那種奇特的矮草,不正是葛清遠當初向太傅介紹過的嗎?這種少有的植物讓她一下子就辨析了出來,此時他們正在運河之上。

      等進了客廳,便看見葛清遠在坐在桌邊慢慢飲酒。看到她進來了,便站起身來有禮地請公主入席用餐。此時的青年一臉沉穩,沒有半絲方才船艙裡的邪氣,倒真好似在朝堂上的那位周正敦實的大人一般。

      「大人可否告知,是準備帶本宮去哪嗎?」

      葛清遠卻是沒有急著回答,反問道:「不知公主覺得這杯中之酒味道如何?」

      聶清麟伸出素手端起酒杯,微微呷了一口:「味道清冽,倒不是新釀的。」

      「公主果然是懂得品味的,這酒是家父在八年前帶著臣親自埋入家中的槐樹之下。幾度寒暑,槐樹的繁花開了又謝,將這罈老酒的味道沉澱到了最佳的味道。所以酒倒是跟一種感覺很相似,積澱得越久,味道便是最甘醇。公主可知臣說的是什麼?」

      聽到這一節,聶清麟的心裡一沉,她似乎隱約明白了葛清遠如此花費心機的緣由……

      葛清遠也是看出了聶清麟微變的神色,便是輕笑道:「公主果然聰慧異常,臣說得是個『仇』字,初時的激憤不可忍耐,若是被埋入心海,便是等待、蟄伏、發酵……時機越久便會覺得大仇得報的那一日更加的酣暢淋漓。公主,您說,臣如此煞費苦心是為了哪般?」

      聶清麟垂下眼眸,心知此時不宜觸怒葛清遠,便順著他的話道:「永安年幼,不知宮中舊事,但是大抵是聶氏對不住葛府吧……」

      葛清遠伸手握住了聶清麟執握酒杯的柔夷,就著她的手兒,薄唇微啟,飲盡了她尚未喝完的酒液:

      「永安雖然年幼,但是這段舊事只怕你老早便是知道的。你我相識的那一年,你的父皇——大魏的魏明帝看上了刑部侍郎的嬌妻,借口著避暑的由頭,將臣子的妻子騙入行宮,以臣子一家的性命為要挾,就在行宮的園子裡肆意地羞辱玩弄……一個嬌弱的女子,怎麼抵抗堂堂一國之君的淫威?受辱回家後,便是要懸樑自盡。可是深愛著嬌妻的侍郎,怎麼肯呢?他及時救下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嬌妻,不顧在一旁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子,只是抽出了寶劍懸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說了一句話,若是她一意尋死,他也不會苟活在這人世上。

      就這樣,妻子再一次為了丈夫與未成年的一對兒女苟活了下來,可是至此以後確實不肯再去見丈夫與自己的兒女,整日躲入佛堂之中,直到她因為懷了孽種最後難產死去……」

      聶清麟只覺得葛清遠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力道愈來愈勁,真有種快要被他握碎了的感覺。

      「愛妻去世之前,侍郎便是帶著他的長子埋下了那罈酒,囑咐他大仇得報時,便是開壇飲酒之日。至此以後,侍郎和他的兒子忍住屈辱,暗自經營,既然昏君讓他家破人亡,他便要昏君國破家亡,嬪妃兒女盡為他人奴!本來,這一切進行得很是順利,昏君昏聵,任用小人,北地南疆皆是岌岌可危,可是……衛冷侯!他卻是將父子二人多年的苦心經營打落的七零八落,自己反而捷足先登,佔盡了旁人鋪設的好處!公主,您說,臣究竟是該用什麼來補償的多年夙願落空的遺憾?」

      說到這時,葛清遠英俊的臉上已經滿是猙獰,似乎對於先帝的滿腔仇恨全都轉嫁到了半路攪了佈局的衛冷侯身上。聶清麟聽得直覺得心裡一沉到底:英明的父皇,你究竟還給孩兒留了哪些的積債?只怕這位小葛大人,是不好打發了。

      父皇執政後期,朝中諸事不順,似乎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加速著這*王朝的沒落,她原先只以為是衛太傅懲處的榮尚書一黨,現在看來是另有玄妙了。

      「父皇的荒謬,永安早就心知,卻不是不知他居然荒謬無道至此,只是如今他也是早早地入了黃泉,只盼阿溪哥能早早地放下心裡的仇恨,以後快活地度日……」

      葛清遠似乎有些平穩了情緒,放開了緊握的手,取下酒杯,看了看被握得有些發紅的那雙小手,伸出長指沾著些微的酒液幫助她慢慢地挼搓活血按摩著玉肌。

      「公主心思純淨,身在弒父而又心懷不軌的佞臣手下卻能保持完璧之身,非一般女子所能辦到。葛某也心知,昏君的無度罪孽不能強加在公主的身上。不過……可惜葛某沒有公主的心懷,凡事都要一個最終的結果,如若公主肯助臣一臂之力,臣也定當以禮相待,衛賊所能給公主的,葛某也能加倍滿足,待得天下大成之日,臣會許公主一世的繁華無憂。」

      聶清麟不動聲色,只是順著葛清遠揉捏的手勁疼得微微有些蹙眉,輕聲道:「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葛清遠微微抬頭:「請公主修書一封,只當是約了情郎私奔卻被半路的匈奴使者劫持阻截,並有匈奴的一隊精兵接應,要劫持公主入了北地。無奈之餘,公主偷偷在客棧留下紙條向當地官府求救便可了。」

      聶清麟眨了眨眼,卻是不明白葛清遠此中的深意。看著公主明澈的大眼探究地望過來,他微笑著接道:「說到底,還是要感謝公主在殿試中的提醒,臣回家後便鑽研了一個月的河道走向。親自施工修築,只要水閘一開,整個下游便是一夜洪澇。如果那個衛冷侯真如臣揣度的一般,將公主放在了心上,到時,他一定會親率大軍前來營救。到時,河道奔瀉,百里之內皆為沼澤,就算衛冷侯的黑旗軍再英勇,也只能做這汪洋大海裡淹死的螞蟻。」

      葛清遠這番話語讓聶清麟徹底地震驚了:「可是那方圓百里的村莊百姓……」

      「衛賊殘暴,弒君而謀圖奪位,又縱火焚燒皇家的子嗣,終於惹怒了上蒼,一夜漲水,淹死了衛賊……公主覺得這樣的天懲奸雄的說辭是否可以平復民怨呢?」

      葛清遠站起了身來,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了燭光,深邃的眼眸無半絲十八歲男子的青澀純良:「還請公主盡快動筆,葛某的耐心不多,也希望斯文地與公主相處,還請公主不要辜負葛某的用心。」

      說著,那個婆子端來的筆墨紙硯,擺在了聶清麟的面前:「請公主快些寫下吧。」

      聶清麟微微地苦笑:「葛卿與衛冷遙都是胸有凌雲壯志,不甘為人下,真可謂男兒中的翹楚。你已經心知那龍椅上坐的是誰了,本來朕以一個女兒之身本來就不該在那龍椅之上,你們二位若是鬥得漂亮,自然便是賢者居其上,倒也是黎民的福氣。可是現在葛卿想出如此的『妙』計,卻要朕親自執筆判下那方圓百里的十幾座村莊無辜百姓的死罪,朕雖是個無用的擺設,卻不願成為置百姓生死而不顧,而只圖自保的昏君,只怕葛卿還要另想法子才好……」

      葛清遠沒有想到一直軟綿綿的公主居然會突然態度英朗,也不自稱本宮,而是改口稱「朕」,眉眼也不再是故作嬌羞,而是目光清冷,嘴角含笑,一副鎮定坦然的模樣,那穩穩的坐姿,卻是真如高舉在高高的朝堂上垂視著臣子……

      葛清遠伸手輕撫著眼前清冷女子光潔的面頰:「原是不知為何,只以為是陛下的美貌誘惑了衛賊,現在才發覺,陛下此時這副清冷的模樣才是最叫世間男兒為之癡狂的……可惜了,微臣以禮相待,卻不能讓陛下與臣同心,依然找尋著諸多借口……不過沒有關係,衛賊蠱惑聖上太久,微臣會慢慢讓陛下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偉岸的男兒,你父皇欠下的孽債,總是要找個出色的女兒來償還才好……

      說著,他伸手拿起了一支毛筆,撿了一張紙,手腕輕輕翻轉,居然寫出了與聶清麟一模一樣的筆跡。

      這就是葛清林,雖然他不及衛冷侯的天生聰靈,但是卻是心思深沉肯下功夫,他可以將父母所遭受的屈辱埋在心裡發酵數年而不露半點聲色,可以短短數日啃盡從來不通曉的河道水利,也讓可以靜下心來苦練聶清麟的筆跡。

      與這樣的人為敵,真是讓人毫無防備的不寒而慄……

      寫完後,葛清遠抬起頭來,眼中的邪氣頓起:「本來就是試探皇上的誠心而已,只是,陛下的表現太叫你的阿溪哥失望了……該是怎麼懲罰聖上才好呢?」

      他的話音未落,聶清麟突然起身直直地朝著船邊衝了過去,她的水性也不甚好,只是偷偷地在母妃行宮的淺池子裡練習過扎猛子,但是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只能入水一跳,但盼換來一線生機。

      可是身子來到船的甲班一側,還沒來得及躍起身子,葛清遠幾步便搶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纖纖細腰,緊緊地攬入了自己的懷裡,帶著酒香的溫熱氣息便直衝進自己的耳廓:「是微臣哪裡招待不周嗎?聖上為何尋死?既然如此,臣倒是該盡心竭力讓聖上不寂寞才好……」

      說著一把抱起了聶清麟拚命掙扎的身子,幾步便是入了船艙之中,將聶清麟扔到床榻後,斯條慢理地解開了自己的衣袍,露出裡面一身結實的肌理,倒不像是文臣該有的體格:

      「原本顧惜你是處子,倒是想要以禮相待,待得衛賊死後,納了你入府,也算是不辱沒你大魏公主的名頭,但是現在看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我二人倒是要早早行了周公之禮才好,待得你嘗過男人的滋味後,便是會收一收作慣了皇帝的心,安心地給臣生兒育女,補償你那個昏君爹爹留下的虧欠!」

      說著,他便扯開聶清麟的衣衫,迫不及待地去親吻著聶清麟的香頰粉腮,在她昏迷的時候就感受了這皇家公主皮膚的嫩滑,如今再貼上去,簡直如同吸食了福壽膏一般,直叫人上癮。想那衛冷侯一定是得了隱疾,不然為何守著這樣的可人兒還能讓她留著清白的身子?

      不過這也說明上蒼眷顧,合該這美人天下都是他的,只待在這床上征服了這些時日肖想的美人後,再去收拾了那衛冷侯,多年的佈置只待這一刻!

      如今京城裡先皇的子嗣都死得差不多了,別院的那把大火便是他授意暗藏在宮中的眼線所為,那個六皇子也摒棄了皇姓,算是逃過了一劫。擁有那昏君血統的便只剩下自己府裡的那個孽種弟弟了。

      朝中不少老臣都是心知這一隱情的,那弟弟雖然與母親長得像,但是眉眼一看便知是先皇的孽種。到時八歲的弟弟登基,他便是坐在那蛟龍椅上之人,定國侯未能完成的遺願,他都會一一地幫衛侯實現……

      身下的美人無助地掙扎著,簡直是讓人起了狠狠揉碎她的暴虐之心,該是怎樣疼愛享受才好?只怕是這一夜要個三五次都是不夠……

      就在這時,艙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打開,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滿臉妒意地站在了門口:「葛狼倒是喜新厭舊啊,這邊姐姐才溫存了幾日,便享受齊人之福,也收了妹妹不成?」

      聶清麟倉皇地抬頭一看,在門口站立的赫然是失蹤多日的樂瑤公主。

      葛清遠微微皺眉,慢慢地從榻上起身,放開了壓在身下的聶清麟,站起身走出了艙門後,問道:「王府那邊的情形如何?」

      「又能如何?衛冷侯倒是個真冷心腸的,不顧王爺的求情,連夜審了林妙聲,卻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現在整個京城裡都是戒嚴的陰氣森森,倒是真動了他的心肝寶貝呢……怎麼,葛郎也是耐不住了,要嘗一嘗將衛侯迷得神魂顛倒的帝姬味道?」

      葛清遠卻是微微一笑:「樂瑤不在我的身旁,難免有些寂寞,只是拿她消遣罷了,怎麼?樂瑤吃醋了?要知道,你有這麼多的入幕之賓,我可是從來沒有多問的……」

      說話間,他拉著樂瑤公主的手來到了另一處房間。

      樂瑤平日裡總是放蕩不羈的臉上卻是染上了絲絲幽怨:「葛郎為何這樣說,別人只當本宮采草成性,難道葛郎也這般誤會?我自十三歲被父皇醉後羞辱,本想尋死,是葛郎阻攔住了本宮,用你母親的事情激勵本宮,讓本宮從此傾心再不曾有過分毫的改變。從那以後本宮一心為了葛郎的霸業而甘願犧牲,就算是與數人有染也是為了葛郎搭網布線……難道,葛郎現在是嫌棄了本宮不成?你不是說待得登上皇位時,本宮便是那正宮的皇后嗎?」

      葛清遠伸手摸著樂瑤那摸著厚重胭脂的臉,雖然她尚年少,但是多年的縱慾還是讓這張臉染上了滄桑,鬆弛的皮膚讓人摸上去心生厭倦……

      葛清遠半垂下眼皮,任由樂瑤急不可耐地脫下自己的衣衫,水蛇一般的纏繞了過來,他慢慢地伸手,順著樂瑤的額頭一路下滑,來到了她的脖頸之上……

      「樂瑤的心思,我一向清楚,只是現在王爺被衛侯盯上,只怕是要將樂瑤招供出來了,不知公主是否願意為臣做最後一件事情?」

      樂瑤緊貼著情郎,呼吸紊亂,喘息著問:「樂瑤……什麼都心甘情願……」

      聽聞這一句,葛清遠的大掌猛然收緊,在冷瑤漸漸睜大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用力地擰斷了她的頸骨:「臣需要樂瑤公主一死……」說完輕輕地鬆手,那樂瑤便如同一灘軟泥癱倒在了地上,眼角的清淚慢慢地暈開了模糊的胭脂……

      他日後的登基是要名正言順的,成為小皇帝的姐夫,便是最好的融入聶氏皇室的借口。倒是皇帝讓賢於自己登高望重的姐夫,一再讓賢,黃袍加身,就算是記錄在史書上也是千古佳話!

      可是如今,這皇后的寶座已經有了更合適的人選,他為何還要強自忍耐,忍受這個骯髒放蕩的女人?

      葛清遠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隔壁船艙搖曳的燈光。方纔還是喝多了酒,有些忘形了,現在是佈局收網的關鍵階段,他不能沉浸在溫柔鄉里太久,只有徹底除掉了衛冷侯,他才可以高舉枕上,無後顧之憂。

      美人也如同美酒,是值得等待的……

      想到這,他跳上了一艘小船,命人將樂瑤的屍首搬上來,消失在夜色之中。

      衛冷侯並沒有費太大力氣,便知道了雍和王在外面納的妾室居然是樂瑤公主,被福壽膏侵蝕的恩師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清朗,毒癮發作時,只會痛苦地撞牆哀嚎。

      本以為有了線索,可是不到一會,就有人匆匆來報,樂瑤公主被人發現已經赤身*地死在了匈奴使者的驛館裡,而那幾個使者卻是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運河下游的地方官匆匆趕來呈上一張字條,字跡熟悉,字字痛心……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8 10:49 AM

第六十一章

      「這字條是在哪兒發現的?」太傅滿臉肅殺地問道。

      「稟太傅,是在澧縣發現的,夥計發現時立刻報了官,片刻都沒有耽誤。」

      準備奔赴南疆的黑旗軍一早就在城外集合了,劉總管也替自己把行囊準備好了,只待他出發了……可是現在也只能是暫緩行程。字條上是他熟悉的字體,不過略顯匆忙潦草,大意便是被匈奴人扣押著繞路準備返回北疆,也不知那個匈奴單于是派出了多少的兵馬,倒是正好帶著城外的黑旗精兵奔赴澧縣……

      聶清麟!倒是要看看是哪個情郎引得你不顧一切的私奔出逃!

      此時的永安公主正在大船上顛簸,那個給她驗身的婆子姓沈,一張老臉永遠是耷拉著,望向聶清麟的眼神都是恨恨的。

      聶清麟沒有搭理沈媽的冷言冷語,她心裡想的另外一件要緊的事兒,衛冷侯真的會追來嗎?摸著掛在脖頸上的玉佛墜,突然覺得它沉得壓住了脖頸一般——衛冷一定會追來的,那個男人陰險外帶小氣,只怕是情郎二字便是把侯爺平時的智慧遠矚燒得乾乾淨淨……

      如果衛冷侯真如葛清遠所言,上了當,那了他會從陸路還是水路追來呢?

      一定是水路!因為水路更快!只有水路才可以在今天深夜到達下游……可是葛清遠一定是等到衛侯轉上陸路時才會開洪洩閘。沒有防備的他們,一定會被滔天的洪水困住……更何況還是個不會游泳的……

      若不是情況危急,聶清麟還真是想笑一笑這無所不能的妖蛟大人。囚禁她的小船艙沒有舷窗,只有一盞微弱的小燈閃著光,不多時燈油耗盡,船艙裡一片漆黑,聶清麟本事準備閉上眼兒養一養神,可是突然她發現自己的胸前有微微的螢光,睜大眼睛一看,是那尊玉佛,也不知是什麼玉質竟在黑暗中發著螢光……

      聶清麟伸手摸著身上的香囊,裡面裝的是上好的花籽香粉,本是夏季時帶在身邊隨時用香帕沾著吸一吸臉上的汗液的。

      想到這,聶清麟將那盞鐵座固定在桌面上的油燈的卡扣打開,接下了玉珮,將它用床單包裹住,便用盡全身的力氣一下一下地砸了起來……

      下了碼頭時,沈媽帶著幾個黑衣精壯的漢子推著她趕緊走,為了讓衛冷侯深信不疑。葛清遠吩咐必須讓永安公主在澧縣兜轉一圈,那裡有衛冷侯的暗探,衛冷侯再已經飛鴿傳書了畫像,只要永安公主露頭,那麼太傅大人更是會深信不疑,更是會快馬加鞭奔赴他人生的墳場!

      下了船時,陽光正好,永安突然低聲含著腹痛,沈媽繃著臉讓她去了碼頭一旁的茅廁。又是不放心,待公主出來後,進去巡視了一圈,見並無異樣才押著公主去了澧縣。最後又下榻在澧縣的客棧內,卻是從客棧的暗道裡有偷偷地出了縣城。葛大人佈局周密深沉可見一斑。一路又順著水路,葛清林終於又見到了葛大人。

      此時又是午夜,天上微微有些繁星點綴,似乎月亮也不忍看這接下來的一場人間浩劫,躲到了厚雲之後。他真站在高高的水閘堤壩上,微笑地恭候著公主的到來:「公主辛苦了,臣恭候公主多時。」葛清遠走了過來,伸手緊緊握住了聶清麟的柔夷,將她帶到了閘門的鐵鏈卷閘前。

      「臣心知公主受了那衛賊的蠱惑,年幼無知有些捨不得那風流倜儻的衛冷侯,可是公主殿下以後的夫君卻只能是微臣,臣疑心甚大,若是自己的嬌妻每日躺在臣的身下承歡,心裡想的卻是別的男人,臣只怕會遷怒於公主,倒不如臣再給公主一次機會,親手解開這鐵鏈卷閘,判了那衛賊的死刑,從此臣便是不再介懷,一心厚待公主,您看如何?」

      說著,便強拉著公主去解那鐵索的大鎖。聶清麟掙扎著想要掙脫,卻被那大掌牢牢握住,將鐵鎖拔下,幾十名僕役轉動著鐵軸,閘門慢慢地啟開。

      夏季雨水本來就充沛,前幾日有下了連天的大雨。玉泉河本來就波濤滾滾的河水一下子便是衝入了運河之中,一路奔流順著水道往下游奔去。

      澧縣地勢極低,如同一隻臉盆嵌在山中,算一算只要兩個時辰,澧縣及周邊的地區便成了汪洋大海,他早已經得了密報,那個定國侯已經登船上了岸,所以估算時間正好是分毫不差!

      這鐵石心腸的衛侯居然真是個能為紅顏怒髮衝冠的,真是有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啊!可惜太傅大人心心唸唸的佳人此時卻是在他的懷中,至此以後便是他葛清遠一人獨佔的禁臠!

      想到這兒,他將身前的佳人用力地板轉立刻過來,用披風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低頭吻向那佳人的嬌唇,準備犒勞一下自己。哪成想,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其中的綿軟香糯,便覺得一排尖利的小牙狠狠地咬住了自己探入到她口中的舌頭。

      葛清遠只覺得一陣作痛,立刻伸手捏住了公主的下巴,直覺便是想要揮掌襲向公主的粉頰。可是待到挨上那嫩臉,突然思及佳人嬌弱,便猛得卸了些掌力,可那掌風還是將公主的臉刮得微微一扭。

      看著那小臉微微扭的可憐模樣,葛清遠突然覺得有些懊悔,這公主不聽話,微微懲戒便好,總是有些不見血的陰法子讓她收斂了心性的,方才差一點便是要下手重了些,於是便要去看看公主的臉是否被掛傷。

      可是聶清麟卻是慢慢抬起頭,自己掙扎著站在了一旁,看著閘門全開的景象,奔瀉的洪水猶如城牆一般從閘口傾斜,剎那間一路咆哮滾滾而去,便略顯無力地閉上眼,輕輕地問:「葛大人,看著這洪水,您以後能夜夜安眠嗎?」

      葛清遠見自己去撫慰的手落了空,舌尖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心裡又是一冷,他轉身看著那洪水一路如同千軍萬馬往遠去奔去,眼裡卻是閃著興奮的微光:

      「自母親故去,臣早已不知安眠的滋味了,但願這場大水能徹底洗刷臣心頭的重荷,換來幾宿安眠……成大事者怎麼可拘泥小節?這些百姓若是換來天下安泰,也是死得其所!」

      說完,葛清林便是不再理會永安公主了: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婦人之仁,目光短淺!

      但是無所謂,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現在衛冷侯已經深入內陸,遠離船塢,就算他們黑旗軍各個是游泳高手也無法在這洪澇中堅持太久!

      他與衛侯相持這麼久,終於是定出了勝負分曉!

      伸手拉住了身旁的表情暗沉的永安公主,葛清遠扯著她一路上了馬車,向沈媽要來了傷藥,輕柔地按在了聶清麟方才被掌風掛到的臉頰上:「臣方才一時惱了,力道沒有控制好,傷了公主莫要見怪,也希望公主以後的性子變得柔順些,才好與臣相處……」

      聶清麟這次沒有躲,微微垂下了眼皮,乖乖地坐在葛清遠的懷中,不知在沉思著什麼……

      衛冷侯除掉後,便是京城的大清洗的時刻!雖然早就投靠他的尚凝軒因為暴露太早,而不得已被他設計毒死,但是新任的兵部侍郎一早被他毒死在府中,安插在兵部的人已經拿到了兵符,調配了周邊的部隊前來□□局勢。

      這還要感謝樂瑤公主,□□了不少朝中的青年,握住了他們的要害把柄,現在這些人也盡數為他所用,當馬車一路奔到城門口時,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剛剛投射到早已經敞開的城門上,迎接著這座富庶城郭新一代的君王。

      葛清遠看著城門兩側迎接他的官兵,終於得意地揚天長笑——他葛清遠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澧縣被淹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朝堂上,衛冷侯被困澧縣生死未卜,但是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除非是神佛顯靈,否則定國侯是難以生還。

      正在這群龍無首惶惶之際,早已經歸隱的老葛大人突然重歸朝堂,蟄伏在朝中許久的葛氏爪牙也紛紛露頭,黑旗軍不在,駐防周邊的請奏老葛大人主理朝政,老葛大人一向清譽甚佳,居然有一呼百應之勢,多年的佈局功效立顯。

      小皇帝突然告病,性命岌岌可危,葛清遠站在朝堂上鄭重宣佈皇上病危,立下了遺詔,即日另立新君。

      遺詔裡寫得清楚:朕之幼弟,乃先皇親子,因為隱情寄居葛府,現在聶氏皇族凋零,唯有這寄居一脈得了葛府祖蔭庇佑得以留存,特命葛淨宗恢復聶姓,繼承大魏正統!

      一紙遺詔滿朝嘩然,這兩日朝堂的變化接踵而至,朝臣們簡直無招架之力,這幾夜官兵夜夜在街道上奔跑,太傅倚重的臣子一黨盡數被擒,儼然是衛冷侯當日宮變噩夢的重演。

      只是這一次上位的,居然是隱隱蟄伏了許久的葛家父子,倒是真讓那些不在棋盤裡的臣子們大呼意外,有那趨炎附勢的,立刻便是投靠了新碼頭。

      聶清麟從被帶回宮後,便被囚禁在鳳雛宮裡,宮殿依舊,卻是物是人為,單嬤嬤與那幾位啞宮女不知被抓到了哪裡,宮裡全是陌生的面孔,那個刁臉兒的沈媽成為了鳳雛宮新的主事嬤嬤。就連那圓滑的阮公公居然也是被押解入了大牢。

      幸爾此時的葛清遠滿腹心思皆在朝堂□□立威之上,並不曾開宮中騷擾於她,但是鳳冠霞帔卻是俱已送入宮中,只待五日後,葛清遠就要將她迎入府中,即日成親。

      這短短兩日,聶清麟了無睡意,偶爾實在困乏地閉了眼,也便只夢到一人,夢到那人鳳眼微挑,或是高傲,或是微微淺笑的模樣。甚至有好幾次,她感覺到有人來到自己的身旁,帶著熟悉的味道,伸出長臂攔著自己,貼在自己的耳旁輕聲說:「怎麼又貪涼了,倒是蓋條被子才好……」

      可是微微睜眼,卻是一室的清冷,已經兩日了……自己當初費勁苦心用碎玉摻和著香粉寫在茅廁地面上的字應該沒有被太傅看到吧!

      迫不得已想出這個法子也是心知不一定能奏效,那碎玉粉寫出的字白天不大顯眼,但是到了晚上卻是會瑩瑩發光。只怕那黑旗軍中的一人下船時入了茅廁,便是能及時知道葛清遠的水淹毒計。

      可是就算及時知道的話,又能怎樣,只不過衛冷侯能及時回轉到船上罷了,那方圓的百姓們還是保不住啊!「

      而且……兩日了,衛侯音訊全無,只任憑葛氏父子在朝堂上翻雲覆雨。

      那個男人,不敗的戰神到底是……聶清麟突然急急守住了心裡突然冒起的難受,不願再去想那個可能已經死去的男人,畢竟眼下該是如何阻葛氏父子顛覆朝綱才是最最要緊的。

      葛清遠不是衛冷侯。衛侯雖然也是跋扈陰狠,但是心中卻是個有抱負的男兒,宮變後的種種施政也皆是以天下社稷為先。可是葛清遠又是個什麼?那是個對大魏王朝滿腹恨意的陰險之輩,僅憑水淹澧縣一事,便可看出他以後會是如何對待大魏的百姓。

      如今,她卻是不能再如以前一般苟且偷安了,母妃生前常常感歎,身在皇家身不由己。這句話,她倒是十分贊同的,自小雖然不大用功,可是到底受的是皇子的教育,在這深宮的城牆外是更廣袤的天地,這宮牆裡的一舉一動,都是會讓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突然聶清麟坐了起來,因為她突然想起了宮中的密道,因為這是樂瑤公主的舊宮,葛清遠自然之道密道的事情,那雖然已經被葛清遠派人封堵了,但是他一定不知,其實這密道在太傅吩咐加修的時候,還有一處是直通宮牆之外的。只是平日裡太傅都是大搖大擺地從後門進來,一直未曾使用。

      想到這,她只待到了深夜,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內寢的書架密道旁,可是尚未及打開,門那一邊倒是響了。她還沒來得低低驚呼,口便是被人掩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頸上。

      「公主?」來人低低地喊道。赫然是單嬤嬤!

      單嬤嬤看清是她後,倒是放下了手裡的匕首,眼圈似乎紅腫了,應該是之前狠狠地痛哭過,她泛紅的眼睛緊盯著公主,似乎閉氣了良久,才語氣生硬地說:「本是不想來的,奈何想起了太傅讓奴婢入宮時的再三交代,若是他日後朝堂生變,倘使身有不測,囑咐奴婢護送著公主安全出宮,送到太傅大人弟弟的船上,公主要去哪裡,便是會有太傅的家弟護你周全。只是太傅也太多慮了!他只想著保著心上人一世平安,卻不曾想那人有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公主如此聰慧自然是混得如魚得水,哪需要旁人操心,奴婢此來也是為了不負太傅最後的心願,卻不知公主設計害了太傅後,是準備留在宮中安享富貴,還是要去海上過那漂泊的苦日子?」

      聶清麟聞言卻是呆愣住了,那個男人……倒是什麼都想到了……

      她直覺得這幾日裡壓制著的什麼情緒一下子便是在胸口裡微微地蔓延開了。

      單嬤嬤將那公主久久不語,只當她是不願意,轉身便是要離開。聶清麟急急地低喊道:「單將軍請留步!」

      單鐵花詫異地回頭看向她,不知公主為何這般喊自己。

      等她回頭看時,卻發現聶清麟已經是雙膝著地,跪了下來,不禁微微皺起眉頭,厭惡道:「公主為何這般?若是心有愧疚,待得澧縣洪水退下,你求了那葛賊,尋到太傅的屍首賜給他一處墳塚,便是不妄太傅誠心待你一場了!」

      聶清麟忍住了鼻中微微冒起的酸澀道:「這一跪並非聶清麟在懇求於將軍,實在是替大魏的百姓懇請將軍幫忙。不論將軍相信與否,太傅此番遇險並非我所願,可……也難辭其咎,可是如今葛氏一族興風作浪,卻是大魏百姓的橫禍,如果將軍肯相信於我,請替我轉交一份書信給吳閣老,聶清麟在先是謝過了單將軍了!」

      單鐵花皺著眉看著跪在地上的公主,那張嬌艷的臉龐上似乎有隱隱的憔悴,似乎並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愜意安閒。

      「公主是要找那吳閣老作甚?」

      「現在滿朝文武忠奸莫辨,但是那吳閣老雖然無實權卻是個難以收買之人,本宮以皇上的口吻修書一封,懇請吳閣老秘密聯絡琅西的藩王聶雲昌,琅西離京城不遠,夏季風向正對,三日便可抵京。

      本宮的這位皇叔是個耿直之輩,又是吳閣老的門生,師生之情頗為篤厚。現在京中之變尚未傳出京城,若是他見了本宮下的勤王詔書,再加上恩師的懇請,一定會帶兵前來護駕。

      葛清遠在京城的兵馬雖多,但是有很大一部分調配到了澧縣外,嚴防太傅的人馬前去營救,現在就算回轉一時還回不來。單將軍……拜託了!」

      單鐵花聽得一愣,平日裡她雖與這位小主子朝夕相處,卻未曾發現這是個胸中有韜略的。此時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一定是思量了許久的。自從太傅出事後,她便是恨那葛賊入骨,如若真如這小公主所言,能夠將那葛賊擒拿千刀萬剮,倒是可以慰藉太傅在天之靈……

      單鐵花本就不是會玲瓏思考的,拿下了主意倒是不會游移不定,只對公主說道:「既然太傅如此鍾情與公主,奴婢便是信了太傅的眼光,再相信公主一次,只是希望公主先隨我出去,免得倒是宮中動亂,禍及公主。」

      可是聶清麟卻苦笑著搖了搖頭,慢慢說:「本宮只怕是走不得,葛清遠心思深沉細膩,如果本宮突然失蹤,他定會生疑,早有防範。本宮會在信中交代吳閣老與琅西王,只待京城禍亂平定過後,迎六皇兄回宮,恢復皇姓,繼承大統……至於本宮……請單將軍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單鐵花發現這個公主說起話來特別有說服力,只覺得她那句「不會有事」倒是胸有成竹,到了最後便也被她說服。

      等到聶清麟寫好了書信,交給了單鐵花,讓她從密道裡離了宮後,才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如今朝中大亂,她也只能憑藉著這羸弱的身軀抵擋一下那即將到來的風雨……

      接下來的數日,宮裡宮外杳無信訊。

      那個改回了姓名的葛府私生子倒是早早匆忙地舉行了登基典禮,宮裡的廖剩無幾的嬪妃站在祖廟的台階下充著場面。

      聶清麟被那個沈嬤嬤攙扶著也站在了廟堂之下。

      待得拜祭了祖先,新一代的小皇帝安靜地坐在了龍椅之上,接受群臣與嬪妃們的叩拜,聶清麟抬眼望去,吳閣老並沒有來,據說是臥病在床,不能起身。

      那蛟龍椅上的人也是易了主,再也瞧不到那個身形挺直的如畫仙人了,只餘下一個志得意滿的葛大人安坐在朝堂之上,滿臉是大權在握的從容大氣。

      新皇登基與民同慶,更喜慶的事兒是剛剛退位的先皇病重,所以下詔,命自己的親妹與新任的太傅葛清遠速速成婚,給惦記妹妹終身大事的皇兄帶去些喜氣。

      公主的大婚便是在新皇登基的第二日,一大早,鳳雛宮裡便是人頭攢動。

      「公主莫動,小心絞了肉!」沈嬤嬤正指揮著幾個宮女按住不情願的公主,讓一個開臉兒的婆子,絞著棉線,給聶清麟開臉兒淨面。

      沈嬤嬤那一向刁鑽的臉兒,此時倒是喜氣洋洋,挑著炭筆畫的細眉,舒展了眼角的老褶子,得意地說道:「公主倒是動作利索些,多上些胭脂,打扮得嬌嫩些,才好討得葛太傅的歡心,若是總是這般散漫,只怕是入府不到幾日,便是要讓夫君厭煩,早早納了妾室!」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8 10:50 AM

第六十二章

      聶清麟忍著臉上被線兒絞得陣陣的疼痛,慢慢地抬望了望四周,十幾箱的妝奩都已經打包完畢。這個沈嬤嬤據說是葛清遠的奶媽,是葛府裡的老人兒,替老宅著想之心甚盛。她老早便帶著幾個宮女清點了鳳雛宮裡的物件,只要是價值昂貴的首飾擺設,一律都是打包的打包,裝箱的裝箱,而內侍監送來的絹布首飾自不必說,雖然比不得衛太傅供應的稀罕精良,又是整整幾十箱。

      看著空蕩蕩的宮殿,聶清麟微微苦笑,不知太傅若是安在,看見他憑借一己之力供應的貴物傢俬都入了進葛府的妝奩,一會便要被一車車地運進了宮外,該會是如何冷面如霜,兩眼噴火的的景象。

      已經又幾天過去了,可是澧縣依然毫無般半點音訊,那人……僥倖活下來的可能是沒有了……聶清麟覺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畢竟他也好,葛清遠也罷,本質上並無差別,都是覬覦大魏王權的亂臣賊子罷了。死了哪一個,都是換湯不換藥的。

      可是不知為何,寂靜無人時,總是想起那人的模樣,心裡的酸意便是怎麼都壓制不住,甚至有幾次似乎有什麼要從眼裡垂掉出來,她也是連忙深呼吸眨眼,才算是及時地止住了。

      說到底,太傅待她倒是用了幾許真情,可惜她無以回饋,只待來生,若是能做對誠心相待的兄妹也是好的,她一定會結草啣環,盡心伺候長兄,也算是還了這一世的虧欠……

      很快,公主婚嫁的妝容便是描摹完畢。西陸的鍍銀鏡忠實地呈現出鏡中人的美貌,只見細眉微微入鬢,額前點了一抹艷麗的牡丹花瓣,兩頰白中透粉,櫻唇被染上了嬌艷的紅色。原本就是個脫俗的美人,畫上了艷麗的婚妝後又平添了幾分冷艷的成熟。只是那滿身描金鍍彩的大紅嫁衣也無法讓那精心描畫過的眉眼露出半絲的喜色。

      沈嬤嬤拿過來本該壓箱底的「嫁妝畫」,張開了卷軸,大大咧咧地呈在了聶清麟的面前讓她過目。

      這嫁妝畫雖然是女兒婚嫁的必備之物,但卻是露不得檯面的私物,只是被細心的母親偷偷放入箱底,再囑咐女兒一番,待到了新婚之夜,新婚的夫妻二人盡解衣衫後,鋪展在床鋪間依著畫上□□行事,以供「照貓畫虎」之用。

      可是沈嬤嬤卻是在這白日裡拿出來,人前呈放在尚未行禮的公主面前,便是羞辱的意味十足了。瞧那意思,如果沒看到公主羞憤臊紅的模樣,這刁鑽的嬤嬤便是要足足少了些許的趣味。

      可惜托衛太傅的宏福,見識過鴛鴦八戲盒裡的那份「珍品」,這樣市面上常見的拙劣畫工還真是不夠瞧的。聶清麟只微微掃了幾眼,便面色如常地抬眼望向沈嬤嬤:「沈嬤嬤是從葛府入的宮,出身粗卑比不得宮裡教養良好的嬤嬤,禮數欠缺不知進退,本宮也就不太苛求嬤嬤了,只是這青天白日,你拿出這卷子私物公然呈地給本宮看,是何意思?」

      沈嬤嬤原本以為公主會羞臊得抬不起眼,卻不曾想卻是突然牙尖嘴利,將自己折損得不露痕跡,直氣得細眉微挑,老褶子亂顫。她同葛府的人一樣,具是鄙夷皇家的,更何況現在是葛府出來的小少爺成了皇帝,而大少爺又成了大魏新一代掌握實權的太傅?沈嬤嬤自小帶大少爺,在葛府的小人裡地位不低,加上之前在船上給公主驗過清白,心裡老早就看低了永安公主的身份,如今平白被公主出言奚落,又有這麼多宮女在一旁看著,頓覺這老臉不夠用了,只氣得橫眉立眼,居然伸手指向公主:「老身也是好心,想你入了府便是要盡心伺候太傅,依著古禮拿給你看,也是為你好!倒是個不識好歹的,白白編排起老身來了!」

      聶清麟慢慢地站起身來,頭頂霞冠面色微冷,大魏皇室的積威猶在,豈容個嬤嬤蹬鼻子上臉?

      「沈嬤嬤莫要一時得意,言語失了分寸!葛府就算再威風也是要借助聶氏皇姓才算是名正言順,不然葛府的葛太傅為何要千方百計地來娶本宮?只是葛大人在人前尚且還裝一裝樣子,絕不敢伸出個手爪指著本宮說話,嬤嬤的架子倒是比葛府的主子還大!

      在這裡勸一勸嬤嬤您,葛府就算是一口氣出了兩位天子,嬤嬤您的身份也只是個卑賤的奴才賤籍,莫要一時昏了頭自抬了身份,忘記了自己該有的本分!」

      沈嬤嬤被聶清麟突然冰冷的氣勢鎮了一下,又被公主斯條慢理地奚落了一番,惹得旁邊的宮女忍不住低頭竊笑。只把她氣得老臉都微微變形,怎奈婚轎已經在外面等候,今兒是大少爺大喜的日子,出不得紕漏,只能忍著氣兒向公主賠罪,心裡恨恨地暗想:待進了府門,看你還如何去抖公主的威風,只少爺一個就把你個牙尖嘴利的在床上整治得服服帖帖……

      出了宮門,便是看見葛清遠一身紅衣騎在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上,英俊的臉上倒是掛滿了喜氣,少了些眼角暗藏的陰鬱之氣。當他望向面前掛著珠簾遮面的公主時,更是嘴角露出了輕笑。

      聶清麟慢慢地被攙扶著進了大紅的婚轎,心裡也是暗暗有些著急了。按理說,琅西王的兵馬早就應該到了,為何到現在也是毫無動靜?莫不是哪裡出了什麼紕漏?

      就在這時,婚車的車隊突然在半路停了下來。聶清麟微微挑簾往外一看,卻是吳閣老帶著一大批翰林學士擋在了街道前。

      「葛清遠,皇上病危,你居然便時候要在這個時候強娶公主!你這是將祖宗法典置於何處?弄一個不在婚嫁之內的私生子坐到了龍椅上,你這是將聶氏皇姓的正統置於何處?而且大人你說皇帝病危,朝中的其他重臣哪一個又是看到了?你一連休朝三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人獨斷專行,莫非是要做那第二個衛冷侯!」

      吳閣老的嗓門甚大,整個街道兩旁的人都聽得見了,許多人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葛清遠坐在高頭大馬上一陣冷笑,很快便是身體力行了他與衛太傅的不同之處——「來人!將這個危言聳聽、妖言惑眾的老東西下了天牢,明日交由大理寺審了後,便在午門量刑吧!不留些士大夫的血,便是堵不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的嘴啊!」

      葛清遠滿臉殺氣地說道,很快就過來的侍衛將吳閣老一行人綁縛拖走,吳閣老卻是個寧死不屈的老骨頭,這麼被一路拖拽還高喊著:「葛賊其心可誅,篡權奪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聶清麟在婚轎裡頭痛地揉了揉額角,她現在算是領教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真諦了,明明在密信裡一再叮囑閣老安心蟄伏,可是老爺子氣血一湧,便是一定要拿出士大夫的氣節,將脖頸洗乾淨了去面參昏君佞臣,若是將來記錄到史書上「攔婚轎直參佞臣」,倒真是看了氣血沸騰、可歌可泣的一節,可是現在卻是只剩下了她一個,再無可以依靠的重臣……

      吳閣老!當真是要捨朕而去?

      就在這時,一個守門的侍衛慌忙來報:「報……稟報太傅,城外的暗探來報,有大軍從水路上岸,看那旗幟,應該是琅西王的兵馬……」逐漸被拖走的吳閣老還在哈哈大笑:「葛賊,你的死期到了!琅西王的大軍已至,皇室匡扶便是指日可待……葛賊受死吧!」

      葛清遠騎在馬上聞言神色未變,只是冷笑道:「看來葛某娶妻的面子還算大,倒是四方諸侯都來祝賀了……」說話間,他回過頭來,望向轎內的聶清麟:「對了,不是葛某的面子大,而是公主您的面子大才對!」

      聶清麟聞言心裡頓時一沉。

      「公主的聰慧,幸好在下是老早就知道的,自然也是對公主您加了十二分的提防小心。你以為那個通往宮外的密道,臣真的不知道嗎?想要引出老鼠,總是要留個鼠洞才好,單鐵花倒是個彪悍的,可惜再驍勇的人也抵不過戰場下的一包迷藥!她傳信之後,便被關押在了臣的大牢之內,待你我完婚後,公主若是思念舊仆倒是可以去牢裡看一看……

      聶清麟身子微微一震,皺眉問道:「不知葛大人做了什麼?」

      「跟在衛大人身旁那麼久了,四兩撥千斤的本事還是略通一二的,琅西早在三日前就發生了內亂,琅西王的義子高昌斬下了看不清世事的琅西王的人頭,早已歸誠於我,如今帶領大軍前來,一是等待新帝的受封成為真正的琅西藩王,二來是替本太傅鎮守京城,震懾那些妄想趁亂進京的藩王們——若是不服,琅西王便是血淋淋的下場!」

      聶清麟聽得心裡一緊,看著葛清遠那深邃的眼裡無盡的陰沉,她不得不承認這個葛清遠大人只在這短短數月間,心思的陰沉早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那個殿試時還需要提點的年輕人,現在卻是舉一反三甚能揣摩人心的惡魔。

      想到這,她起身準備下轎,事已至此,倒是不用跟這位葛大人走一走那過場了,左右不過也是下到牢裡,也不可叫這葛賊名正言順地竊取了江山。

      可是還沒等她走出轎子,葛清遠便是衝著轎旁的沈嬤嬤一使眼色,沈嬤嬤立刻舉起一塊沾滿了藥沫的帕子按在了公主的臉上。

      當迷藥被吸入,聶清麟只覺得身子一軟,便慢慢倒在了轎子中……

      葛清遠慢慢地轉過身來,這一日等得實在是太久遠了。所以便是片刻的瑕疵紕漏都不容許出現。一會在半路上,自然還有個身形與公主差不多的女子入了婚轎,臉上遮掛上鳳冠珠簾與他一同在賓客面前拜過天地,只是這轎內昏迷的佳人甚是不聽話,該是如何懲處才好呢?

      等到聶清麟幽幽醒轉時,已經倒在了葛府的洞房之內,只見房間裡是紅燭搖曳,到處都是刺眼的喜字。紅帳幔簾之外,是剛剛招待完賓客,回了洞房的葛清遠,他揮了揮手,讓在屋內守著的沈嬤嬤帶著兩個侍女下去了,長袖挽起坐在了紅榻前:「公主醒了?那便是起身,到你的公公面前重新補一下禮數吧!」

      說著便是強自拽起了身子還是略顯綿軟的聶清麟,抱著她一路來到了已經賓客盡散的廳堂上。

      一位老者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對著一塊被檀香熏染得有些發黑的靈位在孤零零地自斟自飲。

      「父親母親在上,孩兒帶著新婦來與二老磕頭拜過天地。」說完葛清林便將公主放到了一旁的團墊之上,按著她的脖頸向老居堂上的老者行叩拜大禮。

      聶清麟掙扎著抬起頭,看著那位雖年不過五十,卻已經滿臉朽意,好似已經進入人生晚季的老者,勉強積攢了些氣力,沙啞地說道:「老葛大人如此放縱葛清遠行事,水淹澧縣,當真是要做大魏無數百姓的千古罪人嗎?

      老葛大人並沒有望向她,依然在像靈位前空著的小酒杯裡慢慢地倒著酒,然後再將杯中的酒液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這才慢慢地開口道:「公主問詢的那位葛大人早就在多年前隨愛妻而去,留在的這軀殼住著的,不過是個靠恨意驅使的行屍走肉罷了,若是斬盡天下人能換回我愛妻的性命,那麼天下之人盡數死絕又是何妨?」

      說到這,他慢慢地抬起了眼,總是深夜因思念愛妻而痛哭的眼睛,已經覆蓋上了有些渾濁的薄膜,卻依然露出陰森的光打量著眼前的公主:「雖是看不大清楚,但模樣還算是嬌俏,你們聶家的賤種本是配不上吾兒,奈何吾兒尚末端坐龍椅,倒是需要借助一下聶家人來鋪墊一下腳板,吾之愛妻當年在你那個禽獸父皇那所遭受的屈辱倒是能在你的身上找回些……時候不早了,阿溪帶著這個賤種回去吧,為夫已經命人備下了伺候公主的器具,吾兒倒是不要浪費,讓公主好好開一開眼……」

      說話間,這老者臉上露出惡毒的笑意,慢慢地站起身來,懷裡如若捧著稀世珍寶一般捧著那靈位,顫顫巍巍地消失在廳堂旁的珠簾之後,只是那惡毒的笑聲卻是久久未曾消散……

      原來對一個人的愛意一旦入了魔,竟是這般可憐而可怕的樣子,聶清麟被老葛大人話裡的惡毒震懾住了,只覺得那老葛大人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已經是個麻木的活死人了。倒是怎麼樣的愛,才會把一個周正耿直的人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直到葛清遠又抱起了她才回過神兒來。等重新入了房間,只見桌子上的瓜果點心已經撤下,一個黑漆托盤裡擺放著繩索、還有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玉柱、木杵,就算早就見識過鴛鴦八戲盒,可是那托盤裡有些物件的尖刺無一不顯示,這絕不是讓人一味快活的物件。

      葛清遠看著公主望向桌子被微微嚇白的小臉,輕笑道:「怎麼,害怕了?」

      聶清麟只心裡一沉,原本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到底是年紀尚輕了些,根本料想不到人世間還有這般惡毒的心思……

      葛清遠將公主輕輕放到床榻上,慢慢地解開了身上的紅衫。露出健壯的身體,輕笑道:「公主這幾天動作頻繁,甚是不乖巧,倒是惹得為夫很不痛快,原本真是該狠狠懲處一下,讓娘子幾日下不了床,不過現在看到娘子小臉煞白的樣子倒是於心不忍。今日是你我的洞房之夜,自該是柔情蜜意些,你不用理會爹爹的話,公主只當將身子放軟些,為夫得了趣兒,自然也是溫柔以待……」

      說著他脫了衣衫,來到了那托盤前看了看,單取了一個精緻的小瓶,看了看上面的字跡笑道:「這倒是好物,名喚『春水流』,倒是要試用一下……」

      說著取了瓶塞,將那一笑瓶的藥水強自灌入了永安公主的檀口裡。聶清麟直覺那藥液火辣得直燙喉嚨,待到吞入了肚子,熱氣頓時朝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眼前佳人在錦被裡臉色潮紅輾轉著腿腳的模樣太過撩人,葛清遠只覺得自己也如同飲了絕佳的助興之藥一般,頓時有些難耐,將聶清麟掙扎的雙手扭到了後面,輕而易取地剝掉了外衫,露出了裡面低胸的肚兜,雖是瘦小的人兒,可是胸前倒是一點也不乾癟,鼓鼓地撐起了布料,玉肌被微弱的燭光晃得瑩白一片……

      聶清麟咬了咬牙,知道這藥性甚是霸道,若是一會藥性全都泛上來的話,只怕是女兒家的矜持尊嚴統統丟個精光,事已至此倒是不能苟活下去了,無關貞潔,只因為在這入了魔的父子二人之下遭受的屈辱只怕是綿延不絕……

      想到這,她微微苦笑,當初勸慰八皇姐時的義正詞嚴,原來真是活生生落到自己頭上,卻不似說出來那般的輕鬆了……既然琅西王那邊的安排儘是落了口,她也只有一死了,她慢慢地咬住了自己的舌根,心裡默默想著:永安公主新婚之夜死在葛大人的婚床之上,不知道這位葛大人該是怎麼花些心思應對呢?

      葛清遠贏沒有發現身下嬌人的異狀,飢渴難耐地低下了頭,準備扯開那肚兜,一親芳澤時,突然門外有人慌張地敲門:「太……太傅,大事不好!」

      可惜屋內的葛大人正是箭在弦上,立刻皺起眉頭道:「混賬東西,是出了什麼大事,偏來洞房攪鬧?」

      屋外的人顫聲說道:「城……城外有人攻城了!」

      只這一句,葛清遠騰得坐起身來沉聲問道:「是哪個藩王的兵馬?」

      外面報信的話音微顫,似乎是也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很荒謬,便是要哭將出來了:「是……是一群乞丐!」

      葛清遠緊鎖眉頭,順手拿起了那條紅繩將身下的佳人手腳捆綁結實,便拿起衣服出了房間。聶清麟難耐在床榻上扭曲著身子,可是心裡卻是一翻:難道……

      葛清遠出了洞房後,帶著幾個親信的將軍急急忙忙地上馬趕到城牆上。站在城頭,只看到遠處沙塵滾滾,不知多少軍隊正絡繹而來,將京城團團圍住。

      那逼近城下,與琅西王的兵馬對峙的,可不正是一群黑壓壓的臭乞丐嗎?一個個赤膊爛衫,滿腿是泥,也不知道這輩子都有沒有洗過澡。一桿沾著污泥的大旗正被一把鋤頭撐起來,努力地掛著泥漿迎風飛揚,勉強能辨認出上面的「衛」字。當一陣大風吹過,直覺得這一支丐幫身上的污濁之氣也迎風夾裹而來,那種腥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再看這群烏壓壓臭乞丐們為首的那一個,更是有著丐幫幫主的風範!

      長髮披散,略微打綹,上身未著寸縷,掛在身上的泥漿似乎被一道道汗水沖刷得留下了水墨畫一樣的污跡。身下的那條白褲被污泥染得已經看不出了本色,光著兩隻腳似乎沒有穿鞋,可就算是如此,騎在大馬上的男人卻是鳳眼微調,橫眉冷傲,手握長刀,猶如身披金甲的元帥一般,看了看眼前的嚴陣以待的琅西精兵良將,一陣冷笑後大聲說道:「守城的門官報上名來,見了本侯的兵馬竟然拒不開門,待得攻開城門再砍了爾等的腦袋,祭奠一下我黑旗軍的軍旗!」

      葛清遠只覺得自己的心一路沉到了底兒……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雖然那來者的臉上掛著污泥,但是他還是一眼認出,來者竟然是本該葬身在澧縣汪洋之中的妖蛟大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8 10:51 AM

第六十三章

      衛冷侯騎在馬上抬頭往上望去,一眼便是看到了剛剛登上城門樓的葛清遠,他穿著的那一身紅衣尤其刺眼。

      他是昨日才聯繫上了京城的裡暗探,當驚聞葛清遠要娶永安公主時,帶著屬下一路快馬加鞭的趕來,可是算一算時辰,這廝分明應該已經拜過天地了……

      他瞇起鳳眼兒一伸長臂,旁邊的魯豫達立刻遞過來一張重石長弓。衛太傅搭箭拉弦一氣呵成,立刻便是朝著城門上的紅衣男子卯足了氣力直射了過去。

      葛清遠壓根沒想到城門下的丐幫幫主連招呼都不打,便突然放冷箭,而且是一口氣便是六發連箭。

      衛冷侯的那張弓是特製的,非臂力驚人的是拉不開的。所以雖然距離城牆有一段距離,卻是箭速未減,葛清遠從小便是跟隨父親請來的名師習武,雖然身手不錯及時閃躲,臉部還是被箭一下子刮了過去,斜斜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魯豫達是獵戶出身,眼力賊得很,手搭著涼棚看了看,略帶惋惜地說:「就差那麼一點便能看見葛畜生的腦漿顏色了,太傅,我看您還是之前揮舞鋤頭太用力,手腕是沒勁兒了吧?

      太傅聞聽此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嚇得他一縮脖子。

      不過,他這話可也是有憑有據的,媽的!要是不是城門樓上那個姓葛的直娘賊!他們置於落得如此狼狽嗎?

      當他們收到探子線報,得知公主出現在澧縣時便是徑直從水路直奔澧縣。到了船塢時,一個黑旗軍士兵去茅房方便,不到半刻便匆忙跑了出來。

      等到他跟隨太傅去瞧的時候,只見茅坑的旁邊是一排在黑暗中瑩瑩發光的小字:「葛清遠有詐,水淹澧縣,盡早撤離。」字雖然不多,但是太傅一眼便是看出這分明是聶清麟的筆跡,一時間太傅的腦子裡轉了千百個念頭。

      這個龍珠子是滿腦子的鬼主意的,是不是她擔心自己追過來,有明知道自己不會游泳才這麼誆騙與他?

      不會,如果她正是被匈奴所擒又怎麼會哄騙著自己回去呢?腦子來回激盪間,他命魯豫達拿來了地圖,稍微一看附近河道的運行,便心知聶清麟所言非虛,若是有人此時真開了水閘,此地不出兩個時辰便是會成為一片滔天的洪水。

      「太傅怎麼辦?我們還是回去吧!」

      衛冷侯緊皺著眉頭,他出身航海世家,雖然天生在海上暈船,但是在計算船速時卻是無人能及的。若是此時上船,那個姓葛的若是真的開了閘,雖然沒有淹死之虞,但是船一定會被衝到下游很遠的地方,無論是逆流而上,還是走陸路繞行都是需要耗費數十日,短短十日,可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皇帝現若是真的被那個葛清遠所要挾,京城必定是要生變的,她也是生死未卜,他不能耽誤在路途之上……而且這方圓數十的百姓又當如何?就算是及時通知他們,可是此處盆地,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徑便是水路,可是船塢這幾日的船竟是驟然減少了一大半,只有幾條漁民的小破船孤零零地橫在江面上……

      就在那一瞬間,衛冷侯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瞠目的大膽決定——劈山削崗!

      在查看了地圖,又驅馬親赴山下觀察後,衛冷侯發現此處雖然四面臨山,而且山石陡峭不能攀爬,但是只要在一處叫鷹嘴山的山腳挖出一里地的向上伸展角度刁鑽的斜溝,就能劈開一條向隔壁高山轉移的路來。呆在上面躲避洪水後,再一路東挖去,便可以抄近路返回京城。

      就在那短短兩個時辰,衛冷侯一邊命令下屬通知附近十幾個村子的村主保長,婦孺們皆可能地上黑旗軍的兵船轉移,青壯年們留下一同與他們挖掘山路。

      那個時刻,現在想來都是凶險異常,在挖掘山路時,幾次遇到阻路的頑石,幸好太傅身上帶了些火石炸藥,崩開了山石後,玩兒命地挖掘,才在洪水及腰時,挖開了通向半山腰的山路。等到一行人轉移到了半山腰時,方圓百里已經是一片汪洋,大樹被洪水沖得連根拔起,來不及帶走的牲畜在水裡掙扎哀嚎,很快就被猛然衝來的房梁樹幹擊沉,一瞬間便是沉入了水底……

      可是他們沒時間後怕,又在半山腰沒日沒夜地挖掘,就這麼連挖了三日,終於鑿開了通往陸路的近道。可是當他們終於能安全轉移時,黑旗軍個個都成了黑泥軍!這都拜葛清遠所賜,這樣刻骨銘心的滋味如果不讓葛賊嘗一嘗,他們黑旗軍可真是要易幟改旗了!

      城下的琅西叛兵,領頭的便是篡權謀害了義父的將軍高昌,他同衛冷侯也是相熟的,高昌武舉的時候,便是衛冷侯監的場子。

      衛冷候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高昌,當年武舉科考的考場上,你也算是個人物。想不到這些年過去,一個鬚眉大漢卻變成只會溜須鑽營之輩,更是忘恩負義,殺死自己義父。今日便叫你授首於此,給天下人做個榜樣,看看帶兵叛亂的下場。」

      說完話鋒一轉,又對高昌率領士兵說道:「爾等可知你們是在叛亂,按律全家當誅。看在你們是受了高賊蠱惑,束手就縛,還可饒過你們及家人的性命。」

      太傅可說的一代戰神,在士兵中很有威望。當知道自己是要與鼎鼎有名的黑旗軍對陣的時候,士兵聽了,都有些遲疑。

      高昌知道再讓衛冷候說下去,軍心動搖,怕是就潰敗當場,連忙冷笑道:「衛冷候,兩軍交戰以勇勝,可敢和我大將比試?」

      說著示意身旁一個魁梧異常的金甲將軍出陣。金甲將軍是琅西軍中第一戰將,平素自持勇力過人,對衛冷候頗不服氣,看見他破衣爛衫如同乞丐,愈加瞧不起,早就按捺不住,將馬趕到兩軍陣前,大聲喝道:「我乃琅西平定大將軍,衛冷候速來送死。」

      衛冷候冷笑一聲,催馬上前摟頭就是一刀。高昌見衛冷候出戰,連忙叫來一個射術過人的,低聲囑咐他一會偷襲衛冷遙,務必將他射殺當場。

      這將軍領命後摘弓取箭,緊緊盯住衛冷遙準備偷襲。衛冷遙此次打的速戰速決的主意,不欲與這金甲將軍久站,雙馬錯鐙時一勒馬韁,在馬上站立而起,回身一刀。金甲將軍不曾提防,被一刀劈落馬下。衛冷遙跳到馬下,一腳踩住金甲將軍肚子,一刀將他人頭砍落,脖頸中的鮮血噴出老遠,將地上染紅一片。

      琅西王士兵見軍中第一大將沒打兩下便被砍掉腦袋,立時一陣慌亂。高昌也是大驚失色,他知衛冷遙厲害,也沒想過金甲將軍一定勝過衛冷遙,但沒想到金甲將軍連一個回合都未走上就人首兩分。準備偷襲的將軍還未瞄準,金甲已經敗了。軍中魯豫達眼光一掃,看到準備偷襲的將軍,連忙彎弓拉箭,一箭將他射死,既然高昌不講究陣前的武德,他也不客氣了,第二箭便是直直的射中了高昌的一隻眼,疼得他大叫一聲便是翻身落了馬。

      這下琅西士兵徹底亂了,衛冷遙把握機會,帶著人馬立刻衝擊琅西大軍。

      琅西的兵馬常年裡是太太平平地養著,怎麼及得上這些個常年在血海裡廝殺的黑旗軍,所以別看黑旗軍人數不多,卻猶如一群惡狼衝入了羊群後撒開了歡兒似的撕咬殺戮!

      衛冷侯看到城頭的那個紅衣男子消失後,心裡略有焦急,只想速戰速決,口裡高喝:「爾等看身後的煙塵,後援大軍將至,爾等還不繳械投降?」琅西的士兵們一瞧,富偶然身後已經是煙塵滾滾,頓時鬥志頓失去。

      最後烏泱泱一片,舉手投了降。魯豫達這時吹起了精鐵暗哨,城中頓時有哨聲回應。不多時,便有十幾名暗探衝上了城樓,身手敏捷地殺了守城的城官兒。

      城中本來就是精兵不多,而且衛太傅積威太盛,守城的士兵們光是聽了名頭便是嚇得魂不附體,哪裡會真的賣命阻攔,不多時,城門大開,衛冷侯一馬當先,衝入了城裡。

      可就在這時,那些已經投降被綁縛了的官兵們才發現,那不遠處的煙塵哪裡是什麼精兵良將?卻是一群山民們握著長把的掃帚在遠處來回的奔跑,加上夜晚月黑星稀,倒是看起煙塵滾滾如同千軍萬馬駛來一般。

      不由得心裡暗暗懊惱這衛賊太過奸詐,居然魚目混珠,使用攻心之戰!可是現在後悔也是晚矣,畢竟勝負已分,再無回天之力!

      在動亂中,誰也沒有留意到,葛清遠是什麼時候消失在城頭,又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了哪裡……

      城中衛太傅的暗探們事前埋伏得夠深,沒有暴露,先前他們已經去劫獄,救出了單鐵花等人,按計劃她們已經應該奔赴葛府去解救公主。可是衛冷侯還是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飛到龍珠的身旁。

      當他策馬來到葛府的門口時,只見院門大開,幾個黑衣人與單鐵花纏鬥在一起。

      想來這黑衣人應該是葛清遠父子豢養的爪牙,身手不凡。衛冷侯也不走門口了,只是縱身一躍,翻了院牆,沿著一路長廊的紅燈,直直地來到了內宅,卻看到了老葛大人正舉著一把寶劍顫顫巍巍地走向內宅

      「葛大人留步!」衛冷遙冷冷地說道。

      老葛大人卻恍如沒有聽到一般,還要往裡沖,衛冷侯舉劍便斬斷了那老者的腳筋,讓他撲到在地:「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你居然如此命大,漫天的洪水都是淹不死你……」說到這,老葛大人嘿嘿地怪笑了起來,「老朽早已經厭倦了這個人世,本是想要留下來,替吾兒殺了那新婦,免得她落到你的手中,辱沒了葛府的門楣,卻還是遲了一步……不過你別想抓住老朽的兒子,他命中注定是顛覆大魏朝的人,我已經叫他走了,以後每個日夜,你都要擔心老朽的兒子正在何處,又在謀劃什麼,以後便是再難有一個安穩的日夜了,哈哈哈哈哈……」

      衛冷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嘴角一撇道:「本以為葛府當是綠雲壓頂習慣了的,卻不曾想,老葛大人晚年倒是生出了這樣的志氣,可惜葛府的門楣是擦不乾淨了!你若真是個有志氣的,當年便是不該留戀權勢,帶著妻兒遠走高飛,怎的還要自己的愛妻在昏君身下遭受那樣的屈辱?白白養大野種的滋味不好受吧?您還真是大魏第一等的龜公了!至於你的那個兒子,本侯還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以後每個日夜,他都要擔心本侯的暗探們有沒有發現他,他的頭顱要在哪個月黑風高之夜便是沒聲沒息的被砍下了,以後便是再難有一個安穩的日夜了。」

      說著舉起刀劍便是砍下了面前老者的人頭!

      若是他晚來一步,這老賊豈不是要得逞了!只要想到他想殺了那心尖尖兒,衛太傅便是覺得休要審問了,倒是立時死了才算乾淨!

      就在這時,趁著天上的月色,他看見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婆子,懷裡鼓囊囊地想要偷偷地跑出去,從那懷裡不時掉出些個金釵玉珮,卻都是他親手替那龍珠子挑選置辦的稀罕物,這幾日的在山裡挖土憋悶出的邪火登時又是旺盛了幾分。

      那個沈婆子揀選了公主梳妝匣子裡的一些稀罕物本是打算趁亂逃走的,哪知迎面來個披頭的乞丐,凶神惡煞一般一刀便是切豆似地切下了老爺的人頭。頓時嚇得兩腳發軟,一股溫熱的便是順著襠縫一路流到鞋裡,她慌忙將懷裡的物件逃出來磕頭道:「好漢饒命!這些值錢的都給好漢的,饒了我這個老婆子吧,若是好漢想要快活,只管去那內宅的新房,裡面是個嬌滴滴的美貌公主,一身的白細,老身親自檢驗過,還是未開過苞的處子,保管讓好漢好好受用一番……」

      聽聞到這,衛冷侯掩在泥漿後的俊臉都變的青紫一片了,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親自檢驗過?」

      那沈婆子居然不知死期已至,只當這是趁亂入府的乞丐無賴,盼著他貪圖美色,趕緊去了新房糟蹋那公主,自己好趁亂逃走,便添油加醋了一通:「不但是處子,還光潔異常,是天生白虎,緊致得很……啊——!」

      她尚未說完,便是看見眼前的這個凶漢,一腳便是踩住了她的手,一隻隻地剁下了她的手指。直疼得沈婆子殺豬一般的慘叫。

      待得將冒犯了龍威的手指頭剁乾淨後,衛冷侯又是手起刀落,剁了那婆子的人頭。

      衛冷侯擦了擦噴濺了一身的鮮血,幾步走向了內宅的新房。

      還沒有走進去,便聽見緊緊掩住的房門裡傳來了低低的輕軟的吟聲。那沙啞中帶著軟糯的聲音,是他的果兒所獨有的,一下下地撞擊著他的耳膜。

      衛冷侯亟不可待地推來了房門。一股黏膩的幽香便是撲鼻而來。屋內燭光搖曳,紅帳春暖,卻是跟他想像中的洞房之夜別無二致……可是,這居然是那葛賊迎娶公主的婚房!想到這,滔天的妒火頓時直衝天靈蓋!

      他冷沉著臉,一步步慢慢地走向了那紅帳遮蓋的喜床前,伸開手一撩簾子。「轟」的一下,只覺得無數的轟山炸藥丸子在腦子響起。

      只見大紅喜床上躺著嬌人,衣衫半解,雪白的身子被大紅的肚兜映襯得晃得人都睜不開眼兒,紅色的繩索在那身體上如同淫蛇一般縱橫纏繞著,將身體勒出了一道道醒目的紅印。

      這佳人也不知怎麼了。一味地將小臉伏埋在了枕下,兩條裹著紅色裡褲的纖細的大腿在不停地纏繞夾緊,大紅色的床單上似乎濕漉了一片,……

      葛清遠!若是抓到了你,不千刀萬剮,難解我心頭之恨!

      聽到有人進來,那佳人昏昏沉沉地抬起了小腦袋,那細白的額頭居然是一層的白汗,她費力地眨了眨眼,嬌顫顫地喊了一聲:「太傅……救我……」

      這一聲,只把腦子裡最後的一根弦扯斷了。京城動盪,按理他現在應該是指揮兵馬抓捕餘下的反賊,再調度兵馬鎮守各個城門,還要……可是這一刻,哪裡都沒有這床上的佳人來得要緊,衛冷便是伸手要去抓那佳人,卻冷不防看見了自己泥漿與血跡交錯的手……該死!

      就在這時,單鐵花也帶著斬盡了府裡的黑衣人,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當她踏進新房時,便看見太傅急匆匆地撂下了簾子,轉身肅殺地吩咐道:「趕緊燒水,本侯要洗澡!」

      單鐵花雖然覺得侯爺的確是夠髒的,但是這個節骨眼卻要洗澡的確是有些怪異,卻不敢多問,連忙抓來幾個葛府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叫她們搬來木桶入了新房,幸好今天葛府婚宴,灶房的爐子一直是熱的,打來現成的滾熱開水,又調好了水溫後,侯爺便關上房門迫不及待地洗起澡來。

      方纔他一眼便是看到了桌子上的物件,個個都看得他眼眶欲裂,再看那扔在床腳的瓷瓶,上面「春水流」幾個大字便是召告了床上的嬌人兒如此異狀的原因了。

      放在心尖上都怕硌壞了的寶貝,卻被那葛賊如此地對待,衛冷侯滿身的怒火都要將這木桶裡的水給煮開了!

      身子實在是太髒,又換了第二桶才算是洗刷得乾淨了。

      偏偏那紅帳裡的卻是等不得了,難受輕輕哼吟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便是掙扎著從紅帳裡探出個小腦袋,哭著叫到:「太傅磨磨蹭蹭的是在作甚!要在木桶裡學泳不成!倒是快些上來解開繩索,朕……朕難受得快要死了!」

      其實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時要太傅大人上來幹什麼,但是只看到那浴桶裡肌肉糾結的男人,便是覺得心頭一陣陣難耐的燥熱,只盼著那男人快些過來,解開了繩索再依著以前經常嬉戲褻弄的樣子,替她挼搓才好……

      被佳人鬧了動作太慢,太傅大人真是又生氣又好笑:「皇上休要著急,臣也得洗駁乾淨了,才好服侍聖上啊!」

      說著太傅大人終於站起身來,用長巾裹擦了身子,才健步入了那紅帳之內。

      待到解開繩子,還未來及的心疼那滿身的紅印,便看見那小皇帝如同一隻餓極了的貓咪一般,急切地朝著他撲了過來,紅紅的小嘴一下便是親了上去,剛剛洗淨的俊臉頓時又蹭上了一抹殷紅的胭脂,口齒生香。

      這樣熱情主動的聶清麟是他從未見過的,太傅被佳人熱切地吻著,只覺得纏繞在自己脖頸上的那兩隻細白的胳膊纏繞得是愈來愈緊,那緊貼在自己健壯胸膛前的嬌軀,滾燙一片。

      「聖上可是看清了臣是誰嗎?」待得一吻之後,衛冷遙抱著嬌人兒輕放在榻上突然出聲問道。

      「是……是太傅……」龍珠子似乎沒有輕薄夠臣下,眼角噙著淚花,撅著小嘴還要去親。

      衛冷侯按住了有些急色的小皇帝,酸溜溜地又問道:「是哪個太傅?」

      聶清麟只覺得自己徹底是要哭出來了:「是定國侯,衛……衛冷侯!愛卿,你倒是快些,婆婆媽媽的是個男人嗎?」

      其實龍珠子的本意上是希望大人調動下手指,紓解了藥性便好,可是被那藥力弄得昏昏沉沉的她哪裡來得及思考,衛太傅哪裡會甘心於那麼膚淺的治療?而且自己方纔的話是點了什麼要命的火藥捻子!

      聽聞了皇上質疑自己的男兒本色,太傅微微地笑開了,鳳眼微調,微啟的薄唇裡牙尖都冒著寒光:「臣會讓陛下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男人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8 10:52 AM

第六十四章

      大魏的永安公主沒有見識過太傅大人在鷹嘴山下開山劈路的颯爽英姿,也沒有見識到定國侯在京城門下,大敵當前以少勝多的決斷乾坤,但是在床榻之上的衛冷侯,絕對是翻江倒海,深入淺出善於鑽研的一尾蛟龍!

      太傅大人向來是放縱自己的,奈何戀上了這龍珠後,便是禁了女色許久,初時經常輾轉反側得難以成眠,躺在自己的太傅府裡卻恨不得半夜策馬闖入了宮門,將那可人兒按在榻上正經的法辦了。

      奈何佳人嬌弱,且需些時日,只能在睡不著時,腦子裡一遍遍地演化著入口嘗鮮時的種種情景,倒真好似排兵佈陣的演算,雖然尚未抽矛出擊,但是這種種的機關卻是俱已想到了……

      哪知這入城平叛的節骨眼,盼了許久的嫩肉就這麼毫無防備地送入了口裡,這才發現以前的種種演化,全都是想得太多,那樣的綿軟香甜一旦挨上了,哪裡還有甚麼心思折騰花樣?牢牢地釘住才是根本!

      葛清遠這瓶子邪藥也甚是霸道,平日裡嬌羞青澀得不行的可人兒,如今卻好似不知怠足的,虧得伺候聖駕的是他這樣的英偉男兒,換了旁的,只怕也是滿足不了佳人罷了!

      紅帳之內佳人驚喘著問到:「太傅,用手便好,你用它作甚?」

      太傅嘴裡似乎含著什麼,口齒不清道:「這裡俱是解藥……」

      接下來,那紅帳春榻直搖得吱呀作響,大有下一刻便是坍塌散了架的架勢,到了四更天才算是漸漸止了吱呀聲。

      幾番全力而出,總算是把這尾成了精的小魚整治得服帖了,太傅拽過方才扔在床邊的長巾,擦了擦自己身上身下的熱汗黏膩,鐵打的漢子證明了自己本真後,連日來的乏累便跟著吃得溝滿壕平後的飽足一股腦地襲了上來,匆忙擦拭了兩下,低頭吻了吻那汗津津的小人兒的臉蛋後,便是死死地將她壓在身下,一頭睡過去了。

      聶清麟自從被那賊子虜了後也是幾夜沒有安眠,又是這番激烈纏鬥從頭到腳無一處力氣,便也是被太傅摟著睡了過去。

      滿京城肅殺嘶喊,洞房內紅燭搖曳直睡得天昏地暗。

      待是到了第二天清晨,聶清麟只覺得全身酸痛,沒有一處地方是好的。雖是閉著眼,可是意識卻盡數回籠。昨兒被那瓶子春水流折騰的得醜態百出的樣兒,依然還清晰地印在腦中。如果可以,真希望一直這麼閉著眼兒一睡不起!

      原來以前看到的閒書裡,床榻卻是因為那般……才搖曳作響個不停,太傅的力氣甚大,自己的後腦勺直往床頭的床柱上撞,雖然後來太傅大人及時用手護住了她的後腦,可隱約中好像也要鼓起了個大包……下面更是別提了,隱隱地鈍痛提醒她已經是徹底告別了女兒清白之身……

      奈何再怎麼慘烈也要直面人生,聶清麟不情不願地半睜開眼兒,卻看那個以為早死了的太傅大人躺在自己的身邊睡得深沉,彎俏的睫毛在緊閉的鳳眼上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陰影,昨夜裡牢牢按住自己的手臂此時也正搭在自己的腰間……

      聶清麟半咬著嘴唇慢慢起身,誰知剛剛一動,睡得正深沉的太傅大人便是睜開了眼,見她坐起了身,便也跟著坐了起來,將她嬌小的身子摟在懷裡,低頭問道:「怎麼起來了?」

      聶清麟不敢抬眼去看太傅不著片縷的精壯的身體,張嘴道:「口渴……」這一張嘴才發現,嗓子沙啞得厲害,定是昨夜太傅出力狠了的時候,自己忍不住大叫所致。

      滿室都是那□□過後的味道,太傅也不想叫別人進來,只是自己起身去那桌旁倒了杯水,遞給了龍珠子,待她小口小口地飲下後,便又讓她躺下再睡一會,自己卻下了床榻,推開箱子,翻找了幾件葛清遠的新衣,雖是一臉的厭棄,但是還是將就著換上。

      昨夜是荒唐得過了頭,這美人枕榻雖然留戀,可是外面還是有堆爛攤子正待著收拾,卻是再耽誤不得了。

      等到太傅大人出去了,聶清麟才慢慢起身,裹著被子下了床去,也想自己尋件衣服穿上,可是路過放在妝台一側被那個沈婆子也搬入了葛府的西陸銀鏡前時,大魏的永安公主頓住了腳步,錯愕地望著鏡中人低低發出了聲慘叫。

      鏡中那個花臉兒的小怪物到底是誰?

      留了一夜的眼淚與汗漬讓原被精緻的婚妝徹底地花掉了。額前的那枚牡丹額飾變成了鮮紅模糊的一團。抹了脂粉的小臉留下一道道的白色印跡,口上的胭脂倒是剩的不多,昨兒盡數都蹭到了太傅大人的俊臉之上……這般模樣連自己看了都是嚇了一跳,那太傅大人的鳳眼兒是瞎了不成?昨兒卻真跟看見了美人似的,壓在自己的身上,邊啄吻著這張小花臉便說著自己是他的心尖兒寶貝……

      昨兒因為藥物驅使而變得主動放蕩,再加上這臉面見不得人的雙重打擊,真讓聶清麟想忍不住大喊:單嬤嬤!上盆子清水,讓朕把臉兒伸進去淹死算了!

      等到單嬤嬤換來丫鬟燒水,讓公主在木桶地清爽了一番後,才服侍她換好衣衫,打扮停當。

      等到聶清麟踏出房門時,屋內的旖旎頓時煙消雲散,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場政變後的慘烈。

      院子裡的屍首雖然已經被拖走了,可是那殘留的血跡還未來得及用清水沖刷乾淨,太傅大人將這葛府作為了臨時的指揮所,在正廳坐鎮,不時有各色人等匆忙進去匯報事情,

      葛清遠跑得甚是匆忙,也根本不會顧得了皇宮中那個同母異父的皇帝。可憐小皇帝只有七歲,在皇宮中半個親信都沒有,當衛太傅的兵馬帶人王宮門裡闖時,聽著太監宮女們驚慌地叫喊,嚇得在床上哇哇大哭,也無人理會。

      魯豫達帶了一隊人馬奔入皇宮時,小皇帝還在哭個不停。魯豫達皺了皺眉,雖不願對一個小孩下手,可惜他的身份,無論是葛家的小少爺還是先皇的私生子,注定他無法過得快活,命人把他看管起來。

      當日頭懸在正當午的時候,京城內外基本也已平定。

      這幾天葛家雖然囂張,霸道的氣勢還要超過衛太傅,可惜根基實在沒有深扎進大魏的臣心裡,那短短幾日怎麼能及得上太傅這麼多年的積威經營?衛冷侯若是死了還好,可是如果活著,但是那三個字便是會讓京城裡的百官嚇得心驚膽寒。這樣的局勢,是誰也沒有料到的,遇到太傅這樣不講道理,只是仗著軍隊橫推的,就算是葛清遠留下的暗探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除了躲在在家中瑟瑟發抖便沒有辦法。

      魯豫達帶了兵士捉拿住明目張膽跟從葛時作孽的爪牙後,京城也便基本平定了。

      太傅不欲在這葛府久留,便是要帶著永安公主早些返回宮中。畢竟昨兒才初時嘗鮮,總有些天蓬元帥囫圇吞了人參果之感,還沒有琢磨出其中的滋味,總要是回到宮中,在那枕榻上再擁著佳人回味一番才好。

      就在這時,一隊士兵帶著葛芸兒來到太傅和聶清麟面前:「稟告太傅,葛家的一干人等都被看管起來等待審問,這個葛家的小姐是不是要下到天牢之中?」

      聶清麟抬頭向葛芸兒望去,看到她頭髮散亂,雙手倒剪在背後,一身狼狽的樣子,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過。畢竟葛芸兒和她當公主這段時間裡相處得不錯,她也當她是朋友。縱然怨恨葛清遠,卻也知道這和葛芸兒沒有關係,父兄的野心,她一個女孩家又做得來什麼主。

      可歎前幾日她這個葛家的千金貴女還無限風光,可是一旦事敗,他的父兄又何嘗顧忌過她?這與衛冷遙兵變時自己的母妃和先皇一眾妃嬪白白等死的情景又有何區別?

      想到此,她一時意興闌珊。衛冷侯敏銳地察覺到身旁的可人兒情緒低落,便用手輕攬住了她。

      昨晚忙亂了一夜,這時正是正午,燦爛的陽光灑落到葛府中。衛太傅平定了叛亂,找到龍珠還成功吃下,正是身心舒暢,連平時一臉的陰沉樣似乎也變得陽光起來。而聶清麟初嘗滋味,臉上紅潮未褪,一臉的靚麗。當葛芸兒抬起眼,看著陽光下仙人眷侶般的衛冷遙和聶清麟,心中憤恨交加,簡直要爆開了一樣。

      與那朝中大部分的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俱是有個暗暗幻想愛慕的對象,葛芸兒私下看來閒書,也自然是這方面想得更甚了些。

      本來在她心裡,除了哥哥之外,便只有衛冷遙一個稱得上奇男子了。在那宮廷宴會上,也是暗暗地照著太傅大人的仙人模樣,編纂著她與太傅在廟裡上香請願,花園子裡撞個滿懷的旖旎想像。

      雖然偶爾聽到書房裡哥哥與父親的聲音,也心知哥哥的野心意在那皇廷寶座,可是前幾日聽聞衛冷侯和他的黑旗軍俱歿於澧縣時,還是暗暗傷心了很久。

      不成想這想像裡成了仙的英俊男子剛剛出現,就拿自己全家當了祭品。爹爹慘死在衛冷侯的刀下,哥哥生死不明,弟弟也不知在宮中是何等的遭遇。

      可是自己眼前看到的又是什麼?尤其看到衛太傅看向永安公主的溫柔眼神,嫉妒憤恨更是如群狼般從以前單純入水的心上冒了出來。

      永安公主,她一直視這美麗又智慧的女人為摯友,可是倆人前一刻還在宮裡甜甜蜜蜜地交談著女兒家的心思,下一刻她卻變得冷冷淡淡,不肯再與自己相見,彷彿倆人從來沒有交好過一般。她原是疑心自己哪裡做錯了,一心為她能和自己那精明能幹的哥哥成親而高興,總想著以後在這府裡朝夕相處,這小嫂子還是會跟自己親密無間的。

      可是,這個大魏公主卻在新婚之夜,夫家慘遭橫禍時,和別的男子在她葛家的新房中一番*。這一夜,她的父親慘死,兄長逃亡,這一夜,她從天之驕女墮落成人人可欺的落魄女子。而這一刻,當她看到自己看重的兩人走出葛府的新房時,以前單純爛漫的心境卻是轟然崩塌。她的心裡只有恨,只有怨,就算死,她也要他們陪葬。

      心裡的惡意湧上來時,葛家血脈裡的偏執便是佔了上風,她哈哈地大笑起來,聲音尖利而瘋狂:

      「永安公主,真是好樣的!佔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你和衛太傅交好,卻又在皇宮內外私會我哥哥。衛太傅身死的消息剛傳來,你就搖身一變成了葛太傅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葛家剛倒,你便在前夫的婚房密會衛太傅。左右逢源,真是如魚得水啊!

      衛冷侯!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你以為這個這個女人會真心跟你好嗎?難道你不知道她與我哥哥是青梅竹馬嗎?她老早便是勾搭上我哥哥了!若是沒有她在殿試上的提點,我哥哥身為世家子,哪裡會留在京城!不要忘了,她畢竟是姓聶的,是現在皇帝的親姐姐!她能勾搭上我哥哥,就能勾搭上其他人。早晚她會尋個比你更強的男人,到時就是你衛冷侯爺身死無葬身之地之時。我葛家就是你前車之鑒。我會好好看你們的下場的……」

      很快葛芸兒就被一旁的士兵堵住了嘴,一路拖拽出了府門。

      衛冷侯沒有說什麼,伸手拉住了公主出了葛府大門後,坐回到馬車上便是不再言語,一時間,馬車上的兩人各懷心思寂寂無聲。

      聶清麟心裡微微地歎息:「葛芸兒,都道你天真單純,可是不知你方纔的那番話倒是比你哥哥殫精竭慮的計謀還要歹毒有用!真是句句都是打在了小氣記仇的太傅大人的七寸之上啊!」

      果然當到了宮門時,太傅大人的臉色已經是徹底地陰沉下來,但是還是一派平靜地伸手拉著公主下了馬車,可是等到入了鳳雛宮,看著自己精心佈置的金屋被徹底搬空了的情景,開口說話的語氣又陰冷了幾分。

      「那個葛芸兒一派胡言,本侯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她說的殿試那一樣,還盼著公主解釋下一下,你說什麼,本侯都會盡信就是了!」可是這句話卻是說得咬牙切齒,陰冷異常。

      聶清麟知道,衛冷侯那麼聰明之人,聽了葛芸兒的話,怎麼不去回想她當初在書房裡時在考卷上做手腳的異常之舉呢?現在這般問出口來想來也是明白了。

      想到這裡,便是不再隱瞞憋著氣說了聲:「那殿試的事情,的確是有朕的錯……」

      太傅那雙鳳眼簡直是要瞪出火了:「聖上倒是怎麼犯的錯,請細細地給微臣明示!」

      「只是當時,一時惜才,便是在考卷上歇了幾句藏頭的話來……約略提及了一下運河……」

      「哦!?那聖上卻是如何想法。當真那姓葛的直娘賊才高八斗,讓聖上歡喜得一定要提點於他,以抗衡不中用的微臣?是不是臣他娘的回來的不是時候。耽誤了聖上與那葛棟樑的美事兒?」太傅的話裡已是陰風颼颼,只把軍營裡操練士兵時的粗口也扔甩了出來。

      聶清麟心知此時就算說什麼也不能讓太傅信服,可是心裡這幾日的困頓委屈卻是無處安放,聰明人做了傻事後,光是內心的反思自省便是能生生地磨死自己,龍珠生平第一次識人不清,卻差點釀成這般國破山河在的惡果,本已經自責不已,又聽聞太傅這樣的粗話,便是一古腦兒地將這幾日的委屈害怕宣洩了出來:「太傅若是非要這麼說,朕也沒辦法!聽你之言,朕倒是真的很那葛賊是一夥兒的了,太傅莫不是帶錯了地方?如今您也是得償所願,留著朕也沒什麼用,只管把朕也扔到了大牢裡去吧!免得礙了太傅大人的眼!」

      太傅本來就是在意那龍珠鍾情自己的竹馬,至於葛芸兒所說的聶清麟意在江山權術的話卻是沒有放在心上,他怎麼會不瞭解,這個龍珠子聰明有餘而野心不足,就是放養著的散仙懶貨。

      但是那葛清遠年輕英俊,童年淒楚可憐,倒是符了俗本裡讓小姐中意的落魄書生的德行。原先便是疑心她鍾情那廝,卻不曾想,二人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眉來眼去,醋意洶湧便是難解的憤恨!只盼著龍珠子如若以前一般圓滑得很抹了油似的,好言好語地將自己糊弄過去,他也便是強自將這口惡氣憋悶在心裡,好好地消散一下。

      卻不曾想這始作俑者的脾氣居然是比自己還大!倒是一副死不認錯的德行!怎麼能叫太傅下得了台?氣得他不由得大喝一聲:「來人,把這不知死活的打入天牢!」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8 10:53 AM

第六十五章

      在宮門口正在整理帽冠的阮公公是剛從牢裡放出來的,這幾日的驚心動魄把個沒根兒的嚇得幾乎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太傅那氣急敗壞的一嗓子讓阮公公手一抖,帽子從頭頂滾落,得虧著旁邊的小太監攙扶著,不然便是要軟軟地坐在地上了,待他倉皇地拿眼兒掃了一遍四周,確定不是要拿了自己後,倒是把心略略放到肚子裡,連忙進了正殿一瞧,頓時又傻了眼。

      只見太傅那張仙人般的俊臉滿是肅殺,鳳眼微調,狠瞪著公主。那公主也是膽子奇大,被太傅這麼蹬著,居然還翹著尖細的下巴,滿臉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大義凜然!

      哎呦,這個永安公主也是在廟庵裡呆久了,定是不知道這太傅斬人頭如同切土豆一般的利落狠辣!居然還是這麼不知死活地回瞪著太傅,也不想一想自己的處境,謠傳太傅葬身澧縣的時候,居然就這麼絕情地嫁給了那葛清遠,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這是將太傅大人昔日的恩寵置於何地啊!

      這等明目張膽的大綠帽,哪個是敢給太傅大人戴上?偏偏這公主卻這麼不知死活,太傅不計前嫌將她接回宮裡,這又是說了些子什麼,惹得太傅動了這麼大的氣兒?

      可是這男女之間的事兒,卻不是朝堂上那般的一是一,二是二,雖然太傅高喊著把公主拿下入了天牢,但是下面的人卻都是遲疑不定。

      太傅見自己都喊出了聲,那個小懶貨卻還是雲淡風輕的倨傲樣,徹底是氣炸了心肺,可是待看應聲的侍衛伸出手爪要去抓向公主時,又是狠狠地一瞪眼,只叫了單嬤嬤帶著宮女把公主押進天牢之中。

      這一下阮公公就看明白了,得了!這是彆扭鬧到了天牢裡,只怕是今夜兒裡天牢的典獄官們又要雞飛狗跳了……

      果不其然,那邊公主不急不緩地跟著單嬤嬤自己步出了鳳雛宮後。只見太傅直盯著那羸弱的背影,隱約能聽到磨牙的霍霍聲,便是又運了許久的氣後,才恢復了仙人之姿,張口說道:「阮公公。」

      阮公公連忙小步走了過去,半彎著腰等著太傅吩咐。

      「葛賊霍亂朝綱,這幾日忠臣良將卻是被抓緊天牢不少,一時間梳理朝綱需要些許時日,分辨一下忠奸,可是這段時日倒是不能讓賢臣受了委屈。一會你且帶著內侍監的人,去天牢更換下那兒的被褥,太硬了不行,換些綿軟才不傷肌膚,還有……那裡陰氣重,多挖些不見明火的地龍也好烘一烘濕氣。有那得了重病濁氣污穢的病者,叫獄卒給早早地隔離開來,別污濁那裡的味道……點一點茉莉味的沉香好了,還有哪些飲食用水……配個試食的,免得有人想害了牢裡的哪個重犯,」

      說到這,太傅突然又一瞇眼,特別囑咐著公公:「本侯的恩澤一視同仁,天牢裡的囚犯都當是如此,莫要叫人起了歪心思,以為本侯特別照顧『他』才好!」

      阮公公支著耳朵將這些吩咐是統統牢牢記下,聽到這最後一句心裡一苦:整個天牢裡,除了那位是個皮嬌肉嫩的,哪一個還會被硬些的被子傷了肌膚?可太傅這般自欺欺人,還要叫人不起歪心思,這宮裡的差事,真是越來越難辦了……

      大魏的天牢位於城北角,是城中兵力分佈最廣的地方,這天牢修築在兵營之下,是一個巨大的底下甬洞,是關押重刑犯的所在,只要進去了,便是甚少有活著的可能。

      所以入了那天牢,便是撲鼻而來的陰暗潮濕,濁氣熏得人直皺眉頭。

      阮公公用巾帕子掩住了口鼻,皺著眉看了看一旁正點頭哈腰的典獄長,慢聲慢語地說:「王大人,不是雜家說你,這天牢裡關押著的,難免有這宮裡宮外的達官貴人,也說不定哪天兒熬過這道管卡便是又一飛沖天,可是你看看……就沒個像樣的牢間!哎呦喂,這潮氣,這味道!叫雜家說些什麼才好啊!」

      王大人一臉賠笑,心裡也是一陣吐苦水:沒在這關押死囚重犯的閻王殿裡開闢個高雅宜人的上好雅間出來的確是他的短視,但是……一國堂堂公主,先皇的親妹,關押進冷宮別院才好吧?就算是別院被燒了,不是還有針對皇族的內懲監嗎?跑著這天牢裡湊什麼熱鬧,添什麼亂子啊!

      可是這話也只是敢在腹內腹誹著幾句,哪裡是敢真說出來,只能招呼著手下,尋了個緊挨著出口通風最好的牢間,將周圍的犯人盡數移走,生石灰噴灑消毒,挖開了地龍放入了銅製導煙管子,又放入了炭盆子,鋪平的地面上,又鋪好了細膩香油樟木的地板,不一會便是暖烘烘的,可以赤足在上面行走,

      床榻是離地一寸的矮床,因為牢間地方不大,擺不下太大的床榻。怕是公主睡不習慣,別從床上滾落下來,故而設置得極低。

      等綿軟的床鋪鋪墊好了,阮公公看了看正燃著的香爐子說道:「公主現在正在前堂寫罪狀書呢,一會要派個順眼的女獄卒去將公主請移過來,公主的飲食就不用王大人費心了,自然有單嬤嬤安排宮中的供應……」

      一番細細的交代之後,公主這才「審訊」完畢,入了天牢。

      聶清麟跨進了牢房一看,生石灰抹過的牆面還算乾淨,腳下的木板在發出帶著淡香的暖意,此時被那男人折騰了一夜的身子又泛起了疲累,便是合衣倒在了柔軟的白蠶絲的床榻上,可卻是說什麼也睡不踏實,昨夜的情景不時地在腦子裡浮泛著。

      原來男女之事是那般……真真是羞臊死人,那太傅的腰力倒是好的,除了初時憐惜她疼痛難當外,後面那五次都是節奏如暴雨拍葉,要不是最好自己藥力退了抵消不住,看太傅那樣還是不知道飽足的……

      都道男子在床榻上的承諾便是鏡花水月,原來竟是真的,昨兒還摟著她啄吻個不停,那麼深入的契合後,今兒便是入了天牢……

      聶清麟微微苦笑,自己這是怎麼了,居然胡思亂想起那些個與自己絕無緣分的東西來?從很小起,她便是明白若是絕了多的奢求,便是可以豁達而無謂地活下去。

      衛冷侯是什麼樣的人物呢?那是一代梟雄,注定是要位居九鼎的男人,那樣的男人,能夠永遠吸引他的只有無盡的刺激與挑戰,權力便是如此,那才是能讓梟雄為之癡狂一生相守的珍寶。女色僅僅是調劑罷了,若是乖巧的還好,養在金屋之中,逗弄著解悶,可是若是忤逆了,便是現在鋃鐺入獄的下場。

      她總是暗暗提醒自己莫要步了娘的後塵,一旦是真的愛了,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日日夜夜眼望著窗外,盼著那個躺在別的女人芙蓉帳下的男人還記得獨守深宮的癡情人。卻不曾想混得居然比自己的母妃還要淒慘,連冷宮都沒得呆,便是直接入了天牢!

      母妃,孩兒一個沒忍住,對不住您的諄諄教導,現在便是這現世報,可是一時迷亂後,卻是要記住教訓好好守住本心,便是死了也是了了無牽掛的自由人……

      這邊正是暗暗檢討立志,遠遠卻是傳來羈押犯人的一片的鬼哭狼嚎。原來這阮公公按著太傅的吩咐,提高了一干囚犯的起居標準,一時間地獄變仙境一般,這邊天牢裡的俱是女囚,有那些心智不堅定的,卻是疑心第二日便是自己要處以極刑之日,給這一夜的舒適好處,便是要上路的徵兆。頓時嚎啕大哭,聲嘶力竭了起來。

      王大人頓時便是惶恐不安,連忙吩咐女牢頭乾脆這天字一號裡的犯人俱是提走,千萬莫要驚擾了天牢雅間的。

      待到犯人一個個俱被提走的時候,其中一個穿著囚衣披頭散髮、目光渙散的年輕女子,突然微微側頭掃到了那躺在床上的永安公主,立時瞪圓了眼兒掙脫了一旁女牢頭的束縛,一下子撲將了過來,儘是一臉得意地笑著:「我道是誰呢,竟是永安公主!怎麼?只一夜便是失了寵?也入了這天牢?現在你倒是後悔了吧?你的哥哥是皇上又是如何?到最後他也是護不得你周全!現在想起了我哥哥的好了吧?可惜你已經破了身,他也不會要你了,哈哈,你知道嗎?這牢裡入了夜,便是有無數男人會花銀子來睡你,你……唔……唔……」

      一旁的女牢頭早嚇得立刻提起了手裡的木棒,橫著塞入這葛芸兒的嘴裡,一勒,便是死死封住了她的嘴拖將了出去。

      方纔那葛芸兒說的確實這天牢裡的一樣機密。

      入了天牢的一般俱是提審完了的女囚,過不了幾日便是要問斬,一身細白的皮肉俱是要毀於屠刀之下。這女牢從先皇時代起便是秘密經營著一樣皮肉買賣,有那特殊嗜好的富豪買通了關係後,便是能第一時間得了這牢裡新鮮的貨色,自古豪門多風雲,今兒還高居廟堂,明兒說不定是滿門抄斬,若是有那當朝的貴婦千金入了死囚牢裡,便是這些商賈們嘗鮮的時候,將那些昔日尊貴的良家誥命夫人壓在身下恣意玩弄,便是多花些銀子也是一般的脂粉窯窟裡買不到了樂趣。

      那葛芸兒算起來,入了天牢才半日,可惜最近女字天監獨獨缺少這等上品,處女之身的世家小姐真是能賣上個好價錢。加上這女囚是太傅吩咐走一個過場第二日便要問斬的,更是沒了顧慮。還沒來及換上囚衣,便被捆了雙手提進了一間單獨的牢房,被個滿臉鬍鬚的山東商賈按在了床榻上,扯了羅裙便是□□著受用了起來。

      若不是宮中突然來人,那大漢才咒罵著提了褲子,不然只怕這身強體健的商賈是要慢慢玩上個一夜才對得起那千兩過夜的銀子。

      待她啜泣攏著破爛的衣服被女牢頭喝罵著換上囚衣時,便聽到女牢頭說道:「倒是你這小娘皮命好,若是不是宮裡來了個公主,入了夜還要有三位客人來替你梳攏身子呢!」

      女牢頭是惋惜有貴人來天牢玩一玩別緻的,攪了這三筆難得上好的生意,可葛芸兒聽了那話,只當是公主的價碼更高,那些孟浪的男子便是要買那個落難公主消遣,替自己擋住了接下來的劫難。

      別囚犯在牢間大哭時,她便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哭紅了的眼兒便是一陣的憤恨:自己落得這般下場,便是那永安公主的緣故!她以前曾經在父親的書房裡聽到過父親與哥哥的爭吵,大致是父親不同意哥哥娶了那永安,可是哥哥卻說那永安曾經幫助他殿試,便是有那青梅竹馬的情誼,娶進了府宅後,只要細心調弄,便是還是會讓她死了做聶家人的心,做葛府好兒媳的。

      當時她聽得一知半解,卻不知那廟庵裡出來的公主為何成了哥哥仕途的恩人,但是父親的話卻是被她聽入了耳中,「太傅也是鍾情這公主,只怕是個霍亂家宅的狐媚啊!」

      那時她還覺得父親的話太過分,可是當衛冷侯攻城的消息傳來時,父親老早就派人通知哥哥離去,可是一向疼愛自己的哥哥滿臉是血匆忙回府時,看也不看她這個親妹一眼,只一意要將那婚房裡新婦也一併帶走。

      父親堅決不同意,只說既然衛賊未死,帶了那新婦只怕會引來大批追兵。倒不如刺死在床上,分一分衛賊的心神。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的哥哥居然與父親抗爭了起來,一副不帶走那新婦便不肯離去的樣子,要不是父親暗示在哥哥身後的下屬擊昏了哥哥,偷偷從密道離城,只怕哥哥便是要跟闖入葛府的衛賊碰上面了。

      「你一個婦人,還是留下,若跟了你哥哥走,只怕是要拖累他。」這是爹爹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從此葛府千金無憂的生活便是徹底同她訣別的了。

      接下來父親慘死,躲在長廊木階下的她用嘴死死地咬住了拳頭才沒喊叫出來,那衛賊殺了沈婆子便是入了新房,一番折騰後,房門緊掩,可那男女混雜的粗粗的呼吸低語聲時時不時地蕩出房門傳到她的藏身之處。

      父親的那句「狐媚」卻是真真的沒錯,那永安公主是怎麼缺男人?難道她不知外面已經是火光沖天,血流成河了嗎?居然這麼迫不及待地將那衛侯引到了床上!而哥哥也是……只一心掛念那天生的狐媚!可是卻沒有人去費神想一想,躲在這台階下的她該是如何的結局?再後來她被侍衛搜出,從藏身處拖拽出來,便是入了天牢,被個滿身蒜味的粗鄙男子肆意糟蹋……

      不過沒關係了,入了天牢的居然就是永安公主!想到入了夜,她被幾個男人輪番羞辱的場景,雖然口裡被女牢頭塞入了木棒,葛芸兒的眼裡卻還是閃著異常興奮的目光!

      對不住葛家的狐媚!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聶清麟看見葛芸兒目露瘋狂的凶光被女牢頭拖走,心裡卻是一陣的難受。

      自己自小便是刻意與他人都是淡淡的相處,就是怕著情誼到了頭的難受別理。自己的閨中之友算起來便是只有這年齡相仿的葛芸兒。

      當時她在葛府看到葛芸兒時,不是沒想過替她向太傅求情,畢竟她不同於那宮中的小皇帝,一介女流之輩,只要太傅心情好時,自己再巧妙地提一提,免了葛芸兒死罪與充入官妓的命運還是有可能的。

      卻不曾想葛芸兒徑直衝到了太傅面前,吐出那天大的秘密。在葛芸兒流露那樣的恨意和機密後,就算自己磕破了頭,太傅怎麼可能讓知道內情又充滿恨意的葛芸兒活在世上呢?

      聶清麟直覺得一陣的頭痛,扶著額頭又重新倒回到了床榻上……

      不過……葛芸兒那句入夜會有男人來是何意思?

      那邊龍珠子在天牢裡輾轉反側,這邊太傅大人也是不好受。在書房又處理了一堆爛攤子,並派下人手去捉拿葛清遠。可是腦子總有一處無時無刻不想著那張清冷的小臉。

      太傅從小到大的一往無前,闖下的禍就算是大如天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是現在他卻是難得會後悔了。方才為何要喊出那句「下天牢」?

      倒真是在澧縣挖山挖得腦中混沌!這小人兒向來是看不上自己的,想當初寧可入了山廟都是不願自己的寵愛,怎麼的被她激了一下,便是口不擇言地將她遠遠送入了天牢了?

      當初宮變的時候,滿殿嚇得尿了褲子,也不見那龍珠子臉色變了分毫,倒是真的不怕死的,那小散仙到了哪裡都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就算入了天牢只怕也是難以制住了她,讓她服軟罷了!

      可是昨兒夜裡才一償所願,緊繃了許久的褲襠稍微舒緩了些,卻是白白的送到了那兒去,若是她一直不出來,豈不是要憋悶死了自己?倒真是作繭自縛,有些難以收場了?

      若無其事地旁敲側擊問過阮公公天牢的情況後,太傅大人臉色便是一直不見好。但是太傅是何許人也?豈會糾結太久?輾轉反側地在床榻上熬到了深夜,便是突然起身,生出了千般豪氣。這葛氏謀逆案尚有許多疑點,怎可浪費時間,當然是要細細審問「要犯」才好。

      想出了這冠冕堂皇的理由,日理萬機的太傅大人便是要連夜突擊這天牢大獄。

      等他入了天字一號,這裡早已經沒了旁的女囚,在牆壁搖曳的燈火裡,只見木柵欄裡的那小人好似已經睡熟了般。

      真是個沒心肺的,在這陰森的地方倒是睡得深沉,揮揮手,命跟在身後的全都退下離開牢間後,太傅推開並沒有上鎖的牢門,便是輕輕地走了進去。

      那躺在薄薄被單下曼妙是他昨兒剛剛狠狠疼愛過的,居然是比想像中的還要甜美上幾分,沾上了便是如同中了什麼迷藥一般,只想著一要再要,讓她身上的每一處都沾染上自己的氣息,昭告所有覬覦這龍珠子的,這是他衛冷侯的女人!其他的鼠輩就是連想都是想不得的!

      想到這,遠遠沒有飽足的渴求便是又襲上了心頭。太傅大人的目光深沉,側躺在了那嬌人的身邊,便是準備伸手探入到那佳人的衣襟裡。

      可就在這時,緊閉著眼兒似乎睡著的佳人突然握著一個尖物,猛力朝著身後男人胸前揮去。太傅大人正在心猿意馬,對佳人是毫無防備,卻是不成想龍珠子突然發難,雖然慣性去躲,還是被尖物劃破了一側的俊臉。

      「聶清麟!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太傅直覺得臉上一痛,伸手一摸,居然是見了血的!

      在戰場上廝殺這麼久,他受傷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可是卻被這個嬌嬌弱弱的小人兒一下子破了相,戰神的臉面何存?

      聶清麟看著眼前俊臉猙獰的太傅大人,緊握著手裡那根用油燈從地板上費力啟下的鐵釘子也傻眼了,說好的午夜孟浪賊子呢?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0 12:17 AM

第六十六章

      聶清麟原是因為葛芸兒的那番話起了警覺,卻是不成想誤傷了太傅,也是有些躊躇忐忑,可是一想到是這無情男人將自己入了天牢,卻有做了深夜來探女監的舉動,倒是不枉費那一釘子,便是半垂下眼皮子說:「深更半夜,太傅倒是勤勉,是來天牢提審?」

      這本是太傅一早想好的理由,可是從這小人兒嘴裡出來卻變得有些荒誕不堪,太傅顏面受了輕傷,便是一意將那不要臉進行到底,咬著牙說:「既然知道提審,為何藏了凶器?」

      聶清麟看著那俊臉留血的樣子,抿了抿小嘴,覺得倒是不要一味逞強,安撫下這妖雲密佈的蛟龍太傅一下才好,便從自己的前襟掏出一塊白娟巾帕便是湊過去替太傅擦拭。

      太傅的膚色甚白,也不知一個多年駐守邊防的男子是如何護住著容顏不老,那紅印雖淺卻是顯得罪過甚大了。太傅依舊瞪著鳳眼餘怒未消,卻是慢慢放下手,只是挺著筆直的腰板,坐在矮榻上任憑公主輕輕擦拭。

      等到龍珠子身上那特有的幽香又在鼻翼間盤旋縈繞時,遠遠沒有飽足的慾念又開始直往下衝,也是顧不得俊臉上的淺傷,突然抱起了蹲在自己面前的小果兒,反身便是按到了床榻之上。

      聶清麟微微地「呀」了一下,便是藉著微弱的燈光看清了太傅眼底的慾念,心知這個是無法無天的,若是一意的胡鬧起來可是不管不顧的,一時情急低語道:「昨兒夜裡才……永安不適,還請太傅憐惜。」

      太傅卻是手腳麻利地褪下了公主裙下的綢褲,繃著臉道:「既然入了天牢,自然是生死不由人了,待本侯用些刑法『懲治』下爾等膽敢出手傷人的女囚!」嘴裡說得狠厲,可是待湊將過去親吻時卻是異常的溫柔,只含著那段丁香小舌一陣吮食。

      聶清麟被他吻得喘不過起來,直覺得太傅大人下面的手腳也開始不大老實起來。頓時羞惱困窘了起來:

      「這裡是天牢,太傅怎的這般不正經?」

      太傅嘗了滿口的香津,更是急不可耐,看這小人居然還要掙扎,便是抽下了腰帶,將那兩隻小手纏在了一處又繫在了牢房牆壁的鐵環之上。扯開了龍珠腰間的束帶,看著這小佳人只著貼身的小肚兜,一身細膩地倒在陰暗的牢房之中,因為入獄前頭上的髮釵尖利一併都被摘了下來,只用了一段軟巾包了頭髮,現在烏黑的鬢角髮絲蓬亂的樣兒倒是徹底演繹出了段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的果兒怎麼這般的甜美?只覺得是日夜看著都是不夠,可是心裡如是這般憐惜,那嘴裡依然是惡聲惡氣:「居然還是個不認錯的,待本侯上了正經的邢棍,看你是招還是不招!」

      龍珠子的雙手掙脫不得,便是只能任憑太傅大人上下的輕薄。

      天字一號外的獄卒都被單嬤嬤遣得遠遠的,偷聽不到太傅審問罪婦的細節,衛冷侯此次便是少了那昨夜的急躁,一身的好「武藝」倒是可以慢慢施展,且用上那慢火熬肉的細膩手段,不撩撥得嬌吟低喘怎肯罷手?

      只待逼得佳人嬌顫顫地哭出來了,這才附身了上去,一時間陰暗的地牢□□滿溢,只鬧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算是問訊個明白。待小龍珠不再倔強逞強,哭著直說錯了,自己應是一時半刻都離不得太傅大人,這才停了慢火,一陣猛攻算是解了佳人的交困。

      待著太傅將渾身無力衣衫略有凌亂的公主抱出牢房時,單嬤嬤連忙取來披風將公主密密實實地遮住。

      太傅囑咐人備好了馬車便是將果兒接出了天牢。此時夜色正濃,因為要護送公主回宮,太傅吩咐天牢兵營派出了隊人馬一同護駕回宮。

      前腳兒太傅的車馬剛走,便又幾個黑影閃過。一揚手便是朝地牢的入口扔了幾個藥球,如同先前在鐵錠失竊時一般,強大的藥力瞬間放到了一片守衛。人影動作迅速,挨個去搜尋著牢房。不一會便是將昏迷著的葛芸兒抱了出來。

      「大人,沒有公主的蹤跡,屬下無能,可能是情報有誤……」黑衣人忐忑地說。

      黑暗中,男人臉一側的剛剛結痂的傷疤顯得分外的猙獰,他的目光緊了緊,低頭看了看屬下懷裡的妹妹,淡淡地說:「這『醉生夢死』的迷藥配製不易,現在也是盡數用盡,倒是那衛冷侯的時運總是略勝了一籌……將天牢燒了吧,既然馬上就要啟程奔赴南疆了,總是要給定國侯留下些印象才好……」

      說完,他伸手接過了昏迷中的妹妹,一轉身便消失在還沒有消散的夜色中……

      天牢這場大火不亞於別院的無妄之災,幸而天牢所處的位置緊挨著水源地,馬上就被發現及時撲滅,但是卻是達到了人心惶惶的效果。當聶清麟聽聞這個消息時,正在寢宮裡換上龍袍。皇帝病重有恙,總是要出來見一見人,穩定下這幾經起伏的朝堂局勢。

      等待上了朝堂,百官們先是看了面色紅潤波蹦亂跳的小皇帝略略安心,可是抬眼再看太傅大人卻是一愣,昨兒白天,太傅已經在書房裡挨個約見了群臣,那張仙人如花的臉光滑得很呢。怎麼只一夜的功夫便是劃傷的一道印子?

      有那閨房經驗的老成的臣子頓時便是明白了:太傅真神勇!挖山劈石,城下斬了叛亂的大將後,又是書房裡問政到了下半夜,居然還能回府出全力梳理妾室到如此激烈的地步,真真是鐵打的漢子,折不彎的銀□□是也!暗暗立下志向,回家也要勵精圖治,整治得小妾在臉上抓撓出幾道,才算是給太傅分憂的好臣子!

      太傅的臉上傷勢雖然不重,但是看來也影響了他老人家的心情,坐在蛟龍椅上目光陰沉。

      衛太傅是在後怕,如若自己昨夜沒有舍下面子去了那天牢,可人兒只怕是難逃厄運。當大火撲滅時,在天牢的白牆上留有用刀劍刻出的深深的一行字:衛賊荒淫,奪妻弒父之恨不共戴天!

      明擺著這個葛清遠冒險前來劫獄,絕非營救自己的親妹那麼簡單,倒是十有□□得了風聲衝著那永安公主去的。

      雖然這行字密不外傳,可是當衛冷侯親見這行字時,卻是心肺氣得俱裂!個狗東西!哪個是他的妻子!本是自己一路精心餵養出來的嬌花,卻是在準備洞房花燭時,被姓葛的使詐劫走了,現在倒是跟個耗子似的鑽到這天牢裡喊冤抱屈來了!

      現在就算是公主的守孝期一過,在外人的眼中看來,太傅口味甚重,抄了葛府不算,又是奪了政敵的新婚嬌妻娶了回去。這口惡氣真是越想越嘔,卻又是不能昭告天下——那永安公主的正宗駙馬是他衛冷侯!除了他以外,沒有哪一個上得了龍床,下得了鳳榻!

      想到這鬱結難解處,便是有回身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聶清麟在那地牢一宿,早就好好地檢討了一番,只當是守住自己的心神,別惹得太傅不高興,此時平白被他瞪了一眼,也是趕緊半低下頭,只當是困乏得很,什麼眼神兒都是接收不到。

      葛清遠就是一條潛伏在地下的毒蛇,父子苦心暗中經營,京城裡不少店舖居然都是葛府私下的產業,積攢的錢財甚是豐盈,拿著這筆豪資經營的力量不容小覷。

      現在這條毒蛇在毒液尚未噴盡時便是轉入了地下,卻不知他以後掀起怎樣的風浪?

      太傅的南疆之行未能及時成行,雖然京城裡總算是將葛清遠的暗探盡數拔盡,可三個月後,南疆已經是風雲突變。

      乞珂公主折返回了京城。恰好太傅陪著皇上去尤雲山上香,替這次叛亂中枉死的臣子祈福,因為相談的事情不便在朝堂上議論,便是約她在了山上的禪房裡見面。

      當她入了禪房時,太傅正坐在桌前獨自品茗。

      乞珂也聽聞了京城先前的動亂,看到太傅臉上紅痕未消的樣子自然是一愣:「太傅,是哪個傷了您?」

      太傅面色如水:「小傷無妨,公主只當呈報南疆的事務便可。」

      原來這南疆風雲突變。南疆王身邊似乎來了什麼高人,南疆王更是如虎添翼。居然大舉吞併了接連幾個部落,一時間,乞珂公主多時的籌謀功虧一簣,南疆王已經一人獨大。

      待到二人詳談完畢,二人一起步出了禪房,準備去看一看那個自稱是邵陽公主的女人。

      乞珂公主直盯著太傅的俊臉突然起身挨近了太傅,伸出舌頭輕舔了太傅臉上的傷痕。太傅猛地推開了她,皺眉問道:「乞珂公主這是為何?」

      「乞珂自小便是服用迷藥,百毒不侵,這唾液也是治療傷口的寶物,太傅英俊的臉上若是留了疤痕怎麼是好?乞珂當然是要略盡綿薄之力……」

      就在二人說話間,上香完畢的皇上也回到了院中,正好將乞珂去「親吻」太傅的那一幕看在了眼中。

      太傅多情,倒是施愛均勻,南疆北海的佳麗儘是沒有落掉……

      聶清麟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停下腳步,沉聲道:「衛愛卿若是忙,朕先回前殿等候。若是太傅要依例『忙」上幾個時辰,朕先回宮也可。」

      太傅雖然惱恨乞珂的無禮,卻是不想在皇帝的三言兩語下露了慌張,丟了男兒大氣本色,只是挑眉說道:「臣沒什麼要忙的,只是有個自稱是邵陽的公主此時在山廟之內,還請陛下跟著微臣一起去檢驗下真偽。」

      這話一出,果然是轉移皇上的注意力。

      等到來到了乞珂公主停在山廟後門的馬車前,聶清麟微微掀起簾子往裡一瞧:那女子正萎靡地昏睡著,可是那眉眼兒可不正是已經遠嫁北韁和親的邵陽公主嗎?

      那邵陽被車外的聲音驚醒,先是嚇得身子一縮,等到看清站在人前的是皇上時,頓時哽咽地哭了出來:「皇上……」

      原來這邵陽遠嫁到了匈奴不久,老單于身染惡疾一病不起,可惜了這大魏正當花季的公主,嫁過去後便是單于的營帳裡充當伺候湯藥的角色。

      可是老單于病重,那些個兒子卻個個是年輕體壯的。沒過多久,貌美的繼母便被個豺狼盯上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0 12:17 AM

第六十七章

      原來這邵陽遠嫁到了匈奴不久,老單于身染惡疾一病不起,可惜了這大魏正當花季的公主,嫁過去後便是單于的營帳裡充當伺候湯藥的角色。

      可是老單于病重,那些個兒子卻個個是年輕體壯的。沒過多久,邵陽便被個豺狼盯上了。

      北地寒冷,當地人沒有日日淨身的習慣。就算是洗澡也是跳入當地的戶外一處溫泉那野浴。

      這可苦了嫁過去的邵陽公主,熬將了不過幾日,便偷偷叫來了自己的從大魏帶來的侍女,從外面的雪地上填了三大桶的冰雪回來,架在火上熬化了後便是躲在營寨裡,用個裝酒的大罈子將就一下算是能勉強泡個熱水澡,。

      哪成想,被老單于派去征討樓蘭的三王子休屠宏連續征戰了數月,凱旋回來時,誤闖了新嫁閼氏的營帳。膀大腰圓的將軍進了營帳,便是將小繼母這一身的細皮嫩肉盡數收到了眼底。

      一連憋悶的數月的男子,突然驚見這樣小巧細緻的佳人,頓時邪火頓起,居然也不管這是不是老單于的愛妾侍女,幾步上前,伸出個鐵鑄的粗臂單手便將邵陽公主從帶著酒香的缸子裡拎了出來,將香肉往氈墊上一扔,便是要行那虎狼之事。

      邵陽是個天生膽小的,那休屠宏又是幾個月沒刮鬍子,只覺得是頭長毛的黑熊朝著自己撲了過來,只弱弱地哼了一聲,便是暈了過去。幸好自己帶了侍女是個忠僕,冒死進了營帳,口裡大喊著:「休要對匈奴單于的閼氏無禮,才算是攔住了繼子的無禮。」

      而休屠宏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王是從大魏迎娶的公主新妻。

      雖然事後言不由衷地賠了不是,可是從那以後,一向與老單于關係疏離的休屠宏卻是頻繁地來往於單于的營帳間,剃乾淨了鬍子的休屠宏其實相貌很是英挺,據說有一半波斯血統的他倒甚是英挺,只是每次望向邵陽的眼神都是有些餓狼盯食般的恐怖。害得八公主每次看到他都是嚇得粉面低垂,不敢抬頭。

      後來,匈奴王的幾個兒子內鬥激烈,休屠宏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小王子休屠烈那一方,發動了一夜兵變,掌握了大權,那時,老單于還沒有嚥氣呢,可是他最驕傲的小兒子卻已經自行坐在了單于大營的寶座之上,意氣風發地向自己的功臣們分派著戰利品。

      邵陽公主只覺得這些蠻夷們甚是可怕,似乎根本不知道孝道為何。可是在匈奴人的眼裡看來,卻是順理成章,就好像狼群裡的老狼王病弱,自然便是要鬥爭出個最強壯的頭狼領導著狼群。

      強者生存,是這片草原上的唯一生存之道!而她自然也成了一份豐厚的戰利品,在分配了父王的刀劍美妾後,休屠宏主動提及願意以一片分配到手的領地去換那年輕貌美的繼母。

      雖然按理邵陽應該歸於新單于的帳下,但是休屠烈對那性格軟趴趴的邵陽一直沒有什麼興趣,倒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便是將繼母賜給了自己的哥哥。

      可憐邵陽前一刻還在給自己名義上的丈夫餵著藥湯,下一刻便被闖入了營帳的忤逆繼子生生拖拽了出去。一路哭喊卻無人肯出手相救,就連忠心的侍女也被那休屠宏一腳踹翻在了地上。

      待進了繼子的營帳,更是呼天天不應叫地,被休屠宏按在床榻間恣意地玩弄了一番後,便是被拆解入腹。隨後她便被待到了休屠宏的領地,本來就是語言不通,原本伺候她的侍女也是不在,雖然將軍派來的這幾個侍女也懂漢語,可是看著那些臂膀壯實的匈奴侍女們不洗手便是將羊腿上的肉扯下來往自己的碗裡放,八公主的眼圈從早到晚都是紅的。

      那個休屠宏整日裡都是惡狠狠的德行,對著這種軟趴趴,淚汪汪的中土水貨居然半點都不惱,從繼母委身後,先前的幾個營帳裡的女人俱是不理了。可憐邵陽公主體弱,真是日日受那床榻折磨消受不得。

      後來據說派往中原大魏求親的幾個使者神秘消失不見,中土朝廷生變,新單于休屠烈便派休屠宏喬裝成商販打探消息。如果消息確鑿,見機行事趁機吞併大魏北方的二十個州縣。

      邵陽居然也是靈機一動,想著自己的十四弟說的,堅持下去總是有機會回到故土的話,被折磨了許久的精神居然一振奮,搜羅了慢慢一包袱的肉乾還有一壺的清水,便是一頭鑽進了堆滿的皮料的馬車裡,偷偷隨著車隊入了關內,除了夜裡偷偷下來解手外,便是一心躲在皮貨裡面等著北歸之日。

      可是進了關後,休屠宏便棄了貨物快馬加鞭地進境去了,那車皮料一路上了船,居然運往了南方,可憐邵陽從來皮料裡被翻撿出來時,差點被商販賣給了人販子,急得她連忙表露身份,說自己是大魏的八公主,卻是白白惹來恥笑,卻是無人肯信,幸好遇到了乞珂公主,在準備奔赴大魏的碼頭旁聽了這話,又看她身上儘是匈奴的服飾,與那大魏和親的八公主倒是不謀而合,便是順手買了她,若是真的,倒是給太傅一個順水人情,免了他與匈奴可能發生的糾葛。

      也算是這八公主命好,就這麼一路輾轉反側地又回到了生養她的大魏皇宮之中。

      衛冷侯盤問了八公主這一番離奇的經歷後,那眉頭便是糾結成了疙瘩,薄唇緊抿,面露不虞。

      聶清麟見了自己八皇姐狼狽的樣子心裡卻很酸楚,但是礙著自己的「男兒」身份倒是不好跟皇姐太過親近。幸好永安公主便沒有這樣的顧忌,加之八公主返回大魏的事情是攸關國體的機密,倒是不好宣揚出去,便是暫時安歇在了永安公主的鳳雛宮內。

      那邵陽不知皇上居然還有個沒有死的孿生親妹,見了女裝打扮的聶清麟自然是嚇了一跳。不過先前雖然沒有跟這廟庵裡的妹妹相處過,可是看她與十四弟一樣文雅親切的臉,頓時便是覺得心安。不到兩日便是與這永安公主漸升了姐妹之情。

      這個八皇姐比不得那個葛芸兒活潑,會變著法兒弄出個花樣來討人的歡心。可是這樣安靜溫軟的女子卻是極好相處無害的,起碼,兩個女孩子在一起,就算是安安靜靜,那個邵陽公主也不會刻意地找些閒話來聊。倒是聶清麟邊看書邊貪嘴吃那涼涼的瓜果時,默默用銀鑷子夾走碗裡的冰,再調一杯溫熱的花茶擺在她的手旁。這等體貼人的活計,原本是聶清麟擅長的,可是跟了這位皇姐在一起,她倒是成了需要人照料的小妹妹了,這等經歷倒是生平沒有的,

      可是太傅大人卻是有些忍無可忍了。

      雖然衛冷侯並不贊成靠女人來換取邊疆的和平,可是這邵陽居然如此貿貿然回來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如若那個匈奴的三王爺不追究,只是對外宣稱和親的邵陽生病死了,那便是兩邊皆大歡喜。可是若認真追究起來,這邵陽一路留下的蹤跡不少,私逃了夫家這麼回來,便是匈奴興兵的漂亮借口。那個休屠宏也是個噬戰成興的,一旦造成了誤會,便是一場兩國的生死之戰!

      不過看在聶清麟見了八公主差點喜極而泣的樣子上,他不忍掃興強忍著沒有申斥那個邵陽公主,沒想到那龍珠子又是興起,將邵陽公主邀請進了鳳雛宮小住……自從天牢回來,太傅夜裡便是不大回府了,定是要日日留宿鳳雛宮。可是這鳳雛宮如今又是住進了位公主,定國侯大人的夜夜笙歌便是宣告了結束。

      原本對邵陽的那些子同情頓時煙消雲散。天生便是心窄的衛冷侯恨不得一下子將這邵陽扔進皮貨車裡,再遠遠地送回到北寒之地。

      一連五日過去了,姐妹倆如膠似漆,太傅大人度日如年,終是忍耐不住了,只派了頂轎子讓單嬤嬤把永安公主送到了書房中去,緊閉著書房的大門,在軟榻上狠狠地解了一翻渴不說,便是那把描金的大椅也是沒放過,到了最後,便是龍珠兩聲告饒,摟著太傅的脖頸細細地哀求著受不住了,才算是歇了一起。

      待得一番*後,太傅才摟著同樣嬌喘的龍珠子倒在了軟榻上,突然開口道:「臣想送邵陽公主出關。」

      聶清麟的身子一僵,慢慢抬起頭來時卻是眼波恢復了平靜:「那個休屠宏是找來了嗎?」

      衛冷侯略略鬆了口氣,這便是聶清麟讓他喜愛的一面,永遠不會像其他女子一般目光短淺、胡攪蠻纏,只是略提一下,她便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倒是少了解釋的周折。

      那個休屠宏的確是找上了,而且是來勢洶洶,就在乞珂公主待著邵陽來到京城時,他已經順著皮貨尋到了南方,聽聞是當地有名的乞珂公主買下了那皮貨裡的女子後,親手將那幾個皮貨商人暴打吐血而亡,在明確了公主的確是在京城後,休屠宏反而退回到了關外,卻是集結了精兵,命人擬書呈交給了大魏皇帝,便是一個意思,要麼是歸還逃妻,要麼便是生死一戰!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0 12:19 AM

第六十八章

      這樣直白挑釁的背後,是有恃無恐。

      大魏剛剛平定葛賊之亂,朝中人心不穩,南疆趁機坐大,對中原虎視眈眈,而此時若是再與匈奴交戰,便是兩線作戰。太傅大人雖然從不畏戰,但是這種牽動萬千大魏百姓的作死魯莽卻是萬萬使不得。

      本來昏君的兒女在他看來就是一群無用的廢物,白白送出去換來暫時的和平也算是這麼多年的錦衣玉食後唯一能做的貢獻了。可是因為龍珠子的關係,讓太傅對著那個水汪汪的軟公主才生出了一絲難得的憐憫。可是這點子憐憫在國家大計的面前又是不值一提的。

      與其說他不忍邵陽而為難,倒不如說他是不想看到佳人臉上的不快之色。

      果然,聶清麟聽完回答後便是沉默不語。太傅伸手取了榻邊小桌上放的濕帕子,一邊輕輕擦拭著她額角的微汗一邊說:「一會果兒就不要回宮了,本侯會親自跟那邵陽公主曉以利害,看那邵陽也是個明曉事理的,讓她知道裡面的厲害干係後,也免了你姐妹為難的尷尬。」

      聶清麟卻是搖了搖頭:「八皇姐是個天生膽兒小的,太傅去說只怕會讓皇姐害怕,還是讓本宮去慢慢地開解吧……」

      等她穿好衣服從書房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回到鳳雛宮時,御膳房已經得了阮公公的通知,先永安公主一步把膳食俱已經準備好了。

      因為是晚膳,不宜太過油膩,幾樣小蒸籠的點心甚是可愛,碧梗粥的味道也是清香無比,因為放入了黃冰糖熬好,甜甜的倒是很對兩位公主的胃口,就連那魚餃也是選用了肉質細膩的鰻肉搭配了蝦茸又用梅梨調餡,薄薄一層包裹住,也沒有過油去炸,只是蒸熟了。

      這種南方風味十足的小食,咬一口便是覺得鮮滑舒爽。

      可聶清麟心裡存著事情,吃的不多,倒是邵陽公主胃口大開,將一小籠的魚餃盡數吃光了,待到吃到最後一個時,才猛然警醒,急急地止了象牙箸。這幾日回了宮門時,也許是在北寒之地苦熬太久,許久沒有食用到宮中精緻可口的飲食,每次用膳時她都是食量大開,一時控制不住差點忘了宮中的禮節,在妹妹的面前將杯盤吃淨,真是失禮得很……

      聶清麟倒是將皇姐的疑慮看在眼底,微微笑了笑,將那最後一個魚餃放到了八公主的碗裡:「此間只有你我姐妹,為何還要講究那些個繁瑣禮節?在小事上也這麼拘束著自己,豈不是要憋悶死了?」

      邵陽公主聽了妹妹的話,羞澀地一笑,可是抬眼去看妹妹時,又急急地低下頭,悶頭去吃那碗裡的魚餃。

      在下午的時候,阮公公來傳要召見公主,一頂軟轎便是將人抬走了,等到永安妹妹回來時卻已經是日暮西垂時了,那張小臉上的胭脂盡退,髮鬢也是重新梳理過的,滿臉都是心事沉沉、鬱鬱寡歡,由得不她去想那閻王太傅究竟是傳了妹妹去做甚麼。

      方才抬頭時,又一眼瞟到妹妹衣衫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枚猩紅的印子。她也是經歷過那些男女之情的,自然識得那到底是什麼,只道自己是命苦的,卻不曾想留在這宮裡的也是一樣的受著難以言表的屈辱……想到這眼圈一紅,幾顆晶瑩的淚珠子便全掉到了甜甜的碧梗粥裡,平添了幾絲的酸楚。

      見邵陽突然落淚,聶清麟連忙揮手讓左右伺候的宮人退下,拉著邵陽的手說道:「姐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吃著飯,怎麼就紅了眼兒?」

      邵陽趕緊用手帕擦了眼,暗道自己好生不懂事,怎麼能在妹妹面前這般的垂淚?想到這強自收了眼淚,對著永安公主安慰道:「妹妹以前身在山門自然是活得清淨,如今太傅強勢就算是聖上也且得忍讓著,你身為公主又是宮中無什麼依靠的,只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管它什麼處境自然是有應對的法子,那太傅不守禮節,但好在長得樣子還算是入眼,妹妹也只當風花雪月一場,以後與那太傅作罷,便是求了皇上再許配一門好駙馬,才不枉費這身為大魏公主一場,只許得他們三宮六院,卻是不許我們換個年輕溫柔的夫婿不成……」

      聶清麟看著皇姐頂著兩個兔子的紅眼圈,卻說出這般大膽的來,一個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了。這個八皇姐倒是有趣,竟然將自己當初在和親辭行時,以皇帝身份衝著皇姐說過的那番話,變了變模樣又是盡數歸還給了自己。

      可歎這世間經歷種種酸楚才是最大的磨石,生生便是叫人變了模樣。當初皇姐聽了自己那番話後,驚慌不已,只差是伸手掩住了皇上的嘴。可如今那個當初一意用死來換取貞潔名頭,循規蹈矩的姐姐卻是這般正經地來開導自己廣納面首了。

      邵陽說完其實也是渾身不自在,因為情非得已,她才突然想起了當初小皇帝對自己說的那些開導一下自己的這位皇妹,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風格。說完再看妹妹竊笑的樣子,頓時小臉兒一直紅到了脖頸那,便是急急說道:「這也是皇上當初勸導姐姐的,初時皇姐聽著也是覺得荒謬不看,可是真是身在了蠻荒之地,又是受了那些個不足言道的遭遇,卻是皇上的這番話讓皇姐一直苦苦撐到了最後,聖上說『只要堅持便是終有回來,在母妃的牌位前一表孝心的時候』,皇姐就是始終在心裡默念著這一句,終是在有生之年回來了不是?」

      聶清麟慢慢地收住了臉上的笑意,只覺得接下來的話如鯁在喉,看著八皇姐那猶如新生,散發著淡淡光彩的臉,讓她重回北地的話,卻是打死也再說不出來的。

      若是皇姐第一次去,是因為自己的話而存著希望苦苦支撐;那這再一次回去……豈不是斷了她所有的念想,便是要活活地逼死她嗎?

      就在姐妹各懷心事時,突然一陣隱含怒意的男聲在門口的捲簾處響起:

      「八公主原來竟是這般的體貼,善於替他人著想,本侯倒是放心了,想必接下來的事情八公主也是識得大體的,倒是省了彼此的費神!」卻見太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英俊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怒色。

      邵陽公主想起自己方纔那句「太傅不守禮節,但好在長得樣子還算是入眼」,又攛掇著皇妹只當是風花雪月一場,再看看太傅那要殺人的臉色,真真是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一軟便是要從椅子上癱倒在地。

      聶清麟連忙是扶住了軟泥一樣的姐姐,心裡暗道:太傅大人的主業是聽牆根的不成?兩次姐妹談心時,都是平地一聲雷地從天上掉下個黑臉太傅,好人也是要被他嚇死的,何況是膽小如鼠的皇姐?

      可是看那太傅生氣的樣子倒是不好阻攔,只能假作不知地對著太傅說道:「太傅下午叫本宮去與皇上兄妹二人在書房中學習太祖的宮訓,在旁邊慇勤督導聖上與本宮,定是疲累得很,這碧梗粥倒是補氣養身的好物,待本宮叫單嬤嬤盛一碗來,太傅吃了再說話會更有些精神。」

      這番話便是變相地駁斥了邵陽公主私下裡的揣測,給那定國侯為人師表道貌岸然的體面,也算是解了皇姐的焦困。

      太傅自然知道這龍珠子打的是什麼樣的掩護,可是這胸裡郁氣真是憤憤難平。想他衛冷侯從少年時便是容貌出塵,傾心的女子趨之若鶩,卻是有哪個敢像談論兔館的下賤相公一般消遣於他!這個邵陽倒是吃了豹膽,攛掇著親妹玩玩兒就好!當真是這大魏皇宮裡的公主都不讀《女戒》嗎?

      聶清麟手腳輕快,扶正了姐姐後,便是接過了單嬤嬤遞過來的瓷碗,試了試溫度,便是親自送到太傅的面前:「太傅快些吃吧,有什麼用完膳再說可好?本宮可是餓得很呢!」

      衛侯爺本是擔心這果兒難做,終是不放心,想著過來替她解一解圍,卻是沒想到會聽到這些,可這分明又是聶清麟先前對著那八公主灌輸的大逆不道之言。

      他突然想起這一節:如若在澧縣他遇險回不來了,這個龍珠子只怕是眼淚都是不會掉一滴,便是與那葛狗兒入了洞房去領略年輕的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誠心地對待女子,換來的卻是這般不堪?想到這裡,火氣頓時壓制不住,手裡的那碗粥自然是狠狠地摔在地上,粥液飛濺,聲音響脆!

      邵陽白著臉兒再也是支撐不住,哼了一聲便是徹底暈了過去,斜斜倒在一旁單嬤嬤的懷裡。聶清麟見姐姐暈了,心裡自然是焦急,可是又不能衝著太傅發難,便只是低低說道:「她一個沒有見識的深宮女子,太傅何苦動怒與她一般見識,若是真嚇出個毛病來,匈奴那邊也是不好交代不是?」

      可是太傅卻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目光陰沉,也不管那昏過去的軟貨,也不讓侍從跟著,便是將聶清麟拉出了鳳雛宮。

      「太傅走慢些,這是要帶本宮去哪?」聶清麟被拽得有些趔趄,便是急急說道。聽聞她所言,太傅倒是微微放慢了些速度,可是依然健步如飛地向宮中的宗廟走去。

      進了宗祠後,太傅指了指桌上的牌位道:「公主的心思若海,臣突然發現有些猜測不透,以前公主曾說「不愛」二字,臣自當公主年幼,不通情字,現在你我早已在床榻上歡度幾許,倒是請公主在這宗祠裡說句落地的話,在公主的心中,是否將臣當夫君一般愛慕?」

      聶清麟心知太傅依然介懷著皇姐方纔的那番,按理該說些柔軟的讓太傅消散火氣,可是抬眼望向太傅時,突然想起那天白日裡這張俊臉被乞珂公主親吻的情形……這便是世間男子的劣根,道是女子都要愛他,如同搜羅珍寶一般盡歸於後宮中,卻是一絲一毫都是不能外流……」

      當下半垂下眼皮,低低說道:「永安心知自己生在皇家,命運便是水中浮萍,幸得太傅垂愛,本是該早早夭折之人竟能苟活到了現在,永安心知『感恩』二字,從來不曾記恨於太傅,不然也不會在澧縣的淨房裡留下提醒之言。太傅生死不明那幾日,永安也是寢食難安,一心掛念……」

      聽到這,衛冷侯只覺得心裡火氣漸漸下壓,想著果兒為他垂淚的樣子不由得心裡一暖。

      接下又聽著聶清麟接著道:「當時清麟便是立下了誓言,對太傅的真心無以為報,但願來世做一對兄妹,定當結草啣環,盡心侍奉兄長……」

      這一句便是把剛要湧到嘴角的笑意狠狠地凍結住了,鳳眼緩緩地瞇了起來,上去一把死死地攥住了公主的胳膊,過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你當我是你兄長?」

      聶清麟被抓得痛,便是強自忍耐著說:「清麟自小便失了雙胞兄長,與其他的皇兄也皆是情淺,只是與太傅相處時,總覺得太傅沉穩有擔當,從不刁難……弱質女流,便是有兄長般的心安。更何況太傅吩咐看的《女戒》中也是殷殷教導女子只當服侍夫君有禮守節,不能生那刁妒之情,對待其他的侍妾也有那豁然的大度。

      恕清麟愚鈍,試著認真揣摩了下,便是有些豁然開朗:夫妻之愛當真不就是兄妹之情嗎!一家子人——夫君、正妻、侍妾便是如兄弟姐妹在一起其樂融融相處。做妹妹的,看見哥哥廣納嫂嫂,開枝散葉,自然才能如《女戒》裡教導一般發自內心的喜悅呢!」

      衛冷侯只覺得雙手都要被這眼前的大魏帝姬永安公主氣得在不停地顫抖了,語氣陰森道:「好你個聶清麟!長得這一口伶牙俐齒俱是來氣本侯的!好……好,既然存著這樣盡心侍奉的心思,倒是要好好盡一盡好妹妹的情誼,打今兒起,便是跟本侯入了府,去伺候你那幾個嫂嫂去!」

      聶清麟心裡暗自惱了自己,最近與這太傅說話,那話也不知怎麼的便是棍棒一般,也不彎一彎便是直直地出來了,這下子倒好,當著聶氏先祖們說出了這肺腑之言,卻是要被個忤逆的臣子拖拽回府去當奴婢了,也不知先祖在上,是否睜開眼兒瞧一瞧,倒是保佑下這大魏的正統玄孫女才好啊!

      那衛冷侯也是個雷厲風行的,這邊認了個情真意切的妹子,便是要拖拽進府裡給嫂嫂們過一過眼。聶清麟哪裡肯幹,若是真進了府裡,那便是真一入侯門深似海了,便是一手把著宗祠的大門,嘴裡低喊:「太傅,永安知錯了,府裡嫂嫂甚多,永安體弱伺候不過來,還請太傅憐惜……」

      太傅擰著眉扯著她的一隻手便是往門外拽:「看你是哪裡認錯了,依著臣看是要認真再多納幾房妾室,要是讓本侯的金貴妹妹不能兄弟姐妹在一起安享其樂融融,發自內心的喜悅,倒真是微臣的罪過了!」

      「太傅……手痛……太傅……」

      就在二人僵持著的時候,阮公公正一路匆忙地跑了過來,可是抬眼一看:乖乖,永安公主又是在玩什麼花樣?這小臉微紅一屁股坐在地上單手把著宗祠的大門,活似三歲小兒在耍賴,倒是像個什麼樣子啊?太傅又是一臉暴怒的殺氣,這是膩歪了,要拖拽著公主扔進宮中的深井裡嗎?

      還是太傅一抬眼先看到了阮公公,才算是鬆了手,氣哼哼地問道:「何事?」

      阮公公心裡一苦,心裡暗罵下面的小太監真是沒眼色,公主與太傅這般為何不早早通報?偏偏是在這節骨眼兒上撞了刀口!

      可是面上卻是不敢耽擱,連忙恭恭敬敬地答道:「稟太傅,方才御醫來瞧了邵陽公主,說……說她已經有孕二月有餘了。」

      說起來,這邵陽公主也是有些時運的,這一孕倒是暫緩了北歸的日程。聶清麟怕姐姐情緒不穩,倒是不敢說那匈奴之事。

      可是太傅那邊倒是拖延不得,略一思索倒是照實情給那個休屠宏修書一封,據實說出了公主受孕的事情,並說出太醫的話此時不宜舟車勞頓,可若是那匈奴的三王爺一意堅持的話,衛冷侯也是準備毫不猶豫地將那個多嘴的公主打包扔到車上送走。

      自從宗祠兄妹「相認」後,已經是三日有餘,太傅再沒有跟永安公主說一句話。

      還真當是他衛冷侯一心垂憐於她,便可這般糟蹋他的情誼不成?他衛侯什麼時候不是個要臉面的?世間女子千萬,便是猶如江水,倒是少了這一瓢便能渴死他衛冷侯不成?

      如這般去想,夜裡獨眠的焦躁倒是壓制了不少,只是立下志向的男兒暫時還飲不下別的水,倒是前兒賭氣叫了一房侍妾進屋,可是那先前看著嬌滴滴的女子,如今還沒挨過來,便是覺得氣味不對,那身子也沒有宮中的妹妹柔軟,又是一陣的心煩,連捶腿都免了,便是打發了出去。該是怎麼,才能叫那個不開眼的東西明白,這世間衛冷侯便是只有一個,是誰也代替不了的英偉呢?

      太傅深夜的煩惱從來不上朝堂,替大魏糊窗戶紙任重而道遠。給匈奴將軍的飛鴿傳書傳出去不過幾日,驛站便是傳來了消息——邊境的匈奴大軍未動,但是那個休屠宏卻是帶著幾十名侍衛匆匆趕來了。

      當休屠宏立在朝堂時,坐在龍椅上的聶清麟倒是好奇地睜大了眼,準備看一看這個將自己年輕的繼母拖拽出單于營帳的是怎麼樣的人物。

      立在殿下的男人一路應該是風塵僕僕,帶著異族血統的臉倒是看著還算順眼,就是不知道有多久沒刮鬍子了,眼裡微微有些連夜趕路尚未休息的血絲,高大魁梧的個子立在殿上,倒是將殿旁的大魏百官們襯托得猶如雞仔一般。

      「休屠宏拜見大魏天子!」當男子一開口,倒是字正腔圓的大魏京城的語音,絲毫不見生澀之音,洪亮的嗓門震得群臣一皺眉。

      一抱拳算是施禮後,這休屠宏看起來連場面都懶得過了,逕直說道:「本王此來是要迎回王妃,還請皇上與太傅讓本王的妻子出來相見!」

      太傅打量了一番休屠宏笑著說道:「邵陽公主身有不適,正在宮中靜養,若是三王爺不急,待與本侯商討完邊境事宜,再去見王爺的愛妃也是不急啊!」

      休屠宏帶著北方男子的直率說道:「本王很急,邊境軍中無主帥,耽擱的時間久了難免有些攻城陷陣的狂躁,也很急,倒是要快快見了王妃,才能都不急!」

      太傅摸了摸自己帶在手上的碧玉扳指,垂眼說道:「將軍這番話可是代表了你們單于的意思?」

      休屠宏說道;「你們漢人有句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既然是本王帶兵,自然便是酌情而定。」

      太傅笑道:「這麼說,三王爺您是打算衝冠一怒為紅顏?」

      休屠宏皺著眉,看了看坐在蛟龍椅上的白面男子,長得跟個娘們似的,莫不是他的邵陽便是因為心有迷戀,才一意孤行私逃了回來,頓時怒氣攻心,暴烈的脾氣有些壓制不住,說:「她不是紅顏,是我休屠宏的妻子!卻不知太傅這麼推三阻四,是何意思?莫不是對我們匈奴的王妃有什麼非分之想不成?」

      下面的許多朝臣,並不知邵陽公主私逃回大魏的事情,本是一頭霧水,聽到這裡才是有些恍然大悟:

      太傅神勇,無愧大魏第一等的美男子!卻是連遠嫁北國的女子都是難逃情劫啊!只是……先是葛駙馬在前,又有這匈奴王爺在後,太傅似乎覬覦人妻成癖,尤勝於荒誕的先皇,這……這要是盯上了自己的嬌妻可如何是好?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0 12:20 AM

第六十九章

      衛冷侯見到休屠烈如此無禮,乾脆連臉上的假笑都懶得掛了,只是冷聲道:「休屠將軍還當這裡是你父王的營帳嗎?邵陽公主雖然從了匈奴的習俗改嫁與你成為了妻子,匈奴可就此事向大魏呈交了國書嗎?還是你休屠將軍認為我大魏皇帝的女兒,什麼禮節都是不用,合併了營帳就算是成禮了?邵陽公主不滿意將軍的潦草對待,便是回到大魏希望將軍依禮明媒正娶,這又有何不妥?倒是將軍突然口出無妄的誑言,真是無禮至極!倒是叫我等臣子們放心不下邵陽公主再次遠嫁了!」

      太傅向來雄辯,三言兩語就把邵陽公主私逃回宮的不光彩粉飾得冠冕堂皇。休屠宏沒有他三弟休屠烈的心思狡黠,一時間心裡雖然憋悶但是嘴上也是有些無言以對。當下只能憋著氣衝著太傅怒目而視。

      聶清麟端坐在龍椅上,將殿下的情形看在眼裡,心裡卻是有些微歎:也難怪皇姐是要拚死逃回來,這等凶漢是一般人等都消受不得的,更何況是淚水做的皇姐?在朝堂上尚且是如此的囂張跋扈,若是皇姐更了他回去,入了內室不知要是怎麼樣一番抽打喝罵?

      太傅止了休屠宏的氣焰,便是及時收了口,話鋒一轉便是提及了邊關開商的事宜。前一陣子邊關緊張,往來貿易驟降,讓行走關內外的商販苦不堪言。

      其實大魏這邊情形還好,北路不通尚有南路水路。可是關外卻是不同,要命的鹽、鐵器等物都是從大魏買入的,現在商路不暢通,這等日常急需經常中斷。將狼逼急了便是要搶的,此時藉著三王爺迎回嬌妻的機會,若是將這邊關貿易談攏,倒是能讓北方□□一陣子。

      商談了國事後,便是宣佈退朝。

      聶清麟知道不一會那個休屠宏便是要去看望皇姐,便是換了羅裙,便回到了鳳雛宮裡。昨兒,皇姐已經知道了自己懷有身孕,而且休屠宏不日即到的消息。從聶清麟的口裡聽說後,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呆呆地坐在窗前一坐就是半響。

      就像現在,當她入了院子裡,便是見到了八皇姐坐在院中的紫薇樹下目光呆滯,簡單地挽著垂髫,穿著一身玉白色的玉蘭散花紗衣,顯得整個人似乎又是清減了不少。

      聶清麟微微歎了一身,走過去低低地說:「皇姐身上不爽利,怎麼不躺著,反倒是在院子裡吹著涼氣?」

      邵陽公主微微抬起了頭,那臉兒如同身上的素衣一般,也是白的,卻是勉強一笑:「屋子裡呆的發悶,見這紫薇樹開得正盛,便是坐在下面賞花透一透氣。妹妹方才是去哪兒了?半天不見你回來。」

      聶清麟不好說自己是坐龍椅去了,只是笑著說是在御花園裡散了心,又問道:「御花園裡的花開得正嬌艷,姐姐若是有心賞花,不如去御花園裡走一走吧。」

      邵陽卻是微微苦笑道:「是不是王爺到了?若是這樣倒是不好在妹妹的宮苑裡見這匈奴的王爺,待姐姐換一身衣服,妹妹就不用陪去了。」

      邵陽公主雖然膽小,卻到底不是無腦的女子。當初一時用氣跑了出來,只是心道這王爺營帳裡的妾室眾多,加之他的部下每次征戰回來後,都會自動將那貌美的女囚送入到王爺的營帳裡。就算是自己突然跑了的話,那王爺動怒個幾日是有的,倒是不會太過在意。如若是尋不到自己,便是會隱瞞下來推說自己離世便好。

      誰能想到這休屠將軍卻是無休無止地一意尋了過來,而且大軍集結壓在了邊境之上。

      邵陽當初和親時,隊伍是路過了邊境的,自小就沒見過民間疾苦的她,在初次見了馬車外那被燒焦的殘垣斷壁時,心裡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看到那缺少的下肢的孩子,坐在木板上艱難前行時,她頭一次真正在腦中領悟到「烽火連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慘烈。

      當妹妹終於告知她那休屠宏帶兵追來時,與其說她是畏懼,倒不是說是帶有深深的自責。自己當初領了皇命奔赴了北疆,不是已經帶著不歸的覺悟了嗎?怎麼可一時意氣用事,差一點又是給邊關的百姓帶去一場殺戮呢?

      這麼一自責,倒是忘了去煩惱自己腹裡的骨肉,和被王爺逮到責罰的可怖了。

      聶清麟卻不知皇姐的心思,只是心疼姐姐那臉兒白白的樣子,便是說道:「那太傅正陪著將軍呢,姐姐一個人去不妥,還是妹妹陪著你一起吧。」說著便是叫來的負責梳洗的宮女,替邵陽公主梳洗打扮,往那雲鬢上插了一支碧璽石鑲嵌的粉色牡丹長簪,配上了碧璽的長耳墜子,又換了身牡丹套花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束好了同色花紋的腰封,一個病懨懨的西施,頓時成了華貴逼人的貴女嬌花。

      等套上了厚底嵌珠岫玉納花繡鞋後,邵陽公主悶悶地說道:「整理下臉面便好,這般精細的打扮為何?」

      聶清麟笑著將一抹玫瑰水調製好的胭脂蹭到了姐姐的嬌唇上,滿意地說道:「將軍上戰場尚且要擦拭了鎧甲,磨礪了刀槍呢!姐姐雖天生麗質,但是也是要整齊地裝備一番,殺得那見慣了皮毛粗衣的北疆莽漢片甲不留!」

      饒是邵陽心裡苦悶,也是被妹妹逗得一笑,可是想起了那三王爺在院子裡曾經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屬下的情形,心裡又是一抖,只怕這薄薄的羅衫是扛不住那王爺的沾水皮鞭。

      聶清麟說完便是拉著姐姐的手,身後跟著十幾名的宮女太監徑直去了御花園。

      那休屠宏雖是與太傅大人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飲茶,但是心裡的急火哪時這幾杯像酒盅一般的茶水能行熄滅得了的?

      他見這個面前跪在茶盤前施展茶道的宮女甚是囉嗦,幾杯沒有唾沫多的茶水來回地折個沒完,乾脆是伸手便是奪過了那茶壺,逕直將茶水倒入一旁準備燙洗巾帕的小銅盆裡,然後端著盆咕嚕嚕飲了起來。

      將亭子裡的一干內室隨從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腦中只蹦出兩個字——蠻夷!不禁心裡對那邵陽公主又是起了同情,這朵嬌艷的牡丹只怕是餵了頭不懂滋味的莽牛了。

      不過太傅大人倒是不以為意,其實他也不喜歡這飲食上的繁文禮數。看這將軍出了醜,而周圍人微微倒吸著冷氣時,卻是鳳眼微挑,微微一笑,將自己手裡的茶盞慢慢放下,示意著宮女也將自己手邊的小銅盆倒了茶水進去,然後端起了朗聲說道:

      「早就耳聞將軍的威名,你與突厥那一戰僅憑三百殲滅了三千精銳騎兵,真是精彩之極!雖然你我各為其主,礙著國事的阻隔,可是今日與將軍一見,頗有些相見恨晚,莫不如以茶代酒之,飲下這一杯?」

      那休屠宏喝完了那盆水後,便看到了周圍大魏內侍們驚詫的臉色,也心知自己定是哪裡又做得不合禮數,倒是叫他們個個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的模樣。心裡頓時有些火氣。

      卻不曾想,那個看起來斯文講究的太傅大人竟然也舉起了銅盆邀自己以酒代茶,倒是有著說不出的豪爽,真是沒有半點中原男子的矯揉造作,不禁微微心生了些好感。只是舉了舉銅盆,與太傅相碰以後,又是飲了一盆中原水。

      當聶清麟陪著姐姐來到亭前時,便是看見太傅陪著匈奴貴客豪飲的情形,心裡微歎:太傅真是好客,是陪著王爺洗臉不成?

      當下便是面色如常地來到了亭外。太傅見了,將銅盆遞給了身旁的宮女,慢慢起身向二位公主施禮。可是那眼睛卻是冷漠得很,連看都不看永安公主一眼。

      而那王爺見了足足有一月未見的邵陽公主時,只覺得眼前綻開了一朵盛開的牡丹,這小娘子嬌滴滴的模樣更勝過自己記憶裡的百倍,卻是騰得一下子便站了起來,幾步便是來帶了邵陽的面前,兩隻深邃的藍眼睛似乎都能噴出火來。

      邵陽公主見了他便是慣性地身子一縮,為國捐軀的志向湮滅的一半,恨不得躲到妹妹的身後。那休屠宏也是看出了邵陽的懼意,伸出的大掌開了又合,最後到底是放下了,只是恨恨地看著這個一意要逃離自己的女子。

      聶清麟將那王爺在人前還算是克制,便是有些放心。便是向這匈奴的三王爺打過招呼後直上了台階去。

      可是邵陽見了那休屠宏瞪著眼兒的凶樣,心裡早就慌得沒了邊兒,加上今兒穿的又是雙高底兒的繡鞋,上台階時,腳下一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磕在台階上。還未待身邊的嬤嬤反應過來,那身後的王爺早就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邵陽,又是低頭看了看那厚底的鞋子,臂膀微一用力,便是將公主橫抱了起來,幾步便是回到了亭子裡將她輕放在放著軟墊的石凳上。

      看到此情,聶清麟心裡更是有了著落,看情形這王爺雖然惱火皇姐的出逃,但是也不是暴虐妻子成性的人,興許是憐惜這腹裡的骨肉,不會私下對皇姐動粗吧?

      她這邊不錯眼兒地暗自打量著王爺與皇姐二人,卻沒發覺那太傅卻是不動聲色地瞟了過來。那邵陽打扮得雖然嬌艷,但是還是不及那身邊的那抹清麗。

      也許是為了刻意突出姐姐,愛極了打扮的永安公主卻是身著了件藕荷色的散花百褶裙,頭上的首飾也未帶幾件,只有兩顆小指甲蓋打的潤白海珠像水滴一樣垂在那小巧的耳垂上,讓人恨不得附上去好好了吸食一下,看一看是不是能引出瓊漿玉露。

      可是那靈秀的眉眼卻不是樸素的衣著所能掩蓋得住,顧盼間的靈氣哪時那個水漫金山的公主能比的?不過這小人兒看著越是甜美,太傅腹內的怒火越是高漲,連續數日的冷戰,都不見這小混蛋低頭分毫,倒是真的蹬鼻子上臉了……

      一時間,亭子裡的兩個男人俱是陰沉著臉兒,迫得兩位大魏公主俱是有些張不開嘴。邵陽是因為王爺之前的孟浪之舉,羞臊得抬不起頭,而永安公主卻是沒法開口,這裡男有權傾朝野的太傅,女有自己的皇姐,哪裡有自己開口說話的份兒?

      亭子裡寂寂無聲,那個太傅倒是不急不緩,又是伸手取來精緻的茶盞,慢慢吹著浮起的茶葉,又斯斯文文地小口品茗了起來。彎俏濃黑的睫毛,挺翹的鼻子頓時被熱氣微微籠罩蒸騰,舉手投足間的氣質讓人有些移不開眼,將身旁的幾個宮女看得直了眼兒。

      聶清麟見姐姐已經窘迫得快喘不過氣兒的樣子,便是迫不得已朝著神仙哥哥那裡望了過去。可是太傅卻是連瞧都不瞧她一眼。

      聶清麟微歎著氣,知道自己前幾天是在宗祠那將侯爺氣得不輕了,定國侯的這口濁氣要是不排解了,自己與姐姐俱是要不好過的,便是轉身對著自己身邊的侍女說道:「將本宮食盒裡的那兩盒子冰糖蒸栗粉糕取出來,呈給太傅與休屠將軍嘗一嘗,正好配了這紅袍茶水。」

      那宮女領命,從帶來的雕漆桂花食盒裡取出了兩個扣著蓋子的小碟子,分別呈到了太傅與王爺的桌前,說道:「這兩碟子是邵陽與永安兩位公主昨兒花費了半天親做出來的,請太傅與王爺品嚐。」

      那休屠宏悶悶地掀起了蓋子,捏起一個模樣精緻的便往嘴裡送去,甜膩的味道讓他一皺眉頭,衝著那一直僵直不動的邵陽問道:「這是公主親做的?」邵陽粉額低垂,點了點頭。休屠將軍皺著眉嚥下了一塊,便是又拿了一塊,咽藥一般將那碟子糕點幾下吃得一乾二淨。

      再看那太傅大人,卻是面色平靜地掀開了那盒蓋看了看,沉默了半晌卻是又扣了上,對著休屠王爺說道:「先前王爺擔心王妃的安危,現如今也是看到王妃無恙,該安心下來的。邵陽公主不與王爺言語便是擅自離開,的確是不對,但是前幾日恰好是邵陽公主母妃祭日,也是想要在母妃的墳前盡一盡孝道,一時情切才做出魯莽的舉動。

      從太醫那聽聞自己已經懷有兩個月身孕後,公主更是自責不已,生怕傷及了王爺的骨肉,日日聽從太醫的囑托臥床靜養,可是昨兒聽聞了將軍要來,卻是歡喜得不行,又親做了糕餅給將軍,可見夫妻伉儷,真是叫衛某艷羨。這公主一時也動身不得,將軍此來也是有陪著公主安胎長住些時日的打算,禮部已經將王爺暫時的府宅收拾停當,今晚王爺便可帶著公主入住,至於補禮大典……待得二位回轉北疆時,再舉行也是不遲。」

      這位大魏的前金科狀元,雖然平日冰冷若斯,其實只要他願意卻是能口吐蓮花,謊話連篇,的確是大魏官場上的棟樑之才。

      眼看著休屠宏聽了這番圓場面的話,陰沉的臉色漸有些鬆動,亭子裡的氣氛這才有些活絡起來。

      花園子裡繁花開得正嬌艷,太傅懶懶地站起了身,終於看向了永安公主,對她言道:「臣這幾日公務繁忙,不得欣賞園裡的名卉奇花,不知可否請公主帶路,帶微臣欣賞一二?」

      聶清麟心知太傅是故意留下那王爺與皇姐獨處,待是在宮中將分離的郁氣說開了,才好放皇姐與他一同回去,免得皇姐落入到暴怒的王爺手裡,關上了府門暗自受了折辱。於是便欣然起身,微微點頭,與王爺和八皇姐話別後,領了太傅出了亭朝著湖邊走去。

      臨行時,聶清麟不放心地回頭頻望,卻看見那將軍站起了身,鐵塔一樣的身材籠罩著皇姐羸弱的身體,卻是不知低頭在說著什麼。

      她又抬眼看看身前的男子,高大的身影負著手穩穩地走在了前面,待轉到湖邊時,陽光正好,湖面波光粼粼,不時有水鳥飛過。而在湖旁一隅,一片竹林長得甚是茂密。挺拔的枝葉閃著碧光。散發著陣陣宜人的竹香。一路沉默不語的王爺突然停住了腳步,微微轉頭,向著身後亦步亦趨的小人兒問道:「不知微臣可否有幸,邀請公主一起入林共賞蕭蕭聲?」

      永安抬眼看了看太傅的神色,便是點了點頭,宮女與太監皆在林外止住了腳步,待入竹林便會發現原來林中竟然還有一處竹屋。裡面玉石為炕,炕下可燃熱炭,旁邊是一缸子清泉水,舀一勺澆在炕上便是滋滋冒起蒸氣,躺在其上聞著竹香,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

      這又是先帝的一樣創意,真真是宮中處處皆是享受。此時竹屋沒有生火,倒是很涼爽。

      太傅坐在玉炕上,微微在玉枕上斜著身子,談談問道:「臣最近看得折子太多,眼神有些不好,沒看清公主親手做的糕餅上寫的是什麼字?還請公主受累著個,親口告知。」

      永安公主看著太傅大人的鳳眼微瞇的俊臉,輕提羅裙也坐在了太傅的身邊,輕啟朱唇道:「永安知錯了……」說完便是輕咬櫻唇,靜靜看著太傅大人。

      太傅嘴唇緊抿,看著自己身邊嬌羞的小人,可是心卻如這玉石板炕一樣微微有些涼意。他少年得志,一生挫折屈指可數。可是就算當年被個昏君貶入邊塞,也是一碗烈酒下肚便是解了憂愁泰然處之了。

      怎麼會讓自己一步步落到這般田地?只是當初見這小皇帝孤苦可憐,淒楚無依,便是動了不該動的惻隱之心,卻不曾想遇到個大內空手套白狼的高手,一步步將自己騙到這般田地,倒是連半點子真心都捨不得付出……

      當下森然道:「公主總是如此,用到微臣便是曲意奉承;不用時,便是輕輕撂到一旁,是不是覺得微臣肚量寬宏,便能容忍佛公主總是這般行事?」

      聶清麟聞言苦笑:「太傅為何說得這般委屈?敢如此行事的人,只怕已沒有一個活在世上,永安對太傅也是敬畏有加,從來都是依著太傅行事,可是太傅的火氣總是突然竄出,倒是叫永安無所適從……」

      太傅慢慢說道:「能讓公主開口認錯倒是不易,不知公主還希望微臣做些什麼?」

      聶清麟看了看太傅心知他火氣尚未消散,可是此時不說,又怕是太遲,只能低語道:「永安還是放心不下姐姐,卻不知太傅能否派個高手入了府中,時時關照一下姐姐?」

      太傅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解開了自己的衣袍束帶,露出了裡面的健壯胸膛,然後靜靜地看著聶清麟。聶清麟的小臉一紅,心裡卻是有些懨懨:這便是討要做事的酬勞,倒是要仔細地付了,莫要虧欠太傅大人才好。

      可是待她羞澀地湊過去,咬著牙主動去親吻那兩片薄唇時,卻聽到男人低沉地說:「公主擔心姐姐,可臣卻是略同情那王爺。他與微臣都是在軍中粗鄙慣了的,不知該如何憐惜嬌柔的公主,便是真是露出了真心,白白地呈了出來,卻也是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當成了要一逞□□的禽獸而已……」

      說完,便是將聶清麟往玉炕上重重一推,起身獨自一人離開了竹屋。

      聶清麟慢慢地起身,微微苦笑,倒是自己會錯意了,可是大魏第一等美男那般輕解羅衫,真能不叫人誤會?只是太傅這次生氣倒是和往常不大一樣,似乎是怎麼哄都是哄不好了……

      待她慢慢起身出了竹屋,太傅已經走得不知蹤影。只有單嬤嬤一行人等在了竹林的外面。回到鳳雛宮時,邵陽公主已經隨著那休屠宏離宮了,宮裡便又是她冷清一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0 12:21 AM

第七十章

      邵陽公主居然一個人回了京城,這消息頓時豐富了京城的千金貴府的談資。

      按理說這先皇的女兒本不是京城下面的宅院裡可以議論的,可是皇家式微,長舌之口無所顧忌。這麼豐盈多汁的傳奇真是百嚼不厭啊!每次都能品評出不同的滋味。

      不過,其實更有談資的是另一位皇室公主,可是……提了那位,大家可就是顧慮重重了。

      這個永安公主當初也不知在山廟裡念的是哪部經書,魅力撫遠得很。先是迷住了差一點就翻雲覆雨的葛清遠,可惜卻是命硬剋夫的,只是拜了天地,那本來該淹死的衛太傅就死而復生,克得葛大人一家子雞飛蛋打。

      後來又聽說那公主入了天牢,竟是太傅親自下令,害得他們以為太傅是準備藉著這個勢頭來個下馬威,罷黜了聶氏皇姓,自立為皇呢。

      哪成想天牢失火前又是太傅親自將人給接回了宮。至於那葛清遠刻在天牢裡的那行字雖是被太傅下令封口到底還是外傳了出來。只讓朝中的高官唏噓不已啊!

      可是轉天兒,當牆字外洩的消息傳到了太傅的耳中時,衛侯勃然大怒,借口整頓天牢,徹查有礙風化的女死囚皮肉生意,竟是將那日在場的牢頭小吏一併擒了,盡數審了後,一個活口未留,儘是斬了首級。從此便是絕了一門獨到的生意,讓想要嘗鮮的商賈扼腕不已。

      而那個在女眷內集上多言的中書夫人,當年夜裡便從一向懼內的丈夫那領了一紙油墨未干的休書,夜色未褪就被一輛小馬車送回了娘家。

      若是還揣摩不透這裡的風向,那麼這些臣子們算是白白在宦海裡沉浮了這麼多年了。便是紛紛回去管好自己宅院裡的口舌,耳提面命著:若是妄言,便學著那個長舌婦領了休書出府去吧!莫要給自家的老少帶來無妄之災!

      可是雖然嘴上不說,可是那些重臣的夫人們可是心裡有數著呢,這兩位公主皆不是省油之燈啊!

      聶清麟身在宮中,不知外面的風雨。

      自從姐姐被那匈奴王爺接去,已經是數日有餘了。自從葛氏謀謀反後,太傅下令禁止公主外出遊玩。以前雖然也曾被禁了足,但是太傅也是會隔三差五親自陪著她出去消散下心情。可是如今太傅這次不快已經持續了十日有餘了。太僕司的車馬這幾日也沒有接皇上去早朝,聶清麟就是憋悶在這宮中,有心想去看一看姐姐,也是沒有機會。

      有時夜裡憋悶了,便是不自覺地想起太傅那日之言,卻是一陣無解的苦笑……

      再過一日便是大魏夏季的女兒節。這女兒節,顧名思義是給未出閨閣的女子舉行的慶典。到了女兒節這天,白日,花市鮮花價錢飛漲,各家女兒都要頭戴嬌花去城中的月老廟去求得一段好姻緣。而且有那識趣的公子都會在那一日守在廟門前等著一窺各家適齡小姐的芳顏。

      若是有定了親的,更是可趁此機會互相瞄一眼彼此,一窺相守一生之人的容顏。

      猶記得前年這個時候,母妃尚在,精神好的時候,倒是讓巧兒摘了些鮮花,入夜無人時,在深宮中戴在了自己的頭上,在燭光裡打量著她便是久久地歎了口氣。

      也是,此生一次都沒有踏入過那月老廟,想必自己已經是個被月老遺忘之人,也難怪母妃歎氣,自己偽裝皇子,不能露出女兒身,如今倒是恢復了紅顏樣貌。卻是已經嫁過一次的,這姻緣怎麼看都是個解不開的死扣而已。

      所以看見內侍監送來了一籃子的鮮花,聶清麟也是微微笑了下,花兒雖美,若是插在她的鬢邊倒是可惜了芳華,憋悶在這深宮之中,就算枯萎成了一團也是無人欣賞罷了。想到這,聶清麟看了那籃子灑了露水的鮮花一眼,便又是拎了本閒書去軟榻上消磨去了。

      可是單嬤嬤卻說:「公主怎麼還不起來打扮?一會便有車馬來接,要去那月老廟了。」

      聶清麟聞言微微瞪大了眼兒,心道:太傅是首肯了?要不然單嬤嬤絕不會自作主張,這般行事。萎靡了許久,驚聞可以出去還是有些微微的雀躍的。雖然不想奢望什麼姻緣,但是散心卻是愉快的,當下便是興致勃勃甩了書本,讓侍女們打開了隔間裡的那十幾箱的箱櫃,在裡面翻撿好看的衣裳。

      不厭其煩地試穿後,公主決定穿上這件海棠紅的薄紗凌波水仙裙。因為頭上一會要插戴鮮花,便是束起了鬢角乾淨的驚鵠髻,飛翹的髮髻倒是顯得她高挑了不少。因為沒有耳眼,前幾日又戴著耳夾,耳垂有些腫痛。今兒便是用蟹爪筆在耳垂上點了梅花裝的紋飾。

      至於這插戴的鮮花,當嬤嬤拿來時,聶清麟這才仔細去看,卻發現這裡面竟是有一半都是她不識得的花卉,似乎不是中土之物。

      「這是海船一早送來的,下地的時候還帶著土根,奴婢是剪了最嬌艷的,揀選了一籃子,若是公主不喜歡,再叫小太監們將那些花盆抱來,讓公主親選如何?」單嬤嬤將聶清麟一愣,便低聲說道。

      原來是海外之物,怪不得……能調動海船送來鮮花的除了那人還是會有誰?莫不是消了氣了?想到這,一直積壓了幾天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微的舒快……

      挑來挑去,聶清麟看中了一朵黃蕊泛著紅點的乳白色的嬌花。嬌顫顫的模樣甚是惹人愛,插在髮髻裡甚是高雅,那香味也是淡淡的,讓人迷醉。

      因為服飾甚是鮮艷,聶清麟便是不想上太濃重的胭脂了,薄薄地撲了層粉,唇上點了胭脂即可。等到梳妝完畢後,便是一個麗人俏生生地立在了鏡前。

      提著裙擺跨出宮門時,一抬眼便是看見自己的馬車旁還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難道是他……可簾子撩起時,露出的卻是邵陽公主的俏臉:「妹妹,得些日子沒見,可是安好?」

      只見她的那位皇妹似乎是愣了下,才露出了開心地笑顏說道:「自然是想念姐姐,睡得不大安穩呢!」

      原來是這邵陽也是憋悶了許久,這幾日胎相安穩,倒是可以散心走動,活動下筋骨,便是求了王爺,陪著未出閣的妹妹去與月老廟求一求姻緣。自己的請折送進了宮門後,皇帝倒是暢快的恩准了,她這才來到鳳雛宮前等著妹妹。

      兩個人也是久久沒見,倒是省了一副車馬,乾脆同坐一輛,便是出發了。

      「難道皇兄沒有派人告知姐姐要來?怎麼妹妹見了似乎還微有些驚訝呢?」邵陽拉著聶清麟的手問道。

      聶清麟笑著說:「只是驚訝姐姐幾日不見,又是嬌艷了些罷了,怎麼樣,與那王爺回去,他可有刁難姐姐?」

      提及於此,邵陽似乎面有難色,只是微微蠕動著嘴唇:「就是那個樣子了……有什麼刁不刁難的……」

      這話聽得聶清麟心裡一沉,便是又問道:「姐姐倒是明示一下,為何跟妹妹也要這般的遮掩?」邵陽公主本來就是個臉薄的,只因這難言之隱皆是對著沒出閨閣的妹妹道不得的,便是憋都得臉紅紅的也不說話。

      聶清麟向來是敢說的,只看姐姐這樣便是猜到了幾許,卻是突然想起自己被迫得與那葛清遠成親時,桌案上一托盤的「刑具」來,便是心頭一沉:「姐姐莫要害羞,可是那休屠宏準備了什麼可怖的器具折騰姐姐了?」

      邵陽被妹妹一句句緊逼得沒了法子,老實之人倒是一下子便脫口而出:「原是他身上自帶的,倒也不用準備……」這話一出,龍珠公主聽了也有些傻眼,嘴裡便是喃喃道:「可是姐姐懷有了身孕……那王爺也不憐惜?」

      邵陽憋悶道:「倒是不像先前那麼折騰了,可也是纏手纏腳地磨人個沒完……」聶清麟聽到這確實不好再問下去了。她也是被那太傅栽培過的,自然知道那纏手纏腳的花式甚多,又看姐姐並沒有憔悴的樣子,倒是豐盈了不少,便是略有些放心不好再問下去了。

      月老廟在京城最繁華的街市裡,胭脂鋪、霓裳首飾店鱗次櫛比。立志愛美的女兒家過了這條街市,便是傾盡荷包裡的金銀,也是意猶未盡。

      不過公主的車馬確沒有走過街市,而是繞到了廟後。

      月老廟廟門兩開,前門對的是普羅大眾,後門卻是只面向王侯權貴。

      自古以後走後門者為上,這月老的後門便是大好姻緣的方便之門,設立這個名目的也甚是會揣度權貴的心態,入了山廟的後門,一草一木無一不是精緻的,院中倆棵粗壯的合歡樹是百年老樹,粗大的樹身上纏繞這密密麻麻許願的紅布條,倒像是掛滿了鮮艷的紅椒一般。穿過兩棵大樹樹枝相連的連理枝,便是金碧輝煌的內堂,就連那供奉的月老像也是披金掛玉,暗示著金玉良緣之意。

      當二位公主下車時,便是有幾個王侯夫人帶著自己女兒在廟門前行禮恭候著。等眾位夫人抬眼望過去了時,先是看著一個紅衣的少女從馬車上裊裊生煙地走了下來。

      這位貴氣逼人,似乎又嬌俏了不少的貴人可不正是那傳說裡被太傅打入了天牢的永安公主嗎!那小臉一看便是新開了不久的,光潔得很,可是穿著打扮卻一應是未出閨閣的架勢,從頭到腳又是無一樣不是新奇出眾的。

      想著葛氏一派倒台,葛清遠一門株連九族,盡數被抄斬。而朝堂上牽連的世家官員無數,就是沾染上些許關係的莫不是要受到些許株連。可是這葛清遠的新婦,坐實了的九族之內,居然能安然無恙,跟個沒事人似的又重新回了宮中。

      若說她那皇帝哥哥是個掌握實權的,倒也是好解釋些。可那無用的兄長分明就是個擺設而已,這分明是討了太傅的傾心,才能度過這場人心惶惶的動盪。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能安然地遊走大魏的兩位權勢朝臣之間?眾位夫人心裡嘖嘖稱奇,卻是面上不敢露出半絲輕鄙之意。

      可是有那膽小的,卻也有那膽大敢說的。雍和王府的林妙音自從那公主進來後,便是氣得眼眶欲裂。

      想她雍和王府的郡主,便是在數月之前如何的風光?可是因為這個不安於室的皇家公主,偏偏是要在她的府中私會那葛家的情郎,做了私奔的醜事。這永安公主自己跑去快活,卻是牽連得雍和王府上下不得安寧。

      雍和王爺被「請」入了不知什麼地方秘密拘禁起來問話,而她也被「請」入了大理寺監,光是牆壁上那一排排排的刑具便是讓她的芳魂嚇得飛散。向她陪著那醉酒的公主入了內室後,便是被人用沾了藥的巾帕子摀住口鼻暈了過去,哪裡知曉其後的情形?白白是受了驚嚇,才被放了回去。可她的父王據說是沾染了□□那樣的邪物,被個大魏的有一個妖姬公主迷得神魂顛倒,差點引來滅門的慘禍。

      當葛賊謀反前,父王帝倒是回了一絲清明也許是聽了什麼風聲,只吩咐母親趕緊帶著妾室女兒出逃回了外省的娘家,才算是避開了葛賊的清剿。可是留守府內的雍和王卻被那樂瑤公主領了人,勒死在了王府之內。

      那狐媚的公主卻也是沒得了什麼好下場,據說一身污穢地死在了匈奴人的驛館裡,倒是解了這殺父之仇。

      也幸而父王死得忠烈,衛冷侯看在了恩師昔日的情分上,原諒了他的晚節不保,保住了雍和王世襲的名頭,又允了母親過繼了一個族裡的男孩,算是承襲支撐起了王府的門面。

      可是她的皇后之夢卻是徹底的破碎了。那衛郎但凡是顧念著與父親酒桌上的約定,也不至於因為那個永安公主就任憑那些粗鄙的,將自己一個千金貴女押入了大理寺監去。

      如今自己六宮之主的美夢破碎,可是那個天生的狐媚卻是如魚得水,明明是開過了臉兒的,卻是一副閨閣的打扮又來這月老廟求著姻緣,佔著名額,怎麼能叫她嚥下這口惡氣?

      不過,就算那狐媚子再得寵也是沒用的!滿京城都知道了她曾經下嫁給了妄圖謀奪皇位的反賊,這二婚的女子哪裡還有個什麼好姻緣?那衛冷侯是何等權傾朝野的男子?正妻之位空懸了許久,必定是要尋個世家門楣的出眾女子,就算是王爺府裡的妾室,也皆是出身清白,才貌出眾的女兒,更不要說要有世家的嫡女呢!

      她永安公主這樣剋死夫家的女子,也只配是養在宮中的玩意罷了!待得太傅厭倦了,那個荒誕的樂瑤公主的死裝便是她這個妹妹的下場!

      當下便是拉下了臉來,聲音不小地去問那廟裡的主事:「這月老廟向來是保佑未婚女子的姻緣,這廟後門進入的,更得是身家清白的女子,什麼時候這開了臉兒的,夫君還沒有死了的,也配進來求著姻緣了?一女侍二夫,也不怕敗壞了一干千金貴女的姻緣?」

      這話一出,唬得她身邊的老王妃嚇得一扯她的衣服,心道:女兒真是被妒火氣暈了頭?還當是老王爺健在,家中權勢穩健?就算這兩位公主不是得勢之人,抖落不起昔日皇家的風采,可是這樣大庭廣眾下去抹了公主的臉面,豈不是要跟太傅做對不成?

      可是這林妙聲雖然是看不得火候,卻是道盡了吃食廟裡撮著香火的眾人心裡之言,一時間眾人雖是沒有隨聲附和,可是低頭轉臉兒間,卻是帶足了嘲諷之意:可不是!這相攜而來的兩位公主,都是連過了兩個男人的,倒是全湊成了一家子了!

      聶清麟向來不大注重這些事關女孩臉面的清譽之事,她自心知自己與那葛清遠是清清白白。而且生平第一次入了這月老廟,便是開開眼界的意思。沒有以前的香火接濟,怎麼好意思有求姻緣的誠心?看那林妙音剛剛喪父,卻沒有了以前在寒香寺相遇時眾星捧月的排場,想必是心裡妒恨,便是沒心沒肺的準備只當是沒有聽到她的牢騷。

      可是在她身邊立著的姐姐卻是不幹了。邵陽公主性子一向是軟軟諾諾,自從回來後,便是一向得了妹妹的維護,自從窺破了她與太傅的私情後,便是心下難受不已,自己身為皇姐不能維護妹妹,只是給妹妹增添了煩亂,實在是不應該。可恨那太傅也不是個正經的,居然不肯給妹妹半分名分,白白授了別人口實!

      可是如今在這千金貴胄齊聚的時候,便是有人敢當眾給公主下了臉面。若是自己當時北行去了遠方,只這妹妹一個在皇宮中,僅憑了沒權沒勢的皇兄,這女兒的閨閣清譽可真是盡毀了!

      當初她聽聞了永安之前與反賊葛清遠的那一段時,也是著實替妹妹憂愁了許久。以前皇宮裡兄妹眾多時,礙著爭寵的阻隔,親情卻是淡淡的,可是現在皇宮裡聶姓凋零,也沒了父皇母妃,反而與這相處時日不多的妹妹生出了不少的姐妹親情,替永安的未來想到煩惱處時,反而是忘記了自己北去的煩憂,生出了「長姐若母」的情懷。

      想到這裡,邵陽公主掃視了周圍一圈那些有些幸災樂禍一眾女眷,在北地沾染的豪氣倒是湧出了不少,挺直了纖腰,挑高了綿軟的聲音說道:「若是本宮沒瞧錯,這說話卻是雍和王爺的千金,老王妃,您是怎麼看管家宅的,倒是教養出了這般口裡沒分寸的,今兒若是沒聽見還好,這聽見了倒是要論一論長短了。我大魏先皇的女兒,便是隨了自己的心意嫁了兩個三個的駙馬,也是你們這些世家宅院裡羨慕不得的,倒是要你這樣多嘴的來指桑罵槐!」

      說到這,也不容那王妃跪下認錯,只是叫了自己身後跟來的北地婢女:「多洛兒,去給那王府的千金立一立規矩!」

      多洛兒長得匈奴典型的樣貌,膀闊腰圓能裝得下兩個中原女子。又是北疆出來的,深諳立規矩之道,走到那依然臉有憤憤之色的林妙音面前,大掌一揮,只一下子便將她打翻在地,一口血混著兩顆牙吐了出來。

      那多洛兒彎腰揪起林妙聲的衣領還要去打。倒是被邵陽出聲喝住了:「行了,本宮替王妃給貴府的千金立一下規矩,剩下的便是要老王妃親自去教了。免得有那不開眼的學了去,胡亂去嚼皇家的舌根!」

      一時間大殿裡靜極了,誰都不敢言語。便是此刻,眾人才是心有覺悟,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皇家式微,這兩位公主也不是讓人輕看的。尤其是這邵陽,雖然是和親去了北疆,可是她現在的夫君卻是匈奴手握兵權的年輕力壯的王爺,就連太傅大人也是依禮相待,倒真是比任何一個公主都是嫁得威風。

      就算是有天衛太傅真的登上皇位。這兩位一個外嫁異族王爺,一個安享著新皇的榮寵,俱是有著落的。哪會像她們府裡的老爺公子們,一個個在朝堂上戰戰兢兢,生怕靠錯了牆頭,落得深夜抄家的下場!當邵陽公主的目光掃視一圈時,一個個嚇得都是面露讚許之色,同仇敵愾地瞪著那倒在地上的林妙聲。

      伺候了兩位公主上香後,主事恭請兩位公主入了耳房休息。進了門後,那邵陽公主頓時癱軟得現了原形:「妹妹,這可怎麼辦好,依著我的願意,便是小小懲戒,誰知那多洛兒手裡沒有輕重,一下去便是去了那林小姐兩枚牙齒……我……我……」

      看著皇姐又要急哭的樣子,卻是把聶清麟逗得噗嗤一笑,說道:「妹妹還道是姐姐這曼妙之軀被人奪了捨,居然住進個這麼膽兒大的來,那威風凜凜的樣兒還真有幾分休屠王爺的風采,怎麼入了耳房便又是一團癱軟的爛泥了?」

      「你還笑!倒是個沒心肺了!」邵陽有些惱得不行,便是與聶清麟鬧成了一團。

      待出了月老廟,後門處不遠的長橋上已經是站了不少的侯門子弟,一個個俱是精心整理打扮過的,只待一會被自己的未來娘子們瞧見,或者是見一見互換過八字帖子的佳人。

      若是情誼兩頭投的,得了陪伴的長輩允許,還可走上轎前,掏出自己準備好的木刻的蟠桃親手送與姑娘,表示「盼望」之意,以示心心唸唸要快些娶佳人入府。

      每年得了蟠桃雕刻贈禮的姑娘,便是最叫人艷羨的了,家中的父母長輩也是會寬心不少,起碼自己的千金還沒入門便是得了未來丈夫的垂憐。

      為了將姑娘們看得更清楚些,往日這橋上總是人滿為患,去年便有那被擠下橋去成了落湯雞的先例。

      可是這次當兩位公主領著眾位千金貴女走出廟門時卻是一愣。

      只見今年這橋上變得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獨獨立著一人——那男子高大的身上著了一件玉板白的立領雲緞對襟長衫,手持玉扇,濃髮束起,精緻的玉冠被明珠環繞,襯得濃眉鳳眼愈加的英挺。

      被這男子一襯,倒是顯得那些橋下精心打扮過的後生晚輩很是不夠看,那種沉穩懾人的氣魄是戰場與朝堂上錘煉數載,大權在握的男兒才能散發出的氣質。怎麼能是那些侯門世家的無名小子能比擬的?

      雖然橋上只立一人,但是眾位剛出廟門的千金貴女們卻是顧不得失望,便是癡癡地望著那橋上的侯爺,只覺得這樣的男子只應是天上的謫仙,便是被他迎回府裡做了妾室也是甘願。

      聶清麟沒有想到太傅大人竟然是會等在橋上,便是有些惴惴,只因在竹屋裡會錯了太傅的意思,自作多情了一番,倒是不敢去胡亂猜測定國侯是在等待著自己。也說不得是定國侯在這十幾日裡又是看中了哪位千金,準備立在橋上送一送柔情。

      平時冰冷的太傅若是有了肯恩寵的閒情,倒是很會討得女子的歡心,這一點她自己可是親自領教了的,那般的「心尖寶貝」的蜜語,堪比衝垮澧縣的滔天洪水。那樣的心思必定是在不同的女子身上逐一施展磨練了一番,才是那麼的得心應手。

      太傅埋怨自己空手套白狼,可是他卻怎麼知道大魏的帝姬永安公主除了自己胸腔裡的一顆心外,便是身上的哪一樣都不是自己的了。就連能苟活到這般芳華,便也是他太傅大人垂憐心思的一念之間罷了。

      世間女子都可以傾心去愛慕這驚冠六宮的衛冷侯,可是她聶清麟卻是不能愛,不敢……愛……

      當下便是不再去望向那橋上之人,低著頭識趣地往那馬車上去了。

      可是太傅卻是緩步向著她這裡走來,當來到近前時,慢慢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一顆翡翠琢成的蟠桃吊墜。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1 05:56 PM

第七十一章

      二位公主不得不停下腳步,那太傅走到近前,朝著邵陽公主施禮道:「微臣想要贈與永安公主蟠桃,表一表心意,還望邵陽公主同意。」

      此時的太傅一派斯文有禮,倒真是拿了這十七歲的邵陽公主做了長輩。邵陽雖然方才在月老廟裡威風凜凜,卻是在太傅面前振奮不起精神,怯怯道:「還……還要問妹妹願不願意……」那最後一個字,在太傅抬眼深望她時,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裡。

      聶清麟在一旁望著太傅那大掌裡的翡翠蟠桃卻甚是詫異,這是滇緬一代的美麗寶石,小巧剔透的蟠桃墜子被條精細的鏈子串了起來。不過她詫異的倒不是這寶石的名貴,而是……太傅大人知道此時送女子蟠桃的深意?而且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真不是太傅的風格啊!可是當太傅將那吊墜送來時,卻是怎麼好在眾人面前拂了太傅的臉面。

      正在躊躇猶豫的時候,太傅卻是徑直來到她面前,解開鏈子的卡扣低頭便是替她戴在了粉白的脖頸上。

      此時微風清揚,槐樹花瓣隨風飄散,一對才子佳人,男子高大英挺,女子小巧依人,真是有些天造地設地登對。

      此情此景真是讓在場的千金貴女們倒吸了口冷氣,只覺得心痛無以復加!這一直堅持不娶正妻的太傅……分明是表示已經與這公主訂下了婚配,只待著良日便是要迎娶著公主入府啊……

      不對!這衛侯本就是大魏隱隱的太上皇,將來一定是萬乘之君。這開過臉兒,嫁過人的落魄公主竟是宮門都不需要出就要成為這片萬里江山,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了?這讓清譽甚佳的閨閣貴女們情以何堪?

      一時間各府千金內心的震撼頓時波濤洶湧,足足能淹沒兩個澧縣!

      太傅低頭看著龍珠子的臉頰因為自己的舉動而微微泛紅,目光閃了閃說道:「臣一會還要去巡視京郊的水利修復,就不能護送公主回府了,若沒有其他要吩咐的,臣先告退了。」說完便是施了施禮便是轉身離去了。

      聶清麟待那高大男子轉身走了,這才微微抬了了頭,自然也將那些準備上車的女眷們暗暗驚異的眼神看在眼裡。

      太傅,您今兒的舉動真是震碎了滿京城女兒的芳心,還叫姑娘們如何過節啊?

      坐在馬車裡的時候,邵陽公主才算是略緩了勁兒來,低低地問:「太傅,此前是跟皇上提過與妹妹的婚配不成?」聶清麟卻是沒有回答,伸手觸摸著懸在頸上的吊墜,那溫潤出水的質地貼著肌膚甚是舒服,可是她卻只感覺猶如千金枷鎖架在了脖頸上。

      定國侯大人幾日不願來見自己,今日卻肯忙裡抽閒,立在橋上在眾人面前暗示與自己有婚約在身,可絕不是思念成河的癡情青年孟浪之舉。太傅這麼做更多的是替自己的處境解圍,絕了京城裡的百官家眷們對她清譽的非議。

      方纔的蟠桃相贈可是比一道聖旨都管用,既巧妙地避免了正面給那求親不成的匈奴王難堪,又能一正她的清譽,表示自己與公主絕非一時的男歡女愛。

      可是……方纔他雖與自己說著體貼的,做得周到。卻是眼底不帶半絲柔情,分明還是氣著的呀!太傅,您是要把清麟架在水火之間來回煎熬嗎?

      回到了宮中時,單嬤嬤伺候了公主更衣後,便是拿來了一截長長的紅線,將那一頭綁縛在公主的小指上,另一頭細細纏繞上了裝著粟米的小荷包,然後綁在了她的腕上。

      「公主這是在月老廟求來的紅線,荷包的粟米是「糧」有祈禱未來的夫婿是良人的意思」。單嬤嬤一邊細細地打著扣,一邊解釋道。

      聶清麟摸了摸荷包,若是只這一袋粟米就能保佑未來能遇良人,那麼這深宮裡該是少了多少的怨女遺憾?

      入了夜,宮中的護城河便是繁星點點,那些出不得宮門的宮女們紛紛點燃了蓮花燈寄托著自己的美好心願送到了通往宮外的河渠中。希望能被緣分命定之人撈取。

      可是這些飄渺虛無的願望寄托於個小小的蓮燈,卻不知花燈出了宮門,卻是不多時便要沉入河底……

      今兒還真是映了「女兒節」這名字,一向不愛傷感的聶清麟發覺自己的感懷甚多,不覺自嘲一笑,當下便是從單嬤嬤手裡取了自己的宮燈,將它慢慢放入河裡。

      可是自己的那盞粉紅色的芙蓉蓮花燈,卻是沒有飄得太遠,便被一隻大手撈取了上來。

      還沒有來得起起身的聶清麟抬眼一看,卻是太傅大人正立在橋邊,伸出長指取出燈裡的紙條微一皺眉,便是讀出聲來:「明早要食松瓤油卷……」

      讀完便是抬起鳳眼看了看有些尷尬訕笑的公主:「早上就吃那個,不油膩嗎?」

      聶清麟原本是從單嬤嬤那聽了明早的食譜,方才寫燈願時一心想著總是要寫個能實現的,也不枉費那盞花燈,也算是給自己討要個吉利的綵頭,卻沒想到燈剛剛入了水兒,便是被太傅大人撈了起來,真是坐實了吃貨的名頭。

      「太傅不是有公務出城嗎?怎麼這麼晚又回轉了?」

      太傅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公主光滑空蕩的脖頸間,嘴角抿得緊緊的。

      聶清麟當然知道他是為何不悅,暗暗叫苦,誰知他這時候突然進宮?卻是不想再氣著太傅了,連忙說道:「方纔出宮,出了一身的汗,叫單嬤嬤預備了水剛洗過,首飾鏈子便是全卸了下來。」

      太傅還是沒有言語,只是負著手朝著鳳雛宮走去。聶清麟趕緊提裙跟在了後面。

      回轉了宮裡才知道,衛侯還沒有用晚膳,於是單嬤嬤又吩咐御膳房整治了幾樣菜式,也沒有在屋子裡鋪桌,直接擺在了殿前的葡萄架下。

      聶清麟回了屋子,先自取了那翡翠的鏈子戴在了頸上,才坐到了太傅的身邊。

      「本就是送給公主討綵頭的而已,公主若是不喜歡,倒是不必刻意去戴。」太傅在酒杯裡倒滿了石凍春的瓊漿,聲音冷淡地說道。

      聶清麟也沒有言語,只是捏起了筷子,夾了醃製入味的牛肉放入了太傅的碟中。太傅大人無肉不歡,最喜這口味重的菜餚。

      一時間倆人都是默默無語地吃了這頓晚膳。用青鹽漱口後,阮公公走過來低頭問:「太傅一會是否還要出宮,用不用在門口備下車馬?」太傅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便是要留在鳳雛宮裡過夜的意思。

      聶清麟心裡一慌,偷偷抬眼望向太傅,卻發現他也是在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自己:「今日出去巡視得乏累了,想在公主的榻上歇息一宿,不知公主可否應允?」

      這可叫她如何回答?便自紅著著臉兒低頭不語。

      太傅伸手將小巧的人兒抱了起來,逕直朝著內室走了過去。待將公主輕放榻上,解了頭釵之後,那滿頭青絲便是如瀑布般飛瀉下來,披在身後,倒是真是發黑如墨,襯得佳人愈加小巧。

      太傅慢慢解了自己的衣衫,靠在了床榻邊,胸肌橫陳,眼望公主,倒似有邀約之意。可是清麟不敢造次,卻是低語道:「今日太傅石橋蟠桃相贈,便知太傅對清麟的厚待,倒是不用解衣袍檢驗真心……」

      可話還沒有說完,小手卻被太傅微微用力一拉,便是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中:「臣今日是希望公主來檢驗一下臣對公主的思念之切……」

      說完,微涼的薄唇便附了上去,親吻住這幾日在夢中夜夜反覆品嚐而不得其味的櫻唇。

      聶清麟很快就被太傅那靈巧的唇舌所俘虜,只覺得方才微微喝下的酒液頓時化作大火在身體的各處燃燒。

      十幾日未曾與太傅親近,本來就嬌嫩的身體便是又恢復了初時的生澀,就算太傅用足了耐心,那身下的嬌弱公主卻一聲聲地喊著疼。想那葛府洞房初次因為誤飲了迷藥倒是不覺得甚麼,其後的幾次便是有些承受不住,現在停歇了十餘天,倒真是有些擎受不住太傅的英偉了。

      恍惚之間,手腕荷包散開,粟米撒落在了翻滾的被榻指尖……

      一番*後,床榻漸漸平穩了下來,太傅調勻了呼吸,便支撐起胳膊不再讓自己的重量壓著身下的小人兒,又慢慢替她揉捏著方才有些痙攣的大腿,慢慢說道:「臣已經命工匠另外擇地修建了府宅,若是一年後臣還是無法入宮陪伴公主,便請公主下嫁,待得日後再與臣一起回轉回宮……」

      聶清麟臉頰上的紅潮未褪,伸手抓起一旁的綢被遮住了自己的身體。她自然是聽明白了太傅話中的意思。若是一年後的情勢未緩和,太傅還是無法順利登基的話,那麼他將會先把自己娶入府中。可是另外修建府宅……

      「臣的那些妾室入了府宅多年並無錯處,恕臣不能讓她們休離出府。便是讓她們留住老宅,另外修建的駙馬府是不會讓她們入門的。」說到這,太傅便是不再言語。

      娶了公主,便散盡妾室,怎麼看都是懼內的表現。朝中的大臣們還沒有哪個能落下這樣的笑柄。更何況是衛冷侯這樣的人物,若真是如此,便是真成了群臣茶餘飯後的笑話了。

      聶清麟卻是微微歎氣:「太傅大人不用如此的費心,清麟真是不妒恨著太傅府上的妾室。若是論起來,也是清麟在後,哪有後人來了,便攆前人的道理?那倒是真陷太傅於不義了……只是太傅為何要一意娶了本宮?太傅英偉,世間難得,傾心於太傅的女子趨之若鶩,清麟愚鈍,不通男女之情,只怕是會辜負太傅的厚待……」

      若是平時,太傅聽了這話早就怒急攻心地起身離去了,可是這次,太傅卻是慢慢地收了手,倒在了旁邊的枕席之上,一派平靜地閉上了眼,薄薄的嘴唇輕啟,吐出了冰冷的二字:「無妨。」

      聶清麟卻是睜著眼兒,看著頭頂鋪展下來的細紗幔簾,心裡揣摩著那冰冷的兩個字。

      內室裡的春意消散,寂寂無聲……

      邵陽公主的身體漸漸穩定,休屠宏不願在大魏國土久居,便是一心要帶著逃妻返回北疆,便向太傅提出辭行。

      這日,太傅便帶著永安公主一起登門拜訪,隨便為王爺踐行。

      當入了王府時,才發現那王爺正打著赤膊,渾身是汗的在院子用一大塊木頭雕刻著什麼東西。衛太傅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休屠宏露出的一身健壯的肌肉,轉身擋住了身後小人兒的視線,對聶清麟說道:「臣一會有要事與王爺商量,不知公主可否入內宅與邵陽公主相伴片刻?」

      聶清麟點了點頭便是順著王府的侍女去了內宅找姐姐。

      太傅這才轉身,走進王爺那仔細一看,原來王爺雕刻的是給三歲小兒練習騎術所用的木馬。不覺有些感歎,看來這王爺倒真是個疼愛自己孩兒的,尚未出世,便是早早地親手預備起了玩具來。

      王爺見著大魏的定國侯前來,也不甚在意自己的衣冠不整,用巾帕子擦拭了下汗水後,便問到:「太傅可否食了午飯?本王不慣中原飲食,廚子那正架烤著一隻整羊,不知本王能否請太傅共飲幾杯?」

      太傅笑著點頭應下,便與王爺一起入了客廳,相對而坐,二人間的雕漆金柚木的桌上擺著酒壺酒杯和精緻的燙酒瓶。

      兩人雖才是第二次正式見面,卻發現對方居然甚合自己的脾性,乃是豪爽之人,不拘於小節。於是二人不約而同捨了燙酒瓶,直接拿了大碗,一碗一碗的,酒到杯乾,彷彿要在酒場上先論個高低上下。

      又一碗酒下肚,休屠宏面帶讚許之色說道:「太傅在我們北疆是赫赫有名,我們新王也是常常提起。本王一直以為是太傅無非就是南邊的白面書生,善於計謀取勝而已。此次見面才發現太傅卻是一個豪爽漢子,不似魏朝人,更像我們北疆人。就是長得太過漂亮了些……」

      太傅「艷名」傳於深宮內府之中,無數婦人恨不得一親「芳澤」,太傅早已習慣自己的容貌被人評論,但被一個男人說成漂亮還是平生第一次。這薄唇不禁向上抿出一個危險的弧度,淡淡笑了笑,眼角卻不帶一絲笑意,「貴疆新任單于確實豪勇異常,在下曾經和他切磋過一場,也不過小勝半招。幸而其後便是握手言和,貴單于更是與本侯『赤』誠相待,沒有半點隱藏,真是直爽之人!」

      想起那休屠烈被他下令剝得干扔在路邊的情形,衛冷侯倒是發自內心地微微一笑。

      二人甚是有些惺惺相惜,但是卻是心知,就算現在大魏匈奴維持著和平,但是遲早是會爆發一場生死之戰

      想到以後二人可能在戰場上相遇,休屠宏又飲了一碗酒,語有試探地說:「本王與太傅你很對脾氣,也不拐彎抹角地說話了。此次一別,本王也當盡力向單于進言,希望早日恢復邊關通商。可是太傅你也心知大魏此時內憂外患,就像只坡腳的羔羊行走在草原上,怎麼不招來鷹爪豺狼?只願你我二人以後不要在戰場上相遇,若真是到了那天,還希望太傅識得實務,不要負隅反抗!「

      太傅臉上恢復了平日高深莫測的表情,淡然道「天意莫測。只要你們敢來,我必集整個大魏之力迎頭痛擊,讓你等來時有路,後退無門。」

      酒勁上來,男人們在酒桌之上論起英雄來也甚是認真。休屠宏撇了撇嘴,「整個大魏之力?若是以前還好說,現在南疆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你們,你們縱然有心,怕也是無力。」他一口氣喝下一碗酒,重重將碗拍到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如果我們聯絡南疆,同時發兵攻打你們魏朝呢?你們肯定抵擋不住,到時只怕是再無大魏了!」

      太傅說道:「南疆這等坐井觀天妄自尊大之輩,縱然會有些動盪,必然可以剿滅。如若你們和南疆真的聯手攻魏,我會以魏朝所有可用之力攻打北疆。我若勝了,回頭再滅南疆就是。我若敗了,匈奴也是會元氣大傷,無力再戰,到時候便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南疆無知蠻王便是成了不勞而獲的漁翁,到時一起便宜了南疆,讓他們一統南北便是了。」說出的話雖是驚天動地,衛太傅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休屠宏深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如果太傅鐵了心和匈奴玩命,北疆真是未必頂得住。就是頂住了太傅,也必定無力抵擋接下來佔便宜的南疆。太傅這招很毒,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招式。

      太傅接著說道:「兩軍相戰,兵士損命,百姓遭殃,而王爺也保不齊會有身死家滅的下場,嬌妻再次淪為玩物,拖出營帳為他人所得。」

      聽到妻子被人所奪,休屠宏身上迸出陣陣殺氣,將手中的酒碗摔得粉碎:「怎見得本王必死?」

      太傅說道:「王爺若敗了,自然有性命之危,但還有活命的機會。不過……王爺若勝了,則難逃一死。」

      休屠宏氣得大笑起來:「這卻是什麼道理,敗了未必死,勝了卻活不成,你以為本王的弟弟是你們魏朝的先帝那樣狡兔死走狗烹之輩嗎?」

      太傅說道:「北疆若勝,將得魏朝的廣袤國土。但是北疆是匈奴的根本之地,單于必定留在北疆。這裡如此重要,新王必定不放心別人,十有□□是王爺你前來。可我魏朝地廣人多,且土地肥沃。王爺縱然無心,但實力上也能獨立成國。必然有人眼紅,在單于面前進讒言。北疆王家中本就親情淡薄,又不在眼前,久而久之單于必定心生間隙,到時只怕就是王爺喪命之時。」

      這番話說出後,休屠宏久久沒有言語。太傅又說道:「其實我們魏朝從無覬覦北疆之心。北疆為遊獵,魏朝為耕種,就算我們打下北疆也不會佔領。依著本侯看,王爺倒是個磊落之人,戰場殺伐從無卑鄙手段,也不會斬盡戰俘婦孺……不似貴邦單于那麼鏟草除根的狠厲。若是王爺能勸服單于收了征討中原的野心,不若兩家同好,世代通商。北疆能得魏朝之利,休屠王爺可得魏朝的支持,未必沒有可能再『上一步』……」休屠宏聽到前面沒有反應,聽到最後一句卻是一皺眉頭。

      衛冷侯說到這便是及時地收住了口,他也看出這個休屠宏不是休屠烈那般狡詐野心十足。今日的酒桌之言其實也是有試探之意。

      只需要埋下一顆種子,且看它過些時日會不會萌發。

      就在這時,二人起身去尋兩位公主,只見在花園裡,永安公主正向姐姐展示著她帶來的嬰孩的小衣小鞋子,精緻的小玩意倒真是叫人愛不釋手呢。

      休屠宏眼光熱切地看著自己那小腹微隆的嬌妻,不得不承認,衛侯方纔的話卻是有一番道理。

      而太傅大人也在緊緊盯著那個巧笑嫣然的龍珠子,腦中卻是在想自己幾次這番辛勤耕耘,卻不知那公主的腹內可否有些訊息呢?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1 05:57 PM

第七十二章

      聶清麟見了邵陽公主,便是與姐姐在花園子裡的花架下乘涼閒談著,方才雖然只是撇了一眼,但是隱約看到那休屠宏雕刻的那塊木頭是在親手研磨著孩童的物件,心底倒是略略替姐姐放心了些。

      最起碼在姐姐懷有身孕期間,安全倒是無虞。

      閒聊時,聶清麟想起那休屠宏方才赤膊腰圓膀闊的樣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是悄悄問道:「聽說匈奴人愛飲烈酒,不知休屠王爺酒品如何?」

      依著那樣的身形,若是個耍起酒瘋的,姐姐這嬌嬌弱弱的哪裡能吃得消?邵陽被問得一愣:「好像不曾見他飲酒。」

      這次換了聶清麟驚訝地瞪了眼兒:怎麼可能?方纔她雖然是進了花園,可是太傅大人帶著的那三罈子的美酒可不是假的。聽聞這休屠宏素喜飲酒,太傅也是投其所好才帶了精釀十年的美酒前來與王爺套一套交情的。

      莫不是太傅情報有誤?

      「倒是見了他飲了一次,可是那酒味甚大,本宮自幼便是近不得酒味,沾染了點便是會起酒疹,那次挨得近了……便是……起了酒疹。以後就不見王爺帶著酒氣來見了。」

      這話其實帶著語病的,喝酒的是王爺,為何不喝酒的卻起了酒疹?大約也是口舌相碰過一過酒味了,不過這次聶清麟倒是識了趣,沒有像在那馬車裡一般刨根問底。只是這一樣,倒是能看出那休屠宏並不是一味不知惜花的蠻徒。

      當下便也不再問了。姐妹倆離別在即,都是不忍說出那個離字,又都是擔心著彼此的前程,便是彼此強裝著笑臉安慰著對方。

      最後到底是邵陽開口道:「再過幾日,姐姐便要北歸,這次倒真是死了回來的心,便是有一樣放心不下,那就是妹妹你了,那衛侯專橫跋扈,性情必定是不好相處的,妹妹可要小心著個,切不可耍那小兒女任性的心思,惹來禍端……」

      聶清麟笑看著自己的姐姐,她這個姐姐邵陽公主看似怯懦,其實倒是個會揣摩人心,看事情甚是一陣見血的。那些趨炎附勢,將自己女兒送入太傅府的大人們,看起來事情來卻是連這深宮女子都是不如。

      他們只是想著搭上了太傅的大樹,卻不知這大樹真是不好乘涼,衛太傅在權術上的心思城府豈是一般人能揣摩的,除了白白搭上清白的女兒,卻是不見得有益處。那個尚凝軒大人便是前車之鑒。而那個五夫人的父親——戶部的董大人也是官運不順,因為糧倉偷工減料一事,被太傅在震怒之下全家發配邊疆種糧去了。不過最要命的是她那位作死出眾的父王,雖然沒主動送上女兒,卻也是葬身在了衛侯的刀下。,若是依著她的看法,這太傅大人分明就是個八字克岳父的——「岳父愁」!

      也虧得那些大人們前赴後繼啊!前些日子舉行宮宴時,她親耳聽到有些官員不死心地藉著祝酒的機會,向太傅積極地推銷自家裡宜妻宜妾的女兒呢!

      不過為了讓姐姐安心,她倒是寬慰道:「太傅待妹妹還算好,姐姐且放下心來……只是聽聞那三王爺也是有妾室的,卻不知好不好相處?」

      邵陽公主聞言,眉頭輕輕蹙起:「也就是那個樣子了,再糟糕也糟不過父王的後宮情形……」

      聶清麟只聽了這一句,便是心知肚明姐姐在那邊的情形,若真是好相處,這個怯懦的姐姐豈是會因為飲食上的不習慣,而大著膽子擅自逃了回來?

      父王的後宮,那就是一本最血腥的江湖恩仇錄,看似嬌弱的女子卻都是心懷毒針,百里之外取人性命的高手。姐姐後來身邊連個貼身的侍女都沒有一個,若是那王爺不在府中,豈不是任人欺凌不成?也難怪邵陽姐姐要拚死回來了。

      只盼著這次王爺迎回了姐姐後,能珍惜一二,回護著姐姐,加上有了子嗣也算是能在王爺的內宅裡安穩度日了。

      邵陽公主語畢,見了妹妹一臉擔心的樣子,連忙又補充道:「王爺的脾氣甚好,倒是不曾為難姐姐,妹妹不用擔心……」

      誇讚王爺好脾氣的話音尚未落地,花園不遠的客廳了便傳來一陣拍桌子,砸酒杯爭吵的的聲音……

      姐妹二人略顯尷尬,不約而同地只當是沒有聽見,異常熱絡地看起了聶清麟帶來的小衣小鞋。

      待到後來太傅與王爺過來時,二人俱是喝過酒了的,看來酒桌上的爭執已經結束,看那二人的神情倒是有說有笑,聶清麟偷眼打量,果然見那王爺在姐姐身旁卻是刻意不去靠近,生怕自己的酒氣熏到了姐姐。

      回來的路上,太傅許是喝多了酒,進了馬車後,便是枕在了她的膝頭小憩。美人膝頭暗香縈繞,太傅只躺了一會便是不大老實了,那手便是漸往聶清麟的衣襟裡去了,聶麒麟微微紅著臉說:「太傅吃了酒,便是要鬧,怎生沒有個酒品?」

      太傅卻是微微抬眼,望向了那小臉微紅的龍珠子。昨日憐惜她久未承歡,卻是不曾做透,只是解渴一般淺嘗了些甘露魚水罷了。偏生這小人兒嬌嫩得很,自己這般的手下留情,到了晨起了時候竟然還是賴床不起,直說自己渾身都是酸疼的。

      倒真是自己這幾日的冷落讓她嬌養出了一聲的毛病,當然便是按住了小人兒的脖頸,讓她低下頭來,在殷紅的小嘴上來恨啄了一口。

      只親了這一下,便是不大老實了。乾脆將小龍珠翻身壓在了身下,含著她的耳垂道:「臣有些酒醉,需要公主垂憐,降些甘露為臣解酒可好?」

      聶清麟正想學著姐姐也說自己受不得酒氣,請太傅大人放過自己的唇舌時,突然馬車行了一般卻是停了下來,太傅皺著眉抬起了頭來,問道:「為何停車?」

      外面的侍衛道:「稟大人,前面是三夫人的車轎,被人攔住發生了爭執。」

      平日在龍珠子面前,太傅是從不提及自己的幾位夫人和妾室的,想不到這裡碰巧遇上了。

      他輕輕拍了下龍珠子,「你且等在車上」,起身下了車。前方二十幾步外停在路上的正是自家府上的車轎,三夫人扶著受傷的額頭站在轎外,看到太傅從那馬車上下來了,便是有些惶惶地望向自己。而站在車轎前面的卻是乞珂公主,只見她的馬車卻是被撞掉了一個輪子。原來是乞珂公主方纔的馬匹受了驚嚇,當街撞在了出門上香的三夫人的轎上。

      跟出府的奴僕車伕,因著太傅的名頭哪裡受過這樣的閒氣?當街拉著這異族打扮的蠻女便是起了爭執。

      這個三夫人榮氏原是太傅老母親的貼身侍女,為人乖巧能幹,很得老夫人的歡心。看兒子不繼承家業,執意留在朝堂之上,老夫人擔心兒子,便把自己的侍女留給了兒子。

      太傅對此無可無不可,不想母親擔心,便衝著母親的臉面應承下來,開了臉兒,收了房成為了自己的第三房妾室。這三夫人溫柔體貼,從不忤逆太傅,也不去爭風吃醋,太傅遇到龍珠子前對三夫人的小心服侍甚是滿意,一月大多數是留宿在她的房裡。

      乞珂公主前些時日在南疆遭遇著挫折,來京城一來找太傅幫忙,二來也看看能否有機可乘,俘虜了太傅的聖心。可是這些天卻不得見太傅,在府上心中煩悶,帶著幾個人策馬出府散散心,卻不知為何自己馬匹突然瘋了一般直衝了出去,湊巧碰上了三夫人的車轎,驚了拉轎子的馬。

      因為太傅管得甚嚴,府上的家人也不敢在外面跋扈,但是被驚了三夫人的轎子,卻是自己是有理的一方,故而將那乞珂不打不道歉,反而要揚鞭抽人便是不依不饒。乞珂原本沒放在心上,待聽得是太傅府上的三夫人,想起自己主動獻媚卻被太傅拒絕,倒是不知怎麼樣的女子叫太傅收了房中,起了爭強好勝之心,故意爭執起來,果然驚動了三夫人。

      三夫人也是剛下車轎,還未說話,便遠遠望見了永安公主的馬車隊伍。自從永安公主出現後,太傅便徹底冷落了府上的幾位妾室,三夫人嘴上不說,內心卻是無比彷徨失落。

      這刻見到了永安公主馬車和車隊,相比之下自己一輛車轎聊聊幾人卻是寒酸無比,心中酸楚一下子湧了上來。太傅冷眉冷眼地走了過去。三夫人和乞珂公主也是看到了公主的馬車,見太傅就在車中,兩人停下了爭執。乞珂公主看到太傅,立刻滿臉笑容地迎上前面:「太傅,乞珂來京城多日,見上一面何其難也?」看太傅臉色不善,立刻言道,「這次都是小女子的錯。今日出來遛馬,不知這馬發了什麼瘋,驚擾到了三夫人,正待給三夫人賠禮,太傅就到了。」說著,轉身對滿眼含淚望著太傅的三夫人躬身到:「是本公主的不是,請三夫人見諒。」太傅看到三夫人光潔的額頭上有著紅印,想是剛才撞到了轎子上。

      這乞珂公主最愛糾纏不清,後面車上還有個龍珠子,太傅不欲多談,對乞珂淡然道:「既是無心之失,也便罷了。以後還請公主小心,莫要衝撞了百姓。」又轉臉對三夫人說道:「既然沒有什麼大礙,你且回府吧。」說完轉身回了馬車。三夫人見太傅連一句關心的話語也無,心中難過,捂著臉坐回了車轎裡。

      聶清麟在不遠處的馬車裡見了分明,那三夫人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愛,倒是跟四夫人、五夫人那樣的貴女驕縱模樣不大相似,額頭磕得微微見了紅,卻是不能讓太傅大人停留半步……心裡頓時便是有些微微的寒意,只怕自己失了恩寵那天,怕是連這三夫人的處境也是不如罷……如是想來便是心有慼慼。

      太傅上了馬來,深深地望了聶清麟一眼,他不欲提起府上的妾室,怎奈卻在這街頭相遇,難免疑心這車上的多想,便是問了句:「府上的僕役呱噪,沒有驚擾了公主吧?」

      聶清麟揚起了小臉,談談一笑:「無妨!」

      聽得太傅一皺眉,狠狠地瞪著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公主,一把扯在懷裡,又密密實實地親吻了起來……

      休屠宏和邵陽公主回北疆的前三天,魏朝為邵陽公主舉行了隆重的嫁禮。這次嫁禮可不似邵陽公主第一次出塞那樣,只是走了大致的樣式。

      禮部因為太傅的示意而格外用心,從車仗儀式,到陪嫁侍女,從送親服飾,到行進出城路線,都是逐一的細緻規劃。到了送親的那一天,京城治安的主管大臣奉了嚴令,平時游手好閒的一律不准出門,偶有劣跡的直接抓到牢裡,京城衙門更是四處派人來跑遍全城,給流浪漢,乞丐等送上新衣,奉上吃食,以免他們破衣爛衫有礙觀瞻。

      嫁禮舉行這一天,全城轟動,京城的人幾乎傾巢而出,觀看這場盛禮。休屠宏坐在嵌在黃金寶石的馬車上,馬車由八黑八白,共十六匹裝配上整套黃金馬具的西苑貢馬拉著,緩緩向前移動。休屠宏高高地坐在上面,俯視著下面密密麻麻抬頭仰望的魏朝人,暗想中原人果然會享受,這種車仗莫說見過,卻是想都想不出的。只是自己的嬌妻卻是這樣金貴的養出來的,也怨不得她有些吃不住北地的寒苦,此次回去卻是不能像以前一般的不拘小節了,倒是要精細了些,想他一個堂堂的王爺難道還讓不起個大魏的公主嗎?

      太傅倒是很能替三王爺分憂。黃金馬車後就是衛太傅贈送的各種嫁妝,一眼望不到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二百輛特製的四輪馬車拉著的整套的韻侯故居。韻侯是前朝一代巨富,生平與那石崇一般最愛與人斗富,且斗無不勝。其人最有名的就是每次吐痰,必定要吐到美女的喉嚨裡,韻侯既有錢,又愛斗富,惹惱了當時同樣以富聞名的宰相,結果幾次比試都是宰相告負,宰相一怒之下,派人捉拿韻侯。侯爺不肯束手待斃,起兵造反,三年後才被平定。

      魏朝先祖就是藉著這次大亂,從中崛起,最終成立帝業的。而這亂世首富的豪宅和珠寶在戰亂中或毀或丟或被搶劫,已不復尋,只有江南一處宅院因為地處偏僻沒有收到戰火波及得以保存。魏朝成立後,這處宅院因為奢華舒適,成了魏帝南下時候的行宮。這次衛冷侯命人把這處行宮裡的幾間院落拆卸,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妥善保管,要送到北疆再組合起來作為休屠宏和邵陽公主的寢宮。這不可謂不是大手筆。

      連以見多識廣自詡的的魏朝群臣聽了都目瞪口呆,默然無語。

      聶清麟沒有親見,可是看了看那長長的禮單便是有些心驚肉跳。太傅的心思深沉,這般的豪爽卻不是一味地與那休屠宏投緣了,此番厚待,若是被那單于看到了眼中卻又是如何?那三王爺倒不是個貪財之輩,只是衛侯的一句想必邵陽公主會喜歡,便是將那古宅厚禮接納了。

      離間君臣的手段如斯不顯山露水,倒是衛太傅的高明之處了。這便是皇家女兒的悲哀,就算要嫁的夫君存著幾分的真情,卻也是擋不過「權術」二字。

      但願這王爺能在勾心鬥角中,像他在戰場上那邊的驍勇,保佑姐姐一生平安……

      與車隊一起北去的,還有幾個聶姓的宗室女,畢竟匈奴單于開口求了親,倒是不能生生拂去了匈奴單于的臉面。衛侯此番已經在匈奴君臣的心裡埋下了猜忌的種子,倒是算暫時解了北疆之憂。如此一來便可放心應對南疆那只坐大的老虎了。

      魏朝喜事不斷,南疆王也是不甘示弱,最近也是新納了一名愛妾。模樣雖然只是清秀可人,但是架不住那骨子裡的媚氣,在床榻上如同一尾活魚,真是大大滿足了男人各種難言的慾念。

      「葛大人,你給本王進獻了如此佳人。本王該如何謝你?」從寨樓的內室裡出來,南疆王摟著紅潮未褪的愛妾,心滿意足地對葛清遠說。

      臉上一側平添了一抹傷疤的葛清遠聞言低頭施禮道:「葛某遭衛賊所迫,流落南疆,幸得南疆王收留,不勝感激涕零,自當服侍大王早承霸業,盡享天子之樂。」

      一席話說得南疆王是心花怒放,自然是開始浮想聯翩自己征討了整個大魏王朝時的春風得意。

      葛清遠不露痕跡地與在南疆王懷中的妹妹葛芸兒交歡了眼神後,便施禮徑直告退了。

      他與這還是王子時的南疆王是舊識,借助這個野心有餘智商不足的蠢貨,倒是成全了他不少的事情。想當初,燕子湖官道的刺殺皇帝的行動便是他二人裡應外合聯手的結果。

      不過幸虧那次行動失敗……想起聶清麟姣好明麗的樣子,葛清遠英俊的臉龐因為那道疤痕而邪氣頓生。

      此時的她應該是在那衛冷侯的懷中嬌羞承歡吧?下了寨樓,葛清遠眼望著大魏國都的方向,不覺慢慢握緊了拳頭。

      功敗垂成啊!雖然設計周祥,卻還是出了紕漏讓那衛賊逃脫了,害得他不但被迫拱手讓出萬里山河,還被迫將自己的愛妻流落到了那賊子的手中!

      不過沒有關係,這次的慘痛教訓他會牢記於心,下次衛冷侯就不會有這麼好命了!他葛清遠的耐心是十足的,他會像一條毒蛇一般時時縈繞在那衛冷侯的心頭……

      永安公主,你將來總有一天會重新倒入我的懷中!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1 05:59 PM

第七十三章

      夏季暑熱,京城裡跟下了燙爐似的,便又是一年中去行宮消夏的美好日子。想到那行宮美味的花果菜餚,聶清麟吩咐宮人們收拾衣裙都輕快了許多。

      不過因為葛賊此前利用了水道顛覆朝綱,處於周全考量,此次聖駕前去皇宮棄水路而改為陸路。

      不過這樣路程就變得有些漫長顛簸了。不過幸好此時去行宮消夏的還有一些平叛葛賊有功的功臣極其女眷,這般苦楚倒不是一人獨受。

      以往聖駕消暑也總是會有重臣為伴以示恩澤同享。可惜到了先帝那就變了味道。以往每次去行宮,各府衙的老爺們俱是提心吊膽,生怕自己的夫人回來便是受孕,就算是清清白白,也是好說不好聽啊!其實除了先帝那種不著調的廣攜眾臣,博采群芳外,陪嫁皇上行宮其實並無別的花哨。

      此次陪伴小皇帝的,除了重臣的夫人外,還有幾名臣子府宅裡的千金貴女。因為這次叛亂讓朝中忠心魏朝的迂腐老臣子們發現,皇帝雖然至孝,願為父皇守孝滿十八歲,但是國事為大,皇帝久居帝位而無後無子,真不是國之幸事。幾番因此集體進言望皇上盡早冊封皇后。

      雖然他們也心知皇帝天殘,就算立了皇后也是不濟事的,但是有了後位也好過繼個宗室宗親的孩子,如此名正言順,總好過以後再出了葛賊那樣的野心賊子,隨便拉個私養的孩子去坐那龍椅。

      於是便是由吳閣老帶著幾位老臣幾次三番的進言,一意向太傅請奏。吳閣老在葛賊叛亂期間的大義凜然,街頭攔截強娶公主的婚轎的英勇深入民心,已經有史官著手準備為吳敬中大人著書立傳了,只待他老人家歸西那天,藉著民眾寄托忠臣的悲愴之際面世,賣它個洛陽紙貴!

      只是這樣一來,太傅倒真是不好像以前那樣命侍衛提著衣領兒將多事兒的老頭隨便地扔出午門了。左右琢磨了一下,太傅大人敲了敲桌子,下命令,吩咐戶部挑選了幾個臣子的適齡千金隨行,只待回來檢驗了各位千金的性情後,回來便頒布聖旨冊封後位,及幾位嬪位。

      聶清麟聞言微歎,但是雖然可憐那些即將入宮的女子,但是太傅大人國事上的決定還是不要多言為好。

      皇帝的前往行宮的馬車是特製的,頂棚是隔熱的棉絮鋪墊而成。再加上大塊的冰塊,旁邊有導管,化成水時,便會流到馬車的地板下。如此循環,整個馬車裡倒是涼爽異常。聶清麟坐在裡面居然還要裹著薄薄的一條蠶絲薄毯子,免得貪了涼氣。太傅大人命官員隨性的對與前方的皇家儀仗隊相隔一里,一前一後縣級前行。免得自己坐上皇帝的馬車久久不下,被那些個老臣入了眼惹起非議。

      不過他因為沿途要聽取各個地方官員的匯報,便是騎著馬在各個驛站停留了些時間,等到入了馬車的時候,便看見太傅的身上已經被汗氣濕透,上了馬車便是開始脫衣服,並隨便將束髮的簪子扯了下倆,鬆散著濃黑的長髮散一散熱氣。

      那肌膚被曬得微紅,長髮披散在健闊的背後,長髮便是有幾綹垂在了俊俏的臉龐。聶清麟以前從來未見太傅披散過頭髮,此時才發現這仙人如畫便是又增添了一抹叫人迷醉的。

      當下便是裹著毯子,敲著手裡的玉如意吟誦道:

      「烏雲遮月花枝顫,嬌顏汗露融頸間。

      修眉蛾綠掃,媚臉抹霞盈……」

      定國侯大人太抬眼看了看正半倒在榻上,身著男裝,作搖頭晃腦狀的懶貨,這口吐淫語艷詩的德行還真像個調戲良家的小紈褲。

      當下便是擦拭了下身上的汗漬,坐到了皇帝的跟前,握著她那雙未著布襪,微涼的小腳道:「聖上倒是有這閒情逸致調戲臣下,卻不知什麼時候也讓臣領略下陛下『花枝顫』的媚顏?」說著臂力一沉便是將那悠閒的小人拖入了自己的懷中。

      聶清麟皺著眉躲著太傅大人略有些黏膩的胸膛,連忙道:「愛卿休要胡鬧,朕這身上可是來了紅的。」若不是葵水來了,借她獅虎的膽子,也是不敢這麼調戲脫光了衣衫的太傅大人啊!

      太傅伸手挑起龍珠子那越發長得精緻圓潤的下巴道:「還知道自己來了葵水,怎麼還這般貪涼?臣只走了片刻,皇上倒是命人在這車頂又多加了幾塊冰?」

      「朕是怕太傅大人一會回來,沾了暑氣,這才命人加冰的……唔……」剩下的強詞奪理便是被太傅大人強健的唇舌盡數封住口裡了。覺得懲戒夠了這油嘴滑舌的,便是將聶清麟扔甩到一旁的布襪撿起,親自套在白生生的小腳上,然後將她攬入懷裡,藉著自己身上的熱氣,給懷裡的小人去一去寒意。

      就在這時,馬車外的阮公公在外面低聲說道:「稟皇上,太傅,過世沈大儒的親侄女沈鴻兒親做了一碗蜜汁水果羹用碎冰鎮著,著人快馬趕來呈給皇上消暑。」

      聶清麟聞言便是一愣。這沈鴻兒算起來是自己六哥的表姑姑。因為其父得女時年歲偏大,卻是今年只有芳齡十五,自幼失了父母,不到五歲便是寄住在了二叔的家中。現在六皇子過繼到了沈家,聽聞皇帝要選親,便是問過了這小表姑的意思,見她點頭後,便呈上了折子,入了皇后人選的行列。

      與其他人家被迫被太傅選入宮裡不同,六皇子倒是真心希望自己的這個皇弟的身旁有個知道冷熱之人。他這位小表姑雖然是寄養在沈家,卻是從小受著貴女的教養,不是小門小戶的派頭,因著感恩於沈家,見如今當家的六爺開了口,便是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承了下來。

      若是以往又待選的貴女們跟隨父母與皇帝去行宮消暑。這一路上皇帝的吃食是不斷的,雖然日後正宮娘娘不必入廚房,但是多了蕙質蘭心的特長總是會博得聖上青睞。

      可是這次小皇帝出巡,後面的臣子們沒一個督促女兒洗手作羹湯的。這孤零零的一碗水果羹倒是顯出得誠意十足。不過阮公公端上來的時候,卻是嘴唇動了動,略帶猶豫地說:「皇上要是真口乾,還是叫下面呈上蜜汁雪梨吧,這碗羹湯過一過眼,感受下沈小姐的誠意便好。」

      聶清麟被阮公公這麼一說倒是起了興致,便是叫人呈上那碗水果羹一看——熬成糊狀的湯品,被擠壓得有些細碎的果肉……賣相慘無人睹……

      阮公公立在馬車下看著太傅皺眉,連忙說道:「試食的奴才已經親嘗過了,倒是吃不死人……那沈小姐想來是天生對廚藝不靈,這碗羹湯卻是親做了二十多遍才呈上的,跟之前那幾碗相比倒是好多了,誠心是足足的……」

      阮公公沒說出口的是,那最開始呈上的那碗,可是將那身經百戰試食的奴才都給撂倒了,只吃了一口,便被誤放了鹹鹽的甜湯嗆得半死。若不是看在那小姐一臉慇勤地塞了許多的銀兩,求著他在皇上面前美言。他也是不愛接這爛差事啊!

      果然,那太傅看了看那碗羹湯便說:「沈小姐的心意已到,就把這碗撤下去吧。另外一會再把這個沈鴻兒的帖子送來。能把羹湯做成這樣,倒是個難得的蠢貨,太傅卻是動了心思,倒不如選個無依的孤女進宮倒是也省了許多的麻煩。

      待到車簾子放下,太傅果然說道:「你家六哥的迂腐氣可是會傳染?他這小姑姑,看起來不大靈光啊!」

      聶清麟沒有回答,拿著玉製的篦子替太傅大人梳理著頭髮,心裡卻是暗暗宛然:她那直心眼兒六哥的心思她豈不知?可如若她早些知道六哥的打算,一定想方設法阻攔,總不是好白白耽誤沈小姐的終身啊!

      可是還沒梳了幾下,便又被太傅拉入了懷裡:「這幾天都不得閒,許久沒有親近皇上了,待你葵水走了,倒是要好好的補償下微臣,臣命人在行宮裡打製了一張機關動的大床,到時只待皇上解了龍袍,跟臣領略了這機關的奧妙……」

      「……」

      到達行宮時,才發現這行宮居然比開春來時,又擴充了些樓閣。只是那樓閣的樣式倒是行宮原來的又要精緻典雅數倍,倒是獨立一隅,成了別樣的風景。

      太傅看到聶清麟的驚訝之色,便說道:「臣命人拆卸了前朝韻侯故居,撿了精緻的送給休屠宏王爺,可是最大的那套樓閣,臣命人運來的行宮,正好安置在行宮後花園的空地上,皇上解悶兒便是又有了新去處,免得先前的景致看久了厭煩。「

      立在二人身後的臣子們一聽,卻是頻頻點頭。

      果然就算是個大奸大惡的佞臣也是要比較的,經過了葛賊那一劫。群臣們發現從澧縣歷險歸來的太傅倒是越發的忠孝了,若是能這樣一直勤勉下去,盡心輔佐聖上,倒是也值得街坊的說書先生們秉筆書寫,待太傅他老人家歸西後,發行上一段《聖上感召罪臣錄》,這傳奇的情節定能打動人心,讓茶館的黎庶茶客頻頻爆滿!

      到達行宮第二天晚上,龍心大悅的聖上便是命人在這新命名為「憶江南」的園子裡擺下宴席,款待群臣家眷。

      不過聖上路上勞頓,需要歇息,便是委託太傅代為出席,而沒有跟隨大部隊趕來的永安公主便也安閒地坐在殿上的太傅身旁。

      開席的時候,出席的女眷眾多,各個都是艷羨地去瞧著那永安公主。

      那日月老廟前的玉桃相贈,已經成了京中的美談,以此為摹本的話本兒也已經開印了。女眷們暗暗嘖嘖稱奇,沒想到那眼高於頂的太傅大人竟是被個廟庵出來的給降服了。

      可是各府的老爺們卻沒了那些兒女情長,他們覺得這太傅顯然是受了葛賊的啟發,便是要藉著這駙馬之名,將來也是來個逼迫著皇帝讓賢,來個黃袍加身的名正言順罷了!

      如此一來,太傅這等人物要娶個二婚的無勢公主便是要理解了。

      不過這太傅到底是比那葛清遠做事老成,場面上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比如對待皇上,再比如對待公主。就好像現在,今兒晚宴吃的是南海特產體格甚大的蟹甲蝦,味道雖然甘美,但是為了保留這白鹽炙烤的美味,卻是不曾將外面的硬殼盡數去掉。需要食用者用特製的小鉗子撬開蝦蓋取出蝦肉,在依樣合攏蓋子,保持熱氣不外溢才好。

      別人要麼身後侍女服侍,要麼是自己的親自動手。可是太傅卻是伸出了長臂,將公主桌上的那些個蝦肉盡數用銀細叉子剔出來,放到了公主的碟子裡。

      再看那公主,居然只是淡淡點頭感謝後,便一臉難色地將那蝦肉放入口裡。只看得一幫女眷暗自咬碎的銀牙。那是俊美若謫仙的太傅大人親自剔出的蝦肉,怎麼連細細地品看都不做,便是一臉泰然地吞下?莫不是廟門呆傻了,卻不會欣賞這美男子溫柔體貼的好處來?

      以前也見了這太傅帶著妾室出來,卻不曾這般飲食茶水看護得周全。這……真的是那個戰場殺伐,手起刀落的定國侯大人嗎?

      聶清麟也是在暗自腹誹,太傅大人向來對自己的吃食盯得緊迫。也不知聽了哪個混賬太醫的話,說是這南海的蝦子多產卵,且不同於其他發寒的蝦子,最適合想要懷有身孕的女子食用,這幾日來,便是餐餐桌上都有蝦子。

      雖然是烹飪的花樣不同,但是畢竟都是一個蝦殼裡出來的肉,頓頓都吃,真是厭煩得很啊!太傅這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居然想著讓尚在宮中的自己懷上子嗣?莫不是自己驗出自己有了什麼隱疾,累得家裡的妾室多年不孕,如今便是要病急亂投醫。到自己這塊新田來,要強行播種來快快成孕不成?

      好不容易勉強吃完了蝦子。聶清麟便是好奇地抬眼望了下去。

      隔著前面的珠簾,她望向了沈家的桌子,這次因為沈鴻兒入了選後的陣列,所以已經回了沈府的淑妃便是陪著她一起來了行宮。整個大殿裡,數她們坐的那個位置最是偏僻,勉強地擠在角落裡,端送菜餚酒水的宮人經常照顧不到。可是坐在淑妃身側的圓臉小姑娘倒是不以為意,吃了幾口飯菜後,便是睜大同樣圓圓的眼睛打量著周圍的眾位王宮貴胄。這圓臉姑娘便是素手調羹的那位沈鴻兒了。

      這姑娘倒是個老實的……

      想起今天白日的情景,聶清麟便是有些想笑。因為皇帝「有恙」。太傅大人處理完公事後,便是只需陪著「隨後趕到行宮」的永安公主就好。

      當太傅在行宮書房沒有忙完時,聶清麟便是一個人游了遊園子。碰巧碰上了幾位待選後位的千金。走個碰頭抬眼打量這幾位向她施禮的小姐時,聶清麟便是不由得愣住了。

      大魏女子的髮式崇尚繁複,尤其是在正式場合,不把秀髮用襯子撐起,堆它個高聳入雲簡直是不能見人。不過聶清麟自小梳男頭,便少了這種髮式循序漸進的適應過程,每次梳起雲鬢頭,那脖頸實在是隱隱作痛,雖然是愛美,倒也作罷了,便是總是去掉內撐,只是梳起不太誇張的宮鬢,卻不曾想,這迎面走來的幾位女子,俱是梳著跟她類似的宮鬢,彷彿是從一個宮人的手裡梳出來的一般。

      不但如此,就連那臉上的妝容也跟永安公主常畫的類似,走的是清新淡雅的風格。卻不知這幾位未來的娘娘們,是準備俘虜聖上的心,還是太傅大人的心?

      不過也有例外,數位「永安公主」站到了一起,那個頂著繁複頭飾,梳高高雲鬢頭的沈鴻兒就顯得格外的搶眼了。看著那沈小姐琳琅滿目的頭釵,是不是把她淑妃堂姐拿得出手的髮釵盡數戴了出來?

      待到其他小姐都是走個過場便是告辭後,獨獨那個沈家小姐留了下來,小聲去問:「恕公主原諒奴家冒昧……不知皇上的龍體可否康泰些了?」

      聶清麟靜了靜神,細細地打量了這個濃妝艷抹的小姑娘,臉上的稚氣卻不是這刻意的打扮能遮掩住的,便是笑著拉著她的手說:「快站起來說話吧,論理兒,從六哥那論起,本宮也是該叫你一聲姑姑才對的,那禮部的官員都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把本家的長輩給選上來入宮了?」

      沈鴻兒頓時有些緊張,連聲說:「公主莫要生氣,是……是奴家一心仰慕天子龍顏,入宮心切,花了不少氣力才頂了白府突然得了急診的三小姐的缺兒……」說著,那眼淚便是快要急出來了,直後悔自己在公主面前多言。

      聶清麟也略略傻眼,原只當是六哥做的梗,恩威並施,讓這小孤女入宮,卻不曾想這小姑姑卻是一副躍躍欲試,恨不得一下子就跳入龍潭虎穴的模樣,真如太傅所言,可是不太靈光啊!

      不過,看著六哥的母親和那沈鴻兒在角落裡備受冷落,聶清麟的心裡卻不大是滋味。趁著太傅下桌去其他臣子飲酒寒暄之際,便是伸手召來了阮公公,囑咐他在那姐妹倆的桌席上另外添置幾道可口的熱菜。

      可是這樣一來,倒是看熱了其他幾個桌子上女眷的眼睛。送菜時,大內總管阮公公親自帶著小太監布的菜,俱是她們自己桌子上沒有的菜式。這樣的恩寵,卻是誰下的命令?

      那皇帝沒有出席,難道卻是太傅大人?

      想到這,眾位女眷不由得心驚太傅口味的博雜,若是公主那般高雅、打扮脫俗的幽蓮被太傅相中還好理解。可是眼前這個一看就是塗抹胭脂不大利索的黃毛小姐,倒是哪個地方迷住了太傅大人的眼睛?

      這這……這難得可以親近太傅的機會,若是一朝迷住了良人眼,便是免去了入宮陪那傀儡擺設兒皇帝的苦惱,要知道太傅府裡的妾位可比那後宮的後位要貨真價實多了。若是真依著自己家裡在朝為官的父輩之言,那太傅娶公主是存著改朝換代的心思。那麼再嬌寵的公主,便是有那失寵的一天!這麼一想,原來癡戀太傅的心思倒不是癡心妄想,看這沈家的小姐,也不知是施展了什麼狐媚之術,居然能讓太傅大人親自下令賜菜,另眼相待。便是足以說明一切。

      身為位高權重的男人,若是每日只食用一樣,豈不是膩歪死了!可是卻不知明兒可是要怎樣梳妝打扮才入得了太傅的鳳眼?

      且不論眾家千金的煩惱,聶清麟的煩惱也是十足十的。

      這葵水為何來得總是這般的短暫?入了行宮僅僅三日便是紅潮減退。單嬤嬤自然知道詳情,紅潮褪去的第二日便是稟告了太傅,就算是想裝幾日都是不成!

      這天白日,皇帝與群臣在行宮涼爽的林子裡比試射箭。那太傅的眼神兒便是如同幾日沒有開葷的猛虎一般,手裡拿著弓箭,卻是眼睛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著身旁身著龍袍,看上去颯爽英姿的美少年,似乎在琢磨著從哪裡入口才算是好?

      聶清麟被他看得有些惱意,便是故意拉弓放箭,將箭弦拉得聲聲作響。

      那副鼓著腮幫的小模樣,可真是入了衛冷侯的心裡,只恨不得立刻就把這龍袍小天子拉到一處無人的地方法辦了才好。

      太傅是個隨心所欲慣了的,既然動了這個犯上的念頭,便是立刻有所行動。撇下群臣,請皇上調轉了馬頭,只帶著單嬤嬤等幾個宮女侍衛,便是策馬來到了茂林邊沿一處隱秘的水潭間。

      單嬤嬤早已經帶人先到了一步,圍好了圍簾。又鋪上了下層棕毛,上面是軟香草的席墊,躺在其上,隔涼又柔軟,倒是個無法無天的好秘境。

      待到太傅翻身下了,將這幾日沒有親近的小皇帝抱下馬來時,聶清麟直瞪著眼兒,心道:太傅大人這是要哪般?該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無法無天吧?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1 06:04 PM

第七十四章

      單嬤嬤很快就領著人撤到了一旁,聶清麟被放到了軟墊上,靜默不語,可是臉色卻是微微地暗沉了下來。

      這等光天化日下露膚苟合之事真是叫人難堪不已,太傅……真是太過分了!

      可是那衛冷侯是不以為意,站在聶清麟的面前一件一件脫著衣服,很快就解盡衣袍露出了健壯的體魄,這副身軀就算在聶清麟面前袒露多次了,可她還是不能自然的直視,只能半低著頭道:「這等野外苟合……恕朕不能從命……」

      太傅沒說說話,斯條慢理地又解開了褲帶,扔甩到了一邊,便是要一意到底。

      聶清麟也是有些窘迫得氣極了,便是往軟墊上一躺,堵著氣兒說:「太傅的動作且快些,莫要盡弄些沒用的花樣,只管快快地爽快了。倒是別讓群臣猜忌著朕為何離開這麼久才好……」

      話音未落,回答她的卻是噗通一聲的水花四濺的聲音,聶清麟抬眼一看,衛侯竟然縱身一躍跳入了身後的水潭之中……

      龍珠子一驚,她分明記得太傅是不會游泳的,這水潭很深,記得她八歲來行宮的時候,嬤嬤還曾經囑咐自己不要靠近這裡以免掉下去了。

      嚇得她立刻起身,緊張地看了看空蕩蕩的水面,轉身正要喊人,水面突然有人閱處,衛冷侯踩著水,看著聶清麟倉皇未褪的小臉不由得目光一柔,薄唇微啟衝著她微微一笑。

      「怎麼臣聽了皇上的,快快跳入水裡爽快了,皇上反倒是一臉的失望啊?莫非……」

      聶清麟想到自己方才邀約一般的孟浪之舉,頓時臉色緋紅,窘迫的得很!

      衛冷看著佳人緋紅的臉頰,便是又笑著說:「這個水潭裡的水是山上的溫泉冷卻後凝聚而成的,水溫正好,倒是適合暢遊一番,皇上下來陪臣游上一圈如何?」

      聶清麟看他如同游魚一般,倒是將有些微跳的心平定了下來:「太傅不是說不會游泳嗎,怎麼今日卻是突然這般如魚得水?」

      衛冷侯沒有說話,只是慢慢靠近河岸,突然拉住了站在潭邊的龍珠的腳踝,稍一用力,就把她也拉入了水潭裡。

      「啊呀……」聶清麟猝不及防,跌入水中,卻被衛冷侯及時地抱住,不至於嗆到水。

      「前些日子,臣與聖上未得相見,便是每夜閒來無事,去了京郊的燕子湖畔學泳。一連暢遊的十幾日,卻發現這泅水並非臣想像的那般不易,克服了心裡的那道難關便是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不過衛冷侯未吐出口的卻是,那十幾日他的煎熬,每每是想到聶清麟那番冷清拒絕的話,心裡便是如同火灼一般,白日處理完公事後,入了夜卻是自尊與內心渴望拉扯得最激烈的時候。

      他是衛冷侯,何至於因為一個心裡沒有自己的女子而變得卑躬屈膝,如同乞丐般去乞討求之不得的一片真心?每當般硬冷著心腸提醒著自己且將那無情的小女子撂倒一旁時,卻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總是在臨出宮時,朝著那鳳雛宮的方向微走了幾步,卻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最後便是拽過侍衛牽來的馬匹,去了京郊的燕子湖畔,在月光沐浴下,跳入了燕子湖中。

      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連連嗆水,到最後的從容掌握要領開始暢遊,其實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童年記憶裡的艱難如斯卻是在成年之後,輕而易舉地跨越了。澧縣的遇險讓他意識恐水已經成為了可能讓自己致命的弱點,可是只要他願意,就算是發自內心水的恐懼最後也是能克服的。

      可是那片思念難熬之海,卻是怎麼奮力展臂都是熬渡不過去的……當將腦子放空,將身體漂浮於水面上時,那張巧笑嫣然的小臉,卻是在那蒼穹星羅點點的夜色裡慢慢浮現上來,閉上眼便是描繪出把那嘴角狡黠的笑,大眼裡靈動的波光……

      該怎樣才能將這個弱點也一併除掉?無所不能的太傅大人卻是只能沉溺其中……無計可施。

      煎熬難忍的十日,衛冷侯卻是將那滔天的怒火漸漸冷卻了,從不肯動心的他卻戀上了一個沒有心肺的,倒也是報應不爽。

      可是若是這樣便是輕而易舉便是讓她從自己的指縫尖逃脫,那便真不是那個揮斥方遒的定國侯了。

      於是當燕子湖的水終於平靜的太傅的心情時,他才可以從容鎮定地立在橋上,看著那佳人低斂眉眼,冷漠無視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可以掏出那玉桃,戴在那稍有抗拒的人兒的粉頸上;也可以在佳人再次表示對自己的抗拒時,可以深吸一口氣,平靜無波地吐出一句「無妨」……

      就算沒有動情又是怎樣?她既然成了他的弱點,怎麼能不牢牢地握在手裡呢?

      不過這一切,都是難以向人開口啟及的,若是被這懷裡的人兒知道了,也不過只是換來她嘴角一抹毫不介懷的輕笑吧?想到這,他不由得收緊了手臂,懷裡的那小人緊緊摟在懷裡,用飢渴焦灼的唇舌去膜拜每一寸的嬌嫩。

      清潭水波蕩漾,健碩的男人很快踏著潭邊的踏石將這可人兒輕壓在了潭邊,火熱的唇舌沿著明黃色的衣領漸往裡去,一路追逐著那從粉白臉頰上滾落的水珠,準備探究一下層層布料包裹下的山丘的秘密……

      就在這時,水潭另一側,靠近山澗出,突然傳來草叢細細的摩擦聲。

      衛冷侯立刻察覺到。立刻用身體將聶清麟護住,拿起了放在潭邊的衣物堆裡的一把匕首,朝著那發出聲音的茂密草叢便是直飛了過去。

      只聽到草叢裡很快傳來女孩的一聲慘叫。

      等到衛冷侯給皇上披上了披風,這才叫來聞聲趕來等候在帷幔外的侍衛,越過水塘,入了那草叢間,從裡面拉拽出肩膀被匕首刺中的女子。

      聶清麟定睛一看,這……這個收了傷,一臉的疼痛驚慌還直瞪著衛冷侯的不正是她六哥的小表姑沈鴻兒嗎?

      原來這沈鴻兒也是個玩心重的,頭頂堆雲鬢做了幾日循規蹈矩的貴女風範,實在是頂不住了,今兒皇上帶著臣子練射,卻是不曾帶女眷同行。她昨兒帶著嬤嬤散步,路經此處發現一處水潭,水質清亮,倒是個游泳的好去處,便是趁著堂姐休息,嬤嬤也貪睡了去,自己偷偷溜了出來,到這裡清涼一下。

      卻不曾想,剛解了衣服入水,便聽見馬蹄子的得得聲,嚇得她連忙抓起岸邊的衣服躲在水潭山澗旁的草叢裡。

      本來以為是行宮裡的哪位貴人也來散心,絕不會趟過水池來到山澗這邊。卻不曾想,居然也是泅水來的。

      在草叢裡縮著脖子躲了一陣子後,她順著草縫抬眼一望,便一眼瞧到了那穿著明黃龍袍的翩翩少年……居然還先記憶中的那般……那日看了永安公主,便是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臉上尋找皇上的痕跡,可是今兒一看本尊,還是忍不住心神一蕩……

      可是……居然那個衛賊一下子將風度翩翩的皇上給扯進了池子裡,然後居然……按住皇上強吻了上!

      自己的侄子六爺倒是沒有說話,皇帝在宮中竟是如此憋屈!想到這,沈鴻兒一下子便是壯了英雄膽,在草叢裡翻撿出個石塊,就準備偷偷游過去,敲暈那淫賊,解救了受辱的皇上,卻是不曾想到,那衛賊倒是先上手為強,只一揚手,她便覺得自己的肩膀一陣劇痛。便是驚叫了出來。

      「衛……大膽衛賊,竟是敢折辱皇上,萬金之軀,聖上的口唇豈是你著粗漢能碰觸的!」雖然傷口一陣作痛,又被按在了地上,可是沈鴻兒依舊大著膽子痛斥輕薄聖上的賊子。

      好久沒有人敢這麼當面這麼斥責衛侯了,更何況還是個知道了不該知道秘密的無腦女子,太傅大人眼睛一瞇,殺意頓起,聶清麟裹緊了斗篷坐在軟墊上看著那個眼含淚珠,卻還在拚命看向自己的小女孩,心裡也是在上下的翻騰,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想點辦法,。這清潭邊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可是該如何去救這六哥的小表姑呢……

      「都受了傷,且老實把嘴閉上,方才朕泅水不慎嗆了口水,太傅幫朕過一過氣,怎麼到你嘴裡卻是這麼不堪?幸好太傅不跟你計較,還不向太傅賠罪!」

      沈鴻兒被小龍珠刻意壓低聲音這麼一吼,倒是驚懼地收起了眼淚,驚疑不定地來回看著太傅與皇上,倒是疑心自己真是弄錯了。

      「朕的皇妹永寧公主很喜歡她,不如叫她陪一陪公主,再養一養傷,免得被淑妃看見了,倒是起了無謂的口舌,太傅意下如何?」聶清麟接著問道。

      衛冷侯怎麼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冷著眉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沈鴻兒,靜默了半響說:「皇上既然難得開口說話,臣自當遵從,方才以為草叢裡潛伏的是猛獸,生恐傷及了聖上,誤傷了沈家小姐,還請見諒……」寡淡地說完了場面上話後,太傅就命了單嬤嬤手下的侍女帶著那沈鴻兒會行宮先單獨軟禁起來療傷。

      「既然你看著這位沈小姐還算有趣,那她也不用回府了,傷好了後便是直接入宮交給教養嬤嬤調理吧。」

      聶清麟心知太傅的意思便是要她直接做了後宮的後位,心裡又是一歎,原來還想著怎麼讓這沈姑娘離了皇宮呢,卻不曾想這位小姐卻是如同一隻小笨蛾一般直接飛入了火坑裡……

      「太傅是準備叫朕在這皇位上多久?」想到這,聶清麟摟緊披風開口問道。

      太傅也穿上了衣服,坐在了聶清麟的身旁:「臣要率兵親討南疆了。在此之前,臣希望聖上能夠穩住朝綱,讓臣能夠心無旁騖地平定南亂。」

      聶清麟聽了微微瞪圓了眼,自己心裡的那些個愁思頓時雲散。

      南疆王做大,現在隱隱與大魏有劃江而治的事態。匈奴士兵刁蠻,但是卻是是陸路作戰,可是征討南疆卻是必須動用戰船水戰了。這不但是衛侯的短板,卻也是大魏軍隊的短板啊!

      「茲事體大,願衛卿有十足的把握……」

      「臣無把握,此去要過多久。」太傅淡淡地說,「蠻兵擅長水戰,南疆又是蠱毒盛行之鄉,身為將士,怎敢說自己能全身而退?臣的心思甚為自私,既然心掛著聖上你,每每想到如若戰死沙場,而聖上卻是被那葛賊擄了去,便心如吞火,只恨不得能身後化為厲鬼伴在陛下左右,殺盡想要親近皇上之人。」這般荒誕的話,偏偏說的人卻是那麼正經,只讓聶清麟身上的毛孔都是微微豎立。

      太傅大人鳳眼微垂,看著身前的人兒,將她攬在懷裡緊緊抱住:「只是臣若真的戰死,只怕皇上會打心眼兒裡高興吧?少了臣,也許聖上的日子便是真的好過些了吧?」

      聶清麟抬眼看著摟住了自己的男人,卻是突然生不出平日裡的調侃之心。

      那日城池下的平叛她雖然沒看見,但是卻是聽到了阮公公繪聲繪色地描述,那是鐵血男兒旌旗飄搖的世界,衛冷所說的也並非戲言,一旦正式與南疆開戰,任何的結果都是有可能的,可是這一戰又是不無可避!

      有葛清遠從中作梗,南疆王的野心豈是大江之南所能滿足的?如果衛冷侯戰敗……那麼,她身受葛清遠折辱事小,只怕北亂必起,中原大地再無樂土……

      「太傅的顧忌,朕心知,以後便是不會再拿這後宮裡的諸事去煩擾太傅……」

      太傅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望著聶清麟,薄唇輕輕地說:「果兒,給我生一個孩子吧……」

      聶清麟抬眼看著太傅,倒是認真思索了半響才道:「若是太傅真的為國捐軀,朕願意為大魏忠烈留下延續香火的骨血。」

      太傅聞言,修長的手指在那小龍珠細白的脖頸上婆娑了半天,卻是不知要感受那片肌膚的柔軟,還是要生生地掐住擰斷。」

      當天夜裡,那張機關大床倒是派上了用場。澆了菜油,上緊了弦子,便是如同烈馬顛簸。

      這麼狂風惡浪,太傅大人倒是也不暈船了,精神抖擻的折騰了足足四次,見果兒可憐見的連嗓子都喊啞了,這才收住了機關,立在塌下扯著腳兒又是狠狠地愛了一番。

      待到了第二日晨曉才算是收住了*,床榻已經是濕漉漉一片,把一朵嬌花累得睜不開眼兒,便是被太傅攬在懷裡,嘴對著嘴哺入了茶水後,又被抱到了另一張乾爽的大床上,便是偎在太傅的懷裡自將睡了過去。

      太傅卻是無心去睡,低頭看著懷裡汗津津的小人兒。白日裡這龍珠子說得極其認真,倒是真一副他若陣亡了,便恩賜他個孩兒的意思。

      可是就算自己方纔如此努力去澆灌,只怕龍珠子也是難以受孕的。想到神醫前些日子替龍珠子診脈時說的話:「小姐為何脈象如此之亂?倒是最近服下了亂性之藥,只是這樣一來,本來體質就是年幼服用了禁藥受損,又亂了氣血倒是真不好受孕了。只怕將來是無兒無女了……」

      一席話聽得他勃然大怒,可是神醫從不誑言,絕不會危言聳聽。

      難道,自己與果兒便是沒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兒了嗎?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1 06:05 PM

第七十五章

      第二日,葛清林雖然被太傅的驍勇征戰得渾身疲累,卻是心裡存了事情,到底是費力地睜開了眼兒。太傅早已經晨起不知幹什麼去了。不過臨走時,倒是囑咐了單嬤嬤服侍公主淨身,再吃些小廚房特製的早膳。

      單嬤嬤伺候人的功夫愈加見長了,還沒等聶清麟起床,早就預備好了淨身的銅底兒浴桶,下面架著炭,每隔一盞茶,加熱後,再撤了炭盆子,保證聶清麟醒來,便能泡上溫熱的。

      木桶裡的熱水顏色有些發紅,想必又是神醫開的什麼溫補身子的處方,聶清麟泡了個通體微汗,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等到梳妝完畢,她問道:「那沈家小姐,現在可安好?」

      單嬤嬤道:「稟主子,太傅已經命太醫替沈小姐診治包紮過了,正在偏殿裡養著呢!」

      聶清麟點了點頭又問:「淑妃娘娘那邊回了話嗎?」

      單嬤嬤也說都安排打點妥當了後,聶清麟這才起身,去了那偏殿去瞧一瞧那沈鴻兒。

      也是個可憐兒見的,昨兒抽了匕首,雖然及時地止了血,但畢竟傷了筋骨,吊著胳膊,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看見了永安公主,還沒來得及請安,便是先紅了眼圈兒。

      「公主……」

      聶清麟連忙坐過去,坐在單嬤嬤移來的軟凳上,輕輕按住了沈鴻兒要起來的身子說:「都受了傷,哪裡還有那麼多的禮節?且躺著說話。」

      沈鴻兒雖然是寄養在沈府,卻是從小得了嬸娘的疼愛,哪裡受過這白刃刺骨的疼痛,雖然上了傷藥,也疼得一宿未眠,只是白日在水潭邊的情景卻是越想越蹊蹺。

      明明是那太傅扯著皇上嚇得水,就算是嗆水要過氣,怎麼還往皇上從脖子那啃?分明就是衛賊那廝垂涎皇上的俊美,撿了沒人的地方就想迫著皇帝輕薄,卻是不知為何皇上袒護著那衛賊?

      這麼一夜的輾轉,見了與皇帝同樣樣貌的永安公主,倒像是見了親人一樣,急著要與公主傾吐一下皇帝的困境。

      聶清麟笑著讓單嬤嬤她們退出了屋外後,沈鴻兒卻是發現自己竟是不知道如何啟口,告訴公主她的哥哥被個無恥男人輕薄的事實。

      千萬言語堵在了小小的嘴邊,最後便是悲憤地一句:「公主……皇上他好苦!」

      聶清麟笑歎道:「皇兄苦不苦,本宮不知,但是看見沈姑娘你這般清減,本宮可是心疼了。」

      沈鴻兒聽了一急,只當公主不明白還想要說話,卻被公主伸出根蔥白手指擋住了,然後慢慢說道:「姑娘可知,你並不在沈府而是宮中。在深宮裡從主子到奴婢,各個都有不欲為人道的苦楚,你們沈府的六爺和你的堂姐便是從這宮裡出去的,想必他們二位更是心有體會。

      可是有些苦,可以拉著至交血親傾吐一番,解一解心頭的焦躁,有些苦卻是要壓在肚子裡,生生堵住的,因為一個沒忍住,不只是家破人亡,給自己的至親招來災禍,更有可能害得朝綱紊亂,生靈塗炭……皇兄是個能忍的,不知沈姑娘你是不是?」

      沈鴻兒看著笑吟吟的公主,覺得她雖然年歲上看著與自己相仿,可是那種沉穩的氣質,卻是大大超脫了年齡的。

      一時間卻是被這話裡的綿軟力道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太傅很是看重妹妹,向皇帝進言希望可以立妹妹為後,不知妹妹可是願意?」

      聽了這話,沈鴻兒原本蒼白的面頰竟然是飛上了兩道紅霞:「鴻兒不敢奢求皇后之位,就算做個小小的宮嬪能在皇帝的身旁服侍,那便是鴻兒天大的福分了……」說著竟是低下頭,一副夢想成真,得嫁良人的嬌羞。

      聶清麟原以為她見了自己與那太傅水邊胡鬧那一幕能有所頓悟,明白這皇帝除了是天殘,還跟男人糾纏不清,心裡難免生出些懼意。誰承想,自己這麼一問,倒是讓這沈鴻兒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倒真是一心要嫁給皇上呢!

      看清了這一點,聶清麟只覺得自己的腦門好像也是中了一記匕首,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張,連忙口吐真言,準備震醒這不解世事的小女娃:「不過……想必你也知道了,皇兄他先天帶了些病症,只怕將來與你也是掛名的夫妻,倒是委屈了妹妹……」

      沈鴻兒抬起眼來極認真地說:「為何你和我堂姐都是這般說,聖上病弱更需要有人貼身照料,怎麼能因為他生病,便不娶妻的道理?皇帝斯文有力,一看就是待人溫柔體貼的,書本上說的好,只要能與皇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便是最好的夫妻琴瑟,怎麼能算得了委屈?」

      永安公主跟著鄭重點了點頭:沈家不愧是大儒之家,家教嚴謹得很!聶清麟心裡很肯定她倆看的絕對不是同一本書。可是又不能學著太傅拿了鴛鴦八戲盒子裡的冊子給這無知純良的沈家小姐徹底授課。

      現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倒是無知者是福了。

      從沈小姐的房間出來,聶清麟難得步履沉重,頭一次覺得情債難還。

      因為下午要去行宮外查看春天郊祭時種下的糧食,便是回到行宮又換了龍袍束冠。不過換好了衣裳後,倒是忍不住在鏡前左右照個沒完,最後便是徑直問向身邊的啞宮女:「你看著這樣的朕,有沒有心神蕩漾的感覺?」

      啞宮女木著臉不說話,直直看著小皇帝讓人心神蕩漾的臉兒,可是這等調戲宮女的行徑倒是被剛入門的太傅大人看在了眼底,便是沉著臉敲了敲門框:「聖上今兒龍顏煥發,倒是不用靠得那麼近問人,該起駕了。」

      待到出去的時候,太傅心想:倒是要清一清皇上的讀物了,最近街坊裡甚是流行丈夫遠行,妻子與隔壁書生勾搭成奸,順利守寡改嫁的話本子,要不要派出官府清剿了書坊,免得教壞了大魏的良家女子?太傅陰沉地想著。

      春天時,宮裡貴人們來過的田地,現在一看倒是大大變換了模樣,大片大片的麥田在微風裡泛著誘人的綠浪,讓人一看便是心曠神怡,密密匝匝的細碎的麥花綻放在無邊無際的綠海裡,麥穗兒揚起高昂的頭顱,用淡淡的麥香糾纏著慵懶陽光,只讓這些在春日裡下田耕種的大人們忍不住升起自豪之感。

      當聶清麟站在太傅大人耕種過的稻田旁時,發現因為這裡土地溫潤,有些作物居然已經成熟了。

      太傅大人親自下地揮舞鐮刀,割了一大捆的麥子後,便叫皇田的僕役來見麥子剝殼舂好,又採摘了新鮮的瓜果,便讓群臣們在田間自由採摘,而他與皇上先回了行宮。

      永安公主的寢宮裡有自帶的小灶廚房,免得有時太傅在此度夜,消磨到了晚上二人腹中飢渴,便是直接小灶烹製些宵夜。

      太傅覺得自己親手種出的糧食瓜果,倒是不好被那些俗人的手爪沾染。又想起在花溪村那小皇帝為狗太醫親自做飯的情景,便又是心裡微微不是滋味,今兒一意要嘗嘗這小果兒親做的美味。

      於是宮人生好了灶火後,將那些閒雜的僕役遣走:「今兒,臣想品嚐一下公主的手藝,不知可否?」

      聶清麟覺得這倒不是什麼難辦的,便欣然同意,指了指那洗好的青菜說:「方纔宮人怎麼沒有把它切好,倒是要如何做?」

      太傅瞟了瞟公主的十根纖纖玉指,也覺得這樣的玉手執粗蕭尚可,握著笨重的菜刀略有不妥,難得二人在這小廚房裡,不想叫來粗鄙的奴役壞了意境,便是欣然接過菜刀,以斬首的豪邁斬斷成三節,又是依樣斬了豬肉。

      可是聶清麟卻是微皺眉說:「太傅,這樣不對,要青菜切成細絲才好,肉塊也甚是大了些……」

      「臣不愛吃小塊的,大些的才順著胃口。」太傅哪裡幹過這廚房的活計?自然也是糊弄了事。永安公主聽太傅這麼一說,倒是也不再強求,依著先前的經驗將菜入鍋調了味道後翻炒了幾下,便是撂下鍋鏟。略覺乏累,便出了廚房,坐在小桌旁與太傅一起品茗。

      還是立在院子外的單嬤嬤看著那廚房的黑煙覺著不對,大著膽子入了廚房,默默地墊著濕抹布移開了燒糊的鐵鍋後,向喝茶的二位主人請示道:「鍋裡的俱已經糊了,要不要去地裡再採摘些瓜果回來?」

      聶清麟也是一愣,怎的就糊了?以前可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景……再看看那太傅不大清朗的臉色,便是低聲道:「本宮也不知好好的,為何會糊掉,倒是浪費了太傅大人的汗滴禾下土……」

      太傅低垂眼兒,漫不經心地看著手裡的兵書問道:「可是給這做飯的人不對?為何臣見皇上在花溪村,倒是能整治出幾盤上佳的菜品?」

      聶清麟覺得太傅有些胡攪蠻纏,卻是也說不出這其中的原委,一時竟是有些語塞。

      單嬤嬤有些看不過眼兒了,只能抬眼看著兩位俱是極聰明的主子道:「總是要有個人看著火候的,像公主和太傅都是這樣俱是若無其事地坐在院子裡看書品茗,就是塊鐵餅也是烤糊貼在灶膛裡了……依著奴婢看,二位主子揮舞菜刀鐵鏟都是累極了,且歇一歇還是叫御膳房傳膳吧!」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3 08:47 PM

第七十六章

      單嬤嬤一語道破天機。這小廚裡的洗手作羹湯的情致便是沒法兒進行了下去了。

      晚膳的氣氛有些沉悶,幸好菜色很精緻,倒是點亮了飯桌。

      御膳房做的也是今兒從皇田里新採摘的瓜果,還特意用太傅親自種下米面做了些花俏。那碗養生潤氣粥雖然用的是太傅中的普通稻米,但是取了交趾的香米搭配,一眼望去俱是白米煮爛在一處,可是打開碗上的瓷蓋立刻香氣四溢,凸顯出太傅種田的功力尤其高妙。新麥也磨成了粉面,和面擀成了面皮兒,豆苗與田雞肉絲做餡,製成了香炸的鮮嫩春卷兒。剩下的幾樣菜餚也是俱著力體現食材的鮮美。

      倒是比平日的米面吃起來要香甜順口很多。

      聶清麟不知御膳房的馬屁拍得如此行雲流水不露痕跡,只當是這太傅種出的果然味道大不同,想起了方纔那小廚房糊了的一鍋底,竟然難得有些汗顏。等到食完的晚膳,倒是認真地說:「郊祭時,本該是朕下田耕種,卻是太傅代勞。今兒本來是要親做些菜品,又不知怎的丟了手藝,這幾日倒是要磨練下廚藝了,一定要叫太傅在出征前品嚐下味道。」

      太傅正在飲用銀耳紅棗羹,聞聽了公主的話,臉上倒是露出了微微的笑意:「那就有勞公主了。」說著表情一鬆,放下湯盅拉著公主在躺在窗前軟榻上欣賞天上的朗月星密。

      聶清麟飯後血氣不暢的毛病雖然是大大改善了,可是飽足後還是慣性地要微微小憩一會。行宮這裡氣候涼爽,入夜微微轉涼,倒在太傅大人寬闊的胸膛裡,被身後的熱氣蒸騰著,甚是溫暖,雖然被太傅時不時地輕啄著臉兒,卻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等醒來時,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太傅抱著移到了大床上,那個濃眉鳳眼的英俊男子正輕輕解了自己的外衫準備給換上輕薄的睡袍。

      「足睡了半個時辰,還以為這是要一覺睡到天亮呢!」見她慢慢睜開了眼兒,太傅這才說道。

      聶清麟雖然是醒著,卻也懶懶的,只是眨著睡眼,憑著太傅替自己換衫。等換上了舒適的綢衫,感覺有些微涼,便又往太傅的胸膛蹭了過去。

      這副慵懶的嬌憨樣兒,倒是十足的貓兒,太傅的心裡又是一柔,只覺得他的果兒是怎麼都看不夠的。那衣襟倒是不用攏了,敞開在身側便是順著細白的脖兒往下輕吻。

      聶清麟這時倒是有些清醒了,伸出細白的胳膊去推身上的男人:「昨兒不是剛弄過那麼些回,怎麼今兒還要胡鬧?太傅這麼縱慾,若是虧了身可怎麼是好?」

      太傅就是聽不得這身下的說自己老,鳳眼微調:「果兒是擔心著以後吃得不夠口?本侯這裡積存得甚多,俱是留給果兒……」

      這個定國侯白日裡人前都是一副清冷模樣,卻是一到入夜就呈現了原形。這般放浪語言可怎麼讓公主接得下來,只能是紅著面頰瞪著這位浪蕩的太傅大人:「昨兒太傅非要迫得永安騎坐在那怪床上顛簸……這腰腿甚是疲累的,真是伸不開腿腳了,還望太傅憐惜。」

      太傅已經將頭往下埋去,口齒不清地說:「公主若是疲累,只當睡過去,臣自己來就好……」

      「……」

      聶清麟就算再沒心肺,被個驚冠六宮的裸身太傅壓著哪裡睡得著?加上這床榻也是前朝巨富韻侯的故居之物,那棚頂居然是雕樑畫棟,皆是比八戲盒裡的冊子還要讓人臉紅心跳的彩繪,供榻上之人欣賞演示。

      幸而太傅還算惜花,倒是沒有使用什麼奇門遁甲的招數,但是俱是招招夯實,雖然只是通透了一次便早早停歇了,但龍珠也是雨露濕透薄衫,嬌喘連連,身下的被褥俱是要換新的了。

      太傅心知這回去後,便是要準備用兵南疆,像行宮這樣的安閒自在就是難找了。所以在行宮裡便是盡可能的陪伴在永安公主的左右。

      不過,消磨的時光不多,等終於結束了行宮消夏的美好日子,便是要回京了。

      那受了傷的沈鴻兒也被直接送入了宮中,有教養嬤嬤教導著宮中禮儀。那淑妃雖然擔心著自己這個小堂妹,卻是無從問出個緣由。

      直到聖旨宣佈冊封沈府大儒侄女為後,又冊封了吏部、禮部兩位侍郎的千金為嬪。不日大婚,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就在滿京城都在熱議著皇上的大婚,沉浸在一片喜氣中時,太傅這邊也在不動聲色地準備著秋後的動兵。

      也許是受了那機關床的啟發,太傅倒是想出了招精妙的。安排著製作機關床的工匠,又製造了加大了彈簧鎖鏈的舢板。攪動機關便是上下左右的翻滾,帶著兵卒在其上操練,便真是猶如在浪淘風簸之中了。

      不過太傅大人卻是上不得這船,稍微試了試了下,便是臉色蒼白有些想吐。害得無所不能的太傅那幾日臉色陰沉,虐得將士們都想咬著被角痛哭。

      太傅最近在籍貫南方的將帥裡選拔了幾員幹將,又親自寫信給了自己的家弟請他讓賢一兩個人才,衛家船隊裡常年養著自己的護衛船隊,領隊的也俱是與那海上盜賊作戰經驗豐富的。

      所以收到了家兄的書信,便是委派了兩位過來。這邵源、邵亮是對兄弟,水仗甚是驍勇。曾經以兩條戰船擊沉了數十條圍剿商隊的海盜船。太傅與這邵家二位兄弟細細詳談下來,倒是受益頗多,腦中對於南疆一戰倒是有了些許雛形。

      軍中操練得火熱,身為皇上不露一下臉面卻是說不過去的。

      此時已經快要轉入秋天了。可是日頭卻愈加毒辣,當聶清麟的鑾駕來到了京外的操場上時,日頭正在肆虐,滾燙的黃土操場上,很多士兵皆是赤身*地操練。

      太傅尚武,對於這次南疆平叛又是尤為重視,居然親現在了操場上,與眾位將士一同演練。當皇帝當上操場旁邊的閱兵樓時,兵卒對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太傅以一當十,被一群將士包圍在其中,一根木棒揮舞得極其凶狠,倒不像是演兵,反而像是殺氣騰騰要將這十幾個人統統打死一般,棍棒敲擊得極為狠辣。

      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將這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兵卒統統打翻在地,太傅臉色不佳,似乎對這兵卒的表現不甚滿意,可是當他站直了身子,轉身訓斥的卻是立在一旁的教官:「看到了沒有,就算是操練,也要務求全情投入,生死相搏!像那你方才領著兵卒那番花拳繡腿是要上戲檯子雜耍不成?如若現在便是生怕士兵受傷,他們怎麼能練得保命殺敵的本領?

      戰場刀劍無情,必定是比這還要凶殘百倍!便是要有破釜沉舟生死一戰的覺悟,若是自己不中用,被敵人剁死在了沙場之上,那麼明日你們的妻女便是要遭受比刀劍上身還要百倍的屈辱,要是受不得這痛楚的,趁早他娘的滾回到自家婆娘的熱被窩裡,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最後這番粗言卻是提振了嗓門對著整個操場上的將帥兵卒們喊的。一時間操場上的兵卒各個都是瞪圓了眼兒,如同雪峰餓狼一般齊聲大吼道:「黑旗軍下無孬種!殺!殺!殺!」

      殺破驚天的吼聲似乎早已深深印刻在每一個士兵的心裡,直震得週遭方圓竟無一隻飛鳥。

      聶清麟也被震懾得立在樓上動彈不得。也難怪北方的匈奴也是對這太傅統帥的黑旗軍聞風喪膽。戾氣如此的將帥士卒,便是賦予了這黑旗軍別讓的軍魂,這也是衛侯能率領這支軍隊屢創奇跡的緣由……而賦予著這軍隊別樣氣質的,卻是立在操場上的英偉男子。

      此情此情,卻是突然讓聶清麟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第一次初見衛侯的情景。彼時是太傅已經從督軍升為直接帶兵打仗的元帥。因為父皇重用奸臣,導致糧草運送不及時,衛侯在前方吃了敗仗。

      當時若不是那雍和王進言相勸,太傅竟是要背負戰敗失利的全部罪責。那天,她記得正是賞燈節,父皇帶著後宮的妃嬪皇子宮女以及群臣立在牌樓上欣賞滿天的煙花。

      而太傅卻帶著自己的數名大將日夜兼程,一路風塵地奔赴京城親自立在牌樓下向國君請罪。父皇眾位妃嬪當時看在跪在城樓下的將士們笑得是前仰後合,就自己身側的母妃也是笑個不停。

      是呀,正值寒冬,樓下的那些大漢卻是未帶氈帽,各個竟是將頭上的長髮剃得寸草不生,就連一向英俊如仙人的太傅也是如此,在滿天煙花的閃映下,那一個個光亮的腦殼閃著光兒匍匐在地,卑微請罪的模樣怎麼不會引人發笑呢?

      樓上的俱是王侯顯貴,太傅的朝堂宿敵也是不少。儘是有些暢快的幸災樂禍。

      「臣等無能,致陣前失利,讓聖上蒙羞,然聖上寬宏饒了我等性命,可是臣卻是不敢只當無此事,全軍上下皆是自剔其發,以示本該斬首之罪,只求皇上降下旨意,恩准臣帶兵收服此番失地,此番只求速戰,絕不會讓朝廷多耗費一顆糧草,懇請陛下恩准!」

      他大聲的懇求,淹沒在眾人的笑聲中,可是臉上卻無半絲的羞愧困窘,那細長的鳳眼一派泰然的鎮定。

      聶清麟記得那時跪著的太傅,記得那時她看著那滑稽的場景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城下跪著的那個,是盤蟄的猛虎,待要從深淵衝出的猛龍,心裡卻是微微有些說不出的顫動,只有一個念頭:此乃大丈夫!

      那次父皇龍心大悅,竟是不顧榮尚書的阻攔,准了太傅的請奏。倒是要看看這群剃了頭髮的和尚軍能編演出什麼更好玩的來。

      接下來就是大魏盡人皆知的一夜十城大捷。邊境的光頭軍猶如被積壓了千萬鈞怒火的火石炸藥,所到之處猶如無人之境,打得匈奴人丟盔卸甲。一時間許多立志身配吳鉤寶劍的書生志士皆是在家中自剔其發,以此向家中表名投筆從戎的決心,身著軍裝而光頭的將士身在鄉鎮,皆是得到百姓的簇擁愛戴。

      當衛侯率領將士們頂著已經長得半長不短、不倫不類的頭髮再次出現在朝堂上時,卻是無人敢笑了。這就是衛冷侯,看輕了他的,注定是要血淚性命來體會自己翻下的錯誤。

      「皇上,這裡日頭太足,還是進裡間兒歇息吧!」身旁阮公公尖細的聲音打破了聶清麟的沉思。

      她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裡間。

      不一會太傅大人也上樓了。方才離得遠,敲得不大清楚,此時離得近些了,這才瞧出,太傅的肩頭微紅,竟是被日頭曬得爆起了一層皮。

      「太傅怎麼光著身子,最近這日頭甚足,曬傷了可是不好了。」聶清麟看著那層白色的起皮兒,微微蹙眉道。

      太傅卻是不大在意,自己的皮膚承襲了母親,是怎麼都曬不黑的,倒是曬不得陽光,每年都得這麼曬得起皮兒幾次才好。

      不過看這小果兒,因為自己的肩頭曬傷而蹙眉,卻是恨不得全身都曬個遍兒。多換些聖心垂憐。

      聶清麟想著自己身邊的宮女是帶著些個芙蓉桂花的香軟膏子來的,裡面摻著雪參對肌膚倒是極好,可是太傅不願宮女擦拭,看那意思,又是希望得到皇帝親自的恩寵,便是無奈換了阮公公去準備溫水,替他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後,取了那扁盒過來,用小銀勺挖了一勺子出來便是抹在了太傅寬闊的肩頭,再慢慢用纖纖玉指塗抹均勻。

      「原先是擔心太傅此去的艱辛,但是現在看到沙場上振奮的濕氣,朕倒是覺得不用替太傅多慮了。」聶清麟輕輕說道。

      太傅不願與她多談國事,便是將話題岔開。只是說起後日的大婚上來:「後日是陛下大典,聽聞單嬤嬤說,陛下近日似乎有些煩憂,只管按接制受禮,其他的俱是不用費心。」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抹完藥後,太傅便將清麟拉入懷中說道。

      「太傅體貼,不但飲食起居逐一為朕安排妥當,就連婚姻大事也要愛卿操心,卻不知這大婚之夜該是如何安度?」聶清麟微垂大眼兒說道。

      太傅卻是不以為意:「聖上若是怕新婚之夜不夠刺激,臣定當安排,定叫皇上難忘良宵一刻。」

      這話裡的不正經,聶清麟怎麼會聽不出來,卻是緊緊抿了下嘴,瞪了太傅一眼。太傅卻是笑著執握著她的手刀:「臣的果兒作慣了男兒,倒是真演繹出了幾分瀟灑小生的氣韻,居然也能迷惑女子的芳心了,那個沈鴻兒自從進了宮,便是不歇著地打探著皇上您的寢食起居愛好,倒是真是立志做個好賢後啊。臣還真是有些擔心皇上跟皇后做出些個虛凰假鳳的手腳出來,還真是套提醒下皇上,管它男女,若是真是跟皇上弄出些個手腳來,可別怪臣不給皇上臉面,只管弄死了再說。」

      聶清麟卻是一皺眉:「太傅兼容並包,自己男女都愛,就當別人都是這般?」

      這話可是碰了太傅的人生短處,想起自己以為迷戀了少年郎時的狼狽,便是有些不夠臉兒了,一心便是要「懲戒」了這知道了隱情的天子。

      在內室「酬軍」半晌,聶清麟才同太傅一起出來,站在樓牌上召見將士們。

      黑旗軍的將士們俱是衛冷侯一手親培,眼中只有太傅而無皇上。可是此次親見了皇上,心裡卻暗暗歎道:可真是皇家養出的精緻貴人,那眉眼卻是跟一般的少年不同,卻是不由得讓人不心生些許憐惜,倒是不忍欺負了他。

      將士們叩謝了龍恩浩蕩後,聶清麟便是準備回宮了。在鑾駕使出大營時,她高居車上,自然一眼看到了在營寨旁避讓的車輛馬匹,一身南疆打扮裙擺微分的乞珂公主甚是搶眼。

      見大魏皇帝的鑾駕使了出來。她倒是不似其他人那般鞠躬施禮。畢竟是前任南疆王嬌貴的公主,就算落魄了也是王家的威儀不倒。

      聶清麟看著她直瞪過來的目光,便是下巴微微揚起,彎著一雙大眼兒,點頭微笑示意了下。那公主將這小皇帝居然也不惱火,而是坦然一笑,當真是有幾分瀟灑,倒是頗為玩味了起來,便也是衝著皇帝嬌媚的一笑。

      鑾駕使出的時候,聶清麟突然想了一個問題:太傅是不是私下對他的每個女人都是那麼的柔情蜜意,才會引得眾多的美嬌娥為了他而前赴後繼?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3 08:48 PM

第七十七章

      刻意忽略掉心頭的一絲煩亂,聶清麟坐在鑾駕上懶洋洋地閉上眼。

      回了宮,她便回了鳳雛宮,換了女裝,剛收拾停當,;攬鏡自照時聽到單嬤嬤傳話,說是淑妃求見公主。

      原來這淑妃久久探聽不到沈鴻兒在宮裡的消息,又不方便與皇帝名言,便是想著來永安公主這打聽一下。不過說到底,她與這公主也是不相熟的,便是藉著送給公主新開花卉的名頭進了宮。

      六皇子出宮後入沈府後,除了整理外祖父的文稿外,便是養花怡情,深居簡出也不大在那些個家府夜宴裡出現了。淑妃帶進宮的便是如今沈府六爺親自培育出來的綠牡丹。

      這花種甚是稀罕,種植牡丹的聖手窮極一生也栽培不出這一朵,居然被六爺這麼機緣巧合地嫁接培育了出來。

      當永安公主看到這盆看得正艷的花時,便是不由得被這花的美艷所震懾,這牡丹名喚「豆綠」,初開時綠色,盛開時黃綠色,富貴地團成一球,花瓣質厚肥潤,看著這牡丹在風中嬌羞微顫的模樣,怪不得滿京城愛花的風雅之士肯舍下千金也想求得這盆綠牡丹了。

      「淑妃娘娘,您真是多禮,進宮來見就好,為何還要讓六皇兄割愛送來這麼珍貴的花草?永安不得花草精妙,別再過幾日養得不精神,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淑妃看著這位與皇上長得甚為相似的小公主,莫名就生出了好感,便是笑著說:「你們的六哥不在意這個,他說養出了花草便是送給值得相贈之人……出宮前你六哥不會說話,竟是惹得皇帝生氣了,大約是怕皇上沒有消氣,竟是有些抹不開臉兒,便想著送給永安公主也是好的,畢竟皇上來您這也能瞧見這花草……」

      聶清麟倒是聽明白了淑妃未盡的意思,原來這稀世的綠牡丹本是六哥想要送給皇帝的賠罪謝禮,只是六哥好面子,自己這個永安公主竟是個經手過路的,心裡卻是一暖,覺得六哥倒是沒有變,還是那個外冷內熱的六皇子,笑著說:「皇上最近倒是很喜歡這些個花卉,本宮倒是圖個省事兒,一會便將它呈給皇上,他們兄弟二人就算有再大的悶氣也被這盆子花中的仙子給衝散了。以後本宮想了這綠仙子,到皇上那去敲著豈不是美哉?」

      淑妃看出這公主倒是跟皇上一般,都是頂和氣的,心裡倒是微微一寬,心道:也難怪那個脾氣不好琢磨的太傅都如此寵愛這位公主,真是個懂得體貼溫婉的可人。長得嬌艷精緻,脾氣又好,若是在個太平盛世,娶了這樣公主的駙馬可真是前世積德燒了高香了。可是如今皇族寄於強臣之下,好好的一朵嬌花,卻是落入了不懂得惜花人的手裡。

      京城裡的宅院裡都知道太傅對待犯錯妾室的手段,可真像是操練兵營裡的兵卒,嚴苛得很。若不是他那俊美的模樣長得欺人,哪個肯願意嫁了那樣的閻王?不過瞧得太傅最近的舉動,這次的寵愛很不尋常,對這永安公主倒是像未過門的正妻一般對待,今兒來這鳳雛宮裡一瞧的吃穿用度果然都大不同。如若沈鴻兒能與這永安公主相處得好,以後在這宮中倒是可以順遂了些……

      送走了淑妃,已經是下午了,沈鴻兒居然帶著嬤嬤也來見永安公主了。

      聶清麟看了看肩傷已經好得差不多的沈姑娘,有了專門伺候梳妝的宮女,這沈鴻兒的打扮倒是比在行宮時好看了許多。身著一件縷金挑線紗的長裙,梳著飛天鬢,倒是真有了幾分未來正宮娘娘的貴氣。

      「這幾日鴻兒未得見公主倒甚是想念,特來攪擾。」

      聶清麟笑著說:「哪裡的話,本宮也盼著你來作伴。」寒暄了幾句後,沈鴻兒便是讓身後婢女呈上來一條繡滿了金龍的腰帶,略帶羞怯地說:「這是鴻兒這幾日熬夜為皇上親自刺繡的,可是教養嬤嬤卻說與皇帝大婚前,這樣私下授物倒是不妥,便想著倒不如藉著永安公主的名義呈給皇上,也算是成全了鴻兒的心意。」

      聶清麟勉強笑著,接過了腰帶:今兒這是怎麼了,俱是藉著她的手去呈給皇上的禮物,且是一個賽一個的貴重用心,真是叫她那位「皇帝哥哥」承受不起啊!

      呈上了腰帶後,沈鴻兒便是起身告辭,可是剛走出宮門,就看見了太傅大人迎面走來。

      那日在湖畔,也是氣極所至,不知害怕,如今看見冷眉冷眼的太傅肩膀頓時隱隱作痛,連忙立在一旁。

      太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沈小姐,大典在即,好似要少在宮裡走動。」說完就入了鳳雛宮去。因為太傅原就是沒打算讓這位未來的皇后活著出宮,所以進了公主的宮闈,竟也毫不避諱。

      沈鴻兒養在深閨裡,倒是不曾聽聞到太傅與公主的佳話。如今看他一個臣子大大咧咧地進了公主的宮中,驚得如同吞了雞蛋一般!

      淫賊!竟是連跟皇上相貌相似的親妹也不放過!

      送走了沈鴻兒,聶清麟便一頭倒下。那在沙場練兵完畢的太傅又是踱步進了來。只是剛跨進內室,便是看見那小人橫臥在了床榻上。

      「若是困了,便是要好好躺下休息,怎麼這般睡姿?「太傅坐在她身旁問道。

      「太傅可是有什麼稱心的禮物要要交給皇上?永安願意代勞!」聶清麟微微抬起頭道。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叫太傅輕輕彈起手指,敲了敲果兒那光潔的額頭:「只是一會沒見,這般調皮。」

      聶清麟抬眼看了看太傅,男人低下頭時,身上只傳來淡淡芙蓉桂花膏的清香,倒是不曾有別的雜味。心情頓時微微有些轉好。

      太傅知道淑妃來過,便在院子裡看了看了綠牡丹,臉上未曾有驚艷的顏色,聶清麟心道:還真不是個惜花的人!

      因為答應了太傅下廚之事,聶清麟不是隨意搪塞,這幾日倒是認真地練習了廚藝,賞了牡丹後,便是親自入了鳳雛宮的私廚為太傅做了幾樣菜餚。

      從去皮、切片到翻炒俱是自己逐一親手去做,一盤古老糖醋肉做得顏色鮮亮,入了眼便是覺得味道一定美味無比。

      太傅應該也是這麼覺得,拿起碗來便是開始吃飯。許是白日操練兵馬餓極了的緣故,竟是將那盤裡脊肉食用得乾乾淨淨,竟然是一塊都沒留下,只留下些許配菜的蘿蔔丁而已。其他幾樣菜餚也俱是如此,都被太傅風捲殘雲掉了。

      聶清麟沒有做菜品嚐味道的習慣,加上她已經用了些茶點倒是不餓,見太傅吃完了,才舉箸夾起蘿蔔放入了口裡。

      只這一口,便是讓龍珠子的眉頭緊皺了起來,糟糕!方才好像是將白醋當了料酒,放入了兩次呢!這味道也是太過酸爽。虧得太傅方才不停口地吃,倒是怎麼嚥下去的啊?

      饕餮之客正在飲茶漱口,見了龍珠子酸得倒牙的樣子倒是微微露出了笑顏:「本侯聽聞公主的外祖母家是江南開設酒樓的,幸虧公主不用承襲祖業,不然本侯真是憂心公主一家的生計……」

      平時明明練習的很好,偏偏關鍵時刻丟了手藝。被太傅如此調侃,聶清麟只能有些訕訕地說:「這般難吃,太傅為何又要全都吃下,倒掉便好了。」太傅笑著拉過了龍珠子,親了親她微微翹起的小口道:「心意難得,怎能不盡數裝進臣的肚子裡?」

      這樣的太傅倒是真讓女人難以招架,思及軍營門口的那抹艷麗的南疆倩影,聶清麟感歎到:「太傅好胃口,只要別撐著,能吃總是讓人羨慕的……」

      太傅如何聽不出這話裡有話,倒是將龍珠子用臂膀一勒:「公主話裡似乎有別的味道,恕臣方才醋肉食得過多,舌尖俱是酸的,有些辨別不過來。」

      聶清麟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言語。人已經被太傅整個抱起,去了床榻處。

      離別在即,太傅的精力也是變得分外旺盛,入了夜的操練也是如火如荼。聶清麟啞著嗓子被強壯的俊美男子壓在靠近床榻的牆壁之上,被男人一遍又一遍地烙下了灼熱的痕跡:「我的果兒,記住這樣的滋味,等著本侯回來……」

      實在難捱著快要將好人逼瘋的感覺,龍珠子紅著面頰一口便是咬住了男人厚實的肩膀,感覺到伴著衛冷侯濃烈味道的汗液一路滑入了自己的喉嚨中去,灼燙得腹部又是一陣難忍的抽搐……

      按說魏朝現在風雨飄搖,內有南疆心腹之患,外有北疆強鄰之憂,皇帝的婚禮不宜大辦。幸好京都的官員短短時日就接連經歷了葛太傅大婚,邵陽公主遠嫁兩場盛事……也是駕輕就熟,甚至有些物件可以二次派上用場,依著章程來辦,倒是沒有什麼困難的。

      不是禮部的人輕視皇上有心混弄。要知道朝中禮部諸位大臣心中有愧啊,畢竟受大了魏朝幾十年的國恩,都想著在這大魏最後一任皇帝的婚禮上好好出把力,不過太傅的意思便是走一走過程,國庫給出的銀子都少得可憐,就算心有餘而錢不足。於是這婚禮便是略顯得寒酸。

      大婚成禮完畢,便是皇上與新娶的皇后坐龍床的時候,聶清麟坐在大紅色的婚床上真是不自在。心裡不由得暗想道,母妃泉下有知,倒是可以安心了。原本以為與姻緣無望的孩兒,在短短一年裡倒是接二連三的成親,真是男女不忌,環肥燕瘦總相宜啊!

      只是一會要是如何與這嬌滴滴的皇后安寢才好?

      沈鴻兒偷眼打量著坐在身邊的皇上,這幾日被宮裡嬤嬤教養得甚是體貼周全,羞怯地說:「皇上不早了,是否該安歇了?」

      聶清麟臉兒繃得緊緊的:這個……可是不大好歇息!正在困窘之際,單嬤嬤呈上了一壺酒,說道:「請皇上與娘娘飲下交杯酒。」

      聶清麟眼兒尖,看到單嬤嬤從兩個不同的酒壺倒了兩杯酒便是心下瞭然。

      沈鴻兒的臉更紅了,與聶清麟胳膊相纏時,更是雙眼裡略有些激動癡迷地望著她。頂著巨大的壓力飲下了交杯酒後。沈皇后微微打了個酒嗝兒就兩眼一翻睡死了過去。

      「這酒……不傷身子吧?」聶清麟抱著沈鴻兒綿軟的身體略有些擔心的問。聽單嬤嬤說這酒是神醫開出的,對身體無礙,只是睡得沉了些便有些放下心來了。

      囑咐了伺候沈皇后的宮人們盡心些後,聶清麟便離開了寢宮。

      今夜衛冷侯並不在宮中。因為他已經帶領他的黑旗軍奔赴了去南疆的路途之上。

      大魏皇帝大婚,這是個足夠迷惑敵手的戲碼。雖然南疆的探子應該已經打探出了大魏想要動兵的打算,但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衛太傅竟然沒有等到沙場秋點兵,趕在秋天農忙沒有結束時,又是皇上大婚之際便開始了平定南亂的行動。

      聶清麟登上了宮中的牌樓,暮色陰沉,一眼望過去,雖然越過了高高的宮牆卻不知到遠方的風雲是否正濃……

      少了太傅坐鎮的朝堂,氣氛為之一鬆。變得空蕩蕩的蛟龍椅,讓那些心掛大魏的老臣們也開始蠢蠢欲動。吳閣老精神抖擻地出列,請示皇上撤掉蛟龍椅,

      可是還未待聶清麟說話,一個人已經冷冷地開口了:「不知太傅的椅子,是哪裡礙了吳大人的眼?」

      聶清麟循聲望過去,只見在朝臣的隊列之首站了一人,身材中等,但是卻是一派儒雅的氣質,仿若白面書生一般,只是眉心長了一顆紅痣,甚是艷麗,如同一滴鮮血點在了額頭。

      這位是……

      身邊的阮公公看出了皇上的疑慮道:「這位是邱明硯邱大人,因為平定義軍剿匪甚是出色,被太傅新近提拔為國相,太傅不在的期間,由他代為替皇上輔佐朝政。」

      聶清麟點了點頭,原來是曾經名動江東的才子邱明硯啊!

      說起這個邱明硯,她倒是通過不少的關於此人的傳言。邱家本來是江東望族,卻是因為得罪的榮尚書,滿門皆被先皇下令抄斬,可是邱明硯卻因為家禍之前深深敬仰衛侯的傳奇,不顧家裡的反對,自剃其發,一意地私逃出了家門投身到了塞北的軍營衛冷侯的麾下,成了家禍的漏網之魚。榮尚書的爪牙追來後,被太傅強硬地攔下,又讓邱明硯出面簽了一紙賣身契,作為太傅的家奴改了衛姓,這才算是逃過了這場殺身浩劫。

      不過太傅如此維護這個人,倒不是一意只為了跟榮尚書做對,而是邱明硯的確是很有才華,從軍期間替太傅出謀劃策,實在是身在營帳而能決勝千里的人才。當初義軍起義能鎮壓得如此迅速,穩住了地方的安寧,也是這個人的功勞……只是聽聞此人手段狠辣,當初圍剿義軍時時不時有人參奏這個邱明硯不循規蹈矩,鎮壓義軍甚是殘暴,俱是被太傅暫時按壓住了。

      現在看來,先皇「病隕」,這個衛府的家奴也已經重新改回門楣,立於群臣之前了。

      「大魏歷代朝堂,都是只有一把龍椅,可那衛太傅卻偏偏設立一把蛟椅在龍椅之旁,這把椅子不光是礙著老臣的眼,更是礙著了全天下忠心聶家皇室的忠義之士的眼!」

      吳閣老抖著鬍子寸步不讓,趁著壓倒了叛賊葛清遠的東風再接再厲,執意要趁著那個佞臣頭子不在,撤掉這把犯上的椅子才好。

      邱明硯聞言冷笑了一下:「太傅輔政是先皇的遺詔,定國侯為朝廷百姓的福祉盡心操勞,莫說坐了一把椅子,就是移來一張床榻橫臥在這朝堂之上,誰敢說太傅大人承擔不起呢!倒是你吳敬中,幾次三番找朝堂上胡攪蠻纏。平時太傅寬容忍讓倒是也罷了,而今太傅出兵之際,你居然趁著太傅出征在朝堂上揪著這些小事胡攪蠻纏,攪動朝綱不穩,太傅容你,本相卻是不容,來人!將他拖出去午門斬首!

      邱明硯一聲令下,立刻有侍衛上了朝堂除掉吳閣老的帽子便要將他拖下去。聶清麟心知邱明硯今兒是新官上任,要立下朝堂的規矩,吳閣老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吳閣老,你可真不是省心的人臣啊!

      聶清麟心裡感歎,自登基以來,小皇帝第一次在朝堂上發出了具有建設性的一聲:「住手!」

      群臣都是一愣,紛紛抬眼上望,似乎也是奇怪擺設怎麼出聲了。

      邱明硯微微抬眼,便低頭說道:「太傅臨行囑托,朝堂諸事由臣負責,剛才吳大人無禮,若是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迴避,待臣料理了朝堂上的清明,再恭迎聖駕回轉。」

      這個邱明硯雖然是語帶恭敬,但是那冷冷的眉眼可是毫無半絲敬意。

      聶清麟心想:這是要攆著朕回宮啊!邱大人,若是可以,其實朕也是不想冒犯你的相國官威啊!

      想到這,苦笑一下,聶清麟斯條慢理地開口道:「朕自幼愚鈍,幸得太傅點播通曉了些許的國事,這吳閣老總是倚老賣老的確是可惡,但是他為大魏三朝元老,盡心輔佐了三位聶家皇帝,就算是犯了罪無可恕的死罪,也得先交由大理寺,依法審理後再做決斷,怎麼可以除掉帽子便是拖出了午門?邱大人先前平叛義軍甚是英勇,一日盡斬匪軍五百人,出手乾脆毫無拖泥帶水,朕也甚是欣賞,只是朕新近大婚,吉日未過,真是見不得血腥……方才努力想了想,也沒想出在皇帝大婚的十日內斬首三朝元老的先例。朕年幼懵懂,不知這番話說得對不對嗎,還請代為輔政的相國明示。」

      小皇帝的這番話,軟中帶硬,說得溫和卻是句句戳了邱明硯的心窩子。他之前斬殺義軍沒有稟告朝廷便是私下刑決,本來成了諫官的口實,偏偏這小皇帝方才提起,不能不讓聯想到他是將剿滅義軍的狠辣湧到了朝廷重臣之上。

      本來皇帝不開口,沒有人能如此辛辣入骨地出言嘲諷,雖然斬了那吳敬中老兒不合法則,但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死了無關輕重的老骨頭,卻是迅速立威穩住朝綱的好法子。

      若是旁人說了這話,邱明硯還有更加雷霆的手段,可是說這話的卻是九五至尊,明面的天子,這個面子他不能不給……

      邱明硯暗自咬了咬牙,低頭說道:「皇上所言極是,是微臣考慮不周,來人,將吳敬中除掉官帽押入大牢候審。」

      小皇帝的這番話,頓時讓群臣在下面竊竊私語,表示此話在理,更有人躍躍欲試,激動於天子初顯龍威,似乎想要附和皇上幾句,一起再給這狐假虎威的邱大人些許的難堪。

      聶清麟卻不想做朝堂造反的帶頭人,立刻見好就收,微微站起身來,表示累了要退朝休息。那吳閣老被拖拽出去,卻是眼望天子老淚縱橫,哭喊著:「皇上,臣謝皇上龍恩浩蕩,就算為了聶氏皇族肝腦塗地也再所不惜……」

      聽得聶清麟一陣頭痛,心道要是吳閣老也隨了太傅出征就好了,倒是省了好多麻煩。

      當她轉身離開時,都覺得有道銳利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如同寒芒刺背一般……

      聶清麟心道:邱大人,你還真不大好相處呢!

      出了亂成一團的朝堂,回轉到了後宮,可是還未進寢宮,迎面卻是走來了鳳釵扶搖亂顫的小沈皇后,,遠遠看到了天子,便是小臉羞澀地一路疾走而來,快走到近前,才慢慢收住了腳兒,作儀態萬千的母儀六宮狀,向皇上施禮後,隨著皇上進了寢宮後說道:「臣妾想來與皇上商談下家事,想來永安公主也是年紀不小,倒是比臣妾還要大些,有道是長嫂如母,臣妾倒是想給公主挑個好駙馬,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聶清麟面帶微笑,可是心裡卻是一垮,心道:沈姑娘,朕也真是沒法跟你愉快相處啊!

      太傅大人,你在南疆可否愉快?是不是怕朕無聊才留下怎麼多的精彩?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3 08: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6 11:17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看著小皇后一臉的慇勤,聶清麟明白這小沈皇后也是存了新後上任三把火的念頭,立意要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

  按揉了一會太陽穴後,聶清麟溫和潑出了一盆冷水:「這個太傅大人心裡有數,皇后就不要費心了。」

  聽了這話,小沈後手裡的巾帕子便是揉搓得更激烈的了,她想著那日太傅大大咧咧入了公主宮苑的情形,心裡暗自焦急,卻又不好說出這等有損於公主清譽的話來,原想著趁著那衛賊不在,趕緊安排了公主的女兒前程,卻不曾想身為哥哥的皇帝似乎不大上心啊!一時間便是沒有主意,便只能不停地挼搓巾帕。

  聶清麟想起她方纔的話語,若是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豈不是被滿滿地握住了把柄?微微歎氣之餘又說道:「朕的後宮不似先皇龐博,倒是少了很多要皇后操心的事情,如若皇后能謹言慎行,做事前都能向這樣先與朕商量一下,便是最好,萬萬不可想當然,做了什麼不合宮闈之事。」

  聶清麟見小沈後微微點頭後就低頭不語,便是慢慢起身道:「今日朝堂上有些乏累了,朕要休息一會,皇后若是無事,就先回宮休息吧。」

  聽了皇上的逐客令,沈皇后站了起來乖巧地施禮退了下去,臉上倒是沒有半點的不悅失落。

  這個小沈後就是一張乾淨的白紙,還不如從小就精通各類俗本的自己呢!大約在她心裡,這夫妻就是舉案齊眉,壓根連床板吱吱作響都不知道。

  二人大婚時,因為太傅的示意,根本沒有人往沈皇后的嫁妝匣子裡塞上閨房密室的春圖,天真爛漫的小姐就這麼懵懂著嫁進了深宮。如今自己的夫妻相處之道都沒有疏導明白的,便是真真切切地操心起了自己小姑子的女兒前程。

  是個熱心腸的姑娘啊!可是在這深宮裡卻是有誰替她沈鴻兒操心呢?想到這,聶清麟歎了口氣,囑咐著單嬤嬤晚上的時候,讓御膳房給皇后娘娘送去兩道加菜,又親自揀選了一把與自己那西陸鍍銀鏡同樣稀罕材質的桌面小擺鏡一併賞賜給了皇后。

  宮裡的奴才們都是見風使舵的,若是自己不留宿皇宮,又對這本無什麼背景的皇后不理不睬。那麼在這個本來就皇家式微的皇宮裡,這個小皇后便是真的成了人人都可以踐踏的主子了。總是要多多顯示下恩寵才好。

  戰事遙遙無期,太傅的書信卻是被信使快馬加鞭地送了回來。

  展開書信,還未及打開卻是一陣幽香傳了過來,一片壓干的花朵與一個包裹的紙包從信封裡掉落了出來。

  那花兒雖然已經被壓扁曬乾,但是依舊香氣襲人,聶清麟輕輕聞了聞有股甜香的味道。

  展開了信紙,太傅那龍飛鳳舞的蒼勁字跡便是呈現在了眼前:

  「滇雨瀟瀟亂營灶,水霧遮月人寂寥。雨過雲散雁沖天,鴻羽傳情越千山。」

  太傅當年與那才女雲妃的風流韻事成為美談,雖然眾人皆是影傳二人遠隔千里飛鴿傳情,但是尚雲初才女的情詩積攢了厚厚一本,集結成冊,卻從未見過大魏第一美男的情詩面世,艷驚四座。原以為應該是個不通柔情的,卻不曾想那拿慣了刀劍的,寫起這種兒女情長來居然也是行雲流水。

  信紙上除了這首詩便是乾乾淨淨。聶清麟倒在床上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然後便是合上了眼,垂下細白的小手捏著信紙在床榻邊的雕花木楞子上敲啊敲。過了一會又一咕嚕爬起來,打開了那個小紙包,裡面是一些細碎的小種子。

  聶清麟想了想,喚來了單嬤嬤拿了兩個青花烤瓷的琺琅鑲嵌底座的花盆來,用玉柄的小鐵鏟挖開了土壤,將那些細長的小種子撒播了進去,再覆土澆水,將兩個花盆擺在了窗欞下每天都能鋪灑陽光的桌案上。長在南國的花兒,遠隔了重山萬水來到了這裡,不知道落入土中能否破土而出,有沒有錯過屬於它的花期呢?

  和幽香撲鼻的情詩一併送到的還有一封書信,卻是少了柔情蜜意,是催促戶部調撥軍餉的加急文書。

  太傅到達南疆,採取懷柔措施,收服了當地的一些盤臥山頭的遊兵散將,同時收編了一些當地深諳水性的漁民,軍費一下子就變得有些捉襟見肘。

  大魏的國庫始終是充盈不起來。太傅也是盯著戶部敲打著算盤精打細算了良久才下定決心攻打南疆的。

  可惜再精明的賬房先生也難免會有漏算掉的一筆。如果軍費調撥的不及時,剛剛收編整齊的水軍難免會軍心動盪。而能替太傅解了這燃眉之急的自然便是非邱明硯莫屬了。

  趕上大朝,聶清麟坐在幔簾後,聽著邱明硯與戶部激烈的爭吵。

  依著邱明硯國相的意思,就是就地徵稅,尤其是各個藩王封地的稅收,而且要在官道水路設卡,徵收船運過路費,這樣做立竿見影,自然能解了軍費的燃眉之急。

  可是戶部的新尚書卻是死都不鬆口。新尚書叫石仁,人如其名很認死理。太傅臨行前曾有囑托,國家戰時,後方需要民生安定。可是現在國相邱明硯此舉卻是只求前方戰事順遂,卻不顧後方民生安定。他自然不會認同

  石仁又是個耿直的性子,不會拐彎抹角,一來二去本來是商討研究就演化得愈加激烈。若是太傅在,此時鳳眼一瞪,便能止住了爭吵。可是現在朝堂上獨獨少了這麼個獨斷乾坤的人,邱明硯也是在軍營裡待慣了的,早已經習慣軍令一出立刻執行,偏偏自己下的命令在這方尺之地接連受挫,怎能不惱。

  眼看著石大人也要步了吳閣老的後塵。立在珠簾後面的聶清麟實在是忍耐不下去了。幾次想要張口,可是幾次又是合攏上嘴。

  這個邱明硯啊,的確是衛太傅精幹的部下,但是缺點也是十足,做事只求最快達成目的卻是不計較以後的後果,治軍尚可,可治國如同烹小鮮,怎麼禁得住他那樣武斷的鍋鏟?就算軍糧籌集完畢,這面民眾又造反了該如何是好?但是自己若是此時開口,倒是又不給邱大人面子了,只怕這個邱大人會惱羞成怒,這個邱大人空有太傅的臭脾氣,卻少了點掌控局面的圓滑……

  左思右想,聶清麟漸漸拿定了主意,終於在邱大人要人來拖走石仁前懶洋洋地說道:「眾位愛卿商議事情就不能小聲點?吵得朕頭疼。」

  不高的聲音,卻是有效地止住了二位大人的爭吵。邱明硯抬頭往上望去,額間的紅痣因為方纔的激辯而變得愈加鮮紅,瞇眼問道:「臣等商討國事一時忘形,還請聖上恕罪。」

  石大人連忙跪下請罪:「臣等咆哮朝堂,罪該萬死,可是軍餉的籌措實在是不能攪鬧百姓民生,還望陛下定奪……」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被邱明硯冷冷地打斷:「陛下尚未親政,未得太傅許可,不宜過問政事,何況此時頭疼得厲害,石大人,你未免太不懂事了!」

  聶清麟也笑著說:「二位皆是大魏的棟樑之才,自然能圓滿解決軍餉的籌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解決了軍餉又兼顧了百姓的休養生息?」

  此話一出,許多臣子都是笑著搖了搖頭,暗道:這小皇上也是太天真了!邱明硯目露嘲諷之色:「皇上的想法是好的,可惜時間緊迫,臣等愚鈍實在是想不出來這樣的好法子。」

  聶清麟點了點頭,又道:「可是有一事,朕實在是想不明白,那是士卒們身在兵營,一時半刻不得回轉,要了那軍餉又有何用?」

  邱明硯被問得有些不耐煩,可是群臣面前總是還要給那傀儡小皇帝點面子,便說道:「他們用不到,家裡的妻兒父母還要用到,白白的出來送命,哪個士兵肯幹?」

  「哦,原來如此……」聶清麟作出恍然大悟狀,又接著道,「那既然是這樣,直接免了他們妻兒父母的賦稅不是也一樣了?免得銀兩從一個錢袋挪到另一個錢袋裡,那是有多麻煩啊!」

  天真之語讓朝堂一下安靜了下來。群臣們都在思索著皇上那異想天開的可行性。

  大魏這幾天莊稼歉收,的確是該減免一些徭役賦稅了。若是通過減免參軍者家中一年的賦稅來抵消軍餉,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一來免了現在國庫周轉不靈的困窘,二來,也有鼓勵參軍之意。免得民怨沸騰。

  一時間朝堂裡變得安靜極了,一些老臣的眼中便是閃著晶瑩的淚花,大魏先祖在上,保佑大魏國運不滅,倒是出了個聰慧清明的少年明君!

  石大人也是連連點頭,喃喃道:「皇上點撥讓臣等茅塞頓開,這倒是個可行的好法子。」

  邱明硯的臉色極為陰沉,皇帝的這個主意的確是不錯,可是他接二連三地在朝堂發聲又是何意?,莫不是要趁著太傅不在,掙脫束縛開始親政不成?

  想起上次燕子湖官道遇險,太傅大人寧可甘冒被南疆算計的風險,也一意拖延,絕不公佈這小皇帝駕崩的詔書,在出征臨行的時候,又鄭重地囑咐自己對待皇上要禮數周全不得有半點閃失怠慢。這不能不叫邱明硯起疑。

  若說這少年天子以德服眾,征服了太傅甘於為人臣,那就是天大的笑話!想想衛太傅是何等英偉?將來必登天子龍椅,豈會折服於一個黃口小兒?再說,太傅與自己一樣,俱是鄙視聶家皇族的*,那種從內而外的腐爛奢靡的氣息,讓任何一個有野心的有志男人都會產生厭惡之情,進而忍不住萌發取而代之的念頭。

  難道……邱明硯急急收住了自己的念頭,雖然那小皇帝長了一副女相,可是他的定國侯大人是何等英偉神武的人物?怎麼會沾染上那種難以啟齒的惡癖!

  既然皇帝的一句懵懂之言給群臣開啟了思路,戶部與相國大人的劍拔弩張也緩和了下來。開始平和探討賦稅頂替軍餉的細節。

  聶清麟又坐了一會,終於挨到了退朝的時候,便站起身來,出了朝堂。

  當她帶著阮公公一行人正要回宮時,邱大人從後面趕了上來:「聖上請留步。」

  聽到了邱明硯的聲音,聶清麟慢慢地轉回身:「邱大人,還有何事?」

  邱明硯施禮之後慢慢起身,之前隔著珠簾,他並沒有太過仔細地去看這小皇帝。此時離得近了,抬起眼來時,只覺得眼前似乎被什麼點亮了一般。

  只見這小皇帝眸如波光流轉,眉眼生情,面色白淨,無一處不是長得精緻以及,聽聞他的妹妹與這皇帝哥哥俱是一般的樣貌,而太傅大人似乎甚是鍾情於那永安公主,若是太傅與皇上相處在前,倒是憑了什麼樣的心思又去戀上那肖似皇上的公主呢?

  邱明硯只想得心下一冷,想到自己叫住這小皇帝的原因便開口說道:「臣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聶清麟輕笑道:「能讓國相大人親跑過來,一定是當講的,且說無妨。」

  邱明硯半躬著身子,拱手道:「今日聖上在朝堂的一席話,點醒了愚鈍的眾臣,讓臣頗為汗顏。然,聖上尚未親政,如此幾次三番在朝堂上出言干政,真是叫我等受太傅之命輔佐的臣子難做,臣可否請陛下以後在朝堂之上作壁上觀,勞心勞肺的事情,就讓臣子們操心便好。」

  聶清麟漫不經心地微微挑起眼,看了看邱明硯那張無半點敬畏心的臉。是呀,這都是太傅大人親培的心腹,恐怕眼裡只有太傅而無天子,能在朝堂下維持著過得去眼兒的君臣體面已經是不易了,倒是不要太過奢求。當下便是和緩地說道:

  「邱大人的顧慮極有道理,雖說天子十六歲便可親政,但是朕天生比同齡人要晚熟些,心思不穩甚是惶恐,生怕誤了國事,這才藉著替父皇守孝的由頭延遲到了十八歲。不過,朕雖然沒有親政,跟在太傅的身旁卻也是學習了不少,比如這個「仁」字。人都道衛太傅英武震懾服眾,是因為他的雷霆手段,可是試問那個逆賊葛清遠的手段毒辣尤甚太傅,卻為何迴光返照只是猖狂一時?

  依著朕看,因為太傅大人除了宏福罩身外,更是因為甚得民心,就算是澧縣遇險也不忘民眾的安危,有道是仁者無敵,大抵是這樣的道理吧。

  邱愛卿的英明,朕早有耳聞,只是家逢不幸,遭遇奸臣暗害,這裡的是非曲直,後人自有公斷,但如今昔日的奸臣已經肅清,惟願邱大人已經放下怨恨,立於廟堂之上,居天下之廣居,懷揣一顆仁心,將全天下的庶民百姓都裝入其中,這便是國之幸甚,太傅之幸甚,也是朕之幸甚了……」

  說完這些話,也不待邱明硯的反應,聶清麟便施施然帶著身後的太監轉身離去了。

  邱明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起身,微垂的臉上卻是極度的震驚。原想著在下朝時給這小皇帝一個下馬威,免得他以後總是在早朝上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原以為這小皇帝會氣憤以極,端出聶家皇室正統的嘴臉痛斥自己是亂臣賊子。心裡老早便是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卻不曾想被這看似軟糯的小皇帝和顏悅色,卻是針針見血地直擊痛處!自己反而被這小兒不露聲色地教訓了一番……

  邱明硯慢慢地抬起頭,一臉的神色複雜,心裡卻是只有一個念頭:

  這樣的天子,一向英明的太傅為何會讓他活到現在?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3 08:50 PM

第七十九章

      接下來幾天,聶清麟覺得應該從善如流,給邱國相一個面子,於是宣佈生病,不再上朝,也好讓邱大人繼續那新官上任的熊熊烈火。只是沒有太傅的首肯,再也不能出宮,每日閒來無事,便是呆在宮裡伺候那兩盆光禿禿的花盆。

      原本也沒指望這遠隔千山的種子一路北上能夠適應這裡的水土氣候,誰承想第三日便是冒出了一片青綠的小芽。乖巧地分開了兩瓣的葉子在風裡微微抖動,一路奮力攀巖,竟是生出籐蔓。單嬤嬤幫著公主在小窗全支起了架子,讓那細嫩的籐蔓爬滿了窗子,開出的花兒竟是並蒂的兩朵,火紅的顏色,一簇簇的,連成一片,隨時謝落,隨時展開,竟有些常開不敗之意。

      太傅大人的書信來的甚是頻繁,初時倒是儒雅得很,深沉地寫上一首詩,或是給她描述一段當地的風土人情。可是隨著日子推移,書信裡的要求便漸漸有些荒誕,太傅大人呈給公主的十萬火急的軍需單子上,時不時地多了條務必在身兒過了幾日的肚兜,再不然便是沾了佳人體香的巾帕之類的詭異要求。

      卻不知這般綿軟的閨房私物是能抵擋住哪一路的蠻兵!聶清麟見了這,只能是紅著臉,暗唾了一聲:太傅好不要臉!然後便是裝作沒有看見,自動地忽略掉了。

      太傅臨行的時候囑托了阮公公,雖然邊防戰事吃緊,宮裡卻不用刻意地拘束著,時不時的,總是要有些個樂子才好。

      阮公公對於這點倒是心領神會,暗道太傅難怪能在姐弟間左右逢源,可真是個知冷知熱,懂得情趣的,就算帶兵出征還不忘垂惜這兄妹二人。

      初時阮公公發現公主甚少出宮,還很是擔心,待到公主活潑起來,在宮中四處走動時,阮公公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可是那邊皇帝卻又是病了。老早以前,太傅又是勒令自己不得擅闖寢宮,也不知那皇帝要病到幾時。於是便想起了太傅的囑托,決心增加些宮苑裡的情趣來。

      先帝可是頗有樂音氣質的,時不時的就招上魏朝當紅的小生花旦進宮唱上幾曲,宮中也很是有幾個烏鴉變鳳凰從花旦成了宮中貴人。每次開唱,先帝都會招來未開府的皇子和沒有出閣的公主一起聽戲,大家聚在一起,吃著小食,喝著清湯,聽戲伶們咿咿呀呀的好不熱鬧。

      阮公公辦事很是利索,第二天就找來了京城當下最紅的小生名伶入宮獻唱。

      聶清麟本來沒有聽戲的念頭,可是見阮公公已經將諸事安排妥當,便也就從善如流。

      阮公公立在鳳雛宮外等候,將公主打扮整齊出來,便陪著她到了聽戲的院子,服侍公主坐在聽戲的閣樓上最好的位置後才轉身去請皇后和幾位妃嬪們。

      過了一陣子,小沈皇后,兩位皇帝新納的嬪妃——儀嬪、靜嬪和先帝幾位妃子陸續而來。待眾人一一落座後,阮公公示意開唱。

      梆……梆……梆,一陣開場鑼後,幾個穿著白衣,長髮直達腰間,身段迷人的名伶蝴蝶樣的飛了出來,在台上穿梭一會,就聲音婉轉地唱了起來。今天唱的是東橋記,說得是一位書生和一位小姐在蕪湖東橋相遇一見鍾情的故事,怎奈命運弄人,卻是在私奔時遇了洪水,天各一方。

      永安公主小時雖然不受寵,但是每次聽戲都是不拉下的,看著小生花旦眉目傳情,聽得很有味道。沈大儒府上家教甚嚴,小沈皇后很少聽戲,只覺得一句話咿咿呀呀的半天也唱不完,很是讓人著急。本想尋永安公主說幾句話,可幾位冊封的妃嬪圍在永安公主身旁,一個個噓寒問暖的,這邊剝個桔瓣,那邊送上一碗羹湯,卻是有意冷落了旁邊的小沈皇后。

      聶清麟對她這兩位妃嬪並無惡感,甚至有些愧疚。她們入皇宮也有段時間,卻是皇帝都沒看到幾眼,更不要說侍寢了。

      好在她們自己也不想和當今陛下走的太近,不然太傅登基時豈不是要陪著皇帝一併升天了?不過就算活下來,她們的下場也是不妙,看看先帝的幾位妃子就知道了。以前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一呼百應,現在呢,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一旁。每次她們望過去,她們都會露出討好的笑容。想到這就是以後自己的樣子,幾位妃嬪真是心灰意冷。

      但太傅似乎格外的寵溺永安公主,倒是個鑽營的好去處。兩位新入宮的嬪妃立時動了討好的心思,若是能與公主拉近了關係,若是以後公主有了籠絡太傅的心思,自己能當個幫公主固寵的,也入了太傅的床榻,那便是一切通達了。

      小沈皇后對戲曲本來就沒什麼感覺,想著找永安公主說一會話,可是永安公主被幾位妃嬪包圍住了。小沈公主實在覺得無聊,又掛心著病中的皇上,最後起身對永安公主道:「公主且慢慢聽著,本宮先回去了。」旁邊的靜嬪聽了尖刻地說道:「想不到沈大儒家裡都是這樣聽戲的?永安公主聽得正在行頭上,就攪了興致說要回宮。」另一邊的儀嬪哼了一聲道:「人家是皇后嘛。當然是想怎樣就怎樣了,肯屈尊和我們說一聲已經是給了天大的臉面了。」

      小沈皇后被她們說得面紅耳赤,眼淚汪汪地。

      永安公主心下歎了口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宮中生活本就不易,何必還互相踩來踩去。小沈皇后大概是宮中唯一實心為皇帝著想的人了。她對這幾位妃嬪並無惡感,但是卻不能容忍她們抱團欺負小沈皇后。宮中的人最勢利不過,今日她們佔了小沈皇后的上風,以後小沈皇后在宮中的生活自己都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便是站起了聲道:「皇后娘娘不說,永安本來還不敢,其實也是早就疲累了,娘娘若是不嫌棄,永安正想要陪著娘娘去宮中說會兒話呢。」說完,就撂下了變了臉色的靜嬪和儀嬪,逕直走了過去。

      小沈後一聽,那眼睛裡頓時又開始泛淚,感激地看著永安公主。心裡想到是:皇上儒雅,小姑子也是這般體貼,我沈鴻兒真是前世修來的好姻緣!

      當永安公主與小沈後跨出戲園子時,卻是趕上了群臣們朝堂退朝。

      宮裡的戲園子離朝堂很近,先皇當初這樣的設計自然有其深意,早朝聽得煩了,只需起身,穿過長廊便是入了戲園子。那時有段時間,宮中常年養著戲班子,甚至有幾位得寵的年輕朝臣的嗓腔圓潤。刮淨鬍子塗了脂粉扮相也迷人得緊,經常是關了梨園子胡鬧上一氣,出來時那先皇的唇上也盡掛胭脂。

      只是今兒,這梨園的佈局的先天缺陷卻是展露無遺。前朝的國相大人正一臉嚴肅地聽著群臣匯報著各地的民生疾苦,尤其是澧縣洪訊過後的賑災情況,那邊梆子聲聲入耳,「姑娘,你在何方,倒是讓大水沖走了嗎」的呼喊調戲著每一個朝臣的耳朵。

      邱相國問:「河道的水利修復規整了嗎?各地方統計的人口傷亡幾何?」

      那邊高牆外小生高唱:「濤濤洪水浪不絕,水漫兩岸,啊呀——無生機!」

      邱相國強制按捺,又問:「什麼時候能夠通船?」

      花旦悲切聲起:「再無通船相見時……咿咿呀呀!可真要了奴家的性命!」

      邱相國再深呼吸,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門想要壓住那梆鼓聲:「前方線報戰事吃緊,還望戶部各位大人想辦法多多籌備軍糧,免得前方戰士餓了肚皮。」

      一個老旦聲音傳來:「倒是省了糧食,餓死個膽大私會的小妮子!」

      「……」

      最讓人心焦的是,有幾個朝臣是個品戲精道的老戲迷,雖然立在朝堂上,卻是不知不覺隨著那鼓點微微地抖動起了身子,搖頭晃頭地隨著低唱。要不是被邱明硯大人的一雙厲眼狠狠瞪住,當真是要隨著鼓點,抖一下衣袖,擺出個瀟灑迷人的亮相出來。

      一場朝會下來,國相邱明硯白淨淨的臉卻似抹了黑鍋底灰一般,殺氣騰騰地下了朝,立在了梨園子的門口靜靜等候。

      可是等到梨園子散了戲,小沈後出來時,她身旁的那位公主卻是看得邱明硯一愣。只見那位貴人身著一件天水碧的散花如意雲煙裙,髮髻梳得光淨,偏偏將長長的發尾從一側臉龐垂下,打入了金線編成一條烏黑的辮子,襯得那張小臉瑩□□嫩。

      一看她的模樣,邱明硯便猜出了她是皇帝的胞妹——永安公主。若是那個總是微笑迎人的小皇帝也這番打扮,模樣倒是不會輸給他的這位胞妹吧?

      想到這,邱大人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加的不暢快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3 08: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6 11:18 PM 編輯

第八十章

  「臣邱明硯見過皇后娘娘、公安公主。」邱大人行禮後,挺直了腰板,繃著臉接著說道:「娘娘們後宮賞戲消磨打發時間,原不是微臣該多嘴的,不過梨園離朝堂甚近,娘娘們聽戲,前朝的閣老們也跟著賞了一早上,現在太傅在前線作戰,娘娘們在後宮如此歌舞昇平,恐怕……是有不妥吧。」

      小沈皇后一聽,立刻便是有些惶恐,想到夫君還在病榻上,自己卻跑到這兒來聽戲,深深的自責讓她臉頰微紅:「邱大人所言甚是,以後本宮只當申令後宮肅清玩樂的風尚……」

      邱明硯嘴裡謝過了皇后,可是眼角的餘光卻是瞟向了靜立一旁的永安公主。她一臉溫順地正半低著頭恭候在一旁,就算聽到他出言申斥,也沒有露出半點皇家公主的倨傲。這是小女子該有的謙和,到底是與那個笑裡藏針、牙尖嘴利的天子哥哥不大一樣。

      小沈後說完話後,便帶著小姑子永安公主回轉後宮去了。身後的阮公公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走上前笑著向邱大人請安:「邱大人,雜家給您請安了。」

      邱大人點了點頭,卻不知道這大內總管要跟自己說什麼:「邱大人方纔之言,雜家也一定記在心上,只是……太傅臨行前曾經再三囑托過微臣,務必不讓公主在宮裡煩悶了,所以今兒才開台請了戲班子,擾了朝堂的清寧,雜家也是考慮不周,還請邱大人見諒,只是大人方纔那樣當著公主的面兒,說得這般的不留情面,若是擾了公主的心情,雜家的差事可是越來越難辦了呀!要不……大人以後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先跟雜家交代,雜家一定考慮周全,可不能這麼跑到公主面前劈頭蓋臉的不是?不然太傅回來了,看見公主清減了,心裡一不高興,雜家可是要挨訓斥的啊!」

      邱明硯驚訝得挑了眉頭,太傅大人居然會交代這樣的雞毛蒜皮?可是料想著這阮公公也不會拿著定國侯誑語來當擋箭牌。

      阮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鞠躬走後,邱明硯卻是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太傅大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寵愛著那個與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永安公主的?

      在邱明硯的心中,太傅大人是座遙不可及的人生豐碑。但凡熱血少年總是要有個敬仰的目標才好,他邱明硯何其幸甚,不必像旁人那般去敬仰書本裡前朝的英豪,或者是構架出來的英雄。太傅的傳奇就在那裡,成了每個大魏熱血男兒的嚮往,更讓當時正準備科考的他一意孤行,自剃其發,偷跑出家,投奔了漠北的黑旗軍大營。當自己遭遇家變時,更是太傅頂住了猖狂的榮尚書的迫害,留下了自己的一條性命成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衛冷侯大人便是他人生奮鬥的指路北斗啟明長庚星,能助太傅這樣的英豪登上龍椅更成了邱明硯心念不忘的人生大事。

      可是現在太傅壯志未酬,卻似乎已經沉浸在了女兒的溫柔鄉里,這不能不叫邱明硯心生警惕與焦慮。會不會是那個鬼心眼的皇上攛掇著自己的親妹勾引了太傅大人呢?

      邱明硯大人的話震醒了小沈皇后,立志做一名賢後,絕不給已經在朝堂處境艱難的夫君拖後腿的心頓時又開始熊熊燃燒。

      皇上病重,不願意見她過了病氣,不得商量。她便是拉來了永安公主,商量著要召集宮女與諸臣的家眷來宮中替前線的將士們縫製布鞋。

      這樣的布鞋一般是要過一過十幾個女眷手中的針線的,手藝不一定有多麼結實,但是貴女加持過的鞋子,衝鋒陷陣一定會虎虎生威,再不濟戰敗了,跑起路來也會疾如草上飛。

      製作這種「神履」,是大魏用兵時的慣例,所以小沈皇后提議,永安公主自然也無從反對,於是小沈後便興沖沖地寫下了請帖,可是邀請女眷入宮的帖子卻被阮公公攔截了下來,一句「太傅吩咐皇后在宮中精心養神,不宜見宮外女眷」便將全盤計劃打得七零八落。

      最後無奈,小沈後只能再三叮囑著永安公主代為接待眾位女眷。

      距離上次與朝中各個府衙的女眷一起做手工,已經是一年有餘了。記得賞燈節與眾位女眷做頭燈那會子,自己還是個廳堂裡無人問津的擺設呢,優哉游哉的看著夫人們的勾心鬥角倒是有趣得緊。可是這次,自己確成了女眷雲集的主角,一時間眾星捧月一般,很是不適應啊。

      就好比現在,自己接過侍女穿好了的棉線,可是一針扎歪了,在鞋面上形成一道詭異的弧線,禮部的侍郎夫人立刻瞪圓了眼睛,蠕動著肥厚的嘴唇嘖嘖道:「公主蕙質蘭心,這線走得新奇,不像我們的那麼死板,倒是要好好地與公主學上一學呢!」

      其他的夫人們也不甘示弱,紛紛引頸望過來,然後看著那拙劣的針腳讚許地點著頭:「可不是!倒是雅致得很,我們也學著公主的樣式吧……」

      看著那一雙雙鞋面上開始七歪八扭的針腳,聶清麟心裡默默垂淚:邊關的將士們,本宮對不住你們,衝鋒陷陣的時候,鞋底子不要掉下來才好!

      阿諛奉承了一番後,眾位夫人便開始閒聊起了南疆的戰事。論起來,這些夫人們知道的情況比身在宮中的自己還多。

      最起碼聶清麟是在眾位要員夫人們的口中知道了太傅受傷的消息。

      當禮部夫人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太傅被毒蛇咬傷,幸虧隨軍做嚮導的南疆公主奮不顧身,親口吮毒,救了太傅一命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了下坐在主位上的永安公主。

      禮部夫人也自覺失言,便趕緊住了嘴準備轉移話題。可也有更不知趣的,聽到關鍵處就沒了下文,被懸掛得厲害,脫口問道:「太傅大人傷在何處?」

      這是有人輕語到:「聽說……是傷在了腿根處……」眾人夫人手裡的針線略微放緩,若有所思:仙人如畫的太傅大人下衫撩起,露出了健壯光裸的大腿,熱氣騰騰地分叉開來,而那貌美妖艷的公主匍匐在了太傅的身下,一口一口的……」一時間好幾位夫人都晃神紮了手指,啊呀聲此起彼伏。

      聶清麟微鬆了口氣,原來手腳拙笨的不光是自己一個,她也沒有聲張,默默地把自己的冒了血珠手指放入口裡吮了吮,然後將鞋子交到了身旁侍女的手裡:「本宮的活計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由你收一收尾兒吧。」說著便準備起身回宮休息。

      就在這時又聽到兵部的侍郎夫人道:「原是受了傷,怪不得前線接連吃了敗仗……」

      聶清麟剛要站起來的身子頓住了,細眉微微蹙了起來:原來邱大人那句前方戰事吃緊,還真不是嚇唬後宮的誑語。

      太傅大人的確是接連吃了兩次敗仗。說起失利的緣由,都是心裡憋悶著一肚子的火氣。

      北疆的兵船太精良了!這牢靠的兵船在大江闊海處行駛,自然是如虎添翼平穩得很,可是南疆水澤密佈。這樣不大靈活的戰船是猶如虯龍困淺灘。可是若是換成與南疆兵卒使用的那種竹筏,大部分北方的將士卻是掌握不好平衡與技巧,根本沒法在水上靈活地轉動方向。

      太傅當機立斷,立刻命令士兵回撤,退出了水戰。而南疆王倒是因為連勝兩局兒無比猖狂,一路高歌猛進。又吞併了兩個邊陲縣城,正式與那嶺南王的疆域接壤,而嶺南王這見風使陀之輩左右均衡,料定衛冷侯這陸上的猛虎面對南疆水澤大勢已去,正式宣佈改旗易幟,匡扶大魏正統,宣佈衛侯為叛賊賊子,而他嶺南王則要肅清賊首,匡扶大魏的正統!

      於是嶺南的藩兵也加入到了與大魏軍隊對峙的混戰總來,一時間,南疆士氣又是大振,太傅大人雖然腿傷未癒,但是心裡的焦躁早就勝過了身上的傷痛了。

      聶清麟在夫人的聚會上聽了雖然不是真切,但是憑著她的七竅玲瓏心倒是也自己推敲得差不多了。卻是心思重重地回了鳳雛宮。

      路過湖邊的時候,她看見湖裡的荷花過了花期,俱是有些凋謝了。有宮中的小船在湖上來回的滑動穿梭,修建掉殘荷,打撈枯葉。

      聶清麟心裡煩亂,倒是也不急著回宮,將那寫宮人的幹活的樣子甚是有趣,便停了下來駐足觀賞。

      只是那小船倒是不同於聶清麟以前在宮裡所見,船身四周都是纏繞著一種奇怪的樹籐,那船上的工人穿梭在湖面設置的亭台樓閣間,幾次船身與石柱子相撞,可是小船卻是如同被只大手穩穩托住一般,不見一絲的亂動。

      聶清麟看著看著心裡一動,命善嬤嬤喚來了打撈殘葉的宮人問道:「這小船上為何綁縛上了樹枝?」

      那宮人聽了公主問話,也不知自己哪裡犯下什麼錯處,立刻戰戰兢兢地回答:「回稟公主,前幾年每到這個時候,湖面風大,作業的小船不吃水,經常被風吹翻,於是奴才便想到了老家的一個法子,將托人從老家帶來了幾捆定水籐纏在船上,便可以增加船的重力,不易翻船。」

      「定水籐……聽著這個名字,那船滑動起來還輕巧嗎?」聶清麟不解地問。

      「回稟公主,這就是那樹籐的精妙的地方,這樹籐雖然抓水可是質地甚輕,可以浮在水中,在水面上滑動也甚是輕巧……」

      雖然太傅大人鴻雁傳書得頻繁,可是永安公主卻是從來沒有給太傅大人回了一封信的。可是過了幾日卻是難得地親筆書寫了一封信,連帶著一捆奇怪的樹枝一併送往了南疆的主帳軍營。

      彼時,乞珂公主正奉著傷藥,準備親自替太傅大人的傷腿換藥。

      就在數日前,太傅誤被南疆蛇兵豢養的毒蛇咬中,幸好公主與魯豫達正陪著太傅在山間查看地形,當時乞珂去查看傷勢時,一時心急便是準備附唇上去吮出毒汁,可是卻被太傅推開,命著旁邊的魯豫達過來吸毒。

      魯豫達為了主帥安危自然甘於奉上清白的雙唇。

      只是療傷之時,自己跪在主帥腿間,匍匐著虎背熊腰,聽著太傅大人被蛇毒蟄得微微粗喘,又被自己吮得連連抽氣,這樣的鮮活畫面成了黑旗軍驍勇的魯將軍一生不願回顧的片段。

      待到其他將士來後,私下問起誰替太傅療傷,魯豫達都是含糊地說是乞珂公主,反正在場就三個人,他們總不至於跑到乞珂公主或是太傅面前對峙吧?只不過這樣一來,軍中本就少了女子調劑的男人們頓時有些浮想聯翩,只覺得這位南疆公主與太傅大人應該是有了些什麼的。

      而乞珂公主聽聞這樣的傳言時,心裡也是一甜。與太傅相處得越久,便會對這個冷若冰霜的英俊男人更加癡迷。原以為太傅的妾室該是怎樣的貌美如花,不過那天在京城與衛府的三夫人遭遇一看,美則美矣,到底是比不過自己的,後來她刻意打聽了下,才知道這三夫人很是溫柔甚得太傅的脾胃,連那樣的尋常女子都可以被太傅納入府中,為何才貌雙全的自己卻不能呢?一時間,乞珂公主只覺得自己的鬥志高昂。

      衛侯不願接納自己,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乞珂公主早已暗自盤算好了,只要太傅收服了南疆,自己情願放棄唾手可得的南疆王的寶座,甘願入了太傅府成為一名妾室以表自己的愛慕誠心。

      那樣消除了疑慮的太傅,一定會接納自己吧!至於那個大魏的公主……乞珂卻是全沒有放在心上。模樣倒是不錯,跟她的那個皇帝哥哥一樣,讓人看了頗為驚艷,可惜她的身份竟是比自己這個南疆公主還要尷尬,試問立志雄霸天下的太傅大人怎麼可能會真心愛她?

      衛冷侯這樣的男人,就是座遙不可及的高山,沒有任何女人配得上與他比肩而立。想她堂堂南疆公主,十三歲便輔佐父王主理國事,見識韜略哪一樣不是上乘?

      那個弱不禁風,嬌嬌柔柔的如菟絲子一般毫無見識的大魏公主能配得上這麼偉岸的男人嗎?想到這,乞珂公主更加自信了,便是一心收起了自己的倨傲,學起那三夫人的溫柔照顧著太傅的起居來。

      太傅卻有些不勝其煩地揮開了她伸過來的雙手,若不是現在南疆的各部落還要靠這南疆公主聯繫圍攏,真是有種想把她扔出營帳的衝動。

      就在太傅快要忍耐不住,付諸行動時,突然收到了果兒的書信,心裡卻是微微一寬,冷淡地命乞珂出去後,鋪展開了一看,這果兒只是單單畫了一艘造型奇特的小船。這船類似縮小了的衝鋒艇——赤馬舟。這種戰船的特點是飛馳如同馬走陸地。

      太傅心裡一笑,這果兒倒是個閒不下的,居然不好好地呆在後宮,又琢磨起這個來了。為了水戰之船的事情,他這幾日是日思夜想,怎麼可能會沒想過使用赤馬舟呢?

      可是這船雖然行駛很快,但缺點明顯:船身立陡,卻是不禁撞的,那些個南疆蠻兵各個水性了得,若是船上打鬥還好,入了水裡,大魏的兵卒就如同一隻隻壯狼落入了水中的鯊魚群裡,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這船很快就被太傅從腦海裡摒棄掉了。

      可是待他正要撂下信紙時,突然心念一動,看到這畫上的赤馬舟好像纏上了什麼東西……

      看到這,他站起身來,又看了看信使快馬加鞭送來的樹籐,卻是認不得這是什麼植物。於是命令兵卒將這樹籐依著畫樣纏在了船幫上,然後入了水中。

      當士兵滑動著小船時,一陣大風刮過,其他的幾條赤馬舟微微搖晃,可是只有那條纏了樹籐的小船卻是在水中穩穩地行駛著。

      太傅眼睛一亮,又名士兵駕駛著赤馬舟朝著一艘大船撞去,居然也是兩船相撞後,小船迅速彈開,卻還是穩穩地浮在水面上。這一下連在河岸邊的觀戰的將士們和乞珂公主也驚呆了,一個個目露喜色,只說太傅想出的法子實在是太高妙了!

      太傅按捺住心裡的激動,看著那畫下纖細的小字:「此物名喚『定水籐』,乃是西北碧水江畔一個叫依山屯的特產,此時已過收割的季節,但是當地人有用它修建水上盤樓的習慣,太傅若是覺得有用,可派人去那拆樓徵集。」

      看到這裡,寫字的人似乎執筆停頓了許久,一滴墨痕落在了紙上,又被雌黃粉細細地覆蓋住了,然後在瑕疵上寫到:「聽聞太傅受傷,奉上蛇藥一盒,若是傷口已得照拂,可備以後不時之需。」

      太傅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敲了敲桌面,拿起了那小小的傷藥盒,啟開盒蓋,便看到了裡面光滑玉潤的藥膏,倒是不忍伸出手指去破壞那表面的光滑。

      小果兒的真心就像這龜縮在藥盒裡綿軟的一團,不會主動出擊,可是若要強硬地挖出,卻讓人又是心生不忍……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5 10:48 PM

第八十一章

      軍營裡追憶柔情也只是片刻。

      當天太傅便派了幾名心腹和一隊士兵快馬加鞭地趕往依山屯,同時下令後方的附近幾個鎮縣工坊五日內建造大批赤馬舟。幾日後,心腹士兵趕著馬車風塵僕僕地回到了大營,赤馬舟也建好了一千餘艘。太傅看見士兵帶著大批的定水籐回到營寨,太傅又挑選出幾名經驗豐富的船匠秘密地在十艘赤馬舟上做實驗,看看如何安放及擺放多少定水籐效果最好。

      撞壞了幾艘赤馬舟後,船匠們終於掌握了安放定水籐的訣竅,改造後的赤馬舟的安穩性已經不比大型兵船差了。太傅檢驗這批赤馬舟後,命令將全體赤馬舟都改造,等到一千艘赤馬舟改造完畢,太傅命令歸附的南疆熟悉水戰將領帶領士兵在改造後的赤馬舟上操練,讓他帶來的北方士兵盡快熟悉水戰和赤馬舟。待到大軍基本掌握水戰的要領後,太傅傳令赤馬舟全體出動,主動尋南疆決戰。

      太傅血淋淋的回馬槍已經準備蓄勢待出!

      太傅大批小舟挺進的消息傳來時,南疆王正在王帳中帶領將軍們飲酒作樂。他啪的扔掉手中的酒碗,哈哈大笑,對手下將軍們說道:「傳言中太傅如何了得,京城下一招劈了平定大將軍,隻身闖琅西大軍,卻不想是個銀樣鑞□□頭,太也不禁打。可惜那衛賊膽子太小,敗了兩次就不敢與本王對戰,否則本王早就摘了他的腦袋了。這次他吃了豹子膽,居然主動來戰,這酒也不用收起,眾將軍隨我出征,待勝了那小兒後回來繼續喝。」

      諸位將軍也是大笑,紛紛恭維著大王戰功彪注,豈是那衛賊小兒能比的。

      可是坐在營帳一角的葛清遠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太瞭解衛侯了。正是這個男人在葛清遠人生最得意的時候,死而復生,兵臨城下,讓他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這是個難纏以極的敵手,半點掉以輕心都不可以!

      想到這,他微微抬眼,衝著南疆王懷中的妹妹稍微使了一下眼色,葛芸兒馬上心領神會,靠在南疆王的胸膛上軟軟地說:「大王英武,豈是是那衛賊能比的?不過這衛賊不倉皇逃竄,反而主動出擊,恐怕是有了什麼陰謀詭計啊!還請大王派遣手下的將士出征便好,大王怎麼可以身涉險?」

      可惜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的南疆王根本聽不進去,只是摔了酒杯。又當著眾人的面兒,狠狠地啄吻了葛芸兒的櫻唇一口,便帶領著眾位將軍去江岸觀戰去了。

      兩軍水上交戰,北方士兵果然不敵南疆,接戰不久就敗相畢露,紛紛後撤。

      南疆王見之大喜,連忙命令部下全體出擊,務必一戰擊潰太傅的大軍。葛清遠微微蹙眉諫言道:「那太傅也是身經百戰的,不該如此無能,難道有詐?」

      南疆王哼了一聲,旁邊一個將軍早就看不慣這個魏人成為南疆王的寵臣,語帶嘲諷地說道:「那小兒昔日對手都是昏庸無能之輩,哪裡能和大王相比?況且嶺南王早已把小兒的底細透露給我們,因為先前戰役的折損,他的士兵不過三萬人。看他今天出兵人數,差不多是他的全部了。」

      「他縱有詭計,卻是變不出人馬的,怕他作甚?」南疆王滿意地看了那將軍一眼,大手一揮:「全軍追擊」。

      南疆水上大軍浩浩蕩蕩地追擊著太傅人馬,很快就越過大澤,進入比較狹窄且佈滿蘆葦的水域。突然一聲鑼響,蘆葦叢中劃出一條條赤馬舟來,從後方兜了過來,卻是太傅先前命五百條赤馬舟和三千將士藏身其中。。前方逃跑的士兵,也將甲板上放的木籐扔到水裡,然後掉頭過來,將一部分南疆士兵的船隊竹筏圍在當中。

      南疆王在高高的帥船上看到自家被圍,也不緊張,冷笑道:「縱然圍上又如何,北方士兵水戰不堪一擊,一衝即潰。不必理會後方,大軍向前直衝就可以了。」然而接下來的事卻讓南疆王和他的將領大吃一驚,這次北方的赤馬舟居然平穩異常,輕易不會晃動,而士兵們也看不出不善水戰的樣子。

      去掉水戰的優勢,單論作戰能力,南疆士兵卻是拍馬難及太傅帥領的士兵,黑旗軍將士的本領都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捶打出來的,其實南疆那些民兵居多的兵力所能啟及的?不但衝不出包圍,反被打得步步後撤,越圍越小。這下南疆王才有些慌神,命令帥船旁的五艘雙龍骨造型詭異的戰船出戰。這幾艘大船是南疆王耗費巨資,用時數年才打造好的,船身狹窄高三米,堅固異常,上面佈滿撞角,別說蘆葦擋路,大魏以往的大型兵船被這樣的銅頭鐵臂船撞幾下就要傾覆。這是南疆王的殺手鑭,以前水戰中還未動用過。

      太傅在陸地上看到怪船衝了上來,冷冷一笑,他派往南疆的暗探早就打探到南疆王修建的怪船,早有應對之策。輕輕一擺手,身後的傳令官揮舞手中紅色白色的兩桿旗幟,打出一套旗語。北方水軍中隨即衝出幾艘大船,兩船一組,中間連接幾道粗粗的鐵索,一左一右行在南疆巨船的兩邊,用鐵索將巨船攔住,讓巨船動彈不得。開不動的船就是活靶子,在紛紛箭雨中,北方士兵爬上巨船和南疆展開肉搏,很快就控制住了幾艘怪船。

      南疆王看到銅頭鐵臂船這個殺手鑭失敗,臉色灰敗,不住聲地催促著南疆士兵下水,在水底鑿開赤馬舟,好讓他的帥船可以離開。南疆士兵們餃子一樣的跳下水,可是潛到北方船隻的下方,絕望地發現船底插著一根根粗粗的木柱,鳥籠子一樣將船底護住。中間的空隙根本過不了人。這木柱又實在太粗,水下用不上力,憋的一口氣根本砍不斷,至少要換上幾口氣才能砍開一根木柱。可是南疆水鬼一旦露出水面換氣就變成了北方士兵的活靶子。南疆死了數百人,也不過鑿沉幾艘赤馬舟。

      南疆王這下徹底慌了神,聲嘶力竭地高喊著,命令士兵拚死往前衝,同時許諾誰能給他開出一條血路,必定大大的陞官加職,同時賞賜黃金珠寶,將自己的姬妾也盡數分享。帥船上也派出督戰隊,不斷射出箭支,將不敢上前的士兵射死。在高官厚祿和督戰隊的雙重刺激下,南疆士兵奮力出擊,一時間江面葦蕩血流成河,無數浮屍在水中一起一伏。

      不過南疆已經盡失先機,不帶半個時辰,南疆出戰的士兵大部分戰死,剩下的大都投降,只剩下帥船上的南疆王和幾個親信將領。

      衛冷侯見那帥船被赤馬舟逼迫著向岸邊靠近了許多,而那南疆王狗急跳牆,竟然想跳入水中泅水逃匿。他立在岸邊不慌不忙,取來弓箭拉動弓弦,重石弓箭讓利箭帶著尖銳的哨響射向南疆王,只一箭就將南疆王的肩膀穿透牢牢地釘死在了桅桿之上,疼得他痛苦地不斷大叫。

      衛侯一招定乾坤,活捉了南疆王,可是當他帶著人衝進大營的時候,卻沒有發現葛氏兄妹的蹤影,想必是這二人早在戰機不對的時候就溜之大吉了!衛冷侯皺著眉冷哼了一下:「葛清遠,本侯倒是要看看你這只陰暗的老鼠能躲到幾時?」

      蘆葦沼一役後,南疆的兵卒已經不足為懼,那嶺南王一看大事不妙,倉皇逃回了自己的藩地,可是衛冷侯親自領兵,豈容他這個居然敢明目張膽討伐衛賊的藩王苟活下來?一個月後,嶺南平定。

      雖然依然有南疆王的親信組織的游擊部隊在山嶺裡遊蕩,但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患了。被幽禁了許久的老嶺南王被放了出來,宣佈自己的女兒乞珂公主成為南疆新王。

      新王舉行的大典時,衛冷侯也親自到場祝賀。在宴會上,魯豫達撇著嘴角看著南疆的那些所謂的王侯,小聲問「太傅大人,咱們為何不一鼓作氣,將這南疆之地一起併入大魏的版圖,而是讓它以屬國的形式存在著?」

      太傅飲了許多的酒,但是臉色未變,言道:「南疆屬國眾多,人心不齊,加上橫嶺阻隔,更不易管理,倒不如籠絡了南疆之王,以夷制夷,才是長久之計。」

      魯豫達這才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酒宴過後,太傅正欲離開,卻見乞珂公主的侍女悄悄來帶自己的身旁:「王上請太傅大人過去,有些話要講。」

      當太傅舉步入了南疆王宮的內殿時,一驚是夜色低垂,宮中燈火搖曳,幔簾捲動,暗香繚繞。新任的南疆女王已經脫下的禮服,換上了一身絲質綿軟的白色曳地裙,裡面身著著繡著金線的紅色肚兜,豐胸高聳,濃髮披肩,完全是一副漢女的裝扮。

      此時她正半躺在床榻上,大眼嫵媚地說:「太傅為平定南疆亂世,已經在軍營裡操勞了數月,又沒有帶妾室過來服侍,想必是憋悶了許久,孤無意為報,願自薦枕席,讓太傅大人舒爽安眠。」

      說著,她微微撩起了自己的衣襟,修長的大腿微微分開,幽暗的燈光在*交叉處投下了深深的暗影,因為看不清楚而顯得愈加誘惑。

      若是換成以前的太傅,是從來不會苛待自己的,大戰之後,若是飲完了美酒,再攬個佳人酣暢淋漓的爽快一番才是自己最大的犒賞。

      此時酒意正濃,空氣瀰漫的氣息也撩動著蟄伏了數月的慾念,太傅不禁往前走了幾步,冰冷的目光微微閃著微微的火焰,乞珂公主的笑意更濃,慢慢躺下,長髮披散,媚眼如絲,嬌唇微啟,伸手去解肚兜後面的繩結。

      高大的男人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玉體橫陳的女人,微微地一笑,彎下了腰伸出手……當大掌游移到了女人的臉龐時,手裡卻赫然多出了一把寒芒畢露的匕首抵在了她的粉頸之上:「不知南疆王在香爐裡放了什麼?味道可真是香得很呢!」

      乞珂公主的笑意頓時凝在了嘴角,臉色難堪地看著太傅的俊臉:「乞珂不敢算計著太傅,只不過是加了一些助興的熏香罷了!太傅,乞珂祈求得不多,如若太傅嫌棄,不願意收納乞珂為妻。那麼請賜給我一個流淌著太傅骨血的孩兒,讓太傅的子孫可以統治南疆這片遼闊的疆土……」

      如果說一個有野心的男人可以抗拒美色,但他怎麼可能抗拒得了權力的誘惑呢?她深知太傅不欲吞併南疆的顧慮,可是如果跟他一個機會,讓他的孩子合法地繼承南疆王的寶座,他怎麼會抗拒得了呢?乞珂頓時又恢復了自信,她堅信自己一定會在這一夜留下這個她傾慕了許久的男人,一旦他肯讓自己受孕,她堅信憑藉著自己在床榻上的功夫一定會讓衛冷侯沉浸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將他那幾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們盡數忘記!到那時,她堂堂南疆王怎麼配不上太傅大人呢?成為衛冷侯的正妻也不會是什麼難事了!

      可是,已經深刺入自己的嫩肉中去的刀刃卻給了她冰冷的答案:「看來乞珂公主已經將本侯對你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本侯不是你能算計得了的,本來是想著願一方百姓安定,各部落和睦,如若南疆王願意恪守和平,本侯也就順水推舟,賜給南疆一方的安定,可是南疆王如若不肯,錯把衛某看成了需要借女人肚皮才能維繫和平的無能之輩,那麼衛某願以十萬鐵騎證明,莫說橫嶺,就算再高的山峰,也會被我大魏的將士踏為平地!」

      鮮紅的血液從乞珂公主的脖頸一路留下,迅速染紅了雪白的衣襟,難言的刺痛讓乞珂從自己對太傅的迷戀裡一下清醒了過來。

      這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光是會讓女人如癡若狂的美男子,更是手握著大魏大權兵力的冷酷男人,在他的眼裡沒有柔情蜜意,只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定理。敢於越界者,就算奉上珍寶美色,也會被他棄若敝履。

      而自己現在也已經不再是那個刻意任性驕縱的南疆公主了,而是掌握著無數南疆黎民性命的南疆之王……今天這樣的孟浪舉動,若是真的惹惱了太傅,那麼這片剛剛恢復和平的土地就又會陷入到一片戰火之中……想到這,乞珂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說道:「太傅教訓得是,乞珂知錯,再也不敢冒犯太傅的威嚴,請太傅再饒恕乞珂與南疆一次。」

      衛冷侯沒有說話,慢慢地收回匕首,再看乞珂粉白的脖頸上已經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肉外翻,血紅的液體汩汩流出,以後就算結痂也會留下深深的疤痕。這是他留給這個新任南疆王的警告,如若像她的哥哥那樣,敢與大魏再耍弄什麼花樣,那麼這到疤痕便是她來日的斷頭之處!

      收起刀後,太傅不再望看向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的南疆王,決然地轉身離開了宮殿。

      當他翻身上馬後,帶著侍衛們並沒有急著回到軍營,而是來到了附近的冷泉處,衣服也不脫便跳入了進去。

      方才乞珂所用的迷情之藥其實很霸道,有那麼一刻,他真是覺得自己的下腹部都要炸開了,若不是之前曾經有過一段漫長的禁慾垂憐,恐怕是沒有這麼好的定力能抵抗得住藥□□?

      在冷水裡泡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衛冷侯這才渾身冰冷濕漉地從水裡站起身來。

      「通知全軍,今晚啟程回京!」他對守在岸邊的魯豫達說道。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下子飛回京城,將那個在夢中魂牽夢繞了許久的小人兒衣衫扯碎,將*雙分,狠狠地愛個徹底!

      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黑旗軍們就算是鐵打的,也被這樣的急行軍累得有些吐血。眾位將士不知主帥的褲襠艱辛,心裡不禁暗暗納悶,主帥太傅大人這般焦躁,莫不是京城有變,需要太傅大人平叛不成?

      前方的捷報早已飛鴿送回了京城。本來已經做好長期征戰打算的群臣聽聞了這個消息莫不是歡欣鼓舞,戶部的大人們辟里啪啦地打了打算盤後發現,本來會拙荊見肘的日子,因為戰期的縮短居然會略有盈餘,大家過年的時候不用被太傅罵臭頭,不用奉行節儉,穿上幾件新衣,可以多吃上幾塊肉,頓時也是一陣地狂念「阿彌陀佛」。

      就在群臣沸騰時,單鐵花正陪著永安公主跟著一群進宮的郡主們玩著博花牌,永安公主手氣不好,連輸了幾回,可小臉依然是巧笑盈然。

      想起那晚永安公主吩咐自己搬來宮裡書院關於戰船的典錄書籍,翻閱了整整一宿又熬夜繪圖的情形,又想起太傅獲勝的關鍵,單鐵花的心裡頓時微微有些感慨。

      任憑那些前朝樂瘋了的重臣閣老們想破頭顱也絕對猜測不到,能給太傅靈感,奇跡般地迅速平定中原的神算謀士,卻是這個看似天真懶散的深宮小公主……

      第一次,大魏的女將軍單鐵花對這個深宮的羸弱少女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敬意。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5 10:49 PM

第八十二章

      新選的遠離朝堂的戲園子沒有建好。

      阮公公礙著邱國相的面子,不能請戲班子進來,便是想著花樣給公主尋了些別的樂趣。這博花牌就甚是合適,只需要圍攏在一張桌子上便可進行。單嬤嬤端來了修過奇巧的瓜果款待一干進宮的郡主千金。

      因為鳳雛宮的飲食俱是太傅單獨的私家特供,許多都是從海外運來的瓜果,雖然眾位郡主出身富貴,可是卻是連許多果子的名字都叫不上。她們先前很多人就親眼見識過這永安公主身穿價值□□的堆雲紗做的衣裙,可是入了這鳳雛宮才發現,這位嬌養的公主所享受的豈是她們所能想像的?

      宮裡的物件擺設,哪一樣不是珍貴的名品?那價值□□,人人求之不得的玉床,聽公主說起太涼,自己不太去睡,反而成了她豢養的寵物絨球專屬的床榻!養在院子裡的植物,也俱是名貴得很,讓這些王侯貴女們真切地體會到,永安公主在這宮中甚至超脫了那擺設皇后的地位。雖然太傅如今尚未宣佈正式迎娶公主,可是對這廟庵裡出來的女子的隆寵真是無以復加。

      再看那嬌滴滴的公主身上的哪一樣脫俗的打扮不是京城貴女們效仿的對象呢?

      那些首飾衣飾自然不用多說,多是稀罕的材質,就算想學也是學不了的。可是那指尖的精緻就容易模仿了。

      這幾日永安公主閒得無聊,養了一手白玉般的長指甲,每日裡以摻了羊乳的玫瑰水浸泡後,抹了桂花蜜膏後,再由心細手巧的侍女粘上細碎碧璽石鑲嵌的牡丹貼飾,在陽光下,十個青蔥的指尖閃閃發亮,執握花牌時更是引人注目,看得一眾千金又暗生了效仿之心。只恨不得自己生成了永安公主的模樣,得了全天下女子都羨慕的榮寵。

      不過聶清麟的心思卻不在這一張張燙金的小紙牌上,她心裡想著的是昨兒夜裡收到的那份讓人毛骨悚然的書信……

      昨兒入了午夜,太傅的信鴿飛入了宮中,腳上綁縛的臘封的信筒直接送到了聶清麟的手裡。

      聶清麟展開時,映入眼簾的卻不是衛冷侯那熟悉的蒼勁字體:「你逃不掉的,終歸會回到我的懷抱。」

      看到這,不禁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這字她很熟悉,與當年殿試上的那張卷子如出一撤——葛清遠?

      聶清麟像碰了毒蛇一般將手裡的字條扔到了地上,皺眉思索了一會,又拿起了那裝著字條的蠟封小管,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其上的蠟封並不光滑,似乎是被人啟開後,又再次落蠟封印。

      略想想,聶清麟就想明白了,一定是大魏放出的信鴿被葛清遠截獲,換了內裡的信息後,又把信鴿放出,這才讓這張載著讓人毛孔寒慄的字條順利的來到了自己的手中。

      這個男人的可怕,不同於衛冷侯的那種意氣風發鋒芒畢露,他是個會不斷學習成長的狡猾之輩,在經歷的京城、南疆之亂後,他的心思到底是變得有多陰沉,誰也不知道……

      葛清遠,你到底是要幹什麼?

      馬蹄得得,蜿蜒的山間小路上十幾騎正踏著輕緩的步伐向北方行進,看那輕鬆悠閒的樣子,彷彿是踏春遠足的富家子。一男一女兩騎當先並行,女人用黑色的披風兜住了自己的全身,而男人高大的個子立在馬上,深邃的目光眼望遠方,久久沒有言語。

      過了好一會嗎,女子轉身望向身旁的男子,蹙眉道:「哥哥,我們速度太慢了,已經十餘天了還沒走到邊境。這樣下去如何報得仇來?應該快馬加鞭早日趕到北疆,聯合匈奴單于,將太傅和那永安公主千刀萬剮,給父親和慘死的同族復仇。」說到後面,已經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了。

      哥哥的部下前幾日撒網捕獵,截獲了一隻信鴿,沒想到居然是定國侯寫給永安公主的幽約情信!一向喜怒不露於色的哥哥,居然生生握碎了手裡正在執握的水杯。

      那個永安公主有什麼好的?憑什麼可以將哥哥與衛冷侯兩個出色的男子俱是迷得神魂顛倒?天生該死的狐媚!

      如今的葛芸兒,再也沒有半絲昔日世家千金的心性,當初哥哥命她服侍南疆王時,她雖然是心有不甘,但是想到自己並非處子之身,清白已經被糟蹋了,如若哥哥能扶持南疆王成就霸業,那麼自己成為南疆王妃再回到那座帶給她無盡羞辱的城池,倒是能夠一雪前恥,在那永安公主的面前揚眉吐氣,想到這,便聽從了哥哥的安排,與一位青樓頭牌出身的女子修習了媚術後,變成了南疆王的愛妾。

      在與南疆王相處的那段日子裡,倒是日久生情,對著那相貌還算英俊的南疆王產生了些許的感情。可惜這一次,在那場蘆葦蕩的大戰裡灰飛煙滅。

      「能擊退魏兵者,可分享本王的愛妃姬妾!」這一句高喊算隔著一段距離,還是傳入了葛芸兒的耳中,那一刻,尚有一絲溫暖的心也是徹底涼透了。原來……在那個看上去萬般寵愛自己的南疆王眼中,自己還是個能被拋棄被分享的。

      葛芸兒只覺得心裡好恨!

      另一騎上的男子沒有看她,而是望向遠處幽遠寧靜的山路,緩緩說道:「芸兒,你的心亂了。欲速而不達,越是關鍵時刻越要靜下心來。這次的失策就是行動過於草率了。我們正是落魄之時,別人怎會重視我們。貿然來到南疆,人生地不熟,縱有千般妙計也難以施展。前幾日南疆與太傅決戰,我早看出太傅有詐,若能指揮南疆軍隊,雖不敢言勝,至少不會讓太傅佔到太大便宜。

      可惜了,那個剛愎自用的南疆王終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現在南疆又敗,我們已經僅剩北疆一條路了,如果不能謀定而動,準備充分,去了匈奴也不過是一個謀士身份罷了,縱然北疆得勢又與你我有何好處?所以這次……一定要想到辦法在北疆站穩腳跟。說起來,我現在倒希望邊境戰火重起,讓衛賊先戰勝匈奴幾次,讓北疆大亂,我們才會有更好的機會。」

      葛芸兒知道哥哥說的有理,可是一想到太傅和永安公主那仙人般的英俊美麗面龐,想到二人在房間中翻雲覆雨,心中的仇恨就像蟲子一樣在她心裡不斷撕咬,讓她難受的幾乎喘不上氣來,害得她落得如此地步的,不正是那兩位神仙眷侶嗎?真恨不能一刀就砍下兩人那的頭顱,然後收藏在床榻之旁,讓自己每天睡醒時第一眼就能看到……

      身後的十餘騎是葛清遠心腹中的心腹,都是在患難中被他一手搭救的,都是經過嚴苛的訓練,武藝高強又對他忠心耿耿,也不說話,默默地跟隨在後面。而馬車之中,是葛清遠早就私下囤積的精鐵鐵錠與金運珠寶。

      葛清遠兄妹和十餘親隨這一日來到了一旁草原上,青草慼慼,沒過了馬蹄,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進入草原剛半天時間,身後一個親隨突然說道:「大人,遠處有北疆蠻夷。」葛清遠停住馬匹,抬眼望去,遠處除了青草什麼都沒有

      。葛芸兒說道:「沒有人啊」,回頭疑惑地看了那個親隨一眼。那名親隨名喚葛忠,雙眼如炬,透著精光,身形筆直地坐在馬背上,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一碧千里的遠方,沒有接葛芸兒的話。葛清遠也沒有說話,一直望向遠處天際線,

      過了一會終於看到隱隱約約的幾個黑點。葛清遠回頭問道:「可看出那些人是什麼路數?」葛忠又凝神望了望,恭聲道:「有七個人,騎馬背箭,帶著彎刀。應該是在魏朝的兵馬司報文中提到的北疆蠻夷士兵假扮的強盜,時不時劫掠一番。葛清遠想了想,拍掌笑道:「剛到北疆,機會就自己上門了。看來我的壞運氣終於用光,現在是好運氣上門了。」回頭吩咐道:「一會衝突後,將他們擒住,切莫傷了他們性命。」

      遠處人影也看到了他們,速度陡然加快起來,很快來到了近處。這些「強盜」一個個斜披著狼皮袍子,露出大半個肩膀,大概將他們看成肥羊了,嗚嗚哇哇地又叫又笑地衝了上來。葛清遠身後隨從也衝出七人,將他們截住,一對一地廝殺起來。這些隨從都是精挑細選地,弓馬箭嫻熟,豈是幾個普通蠻夷「強盜」可以對付的,幾個回合下來,「強盜」就都被打落馬下,爬不起來。

      葛清遠逃離京城時帶走的親隨中人才濟濟,通曉各個地方的方言。一個親隨將「強盜」一個個單獨提問,回來稟告道「大人,這些人是北疆三大部落之一沫兒哈部落的,因為不滿休屠宏人財兩得,故而最近經常派人出來劫掠。葛清遠隨即命著幾個「強盜」帶路去沫兒哈部落。「強盜」們知道能夠活命,也滿心歡喜地帶路。

      葛清遠跟在他們的身後,嘴角微微帶著笑意,看上去沒有半絲顛沛流離的落魄。葛清遠蟄伏數年,苦心經營,在京城,南疆和北疆埋下無數眼線,對北疆的情況很是清楚。沫兒哈部落是北疆三大部落之一,由老王的大兒子休屠宇統帥。老王死後,休屠宇在和弟弟休屠烈爭奪北疆新王的戰爭中落敗,狼狽地逃離王帳,回到部落居地。休屠烈「兄弟情深」,即位後對他這位大哥念念不忘,派出大軍請「休屠宇」回王帳敘敘情誼。休屠宇無奈之下,不得不帶著部落離開居地,在草原上遊蕩看,躲避休屠烈的追兵……

      沒想到一入草原,便是碰到了上天賜給自己的厚禮!葛清遠深邃的眼裡閃動著詭異的光,想來,那鳳雛宮的佳人已經收到了他的親筆書信了,不知這一夜,她能否安眠呢?

      太傅的大軍是在二日後到達京城,禮部的官員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酬軍大典事宜。此次討伐南疆一役產生的震懾力是無比強大的,迅速勝利的結果出乎了許多對南征持反對意見的人的意料,這讓太傅的聲譽再一次高漲。忠心大魏的老臣為此簡直日夜不能安眠,此次太傅歸來,會不會趁著這樣的高歌猛勢廢掉皇帝,自己稱帝呢?而邱明硯覺得英明的太傅大人定當如此,只要一想到太傅回京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順水推舟,邱大人一向面無表情如一塊平板的臉上也不禁添了幾分喜色。就連玩牌的不諳世事的少女們,討論的也是與酬軍大典有關的事情,討論著那天自己的府宅租借了臨街哪一個店舖的窗口,可以不用擠在人群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凱旋歸來的將士們的颯爽英姿,而自己該穿什麼樣的衣裙,立在窗口會更加醒目些呢……

      聶清麟玩了半響的博花牌,倒是有些倦怠了,眾位貴女們一看公主玩性不在,就紛紛識趣地起身告退。公主送走了一干小玩伴們,便回轉了鳳雛宮的內室。

      不知為何,想到那人兩日後便能回轉,自己的心裡卻是有些慌亂。又因為那張突如其來,滿懷著惡意的字條,心裡更是難以暢快。

      梳洗完畢,抹了滋潤香肌的蜜膏,梳通了披肩長髮,又吩咐單嬤嬤點了安神的沉香後,便是迷迷濛濛地倒在了床上。

      也不知過了什麼時候,剛剛萌發出了些許睡意。一股不同於沉香的男人的體味瀰散在了自己的鼻息之間……聶清麟就在那一瞬間便清醒過來,昨日看過的字條頓時浮現在了腦中,會不會……

      當一隻大手摸向自己時,聶清麟攢足了氣力,新近養出了長長的指甲很是夠用,朝著來人的臉上就狠狠地一下子,同時大聲疾呼:「單嬤嬤,救命!」

      單嬤嬤就在內室外的側間休息,聽到內室聲音不對,立刻飛身奔了進去。

      一時將內室被進來的宮人手執的宮燈照得燈火通明。

      只見一身戎裝未換的採花賊子被抓奸在了公主的鳳床之上,英俊的臉龐安然無恙地經歷了南疆殺機後,歷劫歸來卻再次在美人床榻間負傷,幾道抓痕很是顏色鮮亮。

      一雙迷人的鳳眼滿室難以置信的憤怒,看著呼啦啦湧進來的宮人低沉地冷喝道:「都給本侯出去!」

      於是單嬤嬤再次同情地看了太傅大人那艱辛的俊臉一眼,又看看似乎也有些傻眼的小公主,便帶著宮人潮水般又退了回去。同時緊緊地掩住了宮門。

      算一算,已經數月未見,太傅從來不是愛在兒女情長上浪費想像力的人,卻也無數次在日夜趕路的馬背上遐想二人見面時的情景。

      想到甜蜜處,滿身的疲累便是不再,最後乾脆先行離開了大部隊,帶著自己的親信部下整整提前兩日偷偷返回了京城。

      因為先前他發出了書信,告知果兒自己要提前返回,請她耐心等待,共度良宵,以慰相思之苦。卻不曾想,好不容易趕到了鳳雛宮後,那小果兒卻是抬手便來了這麼狠厲的一下子。

      難道……她就沒有半點對自己的思念嗎?

      聶清麟看著太傅大人比猛虎還要嚇人的眼色,也是有些無措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倒是不用塗抹蔻丹了,真是紅潤潤的星星點點,她趕緊取了放在枕側的巾帕,過去擦拭太傅大人臉上的血跡,嘴裡喃喃道:「太傅總是這般嚇人,半夜摸到本宮床前,怎麼能不心生誤會?」

      衛冷侯冷哼一聲,輕握著她的手臂,將這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綿軟小人攬在了懷裡:「除了本侯,還有哪個能上公主的床榻,數月不見,公主的纖手便是如此厲害,倒是跟單將軍學了擒拿不成?一會倒是要用細繩仔細捆綁了才好……」

      聶清麟被擁入了男人寬大健實的胸膛,突然覺得有一陣莫名的心安,她微微抬頭看著這個好久沒有見到的英偉男子,除去那幾道新添的傷痕,還是那樣的眉眼如畫,微挑的鳳眼裡閃爍著說不出的灼熱的光亮,□□的鼻子下,那張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卻是誘惑著人想對著它做些什麼。

      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那張薄唇已經開始行動,慢慢地附在了自己唇上,如同對待易碎珍寶一般輕輕啄吻了幾下後便是急不可耐地深吻,火熱的唇舌如同出洞的巨蟒一般纏縛住了自己的,激烈地纏鬥*,聶清麟被動地張開自己櫻唇接納著這深夜的不速之客,只覺得自己耳膜裡的血液也順著那舌尖的互相逗挑而激烈地流動轟響。

      男人身上那濃烈的男子的麝香徹底驅趕了滿室讓人昏昏欲睡的沉香,刺激著彼此蟄伏了許久的慾念。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5 10:51 PM

第八十三章

      龍珠子被吻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可是暈暈的也推不開這個緊抱著自己的男人。從他的胸膛傳來熟悉而又略微陌生的熱度,都證明這並不是夢境,衛冷侯真的從戰場上回來了。

      深深的一吻後,男人將床邊的燈花挑亮,貪婪地看著這久久未見的心尖佳人,挑動的燈光讓美人玉質的肌膚蒙上了柔和的暈光,精緻的眉眼又明艷長開了許多,都道女大十八變,他的果兒真是愈加傾城,烏黑的濃髮映襯得小臉惹人憐愛,就連那躲在秀髮裡圓潤的小耳垂看上去也像是蚌殼裡剛剝出來的珍珠一般,讓人想含在嘴裡不放。

      太傅這麼想的,也這般行動了。身上的戎裝幾下便是扯將下來,扔甩在了地上:「臣日夜兼程趕路,就是為了早日見到公主,還請公主解下衣衫,以慰臣相思之苦!」

      聶清麟被他灼熱的目光本弄得渾身不自在,而太傅接下來的言行真是讓人羞怯的耳蝸都有些滾燙,便是微啟櫻唇怯怯地說:「太傅怎麼還是沒個正經的樣子,這般偷偷地跑進宮中,便是讓本宮酬軍不成?」

      太傅重新回到了床榻上,將手伸向了公主的衣衫:「不是酬軍,是臣在賠罪,征戰不利,耽擱了許久,害得公主床榻清冷,今兒倒是要讓它熱起來……」

      所謂「小別勝新婚」,憋悶了這麼久,太傅宛如又重新回到了熱血的少年時代,戰場上的無往不利固然會讓人感覺暢快,可是與此時床榻裡的芙蓉帳暖相比,又是不值一提。

      這小果兒倒是半點長進都沒有,分隔了數月又變回了初次那般的青澀緊致,紅著小臉,緊密著雙眸,無措地吭哧著自己的蔥白手指,任憑著他一氣地胡作非為。

      可是這份青澀卻是比兇猛的妖媚迷藥還要霸道,讓太傅大人想要戒都戒不掉!

      那小果兒也是許久未經風雨,敏感得很。一場火熱的情愛之事過後,床榻便是又不能睡人了。等單嬤嬤被喚進來收拾床榻時,公主已經被太傅抱到隔壁書房的軟榻去了。

      只見那大床是剛剛征戰廝殺過的戰場,床被凌亂,就連床邊的幔簾也被用力扯得如破開的漁網。再看那床單,便又是一片的濕漉。

      單嬤嬤見怪不怪,倒是沒先身後兩個小宮女那樣臉紅心跳,她只是皺著眉心裡想著:明兒倒是要吩咐御膳房多給公主預備些滋補溫潤的,像太傅那麼折騰,那麼嬌弱的身子哪能承受得住啊?

      書房裡的太傅壓根不知女將軍內心的倒戈,他正在在欣賞著狠狠撓了自己的俊臉的惹禍的那對小手。

      那瑩白的指甲的確是養得漂亮,雖然沒有塗抹蔻丹,卻別緻的貼著碧璽寶石,小公主愛美的心性倒是從來沒有改變啊!方纔他照了照鏡子,臉上的抓痕已經紅腫起來,也不知等到酬軍大典時,能夠消散下去。換了旁人人惹下著滔天大禍,不一刀剁掉敢於造次的手爪!可是待看到這纖白如玉的手指時,卻是只想憐惜地碰到薄唇邊細細輕吻。

      「養了這麼長,公主最近都沒有坐到朝堂上嗎?」太傅看夠了,突然問道。

      聶清麟此時早就酸軟無力,偏偏太傅命人去預備熱巾帕子,非要給她擦拭了身子後才能入睡,聽了太傅這麼一問,便是勉強含糊地說:「國相能幹,不需要朕費心……」說完,轉個身不大一會,竟是睡著了。

      衛冷侯眉頭微皺,待到了那邊換好了床單,也不忍心叫醒她,輕柔地替她擦拭了身下後,便將她抱回了床榻上的錦被之中,又輕輕啄吻了那張酣睡的小臉,便叫上了單嬤嬤回到了書房。

      單嬤嬤將昨兒才收到了那張紙條呈給了太傅:「奴婢有罪,只認定信鴿送來的必定是太傅的親筆,沒有檢驗就把這昨兒信鴿傳過來的信筒呈給了公主,公主看後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應該是收到了些驚嚇。」

      太傅大人本來因為方纔的酣暢而放鬆的臉頓時緊繃了起來。怪不得方才果兒在黑暗上的反應那般激烈,喊叫的聲音也是微微發顫,竟是被那個葛賊驚嚇到了!

      他當然清楚他的果兒有多好,,可是那個葛清遠也配!如若不盡快抓到那個葛清遠再千刀萬剮之,真是難洩心頭之恨!

      將那紙條碾成了碎末後,太傅又問了單嬤嬤自己不在期間宮裡的大小事宜後,便揮手讓她退下,自己也慢慢踱回內寢,回到了床榻之上。

      因為知道她受了驚嚇,動作也愈發輕柔,生怕她睡得迷茫而被自己驚了夢魘,誰知,當自己剛剛躺下時,那小人兒便不自覺地靠了過來,將小臉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便又睡了過去。

      衛冷侯心下頓時又是一柔,就算這小果兒不懂男女之愛,但是自己在她的心裡也是漸漸的成了讓人心安的存在了吧?就算是被當成了兄長……也是不錯的,最起碼在果兒現在的心裡,是沒有人能超越得來他這個能替她遮風擋雨的「兄長」的了。當初宮變的腥風血雨不知在她的心裡留有怎麼樣痕跡,但是以後的日子裡絕不叫這懷裡的溫婉心尖受到絲毫的傷害……

      連日的趕路也是困乏,第二天太傅大人醒得遲了些,可是眼兒還沒睜開,就覺得有些不對,微微掀開眼縫一瞧,只見永安公主已經起了身,身上的薄衫有些不正,露出一半的香肩,正半跪在自己的腿間,濃密的長髮從肩膀的一側微微垂下,小臉伸入了腿間,那一綹髮絲不小心在自己腿側掃了一下,癢癢的撩撥得男人的清晨熱血一下子就沸騰了。

      聶清麟也是早上起床時,突然想起了太傅的腿部受傷的事情,也是出於好奇,想看看那蛇咬的是有多刁鑽,這才趁著太傅沒醒,看上一看……太傅不要臉,睡覺不著睡褲,不過這樣一來傷口倒是看得清楚了……蛇的牙印很深,到現在都沒有長合,那個南疆公主的唾液不是療傷利器嗎?為何臉上的有效,到了腿根處就失了效用?太傅可真是的,睡覺了還有反應,那個乞珂公主療傷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慢慢地偉岸起來?

      「果兒是昨兒夜裡看得不真切,今兒早向它打招呼補禮嗎?」太傅突然懶洋洋地問道。

      聶清麟猝不及防,連忙略顯狼狽地直起了身子,回想起方才略顯猥瑣的畫面,登時有些臉紅:「聽聞太傅受傷,想著看一看……太傅若是被本宮弄醒的,只管再睡一會。」

      「公主吐氣如蘭,撩撥得臣心猿意馬,昨晚不夠酣暢,還請公主再接納一二……」說著太傅的俊臉上勾起一抹壞笑,便長臂一伸,將公主徑直拉入了懷裡,頓時幔簾捲動,女子的嬌喘聲被積壓得七零八落……

      在鳳雛宮裡溫存了兩日後,太傅大人終於在趕在大部隊到達之前,秘密出城,隨著大部隊接受酬軍大典。

      邱明硯陪著皇帝站在牌樓前,等待著大軍入城。偷眼打量著許久未見的皇帝,卻發現他似乎真的生病了,眼底有些淡淡的青色,似乎睡眠休息不足的樣子,方才上樓梯時,居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自己恰好就在皇帝身旁,便是比那阮公公早一步扶住了皇上,扶住皇上的腰身時,一股幽香飄來,那綿軟的感覺讓邱明硯心念微動:就算皇上不尚武,可是腰肢怎麼能這般的柔軟,若是攬在懷裡……來不及多想,皇上便不露聲色地微微要掙脫了他的手臂。

      「邱愛卿費心了,鬆手吧!」感覺到抓住自己腰肢的鐵臂力道似乎在加重,聶清麟微微皺眉說道。邱明硯神色一凌,知道自己逾矩了,連忙收了手,突然心裡有些氣悶,便冷冷地說道:「今日酬軍,臣前日便吩咐阮公公通知皇上了,怎麼皇上今兒還是貪睡不起,現在已經是耽誤了許久,大軍為了等待皇上,已經在車外等待了足足一個時辰了!如此怠慢太傅大人,恐怕是不妥吧?」

      聶清麟腰酸腿痛,好不容易爬上了城樓,立時軟軟地坐在了阮公公移來的椅子上,聽了邱國相的苛責後,微微喘了口氣:「朕近日病痛體弱,想必太傅也是會體諒,國相,還是開始吧,朕腰痛,堅持不了多久!」

      邱明硯不知聶清麟字字句句都是血淚實情,只覺得這小皇帝的孤冷高傲竟然又是上了一個新台階,語氣俱是對太傅的英功偉績不屑一顧!不由得氣憤的眉間的紅痣又鮮潤了許多。

      就在這時,凱旋的大軍終於進入了城門,早早擁擠在街道兩側的百姓們頓時歡聲沸騰了起來,高喊著定國侯與黑旗軍的名號的聲音此起彼伏。

      待到衛太傅一身戎裝騎著高頭大馬出現時,歡呼聲一下子就達到了□□。

      因為平定南疆意義重大,而自己又是久離京城,也是該震懾下那些個蠢蠢欲動的人心了。太傅難得穿上了的一套黃金盔甲。這套盔甲是先帝還是太子時為了自己父皇的四十壽誕而精心準備的禮物,徵集了大魏朝的著名畫家和能工巧匠,歷時三年才製作完成。可是製作尚未完成,大魏第二代高祖便駕崩了。而現在太傅身著這樣的戰甲,卻是沒有人敢提出非議,因為就在昨日,皇帝親自頒布聖旨,將國庫裡的這副金龍甲賜給定國侯大人,如此的榮寵,就算老臣也不敢提出非議。

      待到太傅大人登上牌樓時,邱明硯趕緊下跪:「恭迎太傅還朝,邱明硯幸不辱使命,終於等到了太傅凱旋之時。」

      可是話說後,再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是哪個大膽蠻兵,有了什麼刁毒的武器,居然傷了太傅大人的臉龐,那幾道抓痕看上去可真……像是貓撓的啊!

      太傅看著自己的這位心腹愛將笑著點了點頭,自己近日雖然不在朝堂,但是朝上的風雲還是盡入了他的耳中。這個邱明硯很有才華,這段時間,無論是運河的水患,還是籌措糧餉都是安排得當,原本還擔心他在軍營裡呆久了,戾氣太勝,不過除了把那多事的吳閣老關押了幾天又放出來外,與百官的相處還算融洽,也算是對這邱明硯的一番歷練了,假以時日必定更堪重用……

      想到這,太傅轉身便看到坐在圈椅上的那位,小皇帝雖然身著隆重的禮服,卻在打著瞌睡,正雞啄米粒一般頻頻點頭,壓根不知道大魏的權臣衛侯已經上了牌樓的樣子。

      邱明硯順著太傅的目光轉身一看,那小皇帝居然在舉國歡騰的日子裡睡得雲深不知處,這個無知小兒!倒是要狂妄成什麼樣子!自己還能勉強對這個小皇帝容忍一二,可是太傅的脾氣不比自己,在這樣的場合不給太傅面子,簡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果然,太傅見狀,眉頭立刻緊皺,走到了那小皇帝的面前,聲音低沉地申斥道——「阮公公,你這差事是辦得越來越不精細了,沒看到牌樓上風大嗎!居然還讓聖上這樣坐在風裡,倒是拿件披風擋一擋啊!」

      阮公公的老臉一苦:「太傅大人,奴才一早就拿來了披風要給皇上添上,可皇上不肯啊,偏說今兒身上穿的龍袍是蘇繡雙針摻了雙色金線的手藝,在陽光下,那龍的圖樣能變顏色,怕被披風擋上了不好看……這,奴才也是沒招兒啊!」

      太傅一聽,倒是這個愛美的聖上說話的語氣,便不再苛責阮公公,只是皺眉說了句:「胡鬧!」

      聶清麟的瞌睡本來就不踏實,聽見了太傅的聲音,便是睡眼迷濛地說道:「太傅什麼時候上來了,朕是不是該下去給眾位將士敬酒了?」

      太傅目光一柔,心知自己這兩日的疼愛是累壞了九五至尊了,今兒早起的時候,果兒本來就不大清醒,這幾日便是被按在床榻上甚少起來,一副起床氣很重的模樣,又因為要剪了她好不容易養起來了指甲,略略撅了嘴居然像個三歲的孩子般在自己懷裡哼哼唧唧地哭鬧,難得會發脾氣的小果兒,可是讓太傅大開眼界。

      便是一陣又親又哄的,那模樣可真是惹人憐愛,若不是今兒必須在群臣面前露面,真不忍心讓她剪了美甲,最後到底是將這半睡半醒的小貓兒攬在了懷裡,自己親手用小銀剪了那十根蔥白貼花的指甲。

      可是這麼一折騰,倒是誤了起床的時辰,看著頭上的日頭也不早了,小皇帝又是一副疲憊以及的樣子,便是說道:「眾位將士也是離家甚久,現在大部分的妻兒都在京城裡等待著與丈夫團聚,酬軍儀式倒也不必冗長,趁早放了他們與父母妻兒團聚才是正理!皇上身子不好,就不必下去了,一會臣送皇上回宮,明日在宮宴上一併給那些立功的將帥們敬酒便好了。」

      說著,便伸手扶起了聖上,囑咐著阮公公準備好鑾駕護送皇上回宮。牌樓上的老臣們見此情形,太傅居然還假惺惺地關心著皇上的冷暖,應該是沒有立刻廢帝的意思,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可是國相邱明硯卻是如同遭遇了雷擊,呆立在了原地:方才說話柔聲細語的真是他崇拜敬仰的太傅大人嗎?這個小皇上到底是用了什麼妖術?居然能讓目空一切的定國侯對他如此的和顏悅色?

      那一夜,滿朝文武摟著家裡的妻妾睡得異常心安,只有邱大人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時想起了今日手裡握著的綿軟,一時,又想起太傅與那小皇帝說話的溫柔,心裡也不知冒出個什麼念頭拉扯得厲害,竟然是一夜難以入眠。

      到了第二日,居然眼下也如那小皇帝一般微微泛著青色。

      酬軍的宮宴是在大軍回轉都城後的第二日舉行。

      秋日菊花開得正艷,那沈府的六爺得知自己的那盆牡丹「綠豆「得了皇上的喜愛,也是很受鼓舞,竟然是一鼓作氣,又將自己親手栽培的幾盆名貴的菊花趁著大好的花期送入宮來。這些名貴的菊花花朵肥大,顏色交錯,枝葉肥狀,腳葉青綠而不脫,盎然的花枝只看著讓人愛慕不已,倒是盡忘了這本是已經快要萬物蕭索的季節了。

      於是宮宴便是安排在了御花園裡,在一團團盛開的菊花間舉行的宴會倒是很雅致。模仿軍營搭建起來的半敞開的帳篷使用的是摻了銀線的綢布,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潤,與四周的花團錦簇遙相輝映。

      這是聶清麟的主意,原先舉行宮宴的時候俱是圍攏在一處大殿上,其實君臣都甚是拘束著,失了君臣同樂的原意。而現在每個帳篷都間隔一段距離,又有花海阻隔,倒是讓大家都不再拘束,可以跟自己相熟的同僚們開懷暢飲了。

      剛剛從屍橫遍野充滿血腥的戰場回來,如今沉浸在難得一見的花團裡,眾位將士們的心情也很愉悅,一時間御花園裡歡聲笑語不斷。

      邱明硯跟著魯豫達這些昔日一個營帳下的同僚們開懷暢飲,突然問道:「我前段時日一直在外省剿匪,京城裡的情況倒是不太清楚,不過那單鐵花怎麼入宮做了嬤嬤?是犯了軍規被太傅處罰了不成?」

      魯豫達喝得有些大了,舌根發硬,說道:「還受罰?那是進宮享福去了吧!那個老虔婆,母夜叉似的婆娘最近居然是抹了胭脂,戴上了簪花,老子好心誇她兩句,說她聞著挺香的,居然給老子兩個耳刮子!呸!瞎了狗眼的才會看上她這個瘟神寡婦!」

      邱明硯耐心聽這醉漢硬著舌尖說了半天,卻是一句有用的都沒聽到。這個魯豫達比那單鐵花小了足有十歲,但是口味頗重,一次與單鐵花戰場歷劫歸來,居然對這個年近四十的老寡婦生出了愛慕之意。可惜單鐵花一心為亡夫守節,更不可能改嫁個小丈夫,對這魯將軍不假以半點顏色,魯豫達連連受挫,還鬧得軍營裡盡人皆知,到底是要男兒臉面的,一時間惱羞成怒,跟這個單鐵花是越來越不對盤了,每次見面吵翻天便是常態了。

      邱明硯略覺失望,也懶得理會魯將軍話裡滿滿的酸意,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去欣賞御花園裡的名卉來。

      想起自己尚未遭遇家變時,每到中秋之際,也是會擺滿了各色名菊,整個邱府的老少圍攏在了一起,是多麼其樂融融?可恨那昏君貪圖美色,被一代妖姬寧妃所迷惑,重用了榮尚書這等奸臣,害得自己是家破人亡!由此可見,女色之於上位者,其害猛於虎狼!

      想到這,邱明硯不由得抬眼朝著皇帝安坐的御營望去,卻發現龍座早已經是空空如野,他想來了,那小皇帝只飲了一杯酒便匆忙因為感覺不適而宣佈告退了。

      邱明硯收攏了目光,又繼續朝前踱了幾步,漸漸遠離了宴會的嘈雜,當他登上一處假山上,準備眺望整個御花園的花海時,突然看到一對玉人立在了御花園一處花牆隔絕的涼亭邊。

      男的身著江牙海水白蟒的長袍,頭上的金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高大的身材,俊朗如玉的面容讓人難以忽視,分明就是太傅大人。而那女子苗條嬌小的身上穿了件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素雅的顏色在白色菊花的簇擁下也是分外搶眼,卻是帝姬永安公主。

      因為是在御花園的角落裡,花牆隔絕了眾人的視線,又有嬤嬤太監守著此處的唯一入口,所以二人倒是怡然自得。

      只見太傅大人輕輕地抬起了公主尖細的下巴,慢慢地附著了過去,久久吻住了懷裡的那與皇帝如出一轍的嬌俏佳人……

      有那麼一瞬間,邱明硯只覺得自己的耳膜迅速的充血轟鳴著。他總是有種錯覺,彷彿那太傅攬在懷裡的不是公主,而是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孤傲的少年天子……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5 10:52 PM

第八十四章

      太傅幫助新任南疆王解決了蕭牆之禍,也不是義務出兵的,南疆作為大魏的屬國對於流了血汗的大魏將士們總是要有所表示的。

      太傅倒是沒有太過苛責有些拙荊見肘的南疆屬國們,只說金銀免了,反正爾等也是拿不出來。一年三季的大米多來些,尤其是請南疆選派了些善於種植水稻的高手,帶著一年三季的種子到江南試種。

      經歷了糧災之荒後,太傅深切體會到了提高糧食產量的重要性。不過好在南疆大量的米糧運來後,這一年的冬天,大魏的百姓們基本上是能吃得飽足了。

      跟去年相比,今年的國庫雖然沒有見底,可是依然有些緊張,可是太傅大人的壽辰馬上要到了,各位大臣心裡都開始敲鼓,這位難道又要一切從簡,免了壽宴不成?

      其實依著太傅的意思,今年的確是打算從簡的。但是幾位善於逢迎的大臣卻極力反對。理由也很充分。去年那小皇帝的成人壽宴可是「傾舉國之物力」,奢華得很啊!有了這小皇帝的榜樣,就算太傅想走一走道貌岸然的忠臣路線,也是樹大好乘涼,奢靡得不顯山露水了。就在幾位大臣極力勸諫著太傅更改主意的時候,剛巧被進書房,準備跟太傅學習治國之道的皇上聽到了隻言片語。

      「太傅要過生辰了?那朕倒是要好好給衛卿備一份厚禮。」小皇帝想起自己的成人之禮上,太傅大人安排得甚是隆重,頓生投桃報李之心.。眾大臣一聽這話,心裡頓時燃燒起了無限希望,可是太傅聽了這話毅然說道:「眾位的好意,本侯心領了,然大戰方歇,不宜鋪張奢靡,一切從簡。」

      眾位愛卿聽得臉兒一垮,太傅若是不辦壽宴,那京城豈不又是一年各個府宅都聽不到鶯歌燕舞了?唉,十年寒窗苦讀,為官的意義何在?

      等待官員出去,太傅拉住了皇帝的柔夷:「聖上準備給臣備下什麼禮物?」

      聶清麟聞言稍有詫異:「愛卿不是剛說不過壽辰了嗎?」

      太傅瞇著鳳眼說:「跟一群老頭子有甚麼可過的?不過皇上既然起了嘉獎臣子的心,金口玉言總是不好收回吧?臣就勉強與皇上慶一慶生辰了。」說著伸指輕抬起皇上嫩滑的下巴,「不知皇上準備如何慶祝臣的生辰呢?」

      聶清麟聞言,臉蛋也是如眾位臣子般微微一垮。別人都道天子威風,卻不知道這天子卻是個兜兒比臉還乾淨的。太傅不許自己積攢小私庫,作為一個一貧如洗的皇上替重臣置辦壽禮,甚難啊!不知道自己那兩筆拙劣丹青能不能描摹出太傅大人驚冠六宮的風姿?

      只能期期艾艾地說:「要不太傅先給朕撥些銀兩,朕也可以準備的從容些?」

      太傅大人濃眉高挑:「聖上給臣子準備賀禮,卻要臣子先出錢,這是何道理?若是天子國庫空虛,實在是捨不得銀兩操辦,倒是有個法子,便是捨了萬金之軀,且行些出挑的,也讓臣窺見聖上的另一番風姿,如何?」

      不要臉!

      聶清麟只想到這三個字。太傅所言意有所指,前兒太傅留宿鳳雛宮,正在給自己的傷腿抹藥,她看著那依然不見癒合的傷口便是將心裡的好奇問了出來,想當初太傅臉上被鐵釘掛得那麼深的傷痕,都在那乞珂公主獻吻的第二天奇跡般地癒合了,簡直讓人嘖嘖稱奇,為何這次卻是不靈?

      不問還好,這一問讓太傅臉色陰沉,頓時回想起密林深處,自己分叉著雙腿,看著自己的愛將,略顯笨拙地匍匐著,感受著濃密胡茬摩擦著大腿最鮮嫩的皮膚,一下一下……

      此等夢魘怎麼消除才好,自然急需聖上的尊貴雙唇解救一二。聶清麟哪裡肯幹?羞怯著臉頰更是一夜都沒有跟太傅說話,最後還是太傅先行示範,展示了唇舌繞*的功力,這才將悶不吭聲的佳人哄得痛哭流涕,連連嬌喘告饒……

      看著皇上紅霞滿天的模樣,太傅便知她俱是領會了話裡的真意,便是壞笑著附了上去,將天子攬在懷裡,先逞一逞口舌之快。待得將那張綿軟噴香的小口吭哧得嬌紅一片時,吻得渾身正冒熱氣,太傅準備將天子抱到內寢去,壓在軟榻上解了龍袍,來個白日宣淫。

      就在這時,門外太監通報:「邱大人求見太傅!」

      聶清麟如獲大釋,只覺得邱國相真是救命的及時雨,便是順勢起身告退,順便回鳳雛宮翻動下箱底兒,看看有沒有適合的讓單嬤嬤拿出宮外典當了,總是要備一份拿得出手的才好啊!

      出門的時候,正好跟邱大人碰了個照面。聶清麟抬頭時微微一愣,許久沒有正經去看這位邱大人,怎麼還算英俊秀氣的臉上出現了老大的兩個黑眼圈?莫不是什麼地方又發生了造反起義,讓邱大人憂心如斯?

      而邱大人給皇上施禮時抬眼一看,只覺得耳膜又是萬馬鐵蹄踐踏的轟雷聲。那皇帝望向自己時,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微笑,只是……那張形狀甚是精緻的嘴唇卻是微微紅腫,一看就是剛被人狠狠地親吻享用過的……

      邱大人僵著身子入了內室,看見太傅大人正襟危坐,只是那嘴似乎……有個明顯的牙印。

      太傅正低頭看著奏折,可是心腹愛將進了書房卻是久久沒有言語,不禁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卻看到邱明硯額頭的硃砂痣鮮紅欲滴,兩眼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硯清是久未見本侯,今兒特意過來補一補眼睛的嗎?」太傅瞇縫著鳳眼突然出聲問道。

      「硯清」是太傅賜給邱明硯的字,當初邱明硯身逢家變時,改為衛姓,那時太傅說道:「從此你就叫衛硯清吧,總有一天硯有墨盡之時,自然會還你們邱家一個清白。」那時的他真是憑藉著太傅的話,熬過了那段家破人亡的心魔煎熬。後來就算是改回了原名,可是這個太傅親起的字卻是被他特意保留下來,提醒自己莫忘了定國侯的恩德。

      聽到太傅的話,邱明硯頓生一凜,連忙收起了造次的眼神,縱然他心裡又是千萬的馬蹄踐踏,也絕不敢在積威已久的太傅面前直白地提問:「您跟皇上斷袖了?」

      「啟稟太傅,北疆的探子回報,匈奴內部生變,似乎之前奪位失利逃跑的匈奴大王子又捲土重來,佔據了漠西的走廊地帶,招兵買馬似乎要與那休屠烈單于決一雌雄。」

      衛冷侯聽了點了點頭,匈奴生變於大魏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情,若是鬥得王子們個個都爬不起來,那更是好極了,只要嚴密監視著事態的走向便好,倒是沒有參與的必要。

      想到這,他吩咐道:「多派些密探入北疆,不妨隔山觀虎鬥。」說到這,他便繼續低頭審閱奏折,卻發現邱明硯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太傅臣斗膽進言,如今南疆□□,真是太傅大業可成之時,不如趁著北疆內亂,實行廢帝!您看如何?」

      太傅聞言慢慢地放下了奏折,邱明硯所說的其實很有道理。最近果兒又是長開了些,朝堂下一些年輕的臣子們總是望著天子的艷容愣神,這可是讓太傅心生不悅,倒是要藏在後宮裡,只自己一人獨自欣賞才好!

      「硯清熟悉民間,現在黎庶輿論如何?」

      「太傅登基,眾望所歸!」邱明硯看出太傅心動,精神為之一振,連忙說道。

      衛冷侯輕輕敲了敲手指,斟酌了片刻後道:「既然如此,硯清便酌情安排吧,放出皇帝近日病重的消息……另外,本侯的登基與大婚典禮一同進行,帝姬永安公主是皇帝的親妹,大婚儀式馬虎不得,就算暫時不放出口風,可是大婚時的一應物品要早早列出清單選買才好……」

      邱明硯彎著腰,低頭聽著太傅的吩咐,可是心內的震驚卻是無以復加:一直以來,他都在納悶著太傅大人在燕子湖官道遇險後的決定,但近日的種種,卻像是解開了一層層謎團,太傅一定是對那清高孤傲的小皇帝起了分桃斷袖之心,順帶著也憐惜了那與皇上一同樣貌的公主……

      那個整日只知道吃穿臭美玩樂的公主倒是不足畏懼,借了公主的名頭,太傅上位倒是更加名正言順。可是……那個皇帝呢,胸懷韜略城府極深,怎麼可能甘心雌蟄在太傅的身下?看太傅的意思也是對這少年天子恩寵有佳,難保有一天會被兄妹二人聯手暗算……

      想到這,邱明硯的神色一緊,就算傾其所以,他也絕不容許有人影響太傅的千秋大業!就算是他……那個總是面帶微笑的少年……也絕不允許!

      從書房出來時,路過御花園的門口,恰好看見了小皇帝在園子中打轉,手裡輕搖著折扇正坐在一把籐椅上用巾帕輕撫著……單嬤嬤的臉兒。遠遠看上去,還真是一段天子御花園巧遇佳人,聖心大發,垂憐起個老花骨朵兒的佳話。

      再看那單嬤嬤,昔日威風凜凜的女將軍,居然是臉頰緋紅,任憑著皇帝的輕薄撫弄!原以為那魯豫達的口味便是夠可以的了,沒想到這少年天子也是個生冷不忌的!居然連公主身邊皮粗面馳的嬤嬤也是勾搭上了!難不成他知曉了女將軍單鐵花的底細,憑藉著色相想要勾引那單鐵花倒戈於太傅不成?

      邱明硯想到這,只覺得一股難以抑制的滔天怒火直往上衝,自己身為朝臣不方便進園子,便是守在了外面,單等那單鐵花出來。

      聶清麟因為太傅的吩咐,說是一會要帶她去遊湖,便是懶得動彈,也沒有會宮,便是在御花園裡坐一坐,六哥培育的花兒真是百看不厭,而且實用得緊。一樣「白雪驟」的菊花,居然是調製細棒花粉的上佳作料。塗抹在臉上不但粉質細膩,而且用久了也不掉浮粉,皮膚也是光滑異常,因為這花並非中土產物,往年的產量稀少,就算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們,每年也不過能額外多得那麼一兩根,不是重大的日子,也絕捨不得碾碎了調製胭脂塗抹。

      不過六哥通過嫁接,竟然在自己的花園子裡培育了滿滿一花圃,又花重金請了江南裡掛了名的胭脂工匠,精心萃取制了四盒,一併都給皇上的胞妹永安公主還有小沈皇后分別送來了。

      聶清麟最近研習化妝技藝,那往日貴妃寵嬪們捨不得用的「白雪驟」被個敗家的小公主不到幾日就用掉了半大盒,除了給自己的臉蛋塗抹外,連身邊的宮女嬤嬤也是不能倖免。

      單嬤嬤便是首當其衝,公主見單鐵花平日表情平板,加上在沙場征戰了許久,難免臉色有些發黑,膚質也略顯粗糙,但是年近四十,居然不大長細紋,也是先天的照拂,濃眉大眼的,其實長得不錯,這讓永安公主頓時起了替身邊人整治門面的心思。

      單嬤嬤不敢拂逆公主,便是任憑她每日裡閒來無事,在自己的臉上作畫,不過公主給自己畫得尚可,天生麗質,濃妝淡抹總相宜,可是給旁人畫時,難免用力過重。

      今兒單嬤嬤就頂著一張雙頰通紅的臉兒,在鳳雛宮裡忙了一上午。

      因為聶清麟突然想起典當家底的心思,就命人將單嬤嬤叫來,想問問她鳳雛宮裡平時的份例銀子有沒有剩餘,可不可以再勒一勒褲腰帶?可是在明艷艷的陽光下一看那沈嬤嬤,連始作俑者都是嚇了一跳,心道:今早光線不足,竟是把胭脂摸得這般厚重,嬤嬤的整張臉倒跟個發燒煮熟了一般!

      看到這,小公主連忙搖著扇子撤一撤心虛的冷汗,再命單嬤嬤蹲下,用手裡的巾帕子去將她臉頰的胭脂擀開抹勻些。因為主僕二人俱是習慣了的,竟然忘了此時公主是身穿龍袍的。

      可是這一切入了邱明硯的眼中,活脫是個剛剛勾引完太傅的浪蕩天子,轉身兒又調戲起了寡婦嬤嬤來!倒是真不愧為先帝的兒子,一脈相承的荒淫無度、口味博雜得很啊!邱明硯想到這簡直是氣得手腳冰涼,好不容易等到了單嬤嬤出了御花園子的門,便冷聲叫住了她:「單將軍,請留步!」

      單鐵花轉身一看,原來是以前軍中的老熟人邱明硯,便是表情一緩,又想起他已經高昇為國相,又趕緊萬福補禮:「見過邱國相大人。」

      邱明硯沒有說話,冷冷地上下打量著單嬤嬤:一身的翠藍竹葉暗花小襖,搭配著百褶如意月裙,頭梳著垂雲緊鬢,斜插著珊瑚綠松石珠花,臉上也是塗脂抹粉,有紅又白,還真不是以前軍中母夜叉的粗糙打扮了。

      難怪前幾日魯豫達那小子話裡的語氣甚是酸楚。原來自己心裡還敬仰著單鐵花的守貞之心,竟然能拒絕魯豫達這樣年輕的。可是沒想到這母夜叉的心思還挺高遠,不但要年輕,竟然還要俊帥些的!跟那風度翩翩的少年天子相比,鬍子拉碴的魯豫達的確是不夠稱手啊……

      想到這,邱國相出口的話就略帶尖刻了:「原先聽魯將軍說單將軍您如今出落得愈加整齊,原是不信,現在才知,魯豫達的拙嘴笨腮真是沒說出單將軍的一半風采了。只是將軍您如今在這宮裡,可千萬別忘了太傅派你來的本意,別心猿意馬地一心想著攀了男子的高枝兒,忘了自己的根本了!」

      邱明硯意有所指,可是這一句入了單鐵花的耳裡卻是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想著那天魯豫達的醉酒調戲之言,那張沒有把門兒的臭嘴說不定回去在酒桌上對著這些昔日的同袍們說了些什麼沒有王法的來,便是只當這邱明硯也學了不正經,拿著魯豫達的話來調侃起自己來了!

      頓時臉兒惱得不用摸胭脂也是漲紅了一片,在宮裡拘束了許久的夜叉本性一時也按捺不住了,衝著邱明硯一瞪眼:「再敢胡說八道,休怪老娘抽得國相你找不到掉落的門牙!」

      說完,便一甩手裡的巾帕子怒氣沖沖地揚長而去了!

      邱明硯身為謀士,甚少主動上戰場,從來沒見過這軍營裡赫赫有名的母夜叉發威的德行,一時間被震懾得呆立原地,有些合不攏嘴,他自從入了軍營一直是平步青雲,少年得志,許久沒人跟自己這麼放肆了。

      可是那單鐵花平日裡也是有規矩的,今兒這一定是被踩了痛腳才惱羞成怒的,倒是被個什麼樣的*湯藥蒙蔽了心智?

      那個皇帝,當真是個妖人!只要挨近他的,俱是被迷了本心,忘了理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5 10:53 PM

第八十五章

      準備賀禮真是很花心思的事情,尤其是收禮之人又是個富可敵國的,稀世珍寶隨處可見,家裡美妾如雲,這樣的人可是會缺什麼呢?

      聶清麟回轉了鳳雛宮後,對著單嬤嬤翻出來的物件就開始揪著髮梢犯愁,這些個值得典當的物件,卻樣樣都是太傅大人的海外私供,若是真是賣出了,如此借花獻佛當真是不要皇家臉面了。

      聶清麟左思右想,只能作罷。恰好小沈後來找自己一起消磨時光,身邊的侍女捧著一個針線笸籮,裡面是完成了一半的繡品。

      聶清麟見了小沈後穿針引線的樣子不由得眼睛不由得一亮,心說要是能親手製成繡品,熬些心血進去也算是個不錯的禮物。這麼想著,便也吩咐著單嬤嬤拿過一塊絹布,讓小沈後畫好了花紋後,依樣畫葫蘆地學了起來。

      可惜大魏十四皇子不但自小六藝學得不精,這針線功夫更是壓根沒有下過半點功夫。當初縫製「神履」的豪邁針法並非浪得虛名,幾針下去,便是驚到了小沈後,卻又不好傷了公主的自尊,只能喃喃道:「這針尖露著鋒芒,當屬凶器……廟庵裡是不是不讓動針線啊?」

      帝姬永安公主尷尬一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小沈後手中的,的確是一張花樣秀出了兩種動物,便是有些洩氣。

      小沈後覺得身為女兒要精通女紅,坐在廳堂裡穿針引線,絕對能增添濃濃的賢妻意境。眼看著小姑子因為身世曲折,缺少了這女兒家展示賢德的必備傍身良技,也不由得暗暗著急。於是又換了簡單的樣式,讓聶清麟描繡練習。

      這些日子太傅大人不知在忙碌著什麼,一連幾日未來自己的寢宮過夜了。倒是讓她有機會從容繡好這條腰帶,這麼屏息凝神地專注的一番,聶清麟終於抬起頭來活動了下自己僵直的肩膀,審視著自己的大作——花費了幾個日夜,居然也算是繡出了一條樣式整齊的腰帶,搭配上六顆拇指指甲大的明珠,也算是貴氣逼人。

      聶清麟將那腰帶擺在小桌几上,搖晃著小腦袋變換著角度來回審視下,如若不仔細去看那脫針跳線的地方,盤踞其上的也算是條威風凜凜的「脫鱗」蛟龍。終於看夠了,聶清麟滿意地倒在了軟榻上,翹起二郎腿,捻起了一顆甜棗放入口裡咬啊咬的。在軟榻上又愜意地翻了個滾,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翻身起來,將一隻精緻的錦盒從金絲楠木的書架上取下來,將那腰帶放了進去,這才滿意地合上。

      可是太傅這幾日連白天也是不大得見了,聶清麟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問了問阮公公,結果得到了回答是:太傅家中似乎來人了,應該是在忙著款待客人。

      太傅的壽辰在秋天的末尾的最後一天,眼看著便是又到了一年的寒冬,早上起來時,就能感覺到戶外的逼人涼意,永安公主卷在溫暖的被子裡懶了半天的床,才在單嬤嬤的服侍下起身更衣,薄薄的裌襖都是事前用小熨斗熨燙過的,貼在身上是讓人覺得舒適的溫暖,今兒該穿什麼衣服呢?永安公主倒是花了半天的功夫,最後決定選了一件瞄著金色暗線的雙蝶雲形千水裙,走起路來,身後裙擺如同水波蕩漾,迷人得很!

      然後便是對著鏡子梳理裝扮的美好時光,薄薄的一層白雪驟便讓本就粉嫩的臉蛋愈加透著珍珠般的光澤,淡淡地掃了掃胭脂,點了些粉色花膠凝成的蜜油,再梳理好別緻的宮鬢,俏生生的麗人便呈現在了鏡中。

      對鏡貼花黃後,便是與以往相似的日常,晨起的紅豆蛋酥椰蓉卷甜膩得人都張不開嘴,午餐時的那道玉柱老鴨湯很是暖胃,午後再看上半本子閒書,慢悠悠的時間,在日冕的暗影推移中不知不覺過去,

      可是一直到日暮西垂,也不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宮門處。

      「公主,外面實在是太涼了,您要是覺得屋子裡透不過氣兒來,奴婢一會兒就推開一扇小軒窗,可不能像這樣坐在涼風裡了!」

      單嬤嬤看著坐在宮苑竹椅上公主,擔心地說道。聶清麟微微抱緊了懷裡溫暖軟膩的愛貓絨球,半垂的那圈細彎的睫毛在微微地顫動:「晚飯後有些發撐,在院子走動些倒是舒坦了,單嬤嬤,替本宮鋪好床褥,今兒有些困乏,想早點入睡。」

      躺在溫暖的錦被裡,聶清麟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今兒是怎麼了?倒是將太傅的一句共度壽辰的戲言當了真切。就算太傅說不擺壽宴,來往的至交好友也不是能逐一推掉的。身居上位著往來的頻繁不是一個後宮的女子所能想像的。更何況他家中來人,自然也是要與親人共度了,而且……他還有那麼多的侍妾,身為丈夫怎麼可能盡推了侍妾在壽辰時表達心意的要求?

      以前總覺得母妃久立院中,在孤寂的夜色裡翹首企盼的樣子實在是太過癡傻,可是臨了,自己卻是也演繹了一番……原來是那般的碾磨煎熬……自己也是該打的,倒是準備企盼著什麼?

      庸人自擾了一天,聶清麟決定趁早地睡了,也好將自己這一天的蠢事盡睡得乾乾淨淨。於是命單嬤嬤取來了梳洗的溫水,洗乾淨了臉蛋手腳後,又在被窩了反側了一會,朦朧的睡意終於來襲。

      呼吸綿長間,不知不覺地起身,發現床榻間不知什麼時候倒是很喜氣,到處都是滿天飛舞的紅色,就好似在葛府的喜堂裡一般,可是不多時,又變成了血一般的紅,好似那宮變時滲進地板的粘稠。難聞的血腥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可是迷茫地向前走時,卻發現自己立在一條孤舟之上,周圍是如同那日開水閘一般的情形,漫天卷地的洪水在身邊咆哮著,在水裡上下的浮動,水流很急,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小船掀翻一般,她孤零零地手足無措地站在船裡,任憑船身上下的顛簸,突然,她發現船身下有巨大的暗影浮動,似乎有個食人的怪獸潛伏在驚濤駭浪之下,發出刺耳的怪笑聲:「你逃不掉的,總歸會回到我的懷抱……」

      她想要喊人,喊母妃,喊安巧兒,可是臨了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聲嘶力竭的「太傅!」

      可是那空蕩的一嗓子後,似乎有什麼力量在拖拽著她,想要將她引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去!「不!放手……太傅救我……啊!」莫名的慌亂讓她開始激烈地掙扎,可是所有的努力盡被一雙鐵臂牢牢地箍住了。

      「醒醒……果兒,醒醒!」一隻大掌在輕拍她的臉頰,她這才奮力張開噙著淚花的雙眼,卻發現自己被那個濃眉鳳眼的男人緊緊地摟在了懷中。見她睜開了眼兒,男人才略鬆了口氣,親了親她微微有些發濕的臉頰道:「著了什麼夢魘?竟是叫不醒?」

      問完了這句,就看那懷裡的小人先是迷濛地眨了眨眼,又慢慢合上,也不說話,只是小臉在自己胸前的衣料上磨蹭了幾下,濕漉漉的睫毛倒是沒有再劇烈地顫動,卻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顆果兒是個帶著硬殼的,衛冷侯知道,她平時睡覺便是愛做夢,十有□□都是不好的夢境,每次都是在自己的身邊動來動去,緊抿著小口,卻是從來都不說一句夢話。

      今兒竟是難得,居然知道張口喚他,可是心裡暗自狂喜的同時又是一陣的心疼,可憐見兒的,又是夢到了什麼嚇成了這樣?

      太傅心知,這殼硬的小果兒是蠻力撬不開的,便話鋒一轉說道:「公主不是答應了陪臣一起慶生的嗎?怎麼剛剛掌燈,卻早早就睡下了?莫不是盡忘了?」

      聶清麟緩了緩,終於是清醒了過來,聲音嘶啞地說:「原是不敢忘記的,只以為太傅府裡繁忙應該是脫不開身,今日天涼便早些睡下了。」

      衛冷侯摸了摸她長順的秀髮,轉身去喚單嬤嬤:「今夜降了秋霜,寒意甚大,去將前幾天本侯命人送來的白貂絨的披風拿過來,再選些厚實的衣物給公主換上。」聽到這話,聶清麟眨了眨眼,太傅的意思是要讓她起身更衣嗎?這麼晚了,是要到哪裡?

      單嬤嬤做事手腳利索,很快便將衣物盡數拿來,太傅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替永安公主將衣服換上,待披好了披風,便又替她套好了鞋子。才拉著她出了鳳雛宮,

      一輛早已經備好的加厚了車廂的馬車早早就在宮門前等待著了,待到太傅與公主上了馬車,便馬蹄清脆地行駛了起來。

      路途倒是不遠,轉了一會,便到達了目的地,。當小太監撩起了車簾後,聶清麟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這裡竟然是深宮後面那片本該廢棄的菜園子。

      當年大魏建朝之初,魏朝先祖為了提醒子孫們莫要忘了前朝韻侯貪圖享樂,驕奢淫逸移以至誤國的前車之鑒,特意開闢了這片菜園,平日無事,便是帶著皇后王子公主們來這裡種菜,宮裡三餐的果菜皆是出自這裡。

      奈何此處土地實在是不適合,種出來的果菜味道不夠甘美,等到新皇登基後,下令果菜另外從宮外供應,這裡便是漸漸成了荒蕪的廢園。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這裡竟然是拓平了土地,蓋起了佔地甚廣的花窖。花窖的建造材質也很特殊,以精鐵為骨架,覆蓋上的是如水晶一般材質的晶瑩剔透的寶石玉。白日走進去,可以讓陽光投射進來。進去後,就會發現花窖裡面用只產於魏朝腹地延綿千里古蓮山最高峰處的的鐵木,分割成了一個個小房間,這鐵木隔熱隔涼耐濕氣。是極稀罕的材質。

      每個隔間按照花卉的生長條件都不同,而略微調整了溫度,有的暖如初夏,有的暑熱逼人,整個花窖空氣濕潤,還有不知從哪裡引來的溫泉,汩汩地在花窖中間的鐵木鋪成的木棧道下,和緩地流淌。

      這偌大的花窖裡並沒有掌燈,可是看上去到處都漂浮著淡紫色的幽光,點映在成片的花海上,便是只有在仙境才會看到的景象。

      「公主愛花,可是卻是快要進入冬季,臣便請了些能工巧匠,蓋了這座花窖,到時候就算是白雪覆蓋之時,也不耽誤公主來欣賞這四季繁花。」

      太傅低沉帶有磁性的話音在耳旁響起,聶清麟卻是無暇表達謝意,幾隻發著紫光的螢火蟲飛舞到了她的近前,在她白色的貂絨上愜意地舞動著發亮的尾巴,似乎給華麗的皮草綴上了幾顆璀璨的寶珠。

      這個時節,魏朝國土哪裡還有螢火蟲,整個花窖裡的蟲子還有許多花卉都是他委託自己的弟弟從海外重金收購又運過來的。

      衛冷侯看著聶清麟興奮的小臉,頓時覺得這幾日的心血都是沒有白費,那些個艷史俗本裡的果然都是些個窮酸秀才下三路的套數,想他堂堂定國侯若是要哄心上佳人露出歡顏,豈可隨了那些個窮酸小子?這麼一想,以前竟是走了一段彎路!

      古人誠不欺我,糟粕之書害人不淺啊!

      「太傅……不是要給你慶生,怎麼反而給本宮蓋起花窖來了?」聶清麟好不容易終於從眼前仙霧繚繞,鮮花團簇、暗光浮動的美景中回過神來,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太傅不動聲色地問:「公主還知道是本侯的壽辰,壽禮備下了嗎?」聶清麟剛想說話,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太傅腰間束著的那條腰帶上。方才太傅披著斗篷,她沒大留意,後來花窖太熱,二人都除下了外衣,她便是一眼看到了那腰帶。

      那是一條黑色做底兒,金線纏繡,嵌著玉板的腰帶,活靈活現的繡工讓整條腰帶格外的出挑兒,在幾條蛟龍纏繞的末尾,有個精緻的浮繡挑線的花紋。聶清麟原是不懂這些個的,後來經過了小沈後的一番教授指點,這才明白,這是京城的手巧繡娘們新近流行的花式,將繡花之人的名姓使用轉成倒繡的花紋留在繡品上,一般的男子是不大會留意的,可是卻是將女子的一番心意時刻地戴在了身上。

      太傅腰帶上的那個倒繡,看上去是個「婉」字,該是衛府的三夫人婉娘的巧手,以前在與眾位夫人一起縫製「神履」時,便聽到那長舌多嘴的說過,衛府的三夫人繡工了得,衛侯身上很多的繡品都是出自她的纖纖玉手。引得京城貴婦爭相效仿那別緻的花式。

      看那腰帶顏色鮮亮,還是沒有過水的,應該也是才繡完不久,自己縫製了那一條脫了鱗,跳了線的蛟龍都是忙碌了幾個日夜,而太傅身上那條精巧了千百倍的滿繡腰帶又該是花了多久的心思啊……

      想到這,快要吐口的話卻是自慚形穢,一點點嚥了回去,又慢慢開口道:「本宮左思右想,卻是覺得太傅什麼都不缺,實在是不知準備什麼才好……」

      衛冷侯英俊的臉上閃過一抹郁色,不過很快便一閃而過:「本侯設計的花窖入了公主的眼,方才公主的展顏一笑,便是最佳的賀禮了。」說著,拉起了聶清麟的小手,陪著她去看這花窖裡的各色名花。

      聶清麟因為晚上存了心事,吃的原是不多,不一會小肚子便是開始鳴鑼敲鼓,腸鳴的聲音在人間仙境迴盪得異常響亮,害得帝姬永安公主的臉頰如同沒有抹開的胭脂一般。太傅笑道:「朝臣們都不節儉了,公主怎麼還節衣縮食,走,陪本侯用些宵夜去吧。」

      方才因為花圃裡熱,便是解了裘皮的披肩,出來時,太傅怕她冷熱兜轉過了涼氣,將自己黑色的大敞也將她圍攏住了,一併抱上馬車。

      回到鳳雛宮時,單嬤嬤已經是備下了酒菜,只等二位入席。因為是宵夜,小碟子裡的都是極精緻的,太傅倒是沒有動筷,偶爾動手也是替聶清麟夾菜。太傅大人原本是壽星,這一晚上卻是俱是替自己在忙碌著,聶清麟覺得自己薄薄的臉皮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是一心想著,等到了明日真是要用心地想一想補禮了。

      不過太傅倒是沒有她那麼多的心思,近日瑣事纏身,竟是有好久沒來果兒這裡了。女兒家精心準備的賀禮倒是不如一夜的芙蓉帳暖來得實惠。

      等到果兒好容易小口地吃完了宵夜漱口完畢後,便是他太傅大人開餐的時間了。因為是這佳人是從被窩裡抱到花窖去的,倒是省了洗漱的周折,就算是解了衣衫也可以聞到在花窖裡沾染到了陣陣花香。

      許是因為沒有備下賀禮,自己反而又送到那那一份厚重別緻的重禮,公主的心裡存了愧疚,往日稍微變換些花式,便紅著臉微微撅起小嘴的人,今兒卻是一個勁兒的紅著臉兒粉著頸兒悶不吭聲地柔順得很。這樣甜美而又身段柔軟的佳人,哪個熱血的男兒能抵擋得住?最後也是忘了撩撥佳人的花式,便是在那嬌柔的身軀上全力盡出的衝鋒陷陣。

      陣陣的嬌喘與男人粗重的呼吸交纏著,不時從內室裡傳出來。在門口值夜小宮女都是聽得臉紅心跳。

      待到第二日晨起,聶清麟又是累得渾身酸軟,卷在被子裡不肯起來。太傅大人因為還要早朝,便攬著貪睡的小貓又是啄吻了幾下後,才起身。

      單嬤嬤服侍著太傅在外間更衣時,不經意地問道:「太傅大人不束上公主親繡的腰帶嗎?」太傅穿衣的手勢一頓,揚眉問道:「公主繡了腰帶?」

      單嬤嬤懊惱地一皺眉,覺得自己是多嘴了,公主不說,該不會是公主要給太傅一個意外的驚喜吧?太傅順著單嬤嬤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那只錦盒。打開一看,裡面白色的腰帶上應該是撒了些花露,香味撲鼻,輕輕捏起腰帶,指甲不經意間就掛在了挑線之處。

      到了展開時,有些眼盲的太傅心裡暗歎:繡得可真不錯!竟是有頭有尾的一整條蛟龍!在龍尾的末梢,有個紅線纏繞的一團,仔細辨認一下,好像是個未熟的果子。薄薄的嘴唇忍不住露出一抹輕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那條,隨意扔甩在了一旁,又將這條束在自己的朝袍外,在鏡子前反覆地照了照,便輕手輕腳地入了內室,輕輕取出藏在被子裡的一隻柔夷,展開指尖看可看,便可看到一些刺眼的細碎針孔,只看得太傅擰緊了眉頭,真是心尖也跟著發痛!以後倒是要讓公主遠離女紅,耗費心神的東西還是少做為妙。

      可是想到佳人挑燈為自己縫製賀禮的情形,卻又是忍不住心裡一陣的舒展,仙人一般的太傅便是這樣坐在床頭,握著一隻睡貓的手爪微笑的發愣了半晌。

      若不是早朝有要事商議,太傅還真有了些懶理朝政的心思,奈何國事纏身,終是要走的。

      皇宮的巨大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眾位大臣排成兩排魚貫進入,走到大殿之上。近日皇帝又是龍體不妥,龍座虛設,待大臣們都就位後,太傅也坐到了蛟龍椅上。

      只是太傅這次著裝有了些不同。一聲淡雅的黑色朝服盤踞著金線紋飾,雖不及便裝奢華,反倒襯托的太傅幹練高雅,但是……這白色的束帶是怎麼回事?平時太傅腰間繫的都是和衣衫同色的束帶,和衣衫渾然一體,和諧無比,可這次卻一反常態的繫了條白色束帶。

      要想俏,一身孝。按說白色也是不差,黑白相配對比強烈,雖然有些喧賓奪主,倒也能接受。

      可這束帶歪歪扭扭地繡著頭蛟龍,蛟龍正探頭咬向一顆龍珠……可龍珠是圓的好嗎!這方不溜秋,還缺了一角的東西,如果不是和蛟龍配在一起實在是讓人猜不出是顆龍珠。蛟龍全身用金線刺繡,上半截身子還胡亂地繡滿了珍珠,而下半截身子光禿禿地什麼都沒有。

      這條白色束帶就像仕女臉上畫了個黑圈一樣,無比醒目地出現在眾大臣的眼前,讓人無法相信這是高雅如仙人一般的太傅的穿衣搭配。

      太傅完全無視眾大臣愕然地望向自己的表情,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不時地伸手摸向白色束帶。國相邱明硯生硬地將目光偏轉開來,平復下心情,語氣平靜地向太傅和皇上稟報起奏折。一篇折子還未報完,突然嘀嘀琅琅,咕咕嚕嚕地的清脆聲音響起,邱明硯和眾大臣循聲望去,卻是太傅方才起身舒展腰肢時,幾顆明珠掙脫了絲線跳落下來……

      太傅心疼地摸著腰帶,黑著臉命令文武百官俱是彎腰去找,可算是將那幾顆頑皮的明珠盡數找回。

      有那善於揣摩上意的便又是心虛,太傅此舉難道是暗示群臣?嗯,一定是這樣的寓意:繼續勒緊褲腰帶,休要妄想鋪張浪費,否則便是要你像那明珠一般人頭落地,全家都是要披麻戴孝束上白腰帶為你送行!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6 11:41 PM

第八十六章

      既然太傅起了正式登基的心思,邱明硯自然要盡心盡力將這最後一環處理好。現在各個地方的藩王四周都駐紮著太傅的軍隊,南疆一役後,嶺南王的藩位不保,縱觀整個大魏,聶家皇姓的權勢近一步萎靡,但是為了確保太傅即位時這些個昔日的皇子皇孫們不會生變,邱明硯請奏太傅進一步削藩。

      具體措施是借口安頓流民,將各大藩王的一大半土地收國有,再以低廉的租金轉租給失去土地的農民。同時藩王的軍隊進行整編,除了保衛王府的侍衛隊外,一律改了番號拆成,與城外魏朝的軍隊合二為一,同時拆扒銀爐,禁止藩王在領地私造錢幣。

      因為這是從根本上徹底拔下藩王們的利齒尖牙,所以剛開始不宜同步進行,而是在幾個較大的藩王領地開始。於是這幾個成為頭籌的藩王們一下激憤了起來,派出了信使到京城朝堂之上大聲抗議。

      「皇上,雖然您沒直接親政,可是此時我們這些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臣子們倒是要聽一句陛下的心裡話,這削弱皇族,剝奪了先皇賜予他的兒孫們的土地金銀的福澤,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有些人假借聖名幹那假公濟私,篡權奪位的勾當?」

      說了這番激揚陳詞的是齊魯王的使臣,此人名喚陸風,雖然年不到三十,卻是五年前,大魏的金科狀元,一手犀利的好文章讓當時的文人們紛紛傳看。此人文風不羈,為人是清高出奇。本來高中狀元應該進殿領取唾手可得的功名,可是陸風卻是一句「陸某此來,是想知天下俊才有幾何是在陸某之前位,然結果卻是讓陸某失望,齊魯王對家父有恩,家父雖歿,陸某卻不可不報恩,功名於我如浮雲,此別過!」

      金科的狀元居然連皇上都不屑於一見,棄了大好的功名轉身卻去做了齊魯王門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幕僚文官,實在是太過特立獨行了,當時若不是有齊魯王的庇佑,這陸風是難逃藐視先皇的死罪。到現在朝裡的官員們還記得這位陸浪子呢!現在一看,這位陸風狂放不羈的個性不改,居然敢在朝堂上毫不遮掩地指責太傅的野心……

      聞聽陸風指名道姓的質問,聶清麟坐在龍椅上微微抬起了頭。坐在蛟龍椅上的那位臉色不大好看,可是卻是不動聲色,眼睛微微飄向了自己,看那意思竟是要自己出聲回話不成?

      聶清麟怎麼會不知衛侯大人近日來的打算?雖然這些藩王們每年都是按時交納貢銀,但是也只是滄海一栗罷了,地方藩王權力過大,經常有藩王圈佔了公田的現象,這也是造成大批流民的根本。於是魏朝出現了這樣的奇景:各地方的藩王富有的腦滿腸肥,可是天子朝臣們卻過得緊衣縮食,苦哈哈地過日子。

      皆因為身為天子,可是偌大的國庫卻需要管全天下的百姓;死守著小金庫的藩王,實在是比天子油水多的緣故啊!

      太傅固然是有私心,可是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看,削藩也是勢在必行,不管那藩王姓聶還是姓趙錢孫李!陸風在朝堂上代表著藩王,逼著天子表態,而太傅似乎也想聽一聽自己這個天子之言。

      聶清麟揉了揉額角,壓低了嗓音說道:「朕年幼無知,竟是不大記得大魏先祖分封設立藩地的初衷了?還望陸卿告知。」

      陸風嘴角微微輕撇,似乎對這個糊里糊塗的小天子也是不以為然:「當年先祖有感於前朝韻侯賊子作亂時,君王孤立,竟無援手,於是建朝時,將功臣子嗣分封下去,以待天下有變,便能四方救援,替皇上分憂……」

      聶清麟聽了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為何前年水患時,三千流民失去田地村莊,湧到了齊魯王的城下要求我那位皇叔開城門設粥鋪,可是皇叔卻命令五百弓箭手立在了城門上,說是膽敢撞門入城者格殺勿論,結果這些流民四處碰壁,輾轉來到了京城外,至今也是無家可歸……陸卿,朕實在是年幼無知,還請指正一下,皇叔的這等分憂,深意是在何處?」

      陸風沒有想到,這一臉嬰兒肥的小皇帝兜兜轉轉竟然是將話題引到了齊魯王短處上來,一時間神情一緊,略一思索道:「齊魯王此舉看似不近人情,不為聖上著想,然齊魯王當年交納貢銀為藩王之首,已經是盡心為朝廷分憂,若是貿然開了城門,城中的糧食便是不夠藩地百姓們食用,齊魯王此舉也是心中有慈悲,含淚而為之,實在是顧此失彼,心有餘而立不足啊!」

      不愧是曾經的狀元,巧舌如簧,幾下就跳脫了皇上設下的圈套。

      聶清麟卻是不以為意,作恍然大悟狀,接著問道:「原來如此,可是……為何後來,齊魯王又借這水患糧食奇缺之機,大肆囤積高價倒賣糧食,害得那一年大魏的糧價一路飛漲,無數百姓傾盡自己的積蓄,也不過換來一小袋的救命糧?朕真是太過年幼怎麼也想不通,難道是齊魯王擦乾了眼淚後,卻發現自己領地的百姓其實不缺糧食,而是缺了金銀過冬不成?」

      太傅削藩,人人自危,藩王們的心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團結過。一席話說得眾大臣頻頻點頭,而那陸風的臉色愈加難看,一時間卻是有些應答不上來。

      聶清麟壓低著嗓子說話,卻是很難受,乾脆身子後仰,靠在龍椅上又軟綿綿地說了一句:「愛卿不說,朕還當是先皇怕兒孫吃不飽飯,只管派下地方去圈地鑄錢呢……陸卿的那句藩王替朕分憂很是中聽,如今朕急缺糧食又缺錢銀,後宮的妃嬪只養了三個,便拙荊見肘,實在是比鄉土的村紳家裡都寒酸。皇叔伯們厚積薄發了幾十年,倒是拿出些個實惠些的,好好地替朕分分憂愁。」

      後面的那幾句,便是如同不知深淺的小兒狂言浪語了,實在是上不了檯面,可偏偏小皇帝本就一臉年幼無知的少年氣息,讓這些本來氣憤填胸,覺得自己的主子萬般理虧的使臣們都又有些無言以對,

      別人都道他狂浪,可是今日他敢在朝堂上大聲叱問太傅也是有恃無恐的。這些來京的使臣都是抱了為了主公必死的決心。想他乃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又是當年在京城有名的才子,也算是頗有影響的人物。

      若是太傅因為一時的臉面下不來而在朝堂上斬了自己,便是難堵天下悠悠眾口。太傅衝著本無過錯的藩王下手,又宰了前來陳情的文官。就算藩王聯合起來造反,也是名正言順。

      他賭的便是這一點!而在朝堂上追問皇帝,可是揣摩了現下的政局,太傅廢帝的意圖太過明顯了,就算那傀儡小兒迫於太傅的因為不敢開口,可是當著這麼多各路藩王的使臣的面兒,若是露出半絲難色,他們都可以用先祖的聖瑜為理由,拒不執行太傅下的命令。

      可沒有想到的是,看上去在龍椅上軟趴趴一團的小皇帝,居然知道這麼多的陳年舊事,而且不動聲色一件件地扔甩出來質問,看那意思,竟是與太傅一條心思,便是要決心削掉這些常年尾大不掉的藩王叔伯們。

      陸風一時不查,竟然讓自己陷入了被動中,一向談吐犀利的他竟是有些噎住了。

      這是太傅突然開口說道:「眾位遠道而來的使臣們想必也是聽到了皇帝的難處,既然藩王們早有替君王分憂之心,便是希望以齊魯王為首的幾位藩王以身作則,做好楷模,不然,便是違抗聖意,到時別怪本侯的兵馬無情!」

      一席話震懾的眾家使臣都是默然無語,太傅揮了揮手,示意退朝,不過確實單獨將邱明硯留下,叫到了書房中去。

      「這些使臣們都是來意不善,硯清要多派些人手嚴密監視著他們,一有動靜馬上來報。」太傅鳳眼微斂,長指輕敲著桌面道。

      邱明硯點頭應下,他略一思索對太傅說道:「太傅吩咐的大婚事宜,屬下已經安排下去了,務求永安公主滿意……可是太傅您希望皇上身體欠安,可是今兒為了應付這些藩王們的口舌,不得不讓久未露面的皇帝上朝,皇上雖然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可是應對使臣的話語卻是字句珠璣……太傅不在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在朝堂上初露鋒芒,駁斥的臣……只怕太傅若是不妥善處理……這般胸有韜略的天子會留有後患啊!」

      一席話下來,太傅的臉卻是陰沉了下來,他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愛將,過了好半晌才說:「皇上以後的出路,本侯自有安排,硯清以後不必在這點上費心了。」

      邱明硯久在太傅身邊,怎麼能沒聽出他的不悅?連忙收了口,靜靜退下。

      可是退出書房外時,卻一臉的郁色。太傅方才說的……是「出路」,而不是「結果」,這內裡的些許微妙,他怎麼能揣摩不出來呢?

      那樣的人兒,身上似乎有一種無形的魅力,就算是在龍椅上懶洋洋的說話,也會吸引得人轉不開眼睛,尤其是太傅大人,在望向少年天子時,那鳳眼裡的目光都驟然地柔和了許多……

      這等妖孽天子,如果太傅耽於美色而誤了大計……那麼他願意提太傅而除之!

      下了朝時,聶清麟回轉到了鳳雛宮,喉嚨卻依然不適。也怪那太傅,昨兒夜裡又起了口舌戲嫩珠的心思,鑽入在被中便是不肯出來,撩撥得她的嗓子都喊啞了。一會便是要讓單嬤嬤再端些琵琶膏來好好潤一潤喉嚨。

      剛剛換了衣衫,單嬤嬤便將一盞瓷盅端了過來,裡面是琵琶膏與金桔醬在一起熬燉的甜湯,淺淺地嘗了一口,清涼的滋味就在喉嚨裡縈繞,只覺得嗓子處的毛躁撫平了不少。

      於是便坐在搖椅上,擺弄著太傅昨兒送進宮裡的小畫。

      看著應該是太傅新畫的,卻是二人在花窖裡賞花的情形。傅別出心裁,選取了燒黑的木面為畫布,在上面用尖刀刮下木面的碳粉勾勒線條,露出白色的底色,倒是營造出了當時漆黑的夜色裡,螢火蟲在二人之間繚繞的情形。

      在一片微弱的光中,二人緊緊簇擁,彷彿天地之間真的只有這一對……聶清麟出神的看了一會,單嬤嬤見了在旁邊低聲問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將它掛起來?」

      聶清麟將畫兒輕放回木匣子裡,然後說道:「太傅的心意,倒是不要掛起落灰了,將它收起來吧。」

      就在這時,太傅也處理完公事,過來公主這用膳。

      因為聶清麟喉嚨不舒服,午膳多也以稀食湯水為主。御廚做了道海參魚翅湯燉木青雪梨,將南疆上好的海參魚翅燕窩煲了一天一宿,將營養都滲入湯中,再將剛採摘的雪梨去核後塞入幾片木青葉,放入湯頭,再放進冰糖,煮到雪梨酥軟。聞著木青葉的清香,品著清脆爽口的雪梨,再喝上幾盅香湯,既去火又大補。

      用罷午膳,太監又上了幾盤瓜果。聶清麟挑起一塊木瓜送入嘴中,這時太傅說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情勢所迫,原是不想讓公主開口的,再過幾天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了,到時你便可以清閒了。」

      聶清麟一頓,慢慢將木瓜咀嚼嚥下後輕聲問道:「大婚後想必就是皇帝下台之時。皇帝素來向外宣傳身體不好,倒是不難找借口。只是……那皇后卻是難以處理。稍有不慎就會損及太傅的聲譽。」

      太傅知道龍珠子說得委婉,其實是替小沈後求情。依著他的性子,小沈後這個後患是一定要處理掉的。畢竟她代表著魏朝正統,在舊臣中還是很有份量的,留著總是個禍害。更別說她還見過自己和龍珠子身為皇帝時相處的那般情景。

      只是龍珠子的身份本就沒有什麼朋友,好容易有個談得來的葛芸兒也反目成仇,溫婉的邵陽公主身處北疆,唯一談得來的就是小沈後了,自己直說的話怕是龍珠子心中難過。所以太傅沒有說話。龍珠子看後心中就是一冷,就算太傅不說話,可是她已經猜到了太傅的意思。

      聶清麟慢慢吞嚥下口裡的木瓜,她也沒有再說什麼。她與今日所見的那幾個地方使節們最大的不同的是,她太清楚衛冷侯這個男人一旦下定決心便勢在必得的行動力了。

      就連她自己的性命都掌握在定國侯的手裡,倒是哪裡還有什麼資格去擔保旁人的性命?她不是沒見過衛侯的冷酷,只是現在對自己存著憐愛,而諸多忍讓罷了,若是有一天情誼不再呢?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小沈後?

      衛冷侯見聶清麟突然不再說話,濃眉頓時微皺,心知這玲瓏的心腸必定是又曲折百轉了起來。他伸手輕握住那雙小手,慢慢說道:「公主當知臣的心意,可惜你我相識之初便是這般的處境了,臣會盡量做得圓滿,可是也希望公主不要因為那些無關的人物而與臣生了間隙……」

      永安公主微微抬起頭,看著望向自己的那位英俊的男子——細長的鳳眼,寡淡而薄情的嘴角,這個人前總是硬冷心腸,心狠手辣的男人的確是對自己有諸多的忍讓了。

      若是換成旁的女子,恐怕早已經是歡天喜地,覺得自己已經攬得了天地間最英偉男兒的心了。可是,聶清麟知道這樣的男人恐怕對任何的女人都是無緣的,能長伴在他左右的,大概……也唯有那個「權」字罷了……

      太傅卻突然長歎了一聲,將這殼硬的果兒攬在懷裡,細細地親吻……

      太傅下的命令,邱明硯一向是嚴格執行,京城裡的暗探撒下了很多。

      陸風在朝堂上被小皇帝一頓貶損後,卻是不死心,這幾日偷偷聯絡各路藩王的使者和幾個保皇大臣商議對策。

      在他看來那小皇帝雖然有些伶牙俐齒,卻肯定是那衛賊授意的結果,一個年少的天子,當真是不能捨棄,要好好利用的一枚棋子。仔細想一想,太傅登基後必然不會留著皇帝的性命,而在外的藩王們也成了必須剿滅的對象,所以幾家是一拍即合,決定聯合起來對付太傅。

      而那些保皇派們則寄希望於藩王們拯救出皇帝,然後除掉逆賊衛冷遙,還政於天子。

      而藩王們也需要借助皇帝的名目,對這衛冷侯進行名正言順的聲討。齊魯王等人的打算是不破不立!

      只要能將皇帝握在手中,到時候他們便宣佈遷都,將都城改遷在「盛邑」,盛邑是前朝古都,周圍被幾個勢力甚大的藩王圍繞,到時候他衛冷侯就算是兵強馬壯,卻失了「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先機,若是妄動,必定盡失民心!

      而少年皇帝這個傀儡以後就只能依靠幾位藩王,到時候看他衛侯還有何借口削藩?所以幾方聯合後首要任務就是把皇帝救出京城,脫離衛冷侯的控制。

      邱明硯部下的暗探滲入在各個府衙深宅之中,有幾個暗棋一直久久埋伏,從來沒有啟用,如今卻是傾巢而出。

      陸風等人雖然行事自認為機密,卻已經被邱明硯打探得□□不離十。

      當他將這幾日的情報匯總準備呈交給太傅時,卻緩了下來——這個陸風自命不凡,一介書生雖有些膽色,可惜卻是眼高手低,計謀雖妙卻終難以成事!不過……這倒是個機會!

      太傅雖然迷戀著那天子的美色,但是如果方法得當,給太傅一個當頭棒喝,像那樣英偉的人物一定會從那妖孽天子的魔咒裡警醒!

      邱明硯想到這,眼前卻是不由自主又浮現出了那皇帝微微地揚著小臉,一副略帶懵懂卻是眼中閃爍著如錦湖秋波一般的模樣……手中緊握的那只毛筆頓時被掰折成了兩段。

      他一定會替太傅拔掉任何能阻擋大業的障礙的!對!一切都是因為太傅大人的千秋偉業,而……無其他!

      這一日,國相邱明硯在朝會上稟報新的糧倉已經修建完畢,懇請陛下移駕前往祭祀糧神,然後才能正式啟用。因為去年的教訓,今年的糧倉只能用固若金湯形容,莫說下了暴雪,就是天上真的傾下滔天的大水,工部也敢拍著胸脯說這些倉裡的糧食一定會完好保存。

      因為祭祀的是主管五穀豐登的糧神。皇帝需要與皇后一起,帝后一同祭祀。

      小沈後久未出宮,今兒獲了機會,便是有些興奮,穿戴整齊了朝服鳳冠,便坐在了鳳輦之上。偷眼一瞧,許久未見的夫君正端坐在鑾駕之上。一身明黃的龍袍,顯得那少年風度翩翩。

      沈鴻兒原是在四年前一次宮宴中與當時的十四皇子初次相見,因為沈府家教甚嚴,沈鴻兒不善打扮,一身土裡土氣的裝束在當時的一群貴婦千金中甚是突兀。她無意中聽到幾位女眷在背後竊笑自己如同街頭賣梨的村姑,一時羞憤便再也坐不住了。借口內急,也沒用去喚嬤嬤跟隨,便急匆匆地轉出了宮宴的大殿,卻一不小心,差點摔倒在了台階上,那時一位少年及時扶住了自己,看著她滿臉淚花的樣子,和煦地說道:「若是我畫著這樣好看得妝面,就絕不會流淚,若是哭花了豈不可惜?」

      那樣溫暖的話,在以後的少女春閨夢境之中又反覆出現了多次,十四皇子竟是這般溫柔體貼,而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可以成為溫柔的十四皇子的妻子。

      現在,後宮裡,太傅準備廢帝的謠言四起,其他的兩位妃嬪俱是慌了心神,每日夜裡以淚洗面,可是她卻如往常一般從容鎮定,能夠這樣與心愛的皇上比肩而立,就算身處在危宮之中又算如何,她甘之如飴。

      到了糧倉大營,下了鳳輦,小沈後亦步亦趨在皇帝的身後,每踏下一步都是願與皇上同生死,共存亡的決心!

      就在這時,皇上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堅貞,轉臉衝著她明朗一笑,只那一笑,小沈後便是有些醉了,只覺得身旁竟是百花吐蕊,春回大地……

      聶清麟轉身之後,本以為小沈後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卻發現那皇后頂著高聳的鳳冠的小臉,依然是一片迷醉,只能無奈地小聲提醒:「皇后,你踩了朕的龍袍。」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6 11:41 PM

第八十七章

      小沈後被皇帝提醒後,面色一窘,連忙抬腿,看著龍袍上刺眼的腳印,便是不顧鳳儀彎腰要去拂去灰塵。

      「沒有關係,皇后今日戴著好看的鳳冠,莫要彎腰,免得弄亂了鳳釵。」聶清麟見她又是不顧禮儀,要在群臣面前彎腰失態,連忙輕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

      小沈後只覺得雙頰騰得一下子便是劇烈地燃燒起來:皇上!您怎可這麼般溫柔!

      想起前幾天聽靜嬪跟儀嬪閒聊時,似乎輕蔑地譏諷聖上了什麼,大抵的意思便是皇上一個軟槍貨,卻在朝堂前跟群臣抱怨後宮不夠充盈,連那鄉紳的家中排場都不如,卻不知道皇帝那兒既然「不中用」。卻惦記著多納後宮妃嬪是為了什麼?

      那兩個妃子說話一向尖刻,自己也是聽不懂「軟槍」、「不中用「是何意思,但是這次祭拜回去後,她一定要找來阮公公商量下充盈後宮的事宜,她的夫君豈可是那些小財主能比擬的!待到來年一定要她的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兒孫滿堂!

      阮公公見皇后突然發呆,便準備低頭去撣灰塵。沒想到立在皇帝身旁的邱明硯卻快了一步,掏出一方白絹帕蹲下拂去龍袍上的灰塵。聶清麟沒有想到一向眼高於頂的邱相居然會這麼做,心道:平日裡見了自己總像是吃了炸藥似的國相大人為何今日這般的慇勤?邱明硯很快撣落了灰塵,起身時,便看見那小皇帝在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由得面色一緊,說道:「請陛下快些,莫要誤了吉時。」

      聶清麟點了點頭,抬腳正要走時,卻發現邱相一隻大掌突然牢牢握住了自己。

      「邱愛卿,可是還有什麼要緊的要告知朕嗎?」聶清麟不急不緩,和煦地問。

      邱明硯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是沒有說出,慢慢鬆開了手,低頭抿著嘴,靜默了一會說道:「臣逾越了,請皇帝慢走,注意……腳下。」

      太傅本來也是要一併跟隨的,不想剛起床,便接到國相府送來的急件,是關於北疆的情報,似乎裡面有逆賊葛清遠的動向,昨夜才到了國相府。太傅對北疆素來重視,又發現可能葛清遠在背後搞鬼,當即放下一切研究起情報來,便是晚到了一會。

      因為皇帝要來祭祀,新糧倉外昨夜就已經嚴加戒備,士兵站滿了周邊街道。皇帝下了御輦後,幾名重臣跟隨其後,隨後是欽天監幾名專司祭祀的官員雙手捧著祭祀用的器具。

      單嬤嬤剛要隨著進去,邱明硯緊走幾步攔了下來:「皇帝祭祀,除了祭司外旁人不能進入。」

      祭祀乃國家大事,馬虎不得,因為怕皇帝外出意外,太傅特意命令單鐵花也跟來了。換了旁人阻攔,單鐵花都不會聽從,可是想到糧倉日夜有人看管,昨日國相更是派人過來檢查一番,邱明硯在軍中一向威望甚高,做事又仔細,想來是不會出錯。單嬤嬤略一猶豫便沒有堅持。

      不過邱明硯卻又看了單嬤嬤一眼,心下疑惑,為何她身為公主的嬤嬤,卻又跟著皇上出來了?

      聶清麟帶著小沈後進了糧倉,待幾名祭祀將器具一一放好,展開一卷祭文,朗讀起來。

      就在這時,糧倉一角的地面,悄悄伸出幾根細木管,一縷縷無色無味的輕煙緩緩升了起來。聶清麟剛讀了沒幾句,就覺得頭有些發暈,抬頭四顧發現幾個老祭祀已經昏迷不醒,心知不好,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地面移開,露出了一條地道,幾個人迅速地跳出來,接住了軟軟倒下的皇帝,又迅速地跳回地道,將地面掩飾得平整無痕……

      邱明硯和一干朝臣在裡面等了許久,盤算著祭祀應該結束了,還是不見皇帝和幾名祭祀出來。單嬤嬤心中擔心,疾步衝進了糧倉,發現幾位老祭祀倒在地上,小沈後也是昏迷不醒的樣子,登時厲聲喊來侍衛,開始搜查糧倉。

      邱明硯的反應也很快,立刻不動聲色地說道皇帝一會要與皇后上山找禪師問道。請幾個跟隨而來的大臣先行離開。幾個昏倒在地的人都被攙扶走了。很快,他們便發現糧倉下面的暗道,可是派下人去沒多久,便是傳來了轟然巨響,整個地道都被事先埋設好的火石轟塌了。

      當太傅快馬趕到時,整個主糧倉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

      在場的所有人看到太傅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勉強找出了些理智,一把奪過一名侍衛的戰斧,繞著糧倉的四周不停地搗地,大家立刻醒悟了過來,太傅這是要查找沒有坍塌的地道。

      很快就在距離糧倉六十多尺的地方聽到一陣空洞的聲響,正是沒有被火石炸毀的地道。太傅命人鑿開後便發現了地道的出口是在臨街的一間裁縫鋪內,裁縫鋪裡的掌櫃極其全家都死亡多日,門口貼的近期回鄉暫不開業的告示也被風雨打得有些模糊了。

      邱明硯頂著太傅吃人的眼神稟告道:「太傅,對方能夠在新建的糧倉挖好地道,必有京城勢力參與。

      上次葛清遠之亂後我們已經梳理過京城幾次,沒有勢力能單獨做下如此事情,必然是內外勾結,聯絡了幾個藩王使節,尤以陸風最為可能。」

      太傅強忍怒火說道:「邱明硯,你監管著整個京城的動向,難道陸風有什麼動靜你能不知!」

      邱明硯聽到太傅叫自己的姓名,而是不是「硯清」,心知太傅一定是動了怒,也不敢再有隱瞞,連忙將自己心裡所知和盤托出:「陸風一行人經常在京中的魯地同鄉會館密謀,臣雖命人嚴密監視,但不敢打草驚蛇,確實沒有想到陸風居然吃了熊心豹膽,想要劫持皇上……」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太傅早已翻身上馬帶著魯豫達他們奔赴了同鄉會所在。

      到了那裡太傅一腳踹開了大門,將裡面正在整裝行囊的人抓了個正著,卻獨獨不見陸風的蹤影,將刀架在幾個主事的脖子上,當著這群使臣的面兒一臉砍了三個人的腦袋後,終於有人嚇得兜不住了,將他們的計劃和盤托出,說道了最後,太傅不耐煩地打斷:「皇上人在哪裡?」

      那人聞言一愣,抖著嗓子道:「那陸……陸大人說是一個時辰後等我們出了城才動手,卻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太傅你們卻是突然就來了,那皇……皇上不是應該是還在宮裡,怎麼跟我們來要?其實這也不管我們的事,全……全是陸風的策劃……」

      聽到這裡,邱明硯心裡也是一翻:其實這幫逆臣們的計劃,他一早便已經知道,本來是決心將計就計,讓這些賊子們劫了皇上去,到時候在這同鄉會裡人贓並獲。同時用事實讓太傅明白,留著這個皇上遲早是個禍害,落到有心人的手裡便是會大做文章。

      這樣也算是一舉兩得。可是沒想到那陸風壓根沒有將皇帝送回來,很明顯也晃了這群同黨一招……想到這,邱明硯頓時也有些慌神了,若是皇帝真的被人劫出了京城,那可就糟糕了!

      太傅黑著臉,命令大批侍衛分別出京尋找可疑的車輛,無論是水路陸路都是不能錯過。京城這邊鬧翻了天,四門封禁,士兵大舉搜查,一片雞飛狗跳。

      可是那陸風一行人就好像平地消失了一般,沒有半點蹤跡音訊。

      皇帝失蹤的消息盡被封鎖,太傅臉色陰鬱地坐在書房裡看看著眼前的京城附近的路線地圖。

      邱明硯看著太傅的神色,鼓足了勇氣低聲道:「齊魯王一干人等包藏禍心,如今他們挾持了皇上一定要挾天子以令天下,,黑旗軍早就按照太傅您事先的安排,集結在齊魯藩王領地附近,不如我們趁著祭祀糧倉爆炸的機會宣佈皇上被齊魯王派來的刺客暗殺,我們正好先下手為強名正言順地剿滅了齊魯一黨,與此同時您與永安公主完婚,登上皇位,這一切不正好可以順水推舟了嗎?」

      太傅面無表情地聽著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獻計,突然出聲問道:「單鐵花要進主祭糧倉,為何你攔住不許,陸風這麼大的動作,你當真是半點都沒有耳聞?」

      邱明硯心知衛冷侯眼裡揉不得沙子,既然會這麼問便是他已經覺察到了什麼,當下咬牙跪下:「太傅,你被那天子的皮相迷惑,硯清看在眼裡急在心上,這次陸風的計劃,硯清的確事前聽到了一二,但是也是希望以此警醒太傅,不可落下這等軟肋任人魚肉,可是那陸風居然能把皇上拐出京城……實在出乎硯清意料,可是這樣的結果不是正好嗎?……太傅!硯清一片苦心可對日月!您不要再執迷不悟,趁早娶了公主……」

      邱明硯的話音未落,只見本來端坐在椅上的衛冷侯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衝著自己心腹愛將的胸口就是狠命的一腳!

      邱明硯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下子騰空而起,撞碎了書房的大門飛了出去。守在門前的魯豫達和單鐵花本來在大眼瞪小眼,見邱明硯跌落出來俱是一驚,魯豫達連忙上前攙扶起他,發現他的口裡泛著血沫,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這時衛冷侯已經抽起了牆上的寶劍衝了出來,一臉猙獰的殺氣便是要結果了邱明硯。魯豫達心道不好!看那太傅的樣子便是失去了理智了,連忙攔了過去,兩隻鐵臂死死地抱住了太傅,嘴裡高喊:「老虔婆,快把邱明硯帶走!」

      單鐵花手疾眼快,單手拎起了邱明硯,轉身便急匆匆地出了幾道宮門。

      「你先回城外的先鋒營呆上幾日,不要回來了,不然太傅一定會將你剁成肉餡。」到了宮門外無人之處,單鐵花將邱明硯重重扔在地上,平板著臉說道。

      方纔她守在書房外,邱明硯的那番大聲明志,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也是憋著一股子火氣。若不是怕太傅一時氣極真的殺了這個混小子,日後公主脫險時,他會後悔錯殺愛將,這等自作主張的被太傅狠狠地揍一頓倒是一點也不冤枉!

      「單將軍,你也認為我錯了?你身在宮中,自然看得比我清楚,難道你就任由太傅沉溺男色,被那天子玩弄於鼓掌間嗎?我邱明硯倒是哪一點做錯了?我不服,就是被太傅親手殺了,也要問個明白!」說著便是爬起身來,一副還要衝回去以死明志的德行。

      單鐵花也不客氣,蒲扇般的大掌一揮,在邱明硯白淨的臉上又狠狠地補了一記,「啪」的一聲,將他又重重打翻在地:「我要是國相你,就趕緊找個地洞鑽起來!省得出來丟人現眼,太傅是何等人物?他的爹娘都是做不了主的,倒要你個不知好歹的安排前程!」

      惡狠狠地申斥完後,單鐵花看了看左右無人,半蹲著身子在邱明硯的耳根處說道:「太傅什麼時候沉溺男色了?虧你自詡聰明,難道就看不出那皇帝與公主本就是同一個人嗎?太傅活了這麼大,生平一地次對女子動了真心,可是快娶到手的媳婦,卻讓你邱國相自作主張地安排著被奸人擄掠了去……我要是你,要麼去趕緊找尋公主的下落,要麼就找堵硬牆一頭撞死!」說完,單嬤嬤唾了邱明硯一口,轉身走回了宮門。

      邱明硯呆愣愣地趴伏在地上,兩隻大眼圓睜,眉心的紅痣都快爆裂開了!

      皇上……與公主竟是同一人?那個胸有城府,氣度閒適瀟灑,數度闖入他夢中的少年天子竟然是個女兒身!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這些時日,自己做下的種種,與其說是替太傅大人著想,更不如說是……為了隔絕自己的心魔。他絕不容許驕傲的自己居然莫名地迷戀上那個下令殺了他一家老小的昏君之子!更不容許……那個清麗的少年居然心甘情願地倒入了太傅大人的懷中……只有除掉他才能平復自己的心魔,一定是這樣!偏執的意念竟然一點點地侵蝕了他的理智,以致鑄成這樣難以彌補的滔天大錯……

      他,究竟是做了些什麼?扶著地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口中的鮮血伴著鹹濕的眼淚滴落在了宮門外的青石地板上……

      距京城五十里外,一支車隊快捷地向北挺進,這是皇帝給北疆邵陽公主送慰問之物的車隊。自從邵陽公主離開後,聶清麟每個月都會寫些書信,並送上一些精巧之物送給她,以慰邵陽公主思鄉之情。這樣的皇家車隊,憑借腰牌,就算是路過邊關哨卡也是敷衍匆忙檢查一番的,可以說是一路暢通無阻。

      陸風悠哉的坐在其中一輛馬車上,手捧一杯清茶,淺淺地品上一口,心中愜意無比。

      這次,他是把太傅以及各路藩王和保皇黨們好好地戲耍了一通。糧倉中陸風帶著自己的親信虜了皇上後,沒有奔向說好的同鄉會,而是在「他」的眼線掩護下,趁著太傅發現前疾馳出了京城,聯絡上了北進車隊中的眼線,將自己和皇帝偷偷安排到車隊中,扯著皇帝的大旗一路大搖大擺地趕往北疆。

      這麼一鬧,齊魯王與眾位藩王難以推卸干係,使臣被扣,藩王們與朝廷關係緊張,中原……很快就會熱鬧起來了吧,到時候主公便可以坐收漁利了!

      想起馬上就能見到「他」,陸風的心裡頓時一陣的激盪,許久沒有見了,不知他那對英氣的眼眸是否如往昔一般深邃……

      當年在京城與那葛府的大公子匆匆邂逅,竟是成了莫逆之交,也許是自己望向那英俊男子的眼神太過火熱,竟是被葛公子覺察,科考的前一夜,他拉著自己的城中的桃園開懷暢飲,一向寡言的葛公子似乎是酒意上湧,向自己訴說了難以啟齒的兒時遭遇,痛斥先皇昏聵,奸臣當道,民不聊生,那些激揚的話語竟是與熱血年少的自己滿腔抱負不謀而合!。滿腹憂國憂民的葛公子怎麼能不讓人傾心以待?陸風被葛清遠之悲催身世深深感動了。

      酒興正酣時,葛清遠突然輕握住了自己的手說了句:「雖明瞭君之情深,但此之深情卻難為天下所容,待吾執掌江山,定與君攜手笑看風雲……」

      望著那雙望向自己充滿柔情的深邃眼眸,只這一句,陸風這輩子甘願獻出生命為了葛清遠赴湯蹈火!當即誓死跟隨,並依照葛清遠的囑咐,捨棄了大好功名,投奔了齊魯王,取得了齊魯王的信任,對陸風言聽計從,成為葛清遠的一隻暗棋。

      後來,那個昏聵無能的魏皇終於死了,可惜又冒出個心狠手辣的衛太傅,竟然害得大人家破人亡!這次葛大人密信給他,囑咐他聯絡藩王和保皇黨勢力,將皇帝「救」出來,送往北疆。

      他相信,雖然現在衛侯看似風光,可是只要清遠一心想要做的事情,便是一定能成功!到那時,他便可以站在那新一代明君的身側,再也不用規避世俗的目光,坦然地奉獻自己的一腔愛意……

      車輪吱呀吱呀地向前滾動,就在這片吱呀聲裡,聶清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可是四週一片漆黑,她剛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的全身都被綁縛住了,而嘴上也塞上了布團。不知名的恐懼一下子緊緊抓住了她的心,難道是……太傅要……不!不可能!

      聶清麟迅速地否決了這種想法,那麼……會不會齊魯王?想到這個可能,聶清麟的精神為之一鬆。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那麼齊魯藩王大約是打著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心思,自己的安危倒是一時無虞,大約太傅那邊也會發現自己失蹤,一定會想辦法的。

      想到這,她用力蹬了蹬自己的腳下,傳來的卻是木頭的悶聲。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可是那話音卻似乎不是中原之語。

      這時有個人突然說道:「在裡面老實點!一會到地方了,自然會放你出來!」聶清麟聽出了那人的聲音,正是前幾日在朝堂上大聲質問自己的陸風,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她慢慢地合上眼,拚命讓自己的心跳變得平穩,遭遇變故心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要好好想一想一會出去該是如何應對,只要齊魯王他們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應該是可以穩住他們一段時間的……

      就在這時,身下的車輪聲突然停了下來,遠處似乎有無數的戰馬朝著自己奔馳而來,而那大聲疾呼的「索羅「的聲音,怎麼聽……都像是匈奴之語!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從馬上翻身下來,腳步沉重地朝著自己這走來,不一會,頭頂傳來解鎖的聲音和木箱蓋子的咿呀聲,聶清麟明白,原來自己身處在一個木箱裡。

      當木箱慢慢啟開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滿天異常明亮的星斗,還有在耳旁迴旋的風聲。突然,一隻火把伸了過來,在她的上方搖曳閃爍。

      「皇上斷斷續續足足睡了七日,別來無恙啊?」一句低沉的話,突然在聶清麟的耳旁響起。這樣裹挾著無限惡毒的聲音曾經無數次她的夢中響起,……眨了眨久在黑暗裡的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那燃燒跳躍的火光後,便看到了一張帶有傷疤的英俊的面孔被幽暗的火光鍍上了一層難以捉摸的陰影,似乎比記憶裡的那張臉更加陰沉邪惡……

      聶清麟望著那雙深邃得似乎不見底的眼眸,待到男人輕柔地將自己口裡的布團取出,才微微抖動著嘴唇,聲音嘶啞地說道:「葛……清遠!」

      身著一身匈奴戎裝的葛清遠將一根皮鞭插在了自己所穿的高高的皮靴裡,彎下了腰,雙手拄著木箱,如同看到了珍寶一般,用目光輕柔地愛撫著箱子裡身著龍袍的佳人:「臣葛清遠,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6 11:43 PM

第八十八章

      當夢魘居然演化為現實時,聶清麟反而鎮定了下來,躺在木箱裡,一雙大眼平靜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聶清麟,因為久未開口,聲音嘶啞地說道:「葛大人的本事又是見長,卻不知這次要帶著朕領略什麼洪水漫天的奇景?」

      她的這副模樣惹得葛清遠笑出了聲:「哈哈哈,聖上的遇山崩地裂而巋然不動可真叫臣佩服。」

      說完,便伸手抱出了木箱裡千里迢迢運來的寶貝疙瘩。待到葛清遠將她從木箱裡抱出來時,聶清麟的眼睛掃到了四周的環境——這裡竟是一片蒼涼無垠的大漠,大風捲起一片塵沙,在耳旁發出如同怪獸嘶鳴般的聲響,夾伴著遠處的一陣胡笳奏響的哀怨之聲,只有幾株不知名的堅毅雜草扎根在沙土裡,在瑟瑟的寒風中抖動著枯黃的身體。此時已經是深夜,看不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麗,望向四周的黑暗只有難言的空闊與寂寥……

      這裡不是大魏!而是……北疆!看罷周圍的環境,聶清麟的心裡不覺又是一沉,聽那胡笳的聲音,似乎是離邊關不遠,現在天黑,不宜趕路,若是他們能在此安營,也許自己有機會打出信號……

      「將軍,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們要不要安營紮寨歇息一下?」旁邊的一位匈奴侍從朝著生硬的漢語問道。

      葛清遠雙臂微微用力,將懷裡的龍袍天子抱得更加緊實了些:「不用,反正有羅盤指引方向,我們連夜回到沫兒哈部落的營地。」一席話,頓時湮滅了聶清麟萌生的希望。

      葛清遠一聲令下,他的手下紛紛翻身上馬。葛清遠也將聶清麟抱到了自己的馬背上,解開了綁縛著她的繩子後說:「請陛下一會抱緊我點,否則掉落下馬的話,恐怕您的小臉就會被馬蹄蹄爛,血腥味兒會招來草原狼群的圍攻。到時候,它們可不懂得憐香惜玉,一定會要要一口一口地品嚐著龍肉呢!」

      可他雖然話是說得這麼陰毒,卻還是以防萬一用繩子將聶清麟攔腰捆住固定在了他的腰間。

      陸風這時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事實上從葛清遠下馬時,他便亦步亦趨跟在了葛大人的身後,盼望著他看向自己一眼,久未相見,當初在京城裡的翩翩少年竟是長成了這樣偉岸的男子!

      高大的個子,深邃的眉眼無一不讓他為之迷醉。可是……從頭到尾,葛清遠的眼中卻是只有皇上而別無其他。

      這讓陸風的心下一冷,等到葛清遠抱著皇帝上馬準備離開時,他伸手拽住了馬的韁繩,幽怨地問道:「清遠與我闊別了這麼久,難道無話跟陸風說嗎?」

      葛清遠這時才調轉目光望向了陸風,微微瞇起了深邃的眼眸,微笑著說:「自然是有話,辛苦陸大人了……」話音未落,葛清遠衝著陸風慢慢地伸出了手臂……

      陸風的眼中激盪,似乎又回到了多年落瑛紛飛的桃園,春風拂面,桃花顏色正濃,與英俊少年執手一握後,自己生平第一次怦然心動,更是少年一番透徹剖析天下激揚的話語,給予了自己以後為之奮鬥的人生信念。手指交纏間更是多年在夢裡縈繞的纏綿情結,見葛郎伸出了手,他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準備感受那手掌傳遞的溫暖……

      就在這時,在那伸出的長臂下突然飛出了一隻鋒利冰冷的袖箭——「彭」的一聲悶響,正插在陸風的眉心,鋒利的箭頭穿過了腦後,滴答地落下了殷紅的鮮血和乳白色的液體……

      陸風的嘴角猶帶著回憶往昔的笑意,慢慢地垂下伸著的手臂重重倒在了一片冰冷的沙土裡。而那些押送著車馬過來的侍衛見此情景先是一愣,還未來得及回神抽刀,就被葛清遠的手下用刀劍刺入身體哀嚎慘叫地被砍殺絕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突如其來的殺戮。頓時讓夜晚的沙漠飛濺起了一陣血腥的氣味,聶清麟的身子不由得一抖,卻惹來了身後男子的輕笑,他貼著她白嫩的耳廓說道:「臣未來得及掩住陛下的眼目,讓聖上受驚了,還望恕罪……」

      感覺到聶清麟的躲閃,他嘴角的笑意微冷,轉身對自己的部下說道:「將馬車連同屍體一起燒掉,不要留下半絲痕跡!」

      下完了命令後,他便用皮毛大氅將身前僵硬著身子的小人緊裹住,揚起了鞭子發出一聲脆響,帶領著大群人馬飛奔著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馬群的背後是一片沖天的火光……

      整整三天,各路關卡都沒有任何消息,通往齊魯藩地的大路小道更是嚴查的對象。太傅的面容冷峻,總覺得這次龍珠子的失蹤似乎並非幾個藩王亂臣策劃地得那麼簡單,裡面甚至有種似曾相識的詭異。

      他的腦子裡有些煩亂,幾次用指甲狠狠地扣弄著自己的手心,用刺痛提醒自己不能亂了方寸。

      在書房裡聽取了各路人馬的匯報後,他踏出房門,卻發現門口跪著一個裸著上半身的人,那人見太傅出來,連忙重重地將頭磕在了地上:

      「罪臣邱明硯知錯,在軍營自領了一百軍鞭,願太傅給邱明硯一個立功贖罪救出陛下的機會。」來者卻是國相大人,那本來光滑一片的後背上滿是交錯猙獰的鞭傷,有些還冒著血絲,分明是剛剛受罰不久。

      太傅卻是連看都未看一眼,就準備繞開他裡去。邱明硯抿了抿蒼白起皮的嘴唇,虛弱地連忙說道:「太傅,這幾日罪臣查看了大江南北往來通關的度牒,覺得在這樣嚴密的追查下,只有一列車隊最能順利的通過各個關卡,那便是皇上為邵陽公主運送物品的皇家車隊。

      而且……臣還追查問詢了陸風當年進京趕考的履歷和當年在學子館裡當差的雜役,這陸風本出身貧寒,因為進京時生病請了大夫花光了帶來的盤纏,甚至住不起學子館,是當年尚還是少年的葛清遠替他付清了費用。二人似乎來往過密……會不會……」

      這番話終於讓太傅停下了腳步,他當初能夠將京城的大小事務全交由邱明硯主理,就是因為他心思細密,收集情報往往會另闢蹊徑,奈何這邱明硯剛愎自用,辜負了他的信任,卻是在明明知道陸風陰謀的情況下,任由皇上陷入了絕境,若不是他一直是在自己手下忠心耿耿,精忠為國的部下,又有魯豫達、單鐵花一干同袍戰友求情,此時一定是要一刀劈死了他的。不過之前被自己狠踹一腳還一臉不服的小子,此時倒是一副懺悔不已的模樣,想必也是被單鐵花狠狠教訓了一頓。

      如果此次他說的沒錯的話,那麼……這次劫走龍珠子的背後元兇便應該又是葛清遠——這個一次次逃脫他圍剿堵殺的男子,如同一隻不停蟬蛻的毒蟲,一次比一次蛻變得更加的狡猾狠辣,最後竟隱隱變成了成精的怪莽……

      想到他之前收到過的北疆情報,那個葛清遠似乎投奔到了匈奴的沫兒哈部。想到這,衛冷侯的心驟然縮緊,他甚至不敢去設想果兒落到那賊子的手中會是怎樣的下場。

      「來人!命各個驛站備下快馬,本侯要出關!」

      邱明硯連忙說道:「罪臣已經命人安排好了驛馬,願跟隨太傅一同出關!」

      太傅皺著眉冷冷地看著這位昔日的心腹愛將:「不必了,硯清若是真心知錯,那麼本侯希望硯清真正地幫助本侯一個忙,本侯不在期間,你要穩住朝綱,不要再橫生枝節!」

      現在大魏情勢緊迫,各路藩王蠢蠢欲動,各個鐵營都駐紮在可能造反鬧事的各個藩王的營寨邊,就算聶清麟真的落入到了北疆的手裡,也無法調撥軍隊開拔邊疆,倒不如自己帶著小隊人馬前去北疆部落打探消息再見機行事。

      聽到太傅說出「硯清」二字,邱明硯一個沒忍住便是流下了眼淚:「太傅的意思,硯清明白,太傅不在期間,定當穩住各路藩王,不讓太傅腹背受敵,若是皇上……待太傅回來,硯清也會以死謝罪!」

      衛冷侯知道邱明硯方才說的是真心之言,黑旗營出來的男兒必是言出必行,他伸手扶起了邱明硯,可是心裡卻是如火焚一般:果兒,你一定要堅持住……太傅遙望陰雲密佈的北方,恨不得插翅直飛過去。

      沫兒哈部本來是在北疆最豐盛的草原上長期遊牧,大群的牛羊可以安閒的享用草原上最鮮美的水草,產出甘甜的乳汁給予部族的兒女。可是首領休屠宇在爭奪單于王位的鬥爭中落敗後,安逸的遊牧生活不復存在。草原上的法則從來都是那麼的殘酷嚴苛,他們被迫放棄水草豐美的大片牧場,一路逃亡來到北疆最貧瘠的土地上。因為貧窮飢餓,越來越多的勇士淪為盜賊,幹起了搶劫的勾當。

      不過這一切,都因為沫兒哈部落的救星——來自大魏的能臣葛清遠而發生改變。

      當初被部族勇士劫持的他,不計前嫌來到營寨,在與首領決鬥時,將休屠宇掀落下馬,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又說服了首領休屠宇收留了自己,並用自己帶來的財寶去邊關換來了米糧等急需用品。同時在迎擊單于休屠烈派來的追繳時,他及時獻計,幫助部落巧妙地打贏了幾場翻身仗,又收編了幾個同樣遭受著休屠烈迫害的部族民眾,一時間,沫兒哈部再顯盛時景象。

      部族上下都對這位料事如神的葛將軍心悅誠服,言聽計從,自從這位葛將軍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休屠宇後,在奪位之戰失敗後便一蹶不振的休屠宇更是終日沉迷在美酒與嬌嫩的新妻的懷抱裡。而葛清遠已經被部落的勇士看成了事實上的首領,發號施令。

      當葛清遠攬著聶清麟出現在營寨裡時,部落的男女老少紛紛向坐在馬背上的他低頭施禮。而葛芸兒正帶著一位匈奴侍女從營後的溪泉沐浴歸來,她只一抬眼,便望見了哥哥懷裡的聶清麟

      因為怕皇上入了營帳亂喊,所以葛清遠又用軟布堵著了她的嘴。葛芸兒原以為哥哥竟然俘虜了永安公主,心裡一陣惡毒的狂喜,頓時疾走了幾步,可是走到馬前時,聶清麟的身子一歪,露出了皮毛大氅裡面明黃色的衣角,才發現這與公主長得相似的,卻是身穿明黃色的龍袍,頓時有些遲疑,竟然不是公主?天啊,哥哥……竟是將大魏的天子劫掠來了嗎?

      葛清遠及時用皮毛大氅重新包裹住聶清麟的身體,然後面色如常地說道:「首領睡了嗎?」

      見哥哥問話,她連忙回到:「還未曾,妹妹方才沐浴去了,一會便會營帳服侍休屠首領……」雖然自己打小兒便敬重老成的穩重的哥哥,對他的話一向是很順從。可是現在每次見到哥哥,就會覺得他越來越陌生冰冷,讓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更是越發希望自己能按照哥哥的吩咐將事情做得圓滿,證明她並不是毫無用處,可以被隨便的丟棄的……

      葛清遠並沒有對妹妹說起過皇帝身世的秘密,可是看她不停望向自己懷裡的「少年」。目光充滿了疑惑,便柔聲說道:「芸兒乖,快回去服侍首領吧,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記住,我們最終的目的是重新返回到大魏……」

      難得的兄長柔情,讓葛芸兒心裡一暖,頓時打消了她的所有疑慮,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往首領的營寨走去。

      來到了沫兒哈部後,哥哥又將她進獻給了休屠宇。對於這一切,葛芸兒已經習以為常,毫無羞恥之感了,她早已經學會了如何在男人的身下找尋快樂,這個休屠宇雖然粗魯,但是精壯的體格竟是比那耽於女色變得有些空虛的南疆王要好上很多。入了營帳,還來不及解開身上的衣袍,她便被酒氣熏天的休屠宇拖拽到了氈墊之上。

      「你們南邊的女人就是臭講究!跟我那死去父王的和親小閼氏一樣,非要整日洗澡,要知道帶著味兒才更有味道呢!」

      葛芸兒強自忍耐著身上熊一樣的男人發出的難聞的氣味,順從地張開雙腿,做作地發出陣陣嬌吟,可是就算身體被不停撞擊,她的腦子裡卻還在回想著方才哥哥懷裡的那個少年,「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可真像……

      當葛清遠抱著懷裡的人回到自己的營帳時,將她慢慢地放在厚厚的氈墊上時才伸手拿掉了軟布解開了繩子。

      聶清麟這才覺得自己渾身都是酸軟得很,方才在回來的路上,葛清遠雖然也給自己吃了些肉乾和清水,但是一連昏睡了多日,對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傷害還是很大了。繩索一被解開,立刻癱倒在了綿軟的氈墊上。

      北疆之地沒有大魏的講究,葛清遠自己動手將一方巾帕沾濕,擰乾然後坐在聶清麟的身邊,聶清麟反射性地往後一縮身子,卻被葛清遠一把拽入了懷中,他大掌將她的下巴牢牢握住,用巾帕仔細地擦拭著她臉上的灰塵,將小巧的臉兒脖子擦淨以後,便慢慢伸手去解龍袍的衣扣。

      「不要!」聶清麟奮力地掙扎著,想要躲避葛清遠邪惡的手指。可是葛清遠卻突然將她按倒在了氈墊上,一翻身騎在了她的身上:「不要?公主在那衛賊的身下是否也是這麼激烈地替為夫堅守貞操?要知道,你我可是拜過天地的,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要?」

      葛清遠一直平靜的俊臉突然變得猙獰可怕,一伸手便扯開了葛清遠身上的龍袍,脆弱的布料撕拉一聲崩裂開來,露出了被肚兜包裹住的誘人豐滿。

      葛清遠冷冷地打量著,記憶中的那副身子似乎又嬌媚豐盈了許多,瑩白的肌膚,被明黃的衣袍襯托得愈加白嫩。可想而知,一定是在衛冷侯不知疲倦地日夜耕耘滋潤,才會如同嬌花一般盛放……

      他突然低頭吻住了聶清麟的嘴唇,凶狠異常地去親吻吞嚥著公主口裡的香津。那甜膩的滋味倒是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甘美,讓人食髓知味,在那以後,再親吻品嚐其他的女人,都是味同嚼蠟!

      聶清麟拚命地合攏緊閉著嘴巴,企圖抵禦男人的入侵,卻被男人狠狠地捏住了下巴,被迫張開了檀口,無助接受著男人如毒蛇一般的舌頭入侵。

      難道……自己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這個陰毒的男人徹底佔有了嗎?就在這時,緊張的小腹一縮,她突然感覺身下熱潮湧動,難道……熟悉的感覺讓她心裡一喜,趁著葛清遠起身之際,連忙開口道:「別……我來月信了……」起身準備動手撕掉她褲子的男人也突然頓住了手,因為的確有刺眼的一點紅色在白色的絹褲上暈染開來。

      「陛下的癸水倒是來得及時……」葛清遠強硬地分開了她的腿,確定了一番後,淡淡說道。

      幸好大魏朝的風俗有:碰了來癸水的女子是會沾染晦氣的。見聶清麟身下來了紅潮,化身禽獸的邱明硯總算是及時住了手,取來厚毛氈墊在了她的身下,靜默了一會說道:「不過也好,總算是證明公主沒有懷上衛冷侯的孽種,免得以後懷了你丈夫的孩子還要費神證明他的清白。」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待那個陰毒的男子一離開,聶清麟的精神為之一鬆,一咕嚕爬了起來,裹緊了衣服看了看四周,帳篷裡的物品很簡陋,除了氈墊外,就是幾個木箱還有儲水的陶罐,沒有一把稱手的武器。她剛站起身來準備看一看營帳外的情形時,葛清遠又從營帳外走了進來,只不過手裡端著一隻大大的木盆。裡面盛著冒著熱氣的溫水。

      他慢慢放下了木盆,直起身子望向公主。被葛清遠那深邃的眼睛一瞪,聶清麟慢慢地又坐在了氈墊上。

      「北地貧瘠,不比宮中講究,實在是沒有那麼多充足的準備,公主卻忍耐下,先洗淨身子,我已經命人用烈酒浸泡過幾塊氈墊,在火堆旁烤乾備公主換洗之用,你這幾日就呆在營帳的床榻上吧。

      同上次相見,葛清遠似乎又變了許多,最起碼他現在根本沒有絲毫十九歲該有的青澀毛躁。

      能夠在亂軍中輕易脫身,又是一路從容地從南疆逃到北地,迅速地掌控整個沫兒哈的部落,聶清麟覺得他真的不再有在魏朝都城裡急於求成,想要一飛沖天的浮躁了。

      此時的葛清遠更加的沉著狠毒,也更加的深不可測。本來他逃出京城時,自己還一度擔心他會洩露出乎自己的身世秘密打擊衛侯,可是他卻似乎嚴守著秘密,沒有洩露出一分一毫。當她再次見到這張可怕的臉時,滿心以為他會夾裹著家破人亡的怨毒百般折辱自己,可是現在,他竟然真像個細心體貼的夫君一般,毫無間隙地照料著身體不適的娘子。

      這樣的可怕男人,根本不知他下一步會有什麼樣的打算。

      就連聶清麟不願當著他的面兒淨身,而是躲在了營帳裡一道幔簾的後面,葛清遠也沒有阻攔。當她終於磨磨蹭蹭地洗乾淨後,穿著葛清遠給她的一件男式的長袍子,慢慢地走了出時,男子慢慢地朝著她伸展出了手臂。

      有那麼一刻,聶清麟覺得他的衣袖裡隨時會飛出一隻利箭,便是身子微微一僵。

      葛清遠自然看出了她眼底的驚懼,卻依然微笑著,臉上的那道疤痕遮掩在帳篷微光暗影中,倒是無損他原來的英俊氣度:「公主還要微臣舉著手臂多久?若是讓臣失了耐心,那場面可就不大好看了。」

      看到永安公主停駐不肯上前,葛清遠陰測測地說道。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6 11:44 PM

第八十九章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從木箱裡出來的那場殺戮,讓聶清麟更加清楚葛清遠是個什麼心狠手辣的人物。所以,她見葛清遠似乎淡了輕薄之意,便強自忍耐走了過去,被他輕握住了細白的手腕,拽進了他的懷裡。

      葛清遠輕輕嗅聞著從懷裡女子身上散發出了的甜香氣味,伸手將氈墊旁的一張小几上的軟布揭了開來,那小木幾應該是她淨身時,葛清遠從帳外搬進來的,上面擺幾個粘土燒製的大碗,一碗是煮熟的整塊羊肉,還有一碗是白色的羊乳,還有一個碗裡是一摞微微泛著黃色的羊奶皮子。

      葛清遠將羊肉用小刀切成薄片,然後放到聶清麟面前的碟子裡:「這裡的人不善用箸,還請公主用手抓著吃吧。」

      若是情況從容,聶清麟一定會替自己和親的八皇姐感慨一番,真是不到北地不知這裡的艱苦!

      那羊肉雖然鮮美,卻是只沾了粗鹽,沒有香料遮掩那濃郁的羊膻味,讓吃慣了宮廷精緻菜餚的皇帝舌頭如何品嚐得下去?還有那羊乳只喝了兩口,就發現裡面竟然浮著幾根細白的羊毛……聶清麟不想觸怒身後那個陰毒男子,又強忍著連喝兩口後,便將能把自己小臉兒兜住的大碗輕放下,說自己已經飽足了。

      葛清遠嘴角微微揚起了笑意,這帳篷已經是部族裡最好的了,可是依然看起來粗糙寒酸,吃食更不必說就算是精心準備,也不過是膻肉羊乳一類的罷了。而這玉人身上穿的,也是新近剛剛從邊關集鎮上搶來的普通棉布裁製的長袍而已,被水洗過的布料難免有些脫色起皺。

      就連自己的妹妹也難以忍受這裡的簡陋風俗,初來此地,這些個食物也是不肯一用,都是食用些邊關買來的高價的菜蔬瓜果,饒是這樣還經常向自己抱怨。

      可是這小皇帝雖然也吃不慣,卻一副小心翼翼努力吞嚥的模樣,就算是穿著一身不合體的舊衣,徒手抓肉也是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貴氣優雅。

      早就知道她不同於一般的庸俗女子,可是每次這女子還是能讓自己一再地出乎意料。就像這次,剛剛從昏迷中情形,經歷了如此巨變,身在簡陋的營帳裡,穿著粗布衣裳,卻仿若仍然身處在皇宮之中,一副恬靜淡雅的模樣。

      待她用一旁的濕巾擦拭淨了手後,他便開口說道:「天已經亮了,公主在馬背上顛簸了一宿也是累了,你現在營帳裡歇息,可是若起了旁的心思,擅自出了營房,外面那些個蠻夷見了花容月貌的公主,還真不好說會做出些個甚麼。」

      聶清麟心知葛清遠所願非虛,心知自己如只穿了一身長袍,連下身的褲子都沒有,的確沒法偷偷出營,略想了想,倒是要套一套他的虛實,說道:「葛大人一路勞苦地請朕前來,不知又有何安排?葛大人也是有能力的,只短短數日就收服振興了殘敗的沫兒哈部落,為何不安下心來好好經營,卻一意與大魏為敵?須知家外還有國,若是真的挑起了北疆與大魏的戰火,受苦的卻不再是澧縣的一方百姓了。」

      聽到了聶清麟所言,葛清遠嘲諷的一笑,伸指抬起了她的小巧的下巴說道:「既然皇上這般悲天憫人,不如做個捨身飼虎的菩薩,肯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北地與你的夫君好好經營日子,在這冰天雪地的惡土之疆生兒育女,如果皇上同意,那麼我定當盡棄進軍中原之心,還中原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聶清麟定然看著葛清遠的眼兒,那深邃的眼兒黑得看不見底兒,得用什麼才能填平?

      「葛大人這番話,若是真心之言,恐怕就不是那個攪動南疆北地風雲變幻的葛清遠大人了。」她淡淡地答道,可是話還沒有說完,便又被他拽入了懷中,被迫啟開嫩唇接受他野蠻的深吻。

      一吻過後,他才繼續說道:「還是你瞭解夫君,就算你甘心留在北地,我又豈能讓自己的女人受這苦楚?他衛冷侯能給你的鐘鳴鼎食,錦衣華服,我葛某同樣能做到!所以……」

      說到這,他猛地將聶清麟按倒在了床上,「還請娘子盡忘了自己以前的種種,打今兒起,你只能是大魏叛臣葛清遠的妻子,你的夫君榮耀,那麼你終有重回皇宮的一天,可是你如果一心還要偏幫著外人……

      試問那驕傲清高的衛冷侯是否有我這樣的心胸,容得下一個不潔的女子?本來也只不過視你為墊腳的踏板,你就算回到他身邊的話,他豈會珍視你?而且世人皆知衛侯風流,現在只是個小小的太傅就滿府的侍妾,那以後他一旦登基,就算立你為後,你這個聶姓的*前朝女皇帝,人老珠黃後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呢?現在,那皇宮的確是安逸舒適,可是對於麟兒你而言卻是危宮一座,所以我方窺得衛賊有登基之意,才苦心安排救出了麟兒。

      我方才願放棄天下之言,你不肯信,但是有一句卻是葛某的肺腑之言:終其一生,我葛某無論為皇為寇,都會只娶你一人為妻,白首偕老,至死不渝……」

      聶清麟披散著滿頭烏髮倒在氈墊上,望著按住了自己一臉誠懇的男子,不由得一陣苦笑。這個葛清遠其實最厲害的不是他那種可怕的心腸,以及學習能力,而這種洞察人心,拿捏人短處的能力。這等城府,再加上靈辯的口舌,也難怪能籠絡那麼多的人為他賣命。就好像他現在剖析她與太傅大人的話,哪一句又不是正好打在七寸上呢?換了旁的女子,難道不會好好掂量一下份量,審時度勢一番嗎?

      「葛大哥的一片誠心,清麟從不懷疑,然清麟一路活得艱辛,不似其他閨閣女子那等思慕春意的閒情逸致,葛大哥與衛太傅都是清麟無福消受的英偉人物,見了你們都是懼意先湧,不過……葛大哥的這番話,清麟明白,只……希望葛大哥不要學了那衛賊一味地逼迫於我……」這番話,聶清麟說得半真半假,便是順著葛清遠的話茬接了下去,指望著這位葛哥哥生出些與衛太傅攀比溫柔的心思,緩解眼下的困局。

      葛清遠這等心思陰沉的怎麼會看不出她的這點小心思?

      若不是以前在朝為官時,太醫院的耳目匯報過,這位小皇帝的身體似乎不大健朗,每月往宮裡呈送的藥品補物總是沒有斷絕的時候。又顧忌她剛剛昏睡了幾日,身體虛弱便又來了月信,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徹底佔有了她。

      就在這時,帳外有匈奴兵嘰裡呱啦不知在說些什麼,葛清遠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會,便起身離開了營帳,出到營帳外時,可以聽到他與門口的守衛囑咐了些什麼。

      過來老半天,不見他回轉,聶清麟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之前昏睡了許久,但藥力剛散,又在馬背上吹了一夜的冷風,腦子不禁有些昏昏沉沉地鈍痛,加上現在身下見紅,更是虛脫。就算葛清遠不出言恫嚇無人看守,她也是無力起身。

      怎麼辦?三個大字閃入了她鈍痛的腦中。莫說太傅不知道她被劫持到了北地,就算知道也是鞭長莫及,現在大魏政局危如累卵,一時都是走不開的……若是他真的知道是葛清遠劫走了自己,那麼也一定清楚自己的清白是朝夕不保了吧……葛清遠的話固然是包藏了禍心,但是卻不無道理,想到那對鳳眼中厭棄的眼神,呼吸突然都變得有些灼熱的窒息……眼下最能指望的,卻是自己那個匈奴王爺的妹夫了。可是又是哪裡能指望得上?

      左右還沒有想明白,額頭一片滾燙,便是進入了一片混沌的昏沉裡,期間隱約聽到帳外有女聲尖利的爭吵和匈奴壯漢粗聲粗氣的阻攔聲,可是都沒能讓她睜開眼睛。

      在帳外爭吵的人,是葛芸兒,想到哥哥懷裡那與永安公主相似身著男裝的人,她怎麼能安睡得下去?待到那單于發出了呼嚕聲,她便悄悄起了身,穿好的衣袍後,走出了王帳。

      此時已是凌晨,部落的帥帳一直亮著燈火,哥哥一定是在帶領部落的將士開會,研究戰情,那個被哥哥劫來的人並沒有在關押戰俘的木柵欄裡,想到這,帶著侍女朝著哥哥的營帳走去。

      沒想到平時自己暢通無阻的路徑,今日卻受了阻攔。葛芸兒更加疑心哥哥隱瞞了自己什麼,身邊的侍女長得龐闊腰圓,與那侍衛糾纏在一起後,她便是尋了空兒進來了。

      當她進了營帳,藉著地塘微暗的火光,便看到了躺在氈墊上臉色潮紅,秀髮披散的少女,那副模樣可真像是被哥哥好好地享用了一番的模樣!

      葛芸兒登時紅了眼,衝上去就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是被身後跟進來的匈奴士兵攔腰抱起,帶出了營帳外。她還是不依不饒地大聲吵鬧。卻發現哥哥不知什麼時候聞訊趕來了,只是陰沉著眼,靜靜地望著她。

      「哥哥,你既然已經抓到了那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為何不殺了她?若是你下不得手,我來替你!」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正打在了她的臉上。

      「先前我同芸兒你說的話,竟是都忘了!為兄做事自有主張,哪裡需要你來主持?」

      葛清遠面無表情地將葛芸兒一掌便抽倒在地,將妹妹似乎被打得發愣,眼圈微紅的樣子,這才慢慢地伸手扶起了她,掏出巾帕,沒事兒人一般擦拭著她湧出的眼淚:「你最近服侍單于服侍得有些心煩,為兄心裡清楚,我這次命人在邊關抓來了一些貌美的漢女,送去單于的營帳裡去,免得他夜夜醉酒都來煩饒芸兒。你一直心念不忘在京城的日子,如今我們兄妹二人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重振葛家,奪取天下嗎?你是將來萬人敬仰的堂堂公主,怎麼還容不下個落魄的前朝公主?哥哥留她自然是有用,,難道芸兒不相信哥哥嗎?」

      一席話,竟是讓葛芸兒的眼淚愈加洶湧。她自然是相信哥哥的,想當初,從大牢裡被哥哥救出來時,當哥哥聽聞她在天牢裡的遭遇後,連夜探聽搜尋到了那個已經出京山東富商的下落。

      就在客棧的房間裡,哥哥當著自己的面兒將堵了嘴,綁縛在床上的富商孽根割下,又一刀刀地切了他的皮肉。那是葛芸兒第一次品嚐到了復仇的快意滋味。而天地之大,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真心疼愛自己呢?

      想到這,竟是因為自己方纔的胡鬧而有些羞愧,便是撲在哥哥的懷裡又哭了一通,才抽噎著回了營帳。

      葛清遠這才回了自己的帳內,卻發現氈墊上那個金貴的竟是燒得滾燙一片了。

      收回了摸著額頭的手臂,葛清遠皺著眉頭叫來了營帳外的侍衛:「前些日子抓來了那些俘虜裡不是有個背著藥囊的郎中嗎?把他叫來!」

      待到那個一臉灰土的郎中被推進了營帳時,先是戰戰兢兢地望了望坐在榻邊的葛清遠一眼,又看了看那倒在床榻上的女人,因為葛清遠不想別的男人再看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佳人,便是趕在郎中進來前,用披風遮擋住了她的臉龐。

      那郎中心道:這位身著匈奴衣袍的男子怎麼行事倒像是中原的大戶?卻也不敢多想,連忙從自己的藥囊裡取出一片方帕蓋在那露出來的細白手腕上,然後將手輕搭在其上開始品脈。

      可是剛剛搭上,品了一會,那個郎中竟然是渾身一震,眼裡露出了驚懼之色,

      葛清遠目光如炬,一向便看出了郎中的異常,皺眉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那郎中抖動了半天嘴唇,吞嚥了幾口吐沫後說道:「將軍,看這脈象,倒像是得了邊關前一陣子爆發的時疫……還要看看這位夫人的舌苔才能確定。」

      那郎中原以為這個操著一口純熟漢語的將軍聽聞這話,會立刻放下女子出營,卻不曾想,他卻是微微一皺眉,便毫不避諱地伸手揭開了兜在女子頭上的披風,輕輕捏起那佳人的下巴說道:「麟兒,張開嘴,讓大夫瞧一瞧。」因為一心要撬開昏迷不醒的人兒的小口,葛清遠沒有留意到,那個郎中在看清了披風下那張清麗的容顏時,渾身都在劇烈的地抖動著。

      好不容易讓聶清麟張開了檀口後,他才抬頭問向那郎中:「你快看看,有何不妥,若是瞧得不仔細貽誤了病情,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那郎中總算是勉強恢復了平靜,仔細看看舌苔的顏色後道:「請將軍放心,不是時疫,但是卻是寒氣入體,若不及時診治,只怕難以退燒……小的的賤內也精通醫術,瞧著將軍也不願男子與夫人近身,莫不如叫小的的妻子來照顧夫人。」

      這個郎中被抓到部落裡也有段時日了,一同抓來的還有他的老婆孩子,若不是此人精通醫術,一來就治好了葛芸兒的腹痛頑疾,他早就性命不保,妻兒也恐怕淪為他人奴了。

      一個邊陲陷陣的郎中和他的妻子不過是一對村婦罷了,倒是不會與深宮裡的皇上有什麼淵源牽連,而且……麟兒的身邊的確應該有個照顧的人,於是葛清遠便讓那郎中將正在營地裡洗衣服的老婆找來伺候。

      昏沉沉之中,聶清麟隱約能感覺到身上如施針一般的刺痛,也能感覺到有一雙熟悉的手在不停地將清涼的巾帕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鼻息間也俱是帶著淡淡安神藥香味。

      勉強奮力睜開了眼,朦朧之中竟好像回到了母妃健在的時候,那時宮裡總是斷絕不了藥香的味道,老張太醫在給母妃開下藥方時,也會給自己開些補氣血的單子,宮裡自己砌起的小爐常年溫熱著藥罐子,那藥香縈繞不絕,而安巧兒則會坐在榻邊,低聲喚著自己:「十四皇子,快起來吃藥了……」

      就好像現在「睜睜眼,起來吃藥了……快醒醒……」

      聶清麟翻了個身,支支吾吾地說:「巧兒,讓我再睡一會……」下一刻,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快醒醒,醒醒啊!」

      昏睡了許久的她終於睜開了眼兒,卻發現以為是夢中的故人卻是一臉憔悴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曾經明動溫柔的眼眸布上了些許細紋,望向自己時不住地流著眼淚。

      「……巧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聶清麟茫然地望向四周,這不還是在沫兒哈部的營帳裡嗎?怎麼許久不見的安巧兒卻是會在這裡?

      帳內還有一個匈奴侍女,可是她不懂漢語,又在偷懶打著瞌睡,安巧兒壓低了聲音,喜極而泣:「可算是醒了,皇上,奴婢還想問您,怎麼到了這北地來了?」

      聶清麟虛弱地伸手摸向了安巧兒的臉,那臉上濕涼的感覺證明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便是苦笑了道:「幾次夢見與你相見的情形,卻不曾想俱是不夠傳奇,打死朕也沒想到,會是在這與你相見。」

      安巧兒見小主子落得這般憔悴,還不忘賣一賣嘴皮子,心裡真是又喜又急,便是說了自己流落到此的遭遇。

      說到底,一句話——全是太傅的小心眼。

      當初在行宮,那太傅怎麼看不出龍珠子望向那狗太醫的院落裡時,一臉艷羨的模樣。因著,之前答應了龍珠,留他們一條性命,可是一想到那狗東西每每在行宮打轉,點擊著自己吃不到的那口天鵝肉,便是心裡鬱結,最後一道命令,便攆著張侍玉和安巧兒遷往邊關戍邊。

      本來邊關這幾年無戰事,定居在一方小鎮裡倒也安生,自己產下一個女嬰,而張侍玉便在小鎮裡經營起了老本行。

      沒想到沫兒哈部生變,不斷在邊關燃起戰火,他們本來收拾好行囊準備遷往他地,沒想到在路途上被沫兒哈部的巡查兵抓了回來。

      「那個葛將軍去巡視領地去了,一會就要回轉,他……知道主子的身份嗎?」

      聶清麟知道這片刻清閒不容易,便是抓緊時間將自己的種種遭遇說給了安巧兒聽,然後說道:「你和張大哥定要隱瞞好身份,不要在人前露出馬腳,不然那葛清遠不會留下你們的性命!」

      安巧兒含淚點了點頭,大魏先皇無德,竟是培育起了一批亂臣賊子,一股腦地都報應到了小主子的頭上,可憐的一個柔弱的女孩,可怎麼熬過這一道道難關啊?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安巧兒心知那個葛賊子回來了,連忙擦拭了眼淚,搖醒了那個侍女,跪在門口等候。

      可是走進來的卻並不是葛清遠,而是葛芸兒,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當他入了營寨後,便一眼看到了倒在床榻上的聶清麟。

      只見那女人雖然披散著長髮,一臉病容,卻還是難掩那清新脫俗的花容月貌。身在北地的男子,哪裡見過這等絕色?一時間便是愣在了原地,瞪圓了雙眼不停地吞嚥著唾沫。

      「王上,我就說哥哥擄來的這個女子長得不是一般的傾國傾城吧?她被哥哥安置在營中已經足有兩日了,想必也是嘗盡了美色,您要不要也試一試這大魏的絕色呢?」葛芸兒偎依在已經有些急不可耐的休屠宇身邊,巧笑盈然卻無比惡毒地望著聶清麟說道。

      既然哥哥要留她的性命,那好,她聽哥哥的話,可是她是不會讓這個狐媚好過的!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6 11:45 PM

第九十章

      跪在一旁的安巧兒見了來人,心裡頓時縮成了一團。她被抓到了沫兒哈部已經有幾日了,怎麼能不知道部落首領休屠宇的惡名?部落裡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都進過首領的營帳,這等好色之徒見了小主子那樣的國色天香怎麼會放過呢?

      眼看著那休屠宇餓狼一般地準備往前衝,安巧兒站起身來便是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轉眼間便如風吹的落葉一般被踹到了一邊,那個匈奴侍女更是跪在原地不敢阻攔。

      休屠宇幾步就來到了氈墊前,伸出大掌就要去抓聶清麟。

      就在這時有人高喝:「住手!」

      葛芸兒轉身一看,頓時變了臉色,本來出去巡查的哥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葛清遠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帳篷裡,彎腰恭敬地向休屠宇施禮:「不知王上來末將的營帳,是有要事商議嗎?」

      休屠宇噴著粗氣,指了指床榻上的聶清麟道:「葛將軍擄來了這樣的美女,為何卻往我的營帳裡送那些上不了檯面兒的?現在也總該送到本王的營帳裡要我好好的受用一番了吧!」

      葛清遠慢慢地瞟了立在一旁的葛芸兒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葛某不敢藏私,但這女子並不是擄來的俘虜,而是葛某明媒正娶的妻子,因為戰亂失散,幾經周折才得以重逢,還望大王見諒。」

      那休屠宇慢慢瞪起了大眼,酒色滿溢的臉上漸漸有了些許的驚喜:「葛將軍娶得不是大魏皇帝的親妹嗎?難道……她就是大魏正宗的公主?」

      轉臉再望向床榻上的那朵嬌花,勢在必得的心愈加旺盛。先前他便是早早垂涎了自己父皇那個嬌嫩嫩的小閼氏,沒想到那個不聲不響的波斯雜種休屠宏倒是搶了先,幫著休屠烈搶奪了王位後,拽了自己那嬌俏的小繼母進了他的營帳破了身。

      不過那那繼母閼氏雖然嬌嫩還是及不上眼前的這個,就算是葛清遠的正妻又怎麼樣?他能收容他們落魄的兄妹二人,給了他們容身之所,就算睡上幾宿嬌妻,也是對他這個首領應該的孝敬,

      睡自己部下的嬌妻,對於休屠宇來說並不是第一次,他說完便單手去抓聶清麟,將她兩人帶床單一把擒在懷裡便要往營帳外走。

      葛清遠微微地將身子往旁邊讓了讓,似乎默許了首領帶走自己妻子的無禮要求。聶清麟蒼白著臉望向了葛大人:葛卿,昨兒的話,朕雖然沒有當真,可是您也變卦得太快!一會竟是要怎麼辦才好?

      等到休屠宇大笑著把小臉煞白的帝姬永安公主抱出營帳時,葛清遠才慢慢看向了自己的妹妹:「芸兒,你太叫我失望了。」

      「哥哥,是……是王上自己聽到了風聲,非要看看一看,芸兒也是阻攔不住的啊……」

      葛清遠伸出長指,輕輕點住了她謊話連篇的嘴,然後如同疼愛妹妹的兄長一般撫摸著她的頭頂道:「怎麼辦,你這個當小姑子的不能跟大嫂好好相處,非要引得外人來羞辱你哥哥的妻子……」

      葛芸兒心裡卻是嫉恨異常:「哥哥!你這等人物,要哪個清白女子為妻不行,為何偏偏單戀她那樣的殘花敗柳?」

      聽了葛芸兒的話,葛清遠微微一笑:「能讓你哥哥真正癡迷的東西本就不多,偏巧她卻是其中一個,只要是我真正想要的,就算窮極一生,我也要把牢牢地把她掌控在手心裡,蒙了灰塵,小心地擦拭乾淨就好,這種至寶哪有不要的道理?」

      葛芸兒聞言卻是嘲諷地一笑,心道:已經抱進了營帳,想必已經扯了衣衫分腿受用了,珍寶?只怕一會就要被□□得痛不欲生了吧!

      就在這時,營帳外出現了一陣騷亂,傳來一陣陣的砍殺聲,不大一會,葛清遠的親信葛忠走了進來說道:「稟主子,埋伏在王上營帳的兄弟們得手了,那休屠宇已經身首異處。」

      葛芸兒卻是驚訝地瞪大了眼兒,他的哥哥竟然安排殺手殺死了休屠宇?要知道休屠宇雖然沉迷酒色,到底是老單于的驍勇善戰的兒子,並不是一般的高手能夠輕易殺死的。這等安排根本不是倉促行事,應該是一早安排好了的。她怎麼沒聽哥哥露過半點口風?

      「公主有沒有受到驚嚇?」葛清遠坐在營帳裡的圓椅上問道。

      「沒有,一進營帳就放了迷煙,俱是昏睡過去了。」就在這時,一個膀大腰圓的匈奴侍女將昏睡的聶清麟又全枝全葉地抱了回來。

      葛清遠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公主:「讓那幾個匈奴的將軍做好準備,明日扶持休屠宇的小兒子在王帳繼承大統,至於休屠宇的妻妾們年輕貌美的盡數都分給這次參與絞殺的匈奴將軍們,沒人要的,就送到天穹吧。」

      葛忠看了一眼葛芸兒:「那小姐……」

      葛清遠將聶清麟放回到了床榻上,,卻不肯再看自己的妹妹一眼:「芸兒最近也是心累了,為兄的話總是記不住,還是靜休下的好,也去天穹好好靜養吧,等你改好了,為兄自然回去接你。」

      「不!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葛芸兒聽聞了這話,發出一聲悲鳴。

      那所謂的「天穹」其實就是匈奴部落裡處置無用廢人或者罪人的地方。而且匈奴因為地廣人稀,每個能夠幹活的勞力都很珍惜,加上王家中親情淡薄,所以各個部落的「天穹」就是一小片帳篷和廣闊的草場,發配去的老人婦孺也要每日勞作,放牧牛羊,每日的吃食也是自己供應,減輕部落的負擔。

      哥哥竟然因為那個狐媚將自己發配到了那荒涼的天穹!葛芸兒簡直不敢置信,一路呼喊著被人拽了出去。自始至終,葛清遠都沒有望向她一眼。

      他命爬起來的安巧兒去打一盆清水,安巧兒將小主子的安危一時無虞,便趕緊去營帳外的溪泉邊打水,出來時,正好看到安巧兒與幾個生育後身材走了樣的妃嬪,還有休屠宇的老母親都被扔上了一輛馬車,看著她們淚流滿面哀嚎的樣子,安巧兒竟然也是一陣心酸,有女不嫁帝王家!那看著榮耀顯赫的人家,俱是紅顏的青塚墳圈啊!

      打了水後,安巧兒也被打發出了營帳,葛清遠用淨水擦拭了聶清麟的臉頰後,她才慢慢醒轉了過來。

      思及自己在暈倒前看見幾個彪形大漢在營帳裡向休屠宇撲去的景象,聶清麟恍惚猜到了首尾。葛大人可真是頭養不熟的餓狼啊!只怕那休屠宇是凶多吉少了。

      侍女們又陸續搬來了幾箱衣服,只看那箱子便精巧得很,打開時裡面竟然有大魏名貴的錦緞製成的衣服。還有一箱是日常的器具,其中一套白底兒描金的茶具是御用萊陽窯燒製出來的薄胎上品。

      葛清遠將聶清麟出神地望著這些個物件,便心知她已經看出了蹊蹺:「公主的聰慧不減,倒是看出了些什麼?」

      「恭喜葛大人又攀了高枝……只是不知這些物品是用何物換來的?」聶清麟苦笑著。方才運進營帳的這幾個,竟然是還沒有開封的,足見送禮之人的誠心。

      那些個物件,俱是兩年前,先帝與匈奴議和時,精心選配的禮箱,連箱上的封印都是那年的年號。像這樣的箱子當時運送了有百餘箱,都是先帝諂媚地送給匈奴單于的歲貢。

      葛清遠哈哈大笑,望著聶清麟的眼中充滿的激賞,要是這小女子是個男兒會是怎生了得?

      「能夠換來匈奴新單于的新任,當然要貴重見面禮了,除了那逃亡的兄長休屠宇的頭顱,恐怕是沒有什麼能打動那休屠烈的心了。」葛清遠用精緻的茶具,拿了溫熱的羊乳遞給了聶清麟,自己倒了一杯美酒,微笑著道。

      聶清麟接過茶杯,心裡一陣的翻滾。她一下便明白了葛清遠的盤算。先是扶持那流亡的休屠宇,讓這個本該剿滅的部族不斷壯大,成為匈奴單于休屠烈的心腹之患,然後再不失時機地殺了休屠宇,博取那新單于的新任……

      這幾布棋走得是惡毒陰險,卻是不斷壯大自己落穩腳跟最有效的辦法……

      「狡兔死走狗烹,卻不知葛大人如此出賣舊主,那休屠烈會怎樣對付沒有了利用價值的你呢?」

      葛清遠一口引盡了杯中的清酒,笑得充滿了無比的惡意:「公主怎麼知道兔子都是死光了呢?衛冷侯不死,我這口獠牙就永遠有用!」

      第二日,葛清遠率著匈奴將軍們在王帳裡為休屠宇的小兒子舉行了簡單的即位儀式。小兒子只有八歲,但從小耳讀目染,血液中流淌的是匈奴王家的狼性。對權勢的渴望和親情的淡漠,讓小小的孩童並沒有太多喪父之痛,,坐在王位上,東看看,西摸摸,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學起了他的父王發號施令的樣子。

      聶清麟出了帳篷,在安巧兒的陪伴下,遠遠地看著王座上那小兒歡喜的模樣,心中感歎著:原來天下的皇家不分南北,竟是一脈相承!如此小的年紀就已經知道貪戀權勢,可惜卻是做不了幾日的王座。葛大人在魏朝的演練扶持小皇帝的排演,搬到北疆依樣演繹一番竟然也是順風順水。

      一陣狂風,吹拂著草原上的勁草,北疆的天空一時間晴朗不了了。

      葛清遠深知自己在沫兒哈部立足未穩,很多將軍對自己表面恭順,內心不以為然。不過,感謝休屠宇的殘暴荒淫,他曾經明裡暗裡睡了部落裡很多部族的妻女,並不是人人都對這位逃亡的大王子發自內心的簇擁愛戴。

      他小時,母親曾經為他講過「庖丁解牛」的典故,做任何事情,只要抓住了關鍵,便會迎刃而解!在休屠宇沉迷酒色的時候,他早已經暗中煽動策反了這個昏庸大王子的許多的老部下,他就猜到葛芸兒的性子,那日的一巴掌其實便是火藥捻子,依著葛芸兒的性子一定不會善了,便是會想出攛掇休屠宇的事情來,今天便是假裝巡查,其實一直潛伏在營寨的外面等待信號。

      休屠宇竟然想霸佔部族恩人葛將軍的妻子!這一下子激起了整個部落裡遭遇了類似經歷的勇士們的憤慨,殺了休屠宇,另立幼主,這一切水到渠成!

      不過接下來,他還要完成另一項匈奴單于委以的重任……

      原來葛清遠未進北疆時,就盤算清楚只有休屠烈有能力幫助自己完成復仇,統一魏朝。所以進入沫兒哈部落後,在安排妹妹侍候休屠宇時,他便決定獻上休屠宇的人頭作為自己在休屠烈面前的進身之階。

      休屠烈收到葛清遠的心腹送來的密信後也是興味盎然。

      他早已聽聞葛的大名,對能夠坑上衛冷侯一把的葛清遠十分好奇,立刻允諾高官厚祿,不過休屠烈對這樣狡猾的漢人也是加著防備的,一個休屠宇的項上人頭哪裡能夠表明他的誠心?

      眼下,對於匈奴的單于來說,最讓他忌憚的兄弟,並不是流亡在外的休屠宇,而是那個一直是他左膀右臂的——休屠宏!

      休屠烈明面上十分厚待這個幫助他奪得王位的兄弟,封最好的牧場給他,但是內心中十二分的不放心這個既有名分又有實力繼承王位的驍勇王族將軍。

      當休屠宏迎回自己那嬌俏的逃妻時,綿延了數里的嫁妝車隊真是會燒紅每一個見到之人的雙眼。

      魏朝竟然如此善待休屠宏!而休屠宏又對自己的魏朝公主小妻子萬分寵溺,讓休屠烈更加擔心休屠宏,怕他和衛冷侯聯手起來對付自己,早下了除掉休屠宏的決心。只是對於這等在匈奴將士裡聲望甚高的功臣一時找不到機會。

      所以對於葛清遠的投誠他才萬分欣喜,他要借葛清遠這把刀幹掉休屠宏,於是一早便命令休屠宏去剿滅沫兒哈部,卻暗中將休屠宏的行軍部署透露給了葛清遠。

      葛清遠接到休屠烈的迷信後,也是一陣感歎: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只有這樣殺伐果斷,對待手足也陰狠異常的北疆王才有資格成為自己的助力。

      一時間,尚未見面的二人,竟是互相些他鄉遇故知之感!

      至於如何對付休屠宏,葛大人已經心有定計。

      這一日葛清遠正站在大帳內,對著地圖思索,探馬急急忙忙地進來稟告在三百里外發現了休屠宏的大隊人馬,足有上萬之眾。

      葛清遠心中長出一口氣:總算來了!

      他感覺到自己久已沉寂的激情似乎隨著休屠宏的到來而喧騰起來,自己這次必須要贏得乾淨漂亮。若連這一小關都過不去,又何談將來滅掉衛冷侯以報羞妻殺父之仇,還有完成統一魏朝北疆這等亙古未有的偉業?

      葛清遠吩咐將探馬撤回,且不准接近敵軍,只能遠遠看著。同時吩咐道:「將對我刺殺休屠宇而心有不忿的匈奴士兵盡列上名單,作為先遣部隊拍出來,不必給他們增援,若是能被休屠烈擒獲便是最好!」

      葛忠聽了葛清遠的話,馬上下去執行。

      休屠宏帶著八公主回到了北疆後,便再未接過單于的命令,可是就是不久前,久久沒有召見他的休屠烈突然下達接命令,要他率領自己的精兵去沫兒哈部消滅休屠宇,並附上了沫兒哈部所在地的地圖。休屠宏皺了皺眉,雖然不想與自己的兄長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但是王命不可違,自然領命。於是選帶了本部一萬精銳人馬,按著地圖直奔沫兒哈部聚居地。

      隨著休屠宏大軍的深入,周邊斷斷續續開始出現休屠宇的探子。休屠宏十分善戰,知道像這等規模的大戰至少要派出幾十騎從各個方向探查敵情,估計敵人數量和行進路線,可是休屠宇派來的探子只有十幾個,這點人手根本不可能探查清楚自己的實力,而且一個個膽小的像兔子一樣,稍有風馳草動就逃之夭夭。

      跟隨在自己後面的將領一個個指點著遠處遁逃的探子哈哈大笑道:「只看這探子,就知道連經敗仗後,休屠宇已經嚇破了膽。我們還未開戰,他們怕就要投降了。」休屠宏回頭說道:「沫兒哈部畢竟是三大部落之一,實力猶存,休屠宇也是個能征善戰的,諸位不可輕敵。」諸將連忙點頭稱是,心中卻皆是不以為然。

      逼近休屠宇的王庭時,接連遇到幾波沫兒哈部落的攻擊。不過沫兒哈部落逃亡已久,裝備給養都跟不上,士氣更是低落,根本不是兵強馬壯,士氣旺盛的休屠宏部的對手,被殺的人仰馬翻,除了少部分逃跑外,餘者都降了休屠宏。從降將口中得知休屠宇已死,現在實際是葛清遠掌權休屠宏也是大吃一驚。不過諸將反倒更加輕視沫兒哈部落,原來是個魏朝的文弱書生統領部落,而且內憂外患的,只待大軍前去一戰即可擊潰了。

      二天後,休屠宏率領大軍來到了休屠宇王庭二十里外。這時身邊的將領獻計道:「葛清遠乃魏朝之人,藉著自己妹妹受休屠宇的寵愛才得以上位,根本不受部落中人信任。,只要一支奇兵偷襲營地,殺死葛清遠,在屠宇已死的現下,沫兒哈部落自然不戰而降。」

      休屠宏聽後心中一動,又問了幾個俘虜的降將,說的大同小異,都是葛清遠不得民心。

      想起單于休屠烈先前所說的沫兒哈部在與大魏軍隊作戰時損失慘重,人馬剩下的本就不多。在他出兵時,建議他只帶一萬人足矣!

      本來休屠宏一直擔心自己的人馬不足,這下心中大定,於是派帳下最驍勇的將軍托不牙擦率五千人馬偷襲沫兒哈營地。當夜,托不牙擦帶人在幾個降將的指引下趁著夜色衝向沫兒哈部落營地。衝進營地後,發現營地後內靜悄悄地,一個人都沒有,心知不妙。

      剛要帶人衝出,突然營地外火光大起,卻是沫兒哈部落營地外早已堆上一圈曬乾並澆上酥油的柴禾,遇風火苗呼呼竄起幾米高,嚇得戰馬在營地內不住亂竄嘶叫,一時間托不牙擦帶領士兵大亂。接著,營地外又射來無數火箭,落在營帳上,營帳裡也都放滿了柴禾,一時間,整個營地火光四起,燒死士兵無數。少數一些衝出營地火海的士兵也被迎面的箭雨射成了刺蝟。托不牙擦氣得哇哇爆叫,帶著心腹士兵在營地地左突右撞,終於發現一處火勢較小的位置,帶著人衝了出來。

      剛衝出營地,突然腳下一軟,地上嘩啦一聲塌下一大片,托不牙擦和士兵們反應不及都墜入了陷阱。無數沫兒哈士兵衝到陷阱旁射箭,可憐休屠宏手下第一猛將,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葬身於在這裡。

      距離營地不遠的一個土丘上,五十名精壯的沫兒哈騎兵護住了葛清遠。素來面無表情地葛忠也露出驚喜之色,說道:「大人神機妙算,已經把襲營的敵軍消滅了。

      休屠宏和眾將一直在帥帳中等候消息,聽到沫兒哈營地燃起大火,出帳一看,遠處火光沖天,心知不妙,忙令眾將回去統領住兵馬,沒有自己命令不得妄動,然後又帶著幾個隨從匆匆登上了營地大門觀看遠處情形。不久,遠處一片嘈雜,幾百騎潰兵退了下來,來到營門前高喊中了計,速開營門,讓我們進去。休屠宏連忙喝問托不牙擦將軍怎樣,騎兵哭喊著說:「將軍已經遇害。只餘我等了。」

      一萬的精銳,轉眼只剩下了五千,休屠宏心裡大驚。

      就在這時,遠方奔來一支人馬,休屠宏心下懷疑,不敢貿然打開營門,便讓人辨認是否認得遠處的人馬,皆言不識。休屠宏伸手拿起弓箭朝著遠方高聲喝道:「來著何人,為何不舉旗幟,速速報上名來!」

      可是那群人馬依然不減速度,休屠宏疑心是葛清遠派人來襲,於是一支響箭飛了出去,卻被那領頭的人輕鬆的一把接住,朗聲說道:「京城一別數月,休屠將軍別來無恙?」

      藉著營寨下的火光,休屠宏見到來者身著一身黑色的勁裝,挺直地穩穩立在馬背上,鳳眼濃眉,竟是大魏叱吒風雲的妖蛟——衛冷侯!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8 08:53 PM

第九十一章

      休屠宏驚訝得眉頭一揚:他怎麼會來這?當下喊道:「不知大魏定國侯來這是有何公幹?」

      衛冷侯自然能聽出休屠宏話語裡的戒備,卻是微微一笑道:「休屠將軍若是在等待援兵,衛某人請將軍休要再等了,只怕將軍已經落人圈套而不自知,這才親自前來提醒,不知將軍是否願意放本侯進去,願告知詳情。」

      休屠宏心下猶豫,生怕此時是大魏趁著匈奴內鬥前來當得利的漁翁。不過左右權衡後,到底是男人的豪氣佔了上風,便是朗聲一笑:「本將軍相信能夠大碗喝酒盡興而歸的男人,終歸不是奸詐之輩,既然你是以朋友的身份前來,怎麼能拒你於門外呢?」

      說著便命人打開了營門,放了太傅一行人進了營寨。二人走到近處時,休屠宏竟是一愣,看著這一向風度翩翩的太傅竟是滿眼的血絲,一臉疲憊,好似日夜兼程地趕路來著。

      太傅卻是沒有閒情與休屠宏寒暄,直接單刀直入地說道:「請將軍放下戒心,衛某此次來北疆是與將軍上次私闖大魏一樣的緣由,皆是為了心上之人。那個葛清林劫擄了在下的內眷,衛某急於解救家眷,無意趁火打劫。」

      休屠宏並不是莽夫,幾下便想明白就算大魏打算坐收漁翁之利也不會是魏朝內焦外困的眼下,身為位高權重的太傅更是不必以身涉險。

      看那神情,內眷被賊人擄走倒像是實情。休屠宏沒有想到那傳說中與太有私情的公主會被劫持。心知太傅家中妾室很多,這衛侯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也許是哪房妾室先前與那葛清遠有了私情,相攜私奔也說不定。這等綠光罩頭的事情,他也不好再問,便是同情地看了綠帽太傅一眼,心道,這太傅還不如自己呢!他的女人不過是思念家鄉而偷跑,這太傅的女人可是偷了漢子!

      他想到這,又問了一句要緊的:「你說不必等候援兵是何意思?」

      太傅站在高高的寨門,眼望著遠處的點點火光說道:「將軍早先奏請單于的援兵不要指望了,休屠烈是不會派出援兵前來支援的。」說到這,便簡略地說出了這幾日大魏密探得報的軍情,說到底,這位大魏的賢婿是鑽到了自己的王上與那葛賊共同編製的簍子裡去了,若是不出差錯,這一役後便是屍骨無存。

      休屠宏臉色一變,他早前還是不放心,所以派信使給單于密信,單于給位於沫兒哈附近的王上軍隊下達命令,見機行事配合圍剿,可是原該今晚到達的援兵到現在還不見影兒,倒不是不由得他不相信這太傅之言。

      「既然此地已經是虎狼之地,為何太傅還冒死前來?」就算是妾室私奔,但太傅怒急攻心以身涉險就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衛冷侯心裡冷哼一下,更是恨極了那葛清遠,照著他先前的安排,匈奴單于與與他的左膀右臂休屠宏撕破了臉兒,是真真的美妙以極,可惜葛賊攪亂在了其中,更是挾持著他的心尖寶貝在此險地,竟是不能讓葛賊如願以償,也只能先扶持住這位休屠王爺,解救了聶清麟再做打算。

      想到這,害得休屠宏深陷此困境的始作俑者之一——太傅大人臉不紅心不跳地一抱拳:「王爺待八公主情深意重,大魏感激在心,怎麼能袖手旁觀,只當盡心助將軍破解了僵局。」

      休屠宏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清楚這衛冷侯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好心腸,可是眼下情況危急,若是大魏的神將能夠想出良方,解了眼下的困局便好……

      而此時,葛清遠一舉殲滅的休屠宏帶來的大半精銳,一時間心裡便是有了著落。

      初戰告捷,總是該獎賞自己一些厚重的,美人在懷便是此刻最好的慰藉。算一算時日,麟兒的身子的紅潮也該是見清朗了。今晚當與美人分享一壺好酒,再將那臉頰紅潤的女子按在榻上,恣意地馳騁一番,總是該叫她見識下除了那衛賊外,他這樣身經百戰的更能給予她更多的快樂……

      想到這,葛清遠含笑下了寨樓,朝著自己的主帳走了去。

      如今的營帳竟是比以前精緻了許多,三層牛皮的帷幄上印著精緻的花紋,撩開厚重的的棉簾進其內點燃的也是好聞的茉莉中香,那個郎中的老婆應該是剛剛服侍了聶清麟淨過身子,大大的木桶還沒有撤出去,冒著殘餘的熱氣,裡面似乎也是放了香料,讓這本來鐵戈血氣的營帳頓時融入了一層暖意之中。

      美人長髮披散,穿著一件黃錦滾花狸毛長襖,一圈黑色的狸毛襯得那被熱水蒸騰過的臉兒越發嬌嫩了,一雙素手握著手爐斜坐在那兒,竟如同仕女圖裡的一般沉靜美好。

      葛清遠看得一陣的腹內發熱,揮了揮手,便讓安巧兒出了營帳。

      「今夜之後,那休屠宏等不到援軍必定撤退,到時候只怕這位匈奴將軍死無葬身之地,可惜了你的那位八皇姐,花容月貌,卻不知又要被哪個男人拖入營帳,大著肚子服侍著新的丈夫。」

      葛清遠看到聶清麟微垂著頭也不看他,心裡不禁生出了惱意,良久,臉上才扯出了一絲冷笑,陰測測地說著,果然看那原本無視於他的美人瞬間白了臉色,直直地望向了他。

      「公主如今身在北疆,也應該入鄉隨俗,須知女人本該依附強者,床榻上的魚水之歡,總是要男女都盡興了才美,如果公主肯自解了衣衫,放柔了身段,讓為夫感受一夜的溫存,那麼到時候,那八公主的日子也會好過些,終是會留下一條性命,不知永安公主是否體恤自己的親姐呢?」

      聶清麟抬起大眼,眼波微顫似乎也是被自己的話語恫嚇住了,一時間辯駁不得,待在自己坐在榻邊,她竟然未躲閃,只是一味地低垂著粉頰,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葛清遠到底是忍不住了,將她拉入了懷中便是密密實實地親吻起來,香腮雪滑,櫻唇甜膩,就是那截粉頸也似塗抹了蜜糖一般,葛清遠伸手去解開她的裌襖,可是解到第三個扣子時,卻是覺得手裡漸漸有了酥麻之意,卻是有些抬不起來了。

      葛清遠身在南疆,也是對迷藥一類頗有研究,見自己抬不起手來心知著了道兒,心下頓時一驚,有心捏住身下這奸猾小人兒的脖子,卻半絲氣力都使不上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你……給我下了什麼?」

      聶清麟看了看他的情形,微笑著說:「在臉頰脖子上抹了了些能麻翻人的,葛大人若是君子,自然不會中招,原是怨不得別人的……」

      說完這句見他不動,聶清麟這才輕吐了一口氣,這時安巧兒連忙進來,吃力地將那葛清遠掀翻到了一邊,又取來一旁的一塊濕手巾帕子替一樣是動彈不得的聶清麟擦拭著臉頰脖頸:「侍玉配的這藥礙著藥材不夠,採集了多日才配製了這麼一點,幸好藥性還算霸道,不過公主雖然是塗抹在皮膚上,也被麻痺得不能動,得用這青草藥汁擦拭了便能緩了藥性。」

      聶清麟也是苦笑,原是想放入吃食裡的,又怕這生性多疑的葛大人橫生枝節,不吃那下了藥的食物,這才想出了這麼一招,塗抹在自己皮膚上。

      擦拭好看了,安巧兒便將聶清麟扶了起來,方才安巧兒給營帳外的那些將士們的吃食裡俱是下了迷藥的。趁著營帳外一片安靜,張太醫急匆匆地進了營帳,當與聶清麟四目相接時竟是嘴唇微抖。

      葛清遠善妒,一直不讓旁的男子進賬,他也是今日才正式瞧見了公主一面,記憶裡的佳人竟是美艷得無法用辭藻形容,一時間便是有些發呆,愣了一下後,來不及寒暄便急急說道:「皇上,小的已經備好了馬匹,我們還是趁機趕快逃跑吧。」說著又抽出了葛清遠方才放置在桌角便的寶劍,準備趁著葛賊子昏迷,便是要一劍刺死他。

      可是一個文弱的書生男子晃著寶劍運了半天的氣,也是插不進那溫熱的身體裡。

      「我來!」安巧兒一把奪過寶劍,咬著牙努力地去想這賊廝種種欺人之處,可是施展了半天臂膀,也依然送不走手裡的寶劍,便是猛吸著氣兒,立在原地左右手不停地翻轉著寶劍。

      聶清麟長歎一口氣,現在營帳裡的三人都不是太傅大人那般砍人頭顱如切菜的狠辣人物。也不欲這二人被血腥弄髒了手腳,便是說道:「算了,惡人自有天來收,他這樣像是睡了倒也還好,若是真有人發現他中劍身亡,我們逃跑的時間反而不多了。」

      說完,聶清麟自覺恢復了氣力,連忙站起身來,在張侍玉與安巧兒的攙扶下出了營帳。那張侍玉早先在部落裡不看病的時候負責餵馬,一早就給三匹馬按上了馬鞍。扶著公主上了馬,安巧兒懷裡抱著剛剛足月的小嬰孩,將她綁在自己的身前,便順著營寨後的小門準備溜出去。

      因為今夜打了場勝仗,營內警衛鬆懈,可是現在正在戰時,就算後門的守衛已經被張侍玉迷倒,那站在高塔上的守衛卻是一眼就瞄到了三團黑影,立刻用匈奴語高聲喝問是誰。

      三個人也不答話,便是放開了馬韁直衝了出去,高塔上的侍衛二話不說,立刻開弓放箭,幸好夜色正濃,有幾隻箭正從聶清麟的身旁貼著飛過,也算是有驚無險。

      就在這時,整個大營突然金鑼響起,似乎是有人襲營。聶清麟三人哪裡敢回頭,便是一個勁兒地騎著馬向前衝,消失在一片夜色裡……

      原來就在永安公主帶著兩位忠僕逃跑之際,衛冷遙率領著一千休屠王爺的精兵襲營來了。

      他得到的情報,可是比休屠宏得到的摻了水份的情報準確得多,自然清楚葛清遠新的落腳點,更清楚葛清遠已經布下重兵,準備在休屠宏撤退的地方包抄殲滅。

      所以他讓休屠宏露出大敗的怯意,平了爐灶拔起營寨做出撤退的假象。而他則率領一小隊精兵,開始這一晚的第二次襲營!

      休屠宏居然會在大將折損,人馬傷亡大半的情況下閃電般地第二次襲營,這是葛清遠打死都沒想到的。

      一時間沫兒哈部大亂。

      葛忠進了帥帳,一看永安公主居然不在,而葛清遠在營地大亂時居然依然昏睡,心知不好,立刻用清水潑醒了葛清遠。

      葛清遠睜開了陰沉的眼睛,聽了葛忠簡短的匯報後,心知得先收拾了這伙襲營的,才能去抓那逃跑了的奸詐女人。自己這般誠心相待,竟是換不來她的真心!這次抓到那狡猾的小女人後,便是要她嘗一嘗自己的雷霆手段。

      這時,營地外幾百名偷襲的騎兵衝到營寨前,手中揮舞著鐵鉤,在空中甩了幾圈扔到營寨上,勾住了營寨地基的木樑後,幾百騎攥著鐵鉤同時鞭打馬匹向遠處馳去。

      葛清遠方踏出營帳,大叫不好,跑到營寨上,手起刀落砍斷鐵鉤上的繩子,旁邊士兵也學著砍起來,但一時間也砍不斷這許多。「轟隆」一聲巨響,幾百騎兵的合力下,營寨被生生拉塌了一大片,許多沫兒哈部的兵卒被壓在了塌陷的木方里,痛苦的叫喊聲響成一片。

      又有幾百騎兵轉身揮舞著刀槍潮水般從豁口處衝了進來。葛清遠心中大怒,高喝了一聲,從營寨上飛身撲下,撞飛了一個騎兵,落地後順勢一滾,躲開馬腿,手中刀一揮,刷刷地砍掉了幾條馬腿,幾個騎兵慘叫著連人帶馬摔倒在地。葛清遠率領的沫兒哈部人雖英勇,奈何源源不斷的有衛冷侯率領的兵馬從缺口中鑽進來,主力空虛的營地漸漸失守。葛清遠對於這種神速如雷霆的作戰風格實在是太熟悉了,當看到衛冷侯的身影時便已經是恍然大悟。

      他竟然能識破自己設下的障眼法來到此處?還真是自己生平的第一勁敵!於是便低聲吩咐了葛忠幾句,葛忠心領神會,急匆匆地轉身走了。

      在一片火光中,衛冷侯一馬當先衝到了前面,正好看到了立在主帳外的葛清遠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太傅望著那葛清遠,二話不說,回身抽出了一把利箭搭在弓弦上便連環射了出去。葛清遠順手扯過身邊的一個侍衛,那十幾支利箭盡數射在了那倒霉侍衛的身上。

      「太傅大人久未相見,箭法竟然還是那麼精準!」葛清遠一把拽過葛忠綁來的女人,拉到了身前。

      那女人身材嬌小,竟是與龍珠子彷彿,身著明黃色的龍袍,正是聶清麟被劫持的時候所穿的禮服。她的頭髮披散,看不清臉龐,只是低著頭,渾身瑟瑟發抖地任憑葛清遠將寶劍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太傅能夠從京城一路奔來,足以看出是個憐香惜玉的,就是不知你肯不肯為了這個佳人放下手中的刀劍,命令士兵後撤,不然休怪葛某辣手摧花,不懂得體貼這多汁的佳人兒了。」

      說著,他將刀劍又緊了緊,鋒利的刀刃已經切入到了女人的脖頸裡,那女人的嘴裡被堵了東西,雖然害怕,卻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什麼。

      太傅緊鎖著眉頭,跟在他身後的單鐵花利索地砍了幾個撲上來的匈奴侍衛後,擔心地看看葛清遠懷裡的「皇上」,問道:「太傅,怎麼辦?我們撤退嗎?」

      在葛清遠胸有成竹的狡詐笑意裡,太傅慢慢地放下了自己手裡的弓箭,扔在了地上,可就在他彎腰卸下自己腰間的佩劍時,突然一揚手,竟然將那佩劍直直的飛了過去。

      這寶劍是用精鐵所鑄,劍身輕薄,加上太傅剛才使足了全力,竟是比飛劍還要吃勁兒,一下子穿透了那「皇帝」的胸膛,劍的末尾正刺在葛清遠的身上,疼得他一撒手,將身前立時斷氣的女人甩在了一旁。

      葛清遠驚疑不定地望向太傅。沒想到他竟是這般不顧惜佳人、就連那單鐵花也是驚懼地大叫了出來。

      太傅大人抽出了一把砍刀,瞧都未瞧那女屍一眼,鳳眼微挑,英俊的臉上滿是殺氣,冷笑著說:「葛大人,你也算是在皇上身邊伺候過的大臣,什麼時候看見過吾皇在人前驚恐得尿了褲子?既然要找人假扮她,倒是要找個膽大的,才不會露出馬腳來!」

      葛清遠瞟見那女人濡濕的褲襠,不由得心下懊惱。

      幾個親信將領看大勢已去,幾個武藝高強的與衛冷侯纏鬥,葛忠勸葛清遠先走,葛清遠翻身上了馬背,在親兵的護送下跑出了營地,為今之計,只有追會那逃跑的小皇帝,並且派人送出信去,讓自己埋伏在外的主力兵士快速地轉移才好!

      衛冷侯心掛龍珠子,見那葛清遠逃跑,便命令魯豫達帶領幾個人追趕,自己則入了營帳,當他看著那帥帳內散亂的女子衣物時,只拿起一件嗅了嗅,便聞到了聶清麟身上獨有的香氣。

      可是卻是不見伊人芳蹤,忍不住讓太傅心裡一陣的下沉。

      就在這是,魯豫達低頭去看,獵戶出身的他,十分善於辨析腳印,幸好帳後沒有被方纔的戰火波及到,前兒又下了一場雨,泥地上小巧的腳印清晰可辨:「太傅,皇上好像是上了馬出營了!」

      當初魯豫達知道了皇帝居然是個女子時,大嘴足足張開了一個晚上,不過既然是太傅的心上人,自然是盡心竭力地去尋找。

      衛冷侯心知那葛清遠危急的時候不用聶清麟真身威脅必有蹊蹺。聽到了魯豫達的判斷,翻身上了馬,便順著馬蹄追了出去。

      再說那聶清麟在馬背上顛簸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後,見身後並無追兵,便是定下心神,只聽身後傳來咕咚一聲,回身一看,竟然是張侍玉翻身落了馬。

      「張大哥!」聶清麟心裡一驚,與安巧兒俱是勒住了馬的韁繩,翻身下馬。

      等到扶起了張侍玉一看,竟是背後中了一支利箭,一定是方才衝出營寨時,被射中的,可是這一路上也許是怕耽誤的腳力,他竟然一直忍耐著沒有告知二人。

      安巧兒也是急得一下子哭將出來,聶清麟小心翼翼地了看傷口,說道:「看這位置,應該是沒傷到內臟,巧兒你與張大哥久在一起,像這樣的傷口能處理嗎?」

      本來亂了心神的安巧兒竟聶清麟這麼一提醒,倒是收起了心慌意亂,取了張侍玉掛在馬背上的藥囊,拿了止血的傷藥後,撿了些灌木樹枝用火石燃起了火苗,將一把小刀用火灼燒後,小心地切開了張侍玉的傷口,將那倒鉤的利箭取了出來。然後趕緊撒了藥粉再用白布包裹。

      聶清麟探了探張侍玉的鼻息,覺得那鼻息逐漸變得綿長了起來,似乎平穩了很多,這才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時。她們身後的三匹馬突然開始撩起蹄子,不安地嘶鳴騷動了起來。

      「小主子,這裡怎麼有這麼多的螢火蟲?」安巧兒一抬頭,突然不安地問道。

      聶清麟也抬起了頭,在北地夜晚陰冷的寒風中,她們四周果然出現了無數點的藍光。在黑暗中不斷地閃爍著……

      聶清麟是見過螢火蟲飛舞的美景的,那光兒極為柔和嫵媚,可是現在自己周圍的一簇簇亮光卻是冒著逼人的煞氣……

      當一陣嚎叫的聲音驟然響起,聶清麟突然想起了那葛清遠曾經說過的話——「血腥味會招來草原狼的圍攻」……想到這,頓時手腳冰涼一片,倒吸著冷氣說道:「巧兒,那……那不是螢火蟲,是……是狼群!」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8 08:55 PM

第九十二章

      耳旁是是瑟瑟的風聲,偌大的草原上三匹馬,一個受傷的男人,兩個弱女子,還有一個在娘親的懷裡一路顛簸居然還睡得直吐泡泡的小嫩娃,對於狼群來說,還真頓不錯的宵夜,相信群狼們一定口味通達,肥瘦兼濟。

      聶清麟心道:吾命休矣!最難過的是拖累了張大哥一家,只希望一會這群狼的牙齒夠見利,不要受太多的波折!

      就在狼群不斷逼急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還有男人渾厚洪亮的叫喊聲:「果兒!果兒……」

      這聲音劃破了夜空草原的寂靜,傳入到清麟的耳中竟是如同沙漠裡解渴的清泉,她忍不住大叫到:「我在這!」

      只這一身,便是引來了頭狼的呲牙咧嘴的低鳴,這些畜生最是狡詐,明知道後面有援兵趕到,豈肯放了到嘴的肥肉?竟是朝著出身的聶清麟撲了過來。

      遠處的人馬未到,餓狼先至,就是在著千鈞一髮之際,剛剛醒來的張侍玉猛撲過來,護住了公主,卻被那餓狼一口咬住了脊背。頭狼先動,狼群也是蠢蠢欲動。準備一擁而上。就在這時,幾隻帶著火星的利箭直衝過來。衝散了狼群。

      衛冷侯一馬當先直衝過來,他身下的戰馬暴烈成性,見了狼群居然不怕,揚起了馬蹄便先踢飛了兩隻,太傅大人飛身而起落到了日夜心繫的嬌人身邊,揮手斬殺了三隻撲上來的後,望向被個男人壓在身下的公主,心道:這裡竟還有一隻!

      抬腳便將後背血肉模糊的張侍玉蹬踹到了一旁。然後彎腰抱起公主,手掌微抖地去擦拭她那血跡一片的小臉,發現只是沾染上的,公主並沒有受傷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本以為要葬身狼腹,卻不曾想太傅竟然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現了眼前,在太傅抱起她的同時,聶清麟竟是一時忘形,激動裡抱住了太傅健碩的臂膀,這等投懷送抱,真是將這幾日的疲憊一掃而空,太傅也緊摟住這懷裡的溫軟身子,將她狠狠地嵌在了自己的懷抱裡。而隨後趕到的侍衛們則將他們護在中間砍殺餓狼。

      待到狼群盡被斬殺後,足足有十多頭。衛冷侯抱起了聶清麟要把她安置在馬背上,就在這時,聶清麟擔心地看在待在地上的張侍玉,低聲說道:「太傅,救張太醫……」

      太傅心裡的暖意略降了降,冷聲說:「這樣陰魂不散的死不掉,命硬得很!」說完就在安巧兒懷裡嬰兒的高聲啼哭中翻身上了馬,攬住了聶清麟,馬不停蹄往直往邊陲的重鎮青龍關跑去。

      這片草原殺機重重,既然尋到了龍珠子,自然先跑回自家的地盤再說。

      當到達青龍關後,守衛城門的將軍老早就收到了訊息,打開了城門迎了回了太傅大人一行人。

      張侍玉傷勢嚴重被送到了醫館救治,而太傅則抱著公主進了青龍關將軍在將軍府特意騰出的客房裡來。

      就是這麼短短數日,自己小心翼翼,養得珠圓玉潤的龍珠子竟然瘦了一圈,太傅大人的心就跟無數的小刀在剜似的,疼得厲害。

      方纔他早那葛賊的營帳裡自然是看到那凌亂的床鋪,這幾日來龍珠子落到了一直覬覦她美色的賊子手中,會是什麼境遇?排山倒海的醋意轟然襲來,衛冷侯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摸了摸她的臉蛋:「公主先歇息,我一會叫廚房預備些可口,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一覺。」說完便冷著臉起身要走,可是自己的大掌卻被她一把握住,不肯撒手。那小臉埋在錦被裡,櫻唇微咬,小聲說:「太傅不要走……」

      衛冷侯心知她這是受了驚嚇,便安撫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別的不說,但是那一樣草原遭遇狼群,就是一般的漢子也會嚇得魂飛魄散,更別說一個養在深宮裡嬌弱的女子了。於是便命屋外的侍女去預備吃食,而自己則翻身側躺在了床榻上,像哄弄嬰兒一般安撫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聶清麟耐心等待著他拍了一會,過了一會便是全無動靜,微微抬頭,太傅大人鳳眼緊閉,濃眉微蹙,竟是一口氣睡過去。

      此時虎口脫險,原以為他會如同先前久別重逢那般,待到無人時,給自己一個熱切得透不過氣的熱吻,然後按到床榻上做那羞怯人的事情……可是太傅現在就這麼一頭睡死了過去……聶清麟不知心裡生出的那抹失落為何,可是鼻息裡儘是太傅身上熟悉的味道,莫名地便是叫人心安。

      算一算日子,從京城到邊關的路程,就算是日夜兼程,太傅來得也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了,這般趕路鏖戰,就算是個鐵打的也會疲累不是?安下心來,聶清麟也合上了眼兒,身邊那綿長的呼吸裡也跟著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微微睜開雙眼,便看見太傅側坐在榻邊,正低頭望著她,那雙薄唇正在慢慢靠近自己,似乎是想在自己嘴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距離太近,太傅那濃黑的睫毛都是清晰可見,如同黑羽一般,擾動得人心不由得一顫,可是見自己突然睜開了眼,他竟然急急後撤,臉色鎮定如常地穩了穩氣息,然後說道:「公主醒了就好,聽那巧兒說你先前發了燒,大病初癒還是不要沐浴了,一會我命她打些溫水來給你擦拭身子。葛賊餘孽未清,我們暫時還不能返回京城,本侯一會去處理些公務,公主若是有什麼吩咐,盡可以讓侍衛傳達。」

      說完,他便起身出去了。想了想,還是決定叫安巧兒來服侍,畢竟算是個忠僕,眼下實在是不敢叫那些不知底細的近了果兒的身。

      聽到了男人匆匆離去的腳步聲,聶清麟慢慢坐起身來,靜靜望著微微開啟的窗欞,窗外的花枝已經掉落,只餘一朵殘菊頑強地盤踞在枯枝上,在風中抖落著凋零的身軀。襯得一方天空無比寂寥。

      不一會安巧兒便走了進來,她的眼睛哭得有些發腫,但是表情卻是鬆懈下來,幸好邊關醫館的大夫醫術還算高超,張侍玉及時止住了血,又灌下了湯藥,性命算是無虞,而自己的女兒也交由將軍府的奶媽代為照管。倒是可以靜下心來伺候公主了。

      打來的溫水裡灑了了安神的百合露,被蒸騰的熱氣暈染得味道愈加柔和,安巧兒小心地服侍著公主脫下了外衫用綿軟的白布擦拭著公主嬌嫩的脖頸四肢,也不知小主子想著什麼,面色凝重,久久不語。

      「……太傅有沒有問起你本宮在那沫兒哈營的遭遇?」聶清麟突然開口問道。

      安巧兒想了想,說道:「只問了小主子有沒有生病受傷,別的倒是沒問。」

      說到這,安巧兒也猛然明白了聶清麟話裡的意思。她雖然偏居一隅,也是時刻關注著京城的動靜,太傅廟庵「復活」公主一事,自然也是清楚的。民間謠傳著太傅月老廟贈蟠桃,若是真的,便是太傅要迎娶公主的意思,若真是這樣,安巧兒倒是心安些,那太傅雖然怎麼看都不是良人,但總好過小主子一味地假扮著皇帝,沒有退路可言,也算是有個退路。

      可是這次公主被賊人所劫,女兒家清白的名聲不保,那太傅卻是問都不問,不是認定了公主清白不在,已經賊人玷污了身了!

      「公主,讓奴婢與太傅說清楚!」想到這要命的一節,安巧兒急急地站直了身子。小主子能安然無恙到今天,憑靠的全是那權傾朝野的太傅的那點子憐惜。如果這點憐惜不在,那……公主會落得怎樣的下場,便是不言自明。

      「巧兒……太傅若是想知道,豈會用你去說?莫要自取其辱了。」聶清麟長長歎了一口起,面色如常地說道。

      世間對女子的要求一向苛刻,無人能夠免俗。先前自己只是與那葛清遠拜了天地,走了過場而已,那小心眼的太傅便是念念不忘,每每提起都是咬牙切齒的模樣。如今若是他一心認定自己已經被葛清遠佔去了清白,那等記仇小心眼的心腸又是會擰結成什麼樣呢?想當年他與那尚雲初是何等情誼,可是等到尚雲初入了自己父皇的宮殿後,文采不變,嬌艷的模樣更勝從前,可是太傅不也一樣棄之如敝屐,不屑再看一眼嗎?

      可見女子「不潔」便是天下最難饒恕的罪過。以前總是惱火太傅糾纏於自己,今後倒是清淨了,大約以後便是真正的君君臣臣,那等情切纏綿的吻便是午夜夢迴都不值得玩味的灰飛情滅。

      幸好男子的名聲最是禁得起折騰,就算影傳他與公主情緣已定,也不會影響驚冠六宮的太傅大人以後的擇妻之路……這般想了一番後,聶清麟覺得應該如釋重負的,倒是不必解釋,我心自明即可。

      可是不知為何,已經看開著一切,竟是諸事都提不起精神。

      這裡雖然是邊關重鎮的將軍府,到底是沒法與深宮相比,花園子排布得不成章法,落敗得看不到一絲的情致。聶清麟走了一小會,便看到太傅從園子的另一邊走來,微微抬眼一看,便見他望著自己微微地蹙眉:「外面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些就出來了?」

      說著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要披在公主的身上,聶清麟卻是下意識地微微一躲,太傅的俊臉頓時微僵,咬著牙猛吸了口氣,將披風遞給了立在一旁的巧兒沉聲說道:「你與公主披上。」說完,便是轉身大步流星地與聶清麟擦肩而過。

      安巧兒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公主,卻看到那張本該嬌艷的臉兒微微泛著蒼白。有那麼一刻,巧兒從沒有這麼清晰地讀懂了小主子。

      一個「情」字折殺了世間多少的男女?

      就算是豁然看透世事的公主也是難逃這一劫,可是她動情的那個人,卻是世間女子萬萬愛不得的衛冷侯!若是守住了本心,做了那太傅將來後宮的一個妃子,也算是能勉強度日過活,可是他怎麼會是值得真心相托的良人?心底純良,看似和煦實則心性高傲的小主子與那膽大妄為,野心勃勃的佞臣間阻隔的豈是重山萬水?可是……

      看這情形,也不知那佞臣說了哪些哄騙與人的花言巧語,竟然是讓公主心動了,可偏又鬧出這樣的事來,那太傅看上去也是對公主失了熱度,這下……又該如何是好?

      聶清麟今兒晨起,梳洗一番後,便走向了太傅的書房,她想來與太傅商量一下回京的事宜,這樣日日憋悶在府裡,每次與太傅相見時,他刻意的迴避總是被自己敏銳地感覺到。太傅到底還算顧念往日輕易,不好一時變臉,可是除了回來後一次共進午膳完,便再不肯與自己一起用膳,都是命人端進了書房,就連晚上就寢也是另外安排的臥房,沒有再踏入自己的房間半步。

      倒是自己,竟是總在午夜夢迴,夢到太傅入了臥房,躺在自己身邊啄吻臉頰,輕聲喚著那一聲聲的「寶貝心尖」,直撞得心潮一陣陣的激盪。可待自己展開笑顏伸手去拉那鳳眼濃眉的男子,他卻是冷冷地變了臉,大掌一推便將自己推入了一片塵埃之中……

      夢醒時,榻邊冰涼一片,臉頰上竟也是濕涼一片……原是以為能守住本心,可是卻不曾想,一不留神卻不知將心丟在何方……

      與其這樣與太傅尷尬相對,倒是不如自己先一步回轉京城。開了宮門裡落了灰的廟堂,用心地念上幾卷金剛經,斬斷了本就淺薄的情緣,才能熬過這以後的歲月。

      可是走到書房前,還沒來得及敲門,便聽到裡面的濃濃的粗喘,還有那一聲接一聲地「心肝寶貝」。那不容錯邊的歡愉聲,頓時便讓聶清麟本欲抬起的手腕僵硬在了半空。

      那粗喘的聲音太多熟悉,總是噴著灼熱在自己的耳邊響起,可是如今一門相隔,那男人又是把哪一位佳人愛若珍寶的捧在懷中,用那長著薄繭的大手一寸寸地丈量著嫩滑的嬌軀?那一聲聲的親暱又是在撞擊著哪一個紅顏知己的耳蝸?

      原是從不在意這個身居上位的男人的燕燕鶯鶯,可是當此情此情活色鮮香地在一門之隔外熱情迸發的演繹,才發現自己個兒的心竟是這般的狹小,只是慢慢地吸了口氣,便只覺得那緊繃的胸膛要炸將開來,四分五裂得再難拼湊得起……

      她慢慢地轉身,想要離開這讓人難堪之地,卻不曾想一陣大風吹開了書房的大門,到底是沒忍住,便是回頭一望。只是這一望,讓她的雙頰騰得燒紅了一片……

      那一夜的圍堵,雖然葛清遠暫時走脫了,不過沫兒哈部的主力也不復存。攻陷了沫兒哈的主營後,那個剛剛繼承王位的休屠宇之子被休屠宏拿了下來,被五花大綁吊在了旗桿上震懾著沫兒哈的殘眾,休屠宏又使用太傅提供的火器圍攻,迫得埋伏在路途上的沫兒哈部主力投降,一時間休屠宏的實力不但沒有折損,反而隱隱壯大,休屠宏的格倫部落一時間竟然可以與王庭分庭抗禮。

      據說那葛清遠倒是跟沫兒哈部的主力匯合了,可是在亂戰中,本來就被衛冷遙刺傷的他,到底是一直不服於他的沫兒哈休屠宇的老部下一箭又射中了腹部的要害,帶著自己的幾名親信負重傷逃走了。

      衛冷侯切斷了北疆通往中原的所用路口,這片茫茫草原必定是葛清遠的葬身之地。而他要做的就是慢火煎熬,決不能讓葛清林痛快地死去!

      經此一役,休屠宏也是徹底看清了自己的那位王弟休屠烈,對匈奴單于也產生了戒備之心。太傅分化匈奴內部的計策到底還是生效了。看完了休屠宏送來的密信,衛冷遙心裡微微冷笑。如果計劃得宜,倒是能夠徹底解決北疆頑疾。

      只是政事容易……自己這腹內每日不斷肆虐的邪火卻是該如何醫治?

      這幾日,他甚至不敢陪著那叫嬌嫩的小人兒用餐了,相隔數日的煎熬,讓他的嗅覺都變得異常靈敏,因為就算是在肉香四溢的佳餚濃香間,他也能準確地辨析出那妖嬈香軟的身體味道,每每看她一眼,都恨不得將她扯進懷裡,撕掉衣裳恣意品嚐呷啄那一身映雪香肌,軟綿綿的握滿手,將自己的所有的熱切都毫無保留地灌入……

      可是那樣饕餮的兇猛一定會嚇壞剛剛歷劫回來的嬌人。不忍問,不忍聽,她都遭到了怎麼的劫難。只待煎熬些時日,自己的溫柔以待,能讓她收攏了驚懼,到那時,他定會讓她忘盡了北疆的噩夢,還有那個該死的葛清遠!用自己的床榻間的驍勇證明天地之間,便只有他衛冷侯一人配得上是她的相公!

      處理了密函,又派下了一批暗探,衛侯一人呆在了書房裡,打開書桌一旁的錦盒,裡面竟是一方粉紅的肚兜,這是他昨夜偷偷從佳人閨房裡順手牽羊拿出來了,每天入夜,他總是會潛進閨房,偷偷地在那睡得香噴噴的軟綿綿的臉蛋上輕吻幾下。可是昨夜待嘴唇挨上,卻發現卻是一片濕涼,卻不知夢了什麼,竟是這般的流淚哀傷,嘴裡一個勁兒地說著「不要……」

      只聽得自己心肝寸斷,死死把住了堅實的床柱,真恨不得狠狠抽打自己,為何當初疏於戒備,竟讓自己的心尖寶貝受了這輩子不曾有過的苦楚!

      指尖微捻,那肚兜綿軟順滑,似乎還殘留著體溫,衛侯躺在軟榻上,輕輕將它捧在鼻息間,嗅聞著上面的幽香,想著這薄料包不久前兜緊了那綿軟高聳的,便是一股熱流漸往下湧。幾日積攢的便是火山噴湧,不可阻擋,只敞開了褲帶將那肚兜伸入檔間,準備行些少年家的孟浪。

      正是得趣之時,偏巧一陣強風吹過,書房的門被風吹得一鼓,吱呀一聲大打開來。一位俏生生的佳人正立在門前,似乎準備轉身要走,待看清了屋內軟榻上的情形,那明媚的大眼竟是瞪得溜圓,檀口微張。

      太傅是不要臉慣了的,床第間的花樣施展起來,從來沒有臉紅心跳過。可是這樣毫無防備的和一方綿軟肚兜一起俱被抓奸在榻上,竟是難得有些微微臉紅,有些辯白不清之感。便是慢慢將那惹禍之物拖拽了出來。

      可那佳人待看清了濡濕的肚兜布料上的星點斑痕,那臉兒竟是更紅了,只能無措地啜了一口:「不要臉!」便是要慌忙將書房的大門掩上,轉身離開。

      太傅哪裡肯幹,扔了貼身的布料,上去一把就拉住了公主的小手,將她扯進了書房之內,又衝著立在書房台階下的安巧兒道:「且站得遠些,本侯與公主有要事相商!」

      聶清麟被拖拽進哪滾燙的胸膛裡,只覺得書房裡本來的濃重的麝香之氣尚未散盡,竟是吸一口都覺得熨燙喉嚨。

      想起這個男人曾經在討伐南疆時,管自己討要貼身的衣物,那時只覺得有些含羞,到底是沒想明白他要作甚,今兒晨起的時候,安巧兒便嘀咕說怎麼少了件換下來的肚兜,原是一位巧兒粗心大意,現在才明白,竟然是被這個浪蕩的拿去行了這等勾當!

      「果兒乖乖,別怕,實在是忍不住了,你且閉上眼兒,待我行些溫柔的可好?」說完,便是一口親吻上了那肖想了足有幾個日夜的噴香的檀口。

      待得一吻作罷,那果兒已經被放置到了床榻上,臉頰紅潤,目色迷離,試問,哪個熱血男人能抵擋得住?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8 08:57 PM

第九十三章

      聶清麟原本是要跟太傅商議些正經的,卻不曾想聽到見到的俱是些不正經。

      而太傅這幾日整整的又憋回了金剛不壞童子身,生怕這嬌人露怯吐出個「不」字,便是不鬆口地吻住了浸著蜜糖的香唇,手下施展著與戰場出刀一般迅速的剝衣技巧。

      只是這一次,太傅是加倍了的小心,只當這身下香軟的一團是紙做的,要是但凡一個不留神,便是再沒了下次的竊香好處。

      龍珠子哪裡是這樣登徒子的對手?被太傅壓在身下,一陣的磋磨熱吻,沒幾下便是酥軟了手腳,袒露在玄窗斜灑下陽光的軟榻上,如同被撬開了蚌殼的嫩肉,正午溫熱的光輝映著那張小臉上,原先上花轎開臉兒時絞下的絨毛,現在軟軟地長了出來,顯得臉兒稚嫩無比,如同多汁沒褪下絨毛的蜜桃,豐盈甜美得叫人不知從哪裡下嘴才好。

      這樣的珍寶失而復得,便是怎麼疼愛都是覺得不夠。可是龍珠子在榻上被顛轉著酥酥麻麻地折騰了半個時辰,男人便是急急止住了。再看美人,本是挽成青螺的髮鬢徹底地打散了,黑色的亮緞瀑布傾瀉在紅色的團花簇錦的團墊上,幾支釵也落到了枕榻之下,溫潤如膏脂的肌膚被細白的薄汗附了一層,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亮光。

      這麼稍一品琢,竟是腹裡戰火再燃。人都道:月下看美人!可是他的果兒便是袒露在陽光下,也是無一處瑕疵,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白日宣淫,原來便是這陽光照遍全身的美妙。

      可是雖然腹內燃著火爐,卻萬萬不敢由著性子徹底地發散出來,見果兒除了氣兒有些喘不上來,那紅潮未褪的小臉並未見惱意,這才略略放了心,只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心尖尖,大寶貝」一通胡亂地叫著。只把聶清麟羞怯地將臉埋在被裡不肯出來……

      安巧兒被太傅攆到了院門口,也聽不得裡面的動靜,又是度日如年地過了半晌,才聽見裡面太傅喚了她備下浴桶。她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將浴桶搬進去又倒了熱水,也不見公主的身影,那軟榻被個移過來的團花錦緞屏風擋得嚴嚴實實。等熱水調好了後,太傅也沒有留下服侍的丫鬟侍女,便是丫鬟婆子俱又攆了出來。

      安巧兒便是又忐忑不安地守在了那院門口。

      自己不在宮裡的這一年,小主子竟是與那太傅進行到這步……安巧兒想著太傅那神鬼勿敢近的模樣,再想想他與自家小主子親近……竟是激靈靈打個冷戰,忍不住地替小主子擔憂,嬌嬌弱弱的小主子在那床榻上會被活閻王似的人物□□拆卸成怎麼一副可憐模樣?

      屋內,太傅將手腳俱軟的小果兒放入大桶後,便自己也入了桶裡,溫熱的水將二人攏到一處,倒是得空兒說了會子話。

      「太傅邊疆事務繁忙,倒不如本宮先回了京城可好?」聶清麟啞著嗓,低低問道。

      太傅微微蹙眉:「路途遙遠,本侯不在公主身邊陪護終究是不太穩妥,且得略等等,你我二人一通折返。」

      與太傅的溝通向來簡單,他這等說一不二的很少用問句,簡單明瞭的一句便是下了定論。聶清麟便不再問,安靜地用沾濕的白布擦拭著自己的脖頸,太傅將她微垂著頭,大眼兒也被彎俏的睫毛遮住,一時竟是猜不出她心裡在想著什麼,心裡頓時莫名的不悅,忽然又是想起一門「官司」,長臂一揮,將那濕滑的一尾小魚抱在懷內,親了親額頭道:「果兒不懂愛人的滋味,本侯不會強求,只是有一樣,你這小小的心裡也只能裝著你的衛家兄長,想著該如何長久地續下這兄妹之情,萬萬不可想了兄長以外的野男人,否則莫怪你的衛哥哥翻臉,剁了不自量力的那廝!」

      這番混不吝的話,破綻甚多,讓人無語得無從下嘴反駁,聶清麟微微鼓著腮幫道:「哪有你這樣的兄長,倒是盼著妹妹守寡……」還沒說完,永安公主便是自知失語,急急收了口,可是太傅卻不懷好意地一笑,公主是在抱怨本侯讓公主守了幾日的活寡不?臣罪該萬死,倒是要把這幾日的溫存俱是補全了。說著便是在水桶裡翻湧了起來,弄得水波連連,木桶都是差一點掀翻。

      弄得書房滿地都是水波蕩漾後,他才將徹底癱軟的小人撈出來,擦拭下後,用軟榻上的小被子細細地裹嚴實後,才穿好了衣服,抱著一同回了臥房。

      將軍府裡的眾人不知道公主的底細,一直當她是隨軍而來的衛府三夫人。有幾個守在門口的丫鬟婆子看了,見二人這般胡鬧,心裡除了暗自感歎太傅風流外,倒是對那懷裡的小女子生出了羨慕之心。

      聽說那太傅已經與當朝的永安公主定了情,只待公主守孝期滿便是要迎娶入府的。可是這個太傅帶來的三房侍妾,她們先前在院子裡也是瞧過模樣的,那身段皮膚模樣,竟是精緻得很,舉頭投足間的做派也不似小門小戶裡出來的。那樣的傾國容貌也難怪能俘虜大魏權勢熏天的衛侯之心,將來少不得是位宮裡的貴妃,只是這樣一來,那尚未過府的公主倒是可憐了,也不知生得何等模樣,能不能攏住這花心風流的太傅大人。

      進了臥房,公主略歇了歇,便坐在了梳妝台前梳頭補妝。太傅不許巧兒進來,非要嘗一嘗幫助美人淡掃峨眉的滋味,雖然捏著眉黛的手勢略顯生硬,但是衛侯的丹青畫功底子到底不錯,沿著果兒原本就長得不畫自彎的眉形補色,倒是還能入得了銅鏡。

      放下眉黛,太傅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筆力,突然看似不經意地問:「那張侍玉醒了,公主不去看看嗎?」

      聶清麟捻著脂粉棒的手,頓了下,說道:「太傅請的郎中一定是頂好的,老早就聽巧兒說起張太醫的傷傷勢恢復得穩妥了,本宮就不去了。」

      太傅聞聽此言,立在她的身後,捻玩著手裡的那截眉黛,看著鏡中的美人道:「他此次一再的救下了公主,也算是有功的,本侯不會計較的。」

      若不是被太傅緊盯著,聶清麟真是苦笑一下,方纔那作兄長的才咬牙切齒地提醒小妹守住心門,這會倒是裝起了大方,可惜瞧著那握著眉黛的大手略緊,倒不似嘴裡那麼的不介意。這太傅決口不提在自己在葛清遠營帳遭遇的事情,倒是對那張侍玉如臨大敵,大約是太傅覺得她不會愛那葛清遠,不過卻會在心裡裝著張大哥吧!

      這番本末倒置的計較,可是讓人費解,讓她一時不知太傅大人如海的心思了。

      聶清麟將胭脂薄薄地抹在了臉上,慢慢道:「他本是有家室的,傷的又是後背要緊處,本宮去看總是不大方便,不過本宮已經允下要賞給巧兒夫妻黃金千兩,只是……嘴一滑便說了出去,卻是忘了鳳雛宮一向拮據,這……」

      在太傅看來,銀兩能解決的都不叫個事情,果兒不假思索地回絕了探病,固然可能是顧慮著自己,但也說明在她眼裡,那張侍玉已經是過眼的雲煙,雖然此次那張侍玉賣了勁兒的搏命相救,但是在果兒的眼裡,他也不過是自己侍女的丈夫罷了。

      聶清麟的態度讓太傅甚是滿意,便微笑著道:「這個莫要擔心,一會本侯便會讓青龍關的顧將軍備下賞銀,總不好叫公主空口白牙,被個下人當成言而無信罷。」

      看著太傅慢慢和緩的神色,聶清麟又慢慢地說道:「瞧著巧兒她家的那孩兒細皮嫩肉的甚是可愛,若是長大後,定是跟她娘親一般是個清秀的小家碧玉,只是邊關風烈天干,昨兒,我瞧見幾個下人的孩子,俱是臉蛋兒被這當地的北風刮得泛出了血絲,臉色也是黑紅,全不見稚兒的嬌嫩,可見這裡不是養育可人兒的地方……太傅若是真心感謝他們夫妻,倒不如是准了他們回轉了關內,也好再養育出幾個水蔥兒的孩兒來。」

      太傅彎下了挺拔的腰身,伸出長指,沾了調配胭脂的碟子裡的一抹嫣紅,微微點在那形狀姣好的軟唇上:「公主說的,本侯都准了就是。」

      中午胡鬧了一起,下午太傅總算是出了將軍府公幹去了。

      安巧兒回轉到室內,見那公主雖然妝面畫得精緻,可那頭髮梳得實在是不成樣子,便是連忙走上前去,扶著公主坐好,用梳子沾水理順了長髮,上了桂花頭油重新盤了個乾淨利索的反綰髻,這髮式將秀髮反綰於腦後,微微翹起,不作下垂狀,倒是襯托出了聶清麟青蔥少女的活潑氣質。

      「到底是巧兒的手巧,宮裡的那些,俱是梳不出巧兒手下的靈韻。」聽見公主這般誇讚,巧兒的心裡一暖,忽然又是想起昨日張郎嘴裡不斷問起公主的情形,手下捏著的簪花的手便遲疑了些:「侍玉傷勢雖然好轉,但是依然心掛公主的安危,用不用……奴婢帶話過去。」

      說到這裡,巧兒已經覺得舌根有些發苦了,自己生下的那孩兒本是浪蕩子吳奎的孽種,那張郎卻視如己出,從來未有偏待那孩子分毫,倒是比自己這個親娘還要上心。當初迫於太傅的淫威,張郎不得已與自己拜堂成親,可是到現在二人卻是清清白白,從未同房,就連自己坦言不敢為正妻,願為張郎妾室伺候枕榻,也是被他婉言謝絕。

      剛開始不明白,相處得久了,她怎麼會看不出那張郎的心裡藏的是誰?可是那竟是天上的一朵白雲,豈是凡人能夠到的?更況且還有個青面獠牙,煞氣陣陣的妖蛟盤踞著守得個嚴實,更是此生無望。

      偏偏那張侍玉卻是個情癡,道理雖懂卻是癡心不改,此次再遇公主,便是癡火燒得更旺,重傷醒來啞著嗓兒的第一句話便是問:「公主在哪,她可安好?」

      這話聽在巧兒的耳中,換來的便是一夜淚水浸透的枕席,第二日頂著一雙腫了的眼兒問公主是否去看看太醫,可是公主卻是將手裡的絹帕沾了清涼的藥膏,小心地替她塗抹了眼角說道:「醒了便好,看你擔心的,一雙眼兒跟棗兒似的,有你照顧本宮也就放心了,這次連累你們夫妻吃了那麼多的苦頭,定要叫好好地補償於你們。他是巧兒的丈夫,本宮去探病是何道理?巧兒是急得糊塗了?」

      一席話說得無從辯駁,可是巧兒卻覺得那雙含笑望著她的大眼兒,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十分的通透,便是心裡暗叫慚愧,竟然是對自己的小主子生出了醋意,便也不再提起這話茬。

      可是架不住那張郎再三的詢問,到底是又來問問公主可否捎去什麼話。她從來未跟公主說起自己那女兒的身世,當初不清不楚失了名節的事情,是要到死都爛在肚子裡的,張郎為人忠厚,為了顧全她的名聲也是不會主動外傳的。只是這樣一來,巧兒對那張郎便生出了濃濃的愧疚,但盼著公主說一句暖人心的,也算是慰藉了張郎的相思之苦。

      可是公主滿意地照完了鏡子後,便拿起一旁的話本道:「若是有話與他說,也是盼著他能善待我的巧兒,多生幾個胖胖的孩兒才好。太傅可能是看著你們夫妻護主有功,開口提了讓你們夫妻回轉關內,賞銀也俱是豐盈的,以後的日子倒是不必憂愁了。本宮看著你們夫妻過得和順,便是沒有旁的要囑托的。」

      說完她便愜意地坐在搖椅上看起了閒書。

      巧兒也說不得自己心情是怎樣,卻是緩鬆了口氣,之前還擔心因為在花溪村那段時日,公主年幼也說不定是對那溫柔體貼的張郎動了情思,若真是這樣,可真是一段未果的孽緣了。不過現在看來,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公主倒是似從前一般,並沒有因為那段經歷而對張郎另眼相待。

      巧兒端著待洗的衣物出去後,聶清麟眼看著手裡的書,卻是半天都沒有翻頁,想著那日張大哥撲過來後,滿身血跡的情形,只覺得那臉頰似乎還有從他的脖子上留下的一滴滴的溫熱,想到這心裡微微發酸,眼角便是淚意上湧。

      本以為這輩子命裡注定早夭,卻不曾想欠下情債無數。她曾經希望太傅下輩子成為自己的兄長,結草啣環,盡心服侍。可是對於張侍玉……卻真是但盼著有來生,定是要與他做一對鄉村田園裡的平凡夫妻,恬淡地過完一生。她曾經癡盼著有一人能像老張太醫那樣真心癡戀於她。可是臨到了頭卻才知,承受這樣的情深意重,卻要是要那厚重的福澤。只是此生尚未到了盡頭,便是狠心斬了情絲,免得誤了那大好敦厚青年的下半生。

      一聲長歎,翻轉的書頁裡掉下一片權當書籤的花瓣,脫了鮮活的水份,只餘下一抹殘色默默訴說著它曾經的爛漫花期……

      沫兒哈部一役之後,單于休屠烈雖然沒有明面上與王爺休屠宏反目,卻是有些彼此心知肚明,維繫著明面上的君臣和順。

      休屠宏因為休屠烈的決絕冷了兄弟和睦的心腸,過了心頭的那道關卡,竟是覺得與這匈奴單于為敵也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自己心愛的王妃尚且懷有身孕還未臨盆,生怕那單于突然有了動作,自己顧忌不到妻兒,便與那太傅秘密達成了協議,又借口王妃胎位不正,需要送入中原救治,將她連同自己的幾個妻妾,一併都送入了青龍關。

      聶清麟久久未見八皇姐,從太傅嘴裡聽到八皇姐要來,自然是滿心歡喜,連忙吩咐人在臨近自己的院落。收拾出一處院子以供姐姐居住。

      當從關外駛來的八輛馬車停在將軍府前時,聶清麟在巧兒的攙扶下早早地等在了府門前,當看到姐姐下了馬車時,只見她那小巧的臉兒因為有了身孕倒是圓潤了些,原本苗條的細腰倒是像氣兒吹了似的鼓了起來,幸好匈奴衣袍寬大,倒是沒有顯出身子笨重。

      因為公主被劫持事關重大,一律密不外傳,就連巧兒在人前都稱呼聶清麟為衛府的三夫人,所以邵陽公主也是大致知道了妹妹的遭遇,雖然見了妹妹眼圈紅得跟兔子似的,到底是沒有喊出來,只是依著禮節問道:「京城一別,三夫人一向可好?」

      聶清麟也是依著禮節給匈奴王妃施了禮後,說道:「都好,就是想王妃想得緊,竟是在夢裡與王妃在一處說笑了幾許呢!」

      姐妹二人相見,礙著人多眼雜,竟是無法手握在一處說些貼心話,都是心裡微微有些按捺不住的雀躍。就在這時,後面一輛馬車裡,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在匈奴侍女的攙扶下也下了馬車,款款走到了邵陽姐妹二人的近前。

      邵陽公主見了她過來,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收,微垂著一雙美目低聲說道:「三夫人,這位是休屠王爺的側妃,匈奴格爾番部落首領的二郡主——奴蘭側妃。」

      聶清麟聞言細望過去,這位側王妃生得倒是與八王姐不同,是北國佳麗的風範,濃眉大眼個子極為高挑。只是這樣一看,便是不能不讓人注意到她那滾圓的肚皮,竟是比八皇姐還要顯懷一些!這是……

      看到妹妹疑惑的眼神,邵陽公主力持著得體的微笑,小聲地說:「奴蘭側妃比本宮早一個月懷了身孕,預產期便是在下個月。」

      聶清麟不露聲色,心裡卻是暗暗替姐姐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位出身不低的側妃,竟是比姐姐先懷了孩子。匈奴風俗粗鄙,綿延下的子嗣不分嫡庶。難道……那休屠宏王爺的嫡子是要這個看起來不太面善的側王妃生下嗎?

      當到這,不由得又細細地打量了那奴蘭側妃一眼。只見她來到漢人之地,竟是沒有露出半點的羞怯,雖然聽聞這位是大魏定國侯的寵妾,但是她老早便聽聞,此女子出身不高,原先是個通房的侍女,因為會服侍男人得了個妾室的名分而已,便是心裡微微有些鄙薄,只是落落大方地衝著聶清麟微微點了點頭,便先於邵陽公主一步,扶著腰兒朝著將軍府裡走去。

      這等氣派,倒好似她才是此間的主人。

      聶清麟小心地扶著姐姐入了府,先借口敘舊,拉著她進了自己的臥房,將邵陽安置在了床榻上後,才問道:「不是聽姐姐先前說,那王爺只是有些個侍妾,得了姐姐後便不再近身了嗎?」

      邵陽公主卻沒有掉淚,幽幽地說道:「那奴蘭本是格爾番部落進獻上來的,原本就很得王爺的寵愛,王爺去中原接本宮那會兒,他也是不知這奴蘭懷了身孕,回來後才知曉的。後來聽王爺說,好像是有一次醉酒,因為本宮怕酒氣,便是宿在她那一宿,應該是那時有的吧,既然有了身孕,自然封為側王妃的……」

      聶清麟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匈奴崇尚多子,比大魏更甚,一個匈奴王爺兩個妻妾同時懷有身孕,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知道的,都要恭喜王爺一句,哪裡會估計一個小小和親異族女子的情緒心思?只是依她冷眼旁觀,那奴蘭側妃,可不是她的八皇姐這樣的淚水包能管轄得了的。

      大魏內宮裡女子間的刀光劍影,是姐妹二人從小看到大的。移到了匈奴的王庭上,演繹的也不過是單單換了行頭的同樣戲碼而已。

      這一刻,聶清麟倒是隱約希望那休屠宏王爺莫要高進一步了,不然……她可真是怕自己這嬌弱的八皇姐福薄命淺,承受不起啊!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8 09:04 PM

第九十四章

      休屠宏也是個家大業大的,除了兩位懷孕的妻妾外,還有兩位侍妾也跟了過來,據說這兩位原來是奴蘭側妃在她父王部落的兩位侍女,後來順了這位奴蘭公主的高梯俱是高昇一步,也算是給自己的主子固寵了。

      那個奴蘭側妃進了將軍府倒是不急著安歇,慢慢地扶著腰兒挨著院落走了一圈,一眼便是看中了聶清麟為邵陽公主準備那個院子。

      她也是識貨的,這個院子佈局周正,原是青龍關的顧將軍的妻子懷著嫡子時準備的,院落裡的門檻都是切掉了的,主屋裡不但有床榻,還有玉石板砌成的火炕,到了冬天,燒足了火炭,睡在玉石炕上身下也是暖暖的。院子裡的長廊也是罩了北地特產的青梭草編製的蓆子,過幾天落了雪時,坐在長廊下賞雪,點上火炭盆,火炭的煙氣會被這青梭草細細過濾,攏著熱氣,散發出安胎定神的草香味。

      「這裡不錯,奴蘭王妃就住在這兒了。」旁邊一個叫豐雅爾的侍妾很有眼色,看奴蘭王妃微笑著停步不前,立刻招呼著自己帶來的下人們往院子裡搬東西。

      守著院子的婆子見此情形開口道:「此處三夫人囑咐是要……留給正王妃的,還請側王妃略等一等,管家已經帶著人去為側王妃收拾別的院落了……」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另一個叫烏瑪多的侍妾居然揚手就將那婆子打在地上了,這個侍妾以前在部落裡也是學過些刀槍的,性子潑辣得很。

      「這位就是匈奴休屠宏將軍的王妃,你一個下人滿口的『正側』竟敢阻攔王妃,真是不識好歹!」

      然後便踹開婆子扶著奴蘭王妃進了屋子,下人們抬著東西呼啦啦啦地從倒在地上的婆子身旁走過進了院子。

      這邊的烏煙瘴氣,那邊談心的姐妹倆並不知情。聶清麟和邵陽公主說了一會話,說道:「姐姐遠道而來一定累了,我給你準備好了一處極佳院子,最適養胎。你先歇息一下。」說著,便引領著邵陽公主來到了備好的院落。

      進了院落,卻是一片嘈雜的景象,聶清麟看見幾個北疆的下人正在整理東西,不禁有些愕然。剛才挨打的婆子看到聶清麟來了,可算找到了主心骨,哭著將剛才說事說了一遍。聶清麟聽了大眼微微閃動,慢慢地要往院子裡走,似乎就要找奴蘭側妃理論。

      邵陽公主連忙扯住聶清麟:「妹妹,不要。」

      「姐姐,這奴蘭公主如此蠻橫,在我魏朝的將軍府尚且如此,在北疆的王府更不知要多囂張了。姐姐如果不強硬些,以後還不知會如何被她欺負,妹妹心裡有數,不會叫姐姐為難……「說著就要往院子裡去。

      「妹妹,不可如此啊。」邵陽公主眼中已有淚珠滾動。「王爺剛收復了沫兒哈部落,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岌岌可危。本宮雖然在內院但是也聽聞其它部落的首領因為王爺得利太多而心生不滿,現在王爺十分孤立。奴蘭側妃的父親是匈奴大部落格爾番的族長,王爺……此時還離不得她」

      一席話,聶清麟茅塞頓開,原來那個奴蘭側妃囂張,也是有本錢的,便是頓了頓,說道:「妹妹明白了,但是我們也不能讓她小瞧姐姐,否則以後怕是更加變本加厲。」

      說完,聶清麟拉著有些躊躇的邵陽公主走進屋子時,奴蘭側妃正坐在椅上休息,幾個侍妾指揮著下人賣力地收拾屋子,停放著東西。

      「奴蘭側妃倒是急性子,方才聽見下人們說,您似乎動怒了?」聶清麟微笑著問道。

      奴蘭側妃聽聶清麟特意強調了側妃,心中惱怒,冷笑了一聲,一語雙關地說道:「我們北疆沒有魏朝這些臭規矩,分什麼妃嬪大小,大家都是一樣的。總要有個先來後到,既然我先看好並搬進來,自然就是我的,這將軍府的下人不懂禮貌,倒是該用鞭子好好地教一教了。」

      這個側妃的漢語說的極好,應該是請了漢人先生的緣故,可是說出的話來卻蠻橫不講道理。

      「奴蘭側妃既然如此喜歡這院子,便是讓給你們就是了。不過……宏王爺送妻妾是托庇於魏朝,還是因為怕正妃胎位不正,便是送回娘家請名醫調養,還望側妃多為王爺著想,勿要忘了來此處的初衷,少擺些威風,以免王爺難做。畢竟這是魏朝的將軍府,不是北疆的王帳,將軍和下人都是看不得妾室在魏朝的邵陽公主面前指手畫腳的。」聶清麟平時看起來和煦,可是撂下臉時,也是皇家龍儀十足。

      奴蘭側妃一向霸道慣了,哪裡聽過這種重話,臉色十分難看,卻是瞧著聶清麟的派頭有些遲疑,一時拿捏不準一個小小婢女出身的侍妾哪來那麼大的底氣?

      旁邊的侍妾眼中只有主子,半點沒有將旁人看在眼裡,看到聶清麟言辭犀利,頂撞主子,頓時來了氣,瞪著眼兒衝上來就要照著剛才打婆子那樣給聶清麟一記耳光。

      聶清麟沒想到這主僕在將軍府還敢如此猖狂,她身在皇宮,從小到大,哪裡遇到過這種一言不合,便舉巴掌開打的蠻婦?連忙躲閃,但是剛經過大難,身體困乏卻是躲不過去。

      可是身後的邵陽公主心知這主僕平日的做派,心裡老早就懸掛著,此時看得分明「啊」了一聲,連忙上前一步伸手護住了聶清麟,將她擋在身後。

      就在侍妾手掌剛要扇到邵陽公主臉上時,,一個人影衝進屋內,從聶清麟身邊一掠而過。幾個人覺得眼前一晃,就聽侍妾「啊——」的一聲便飛了出去,撞到了屏風上,嘩啦一聲和檀木屏風七零八落地倒在了一處。聶清麟抬眼一看,前來護駕的竟是久久沒見的單嬤嬤!

      原來衛太傅搶回龍珠子後,擔心她再遇到風險,在單鐵花協助休屠宏剿滅了一小股殘餘的部隊後,立刻飛鴿傳書讓她從北疆趕回。單鐵花先是去見過太傅,稟報了北疆事務,太傅也吩咐了她為了永安公主的名節,不要洩露聶清麟公主身份,所以單鐵花穿上將軍府中婆子的衣服就過來尋聶清麟。

      正好看到一個匈奴女人準備掌摑公主,於是衝上來就是利索的一腳,因為剛從戰場上撤下來,在宮裡憋悶的蠻力斬殺了一群賊首後還不過癮,此時雖然轉變了身份,可是力道卻一時沒回轉過來,寬大的腳板只一下將侍妾烏瑪多的下巴踢歪了,直直地飛了出去。

      單鐵花收了腳板後,就是謙卑地鞠躬問候:「三夫人,奴婢來得遲了,讓夫人和邵陽公主受驚,還請夫人待會兒責罰。」

      奴蘭側妃看到侍妾被踹飛,又驚又怒,騰地站了起來。待仔細看了一眼單嬤嬤,心中一震,這個婆子有些面熟,很像魏朝的那個母夜叉將軍。幾年前單嬤嬤追隨太傅在北疆作戰時,曾經遭遇過奴蘭側妃的部落。那時,奴蘭在後面看到那個將如入無人之地,連斬北疆健兒的魏朝女將軍印象十分深刻,只是單嬤嬤脫了鎧甲,換上婆子服裝,讓奴蘭一時不敢確認。

      會不會是她認錯了,那麼威風八面的女將軍,怎麼可能做了一個侍妾的婆子?

      聶清麟哪裡會責罰這及時雨一樣的單嬤嬤?可是方纔那烏瑪多的蠻橫也讓她大開了眼界。看那宏王爺對姐姐的寵愛,她原來還納悶為何姐姐要一意涉險逃回魏土。現在才算是領教了匈奴內院的風采,果然是異域味道十足,粗獷豪邁得很!方纔那個烏瑪多分明是看見懷有身孕的正王妃過來阻攔,竟然也沒有收了力道,若不是單嬤嬤及時趕來,自己的八皇姐竟要被個婢女出身的侍妾掌了臉兒!

      就在這時,那個叫豐雅爾侍妾大呼小叫地扶起了痛苦哀嚎的烏瑪多,恨恨地瞪著單鐵花,嘴裡還大呼小叫:「你是什麼人!居然敢打匈奴王爺的愛妻!」

      這單鐵花久在永安公主的身邊熏陶,嘴巴也變得不似從前那般的木訥,想起自己告別時,那個匈奴王爺再三囑托她照顧好邵陽公主,可壓根沒提什麼側王妃,還有其他的什麼愛妻,心裡便是有數,當下冷哼道:

      「老身就是太傅府裡的下人,邊關太平了,就在定國侯的府宅裡掃地撣水伺候主子;打仗了,便是拎著趁手的武器與太傅一起上戰場殺敵,方才聽見這屋子裡雞飛狗跳,還當是有不要命的偷襲將軍府,老身眼拙,辨不清楚哪些是貴客,哪些是刺客,只是一樣,哪個敢冒犯我家三夫人,便是一腳踢死了不要命的賤蹄子!」

      說著揮手一擊,竟是將奴蘭王妃一隻木箱子砸得稀巴爛!

      這下就算是不識得單鐵花的匈奴人也被震懾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奴蘭王妃是個有心計的,聽了單鐵花的話,更落實了心裡的猜測,這婆子竟然還真是那個在匈奴部落裡聲名遠播的女將軍單鐵花!

      不過被單鐵花這麼一鬧,她倒是有所醒悟:自家的王爺對宅院裡的事情向來粗心,只要他不在府裡,那個軟綿綿的魏朝和親王妃就是個擺設。可是此處到底是魏人的地盤,比不得匈奴將軍府。自己方纔的舉動也是太不謹慎了,於是便是勉強擠出了些笑意:「烏瑪多、豐雅兒,你們也是太沒規矩了!既然這裡是給正王妃安排的住所,我們搬到別處就是了,何至於鬧成這樣?我是住哪都成的,可別讓我們身嬌體弱的正王妃難了心,若是因為沒有住好,動了胎氣,那我肚子裡的王爺長子豈不是要少了個妹妹?」說著便扶著肚子,揚著下巴走了出去。

      等到這群烏煙瘴氣的都走乾淨了,聶清麟才拉著邵陽公主的手說道:「姐姐,你是要嚇死妹妹嗎?方才多驚險?你怎麼好挺著肚子衝上來維護我?我們倆誰是該體貼照顧的,怎麼竟是本末倒置了?」

      邵陽公主卻是微微一笑:「原是你的八皇姐無能,在宅院裡立不起威風,怎麼好連累妹妹受了折辱?」

      看著優柔的姐姐,聶清麟心裡一暖,可是又替她擔心便說道:「姐姐身邊竟是沒有個可心的人伺候,將軍府裡有個稱心的侍女叫安巧兒,原是宮裡出來的,今兒因為出去探望丈夫沒有在府裡,待她回來,我命她來服侍姐姐,她是生育過的,由她照顧姐姐的飲食起居,便讓人放心了。」

      幫助孕中的姐姐安頓好了行李,已經是晚上,太傅有要事還沒回府,聶清麟乾脆陪著姐姐一同用膳。

      因為有了孕中的邵陽,晚膳倒是不清淡,那道豬腳黃豆湯喝得人的嘴唇都快粘到了一處,聶清麟陪著姐姐吃了幾口,便是覺得腹中飽足。撤了杯盞後,姐妹倆便是並肩躺在床榻上談心。

      白日裡人多嘴雜,邵陽公主沒有得空去問,現在內室裡只有姐妹二人,她便是終於問了這幾日一直懸掛於心的事情:「聽了王爺說道妹妹被賊人所擄,那葛賊……有沒有傷了妹妹?」

      雖然邵陽公主不好開口,可是聶清麟怎麼會不知姐姐其實要問何事?她倒是沒有那麼羞澀,便是落落大方地說:「雖然被那賊子抓入了營帳,幸好身上正來了月信,那賊子也是怕觸了霉頭,倒是不曾折辱妹妹,也算是保住了清白」

      聽聶清麟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邵陽公主反而侷促地不好意思起來:「哪個問你這些了,只說沒傷到便好,真是沒有羞臊的……虧得本宮還擔心你想不開……」

      龍珠子的頑皮之心頓起,擠弄著眼眉說道:「姐姐擔心什麼,莫說那賊子未得手,就算是得手了,妹妹也未必想不開。需知前朝的昭容女皇,後宮豢養面首無數,俱是從人臣裡選□□的偉男子,夜御二男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沒見她想不開啊。那葛清遠也算是朝臣出身,模樣周正,放到昭容女皇那兒,起碼也是個貴妃的人才……」

      邵陽公主見這小妹妹夜深人靜,說話越發的胡混大膽,竟是跟她那個孿生的兄長一般德行,便急急伸手摀住了她的小口。也是被那神出鬼沒的太傅總是突然出現嚇出了病根,便是伸出脖子從床幔裡向門口望了望,看見門口沒有人影,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道:「愈發沒了規矩,這樣的野史胡話,竟是在哪裡聽來的!快快住了嘴!真是替你你以後的夫君頭痛!」

      可是剛剛申斥完了妹妹,竟也是被那前朝昭容女王的傳奇勾起了好奇心:「你說那野史是不是胡編的?身為女子怎麼能夜御二男?不會打架嗎?」

      聶清麟略想了想,經驗老道地說:「必定是分成了上下半夜,若是翻著牌子寵幸,倒是不能碰頭打架……」

      內室裡,姐妹二人說著些適合夜色的閨中密語,在屋外的牆根處,單嬤嬤看著正微微側身聽著牆根的太傅大人,卻是替屋內的小主子一陣的心急。

      可是陰沉著臉的太傅就在眼前,就算她用心弄出些聲音,也是被足足地嚇了去了。

      過了好半響,太傅才直起了腰,看那意思也是不欲打擾久別重逢的姐妹,便是慢慢地步出了院子。單鐵花方才也是將公主的話俱是聽得真切,按理說這太傅應該為公主清白無污而高興才對,可是瞧著此刻的陰沉,分明是被後面的「翻牌子」攪亂了心情。

      她便有心替公主恭維下太傅,免得日後太傅找茬刁難小主子,用力地沉思後,單嬤嬤低聲道:「那葛賊相貌醜陋,連個才人都不配,太傅大人才是貴妃之姿!」

      太傅微微轉過了臉兒,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齒:「單將軍倒是懂得欣賞,難怪看不上魯豫達那等莽夫,待到回了京城,本侯定給將軍選上幾房妾室,別辱沒了將軍的賞『草』的本事!」

      單鐵花見太傅動怒,來不及說話趕緊跪下,卻看太傅說完便一揮袖子,陰風陣陣地走人了。

      大魏朝的女將軍跪在月光下,懊惱地檢討著自己:真是個拙嘴笨腮的!說什麼貴妃啊!太傅大人容貌驚為天人,分明就是皇后之姿才對!

      聶清麟陪著姐姐眠宿了一宿,第二天晨起,陪著八皇姐用了早餐後,便回轉了自己的寢室。因為怕胭脂膏脂的味道熏到了懷有身孕的邵陽公主,方才梳洗過後,並沒有塗抹膏脂。

      可是北方天干,過了水的小臉若不塗抹倒是覺得有些不舒服。昨兒顧將軍的夫人送來了一盒子抹臉的油膏,是用北方香頭天鵝提出的鵝油膏,因為是取了香頭鵝頭部的油脂,不用摻雜香料便有一抹淡淡的香氣,很是滋潤。

      待她用小銀勺在盒子裡挖了一勺瑩白的藥膏,果然味道很是香潤,輕輕地在臉上塗抹一層,很快就滲入了肌膚也不油膩,但是臉蛋上便是泛著亮光,竟是捨不得再塗抹香粉胭脂遮蓋了。

      這般好物若是只有臉蛋受用倒是可惜。聶清麟便是招呼單嬤嬤過來,要將這珍貴的一盒油膏塗抹全身。

      解了外衫後,聶清麟身著貼身的內衣,趴在了床榻上,然後解開了肚兜後面的繩子。後背那些夠不著的地方讓嬤嬤塗抹,前面的,一會還要自己塗抹才好。

      嬤嬤的手法到底是經過正經培訓過的,溫熱的大掌不一會便化開了清香的油膏。在細嫩的後背上推拿開來。聶清麟舒服地發出了貓兒一般的小聲,緊閉著大眼,雖然才起來,卻因為血脈活絡又是有點昏昏欲睡,便在好聞的味道裡合上了大眼兒。

      可是。半夢半醒間,卻突然覺得那大掌漸漸得有些脫了正軌,漸漸地往些個不正經的地方滑去。聶清麟頓時睜大了眼兒:「嬤嬤,臀部那裡本宮自己塗抹就好!」

      說著,她便要起身轉頭去看,可是身子還未動起來,卻被一股蠻力又按回到了床榻上,那大掌便是撒開了歡兒,再也管束不住了。

      聶清麟回頭一看:哪裡是什麼嬤嬤,分明就是個下流的太傅大人!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18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21 02:57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看到是太傅大人,聶清麟便急急地要拽著旁邊的錦緞小被兒裹住衣衫不整的身子:「太傅不是說公務繁忙,這幾日都是不能回將軍府了嗎?」若不是先前聽單嬤嬤說他不會回來,她也不會這麼膽大妄為的清晨脫衣沾抹香膏。

      「趕著處理完,便回來陪伴公主,免得公主冷清起了旁的心思。」聶清麟覺得這話應該是說笑,偏偏太傅又是一本正經,那張俊臉繃得跟鼓面似的,見公主一直往小被裡躲,乾脆大掌一用力將這尾滑不留手的小魚拖拽了出來。

      聶清麟抵著太傅大人健壯的胸膛急急喊道:「一會將軍夫人要來找本宮商議事情,還請太傅休要胡鬧……」

      可是已經入了手的香肉豈有捨了的道理?

      大掌一翻,便是只把嬌人小臉兒朝下,就著清幽的香膏,解了長衫便是密實地壓了下去。因著昨夜這小混蛋滿嘴胡言,竟是將那葛清遠不入流的揀選入了後宮,太傅大人的醋意橫生,總覺得得多用些氣力才能顯出自己的本事,斷絕了這不通《女戒》的小女子「翻牌子」的妄念。

      結果被太傅大人毫無保留,一路策馬狂奔,那床榻響得地動山搖,永安公主更是叫斷了嗓音,直覺得經了這「上半夜」,便是再無福消受那「下半夜」了。

      偏偏得了便宜的還賣起了乖,待得收了雲雨,太傅光裸著健壯的臂膀,斜靠在床榻上,怠足的吃相還未收起,竟是一本正經地教訓起了公主:「公主年幼,有時難免會異想天開起了貪心,卻不知這床榻上的事情經得多,也是會傷身子的,休要因為好色貪多挖空了根本,壞了身子。」

      聶清麟雖然年幼,但也知道這叫不要臉面的「倒打一耙」,便是小口細喘蹙著彎眉,沒有好氣地說:「太傅也知這會傷身,年歲已經甚大,也不知收斂……」

      若是平日的說笑還好,大約太傅大人只會鳳眼微挑,嘴角掛著壞笑狠狠地親上一頓了事。可是昨兒夜深人靜時,太傅在軍營裡處理了公務後閒來無事,自己嚥著盞花茶在溫熱的水汽蒸騰間,照著書案洗筆水台裡的倒影,細細地與那「葛才人」比較了一番,自覺哪一方面都是毫不遜色,偏偏就是年歲上沒法壓那葛賊一籌,微微落了些許下風。

      雖然現在自己這年歲正是男兒的大好年華,身量氣魄俱是偉岸得很,但也備不住那青蔥兒般的公主心裡懷了貪圖青春少年的心思。便是又狠狠地吞下一大口茶水,也難以澆滅心頭的妒火。

      現在又聽果兒嫌棄自己「年老」,真真是捅了肺門子,將那汗津津的小魚拽進懷裡,十指翻飛,行使起閨房逼供的手段,到底是讓果兒淚兒飛濺,哭著告了饒……

      這麼胡混最是消磨光陰,等到太傅總算是撒手下了床,已經是日近中午。待得聶清麟又倒在床榻上懶洋洋地休息了一會,便在單嬤嬤的服侍下洗淨了妝面,又重新補粉梳理整齊了後,才聽單嬤嬤說:「顧夫人方才差人來說,若是公主得了空子,她在前廳等著公主一起用茶。」

      茶局本是一早就約定好的。聶清麟被太傅胡鬧得一時抽不開身,差點將此事忘在了腦後。沒想到茶局未散,那顧將軍的夫人原來竟是等了自己半晌,想到爽約的緣由,不禁臉皮兒有些微微發燙,換了身兒見人的衣服,便帶著嬤嬤侍女趕往了前廳。

      這位顧夫人年過三十,雖然眼角生了些細紋,但也風韻猶存,氣質姣好。別看是邊關守將之妻,卻是出身不俗,原是大魏開疆大吏一等候爺宣平侯曹龍的曾孫女。

      可是到了她父親這一代,家道已經露出頹態,父親雖然頂得侯爵的名頭,卻沒有在朝堂上掛上實在的差事,又因為得罪了權貴榮尚書的侄子,被先皇減了食邑,削了封地,又是被迫遷出了京城,以至於最後堪堪撐起的門面卻是連鄉紳人家都不如。

      家裡原來是有心攀附著姻親,讓她嫁入表親安榮王的府裡做個妾室的,也算是攀附了門皇家權貴。

      可是這位昔日封疆功臣的曾孫女卻是個帶傲骨的,那個安榮王男女不忌,帶著暗娼兔爺橫行街市,名聲簡直臭不可聞,她對表哥那紈褲子弟的德行壓根便是沒有瞧上,便是拼了命,央著父親將自己許配給了當時還寂寂無聞的武秀才顧順。

      現在看來,這位顧夫人還是有些識人之才的,那安榮王聶勝因為眼拙,招了安西王的外甥為女婿也是受了牽連。在太傅大人平定了安西之亂後,就算曾經與太傅逛了酒樓,結交了些情誼。可是太傅不念舊情,想起這安榮王曾經企圖進獻男妾又四處宣揚太傅可能崇尚男風,便是一陣惱意,不念酒肉之情也一併收了監,斬了頭,王府的門面不復存在。

      倒是這顧順,因為是衛冷侯的老部下,又有些文韜武略,受了太傅的賞識委以駐守青龍關的重任,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顧夫人雖然家道落敗,但是到底是年幼時經過侯門繁華,行事做派與邊疆的官府小吏的妻妾還是有所不同的。今兒在前廳精心設了茶局款待太傅府的嬌客。

      待得那衛府三夫人進了前廳,顧夫人含笑起身迎了上去。她是個已經生育了三子的婦人,看著這位嬌滴滴的三夫人髮髻篦痕清晰,水痕還未乾透的樣子,便心知這是才起身梳理了頭髮的,聯想到太傅清早回了將軍府又才走的情形,立刻便是明白三夫人遲到的緣由了,心裡暗自腹誹:太傅大人一向以公事為重,卻被妾室勾引得白日關起門兒來胡鬧,可見這個婢女出身的三房寵妾走的是妲己一門的妖媚之道。所以雖然是為了夫婿的仕途,臉面上對著客氣的微笑盛情款待,可是心下卻是不以為然。

      「一時有事耽擱,讓顧夫人久等了。」聶清麟落座後,笑著說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本就無事,得了閒空也無非是刺繡消磨,倒是沒有耽誤了什麼,只是前幾日新得了些好茶,邵陽公主懷著身孕飲不得茶水,便是沒有驚擾公主,正好與三夫人一同品嚐。

      正說著,身旁的幾個侍女便是從小屏風後端來了繁複的功夫茶具,擺在了紅木茶座上。看得出,顧夫人甚是喜愛茶道,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備下的茶具甚是精緻齊全,林林總總竟有十幾樣。

      聶清麟信手拿起一隻茶盅,用手微微一捻,這紫砂質地細膩,看著盅底兒的落印單單是個「清」字,不由得讚道:「怪不得覺得這茶具形狀別緻,雋永耐看,竟然是慎思公的親手。」

      此言一出,讓顧夫人微微吃了一驚,人都道前朝慎思公的書法精良,卻不知他其實是個捏制紫砂炻器的行家,只是此公太愛自己所鑄陶器,唯恐世人皆因他的盛名而盲目求之,不能精心審視這本物的泥色之美,俱是在陶器上隱了名諱,只是匿名撰下個篆體的「清」字。慎思制紫砂比他落筆寫字更是慎重,一生留下的茶具僅有三套,其餘的皆因為他自覺落有瑕疵,盡數用案頭的硯台敲碎,以免流世獻醜。

      自己這套茶具是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因為先祖父與慎思公是至交知己,便是得了這彌足珍貴的一套,自己從父親那得了便愛若珍寶,每隔半月都會沐浴淨身,焚煮了茶葉澆水養壺,便是家道中落時,也不肯棄了這燒錢的愛好。

      今兒設下茶具,本意是為了款待邵陽公主,因為想到她是宮中出來的金貴之人,自然是捧出這名貴的茶具才能撐起將軍府的門面。不想公主懷了身孕後便飲不得茶水,只是準備過來坐一坐閒聊,又因為一路顛簸,身子略有不爽,方才才派人來推卻了茶局。

      好好的茶具,卻是要拿來款待出身卑微的妾室,顧夫人的懊惱實在是無以復加,又不好當著下人的面兒換了茶具落人口實,惹來無謂的風波。可是心裡獻祭的悲涼實在是不亞於將嬌養的閨女親送入到紈褲子的虎口之中。

      誰承想,這位看似走著妖媚之道的小戶女子竟是一出口,便道破了茶具的出處,真是讓顧夫人大大吃了一驚:「三夫人真是好眼色,看來竟也是茶道中人啊!」

      清高之士其實最好交際,全在知音的「音」字,一旦共鳴,哪管你的出身是樵夫還是小妾,便是要興致勃勃炫耀一番,當下便是又拿來要衝泡的茶葉與聶清麟品鑒。

      聶清麟其實愛瓜果零嘴甚於茶道,只因為有個熱衷於此的六皇兄,以前入了學堂時被迫著與六哥正襟危坐品鑒一番,遍嘗進貢的真品,靈敏的舌尖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這點子積攢的家底拿來與個顧夫人對侃倒是夠用,便是接過紫竹的茶勺,觀了觀顏色,又嗅聞了下說道:「顧夫人不是俗人,雖然這蒸青散茶的原料不是什麼名茶,但是定是出至茶工了得的老師傅之手,烘焙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焦,少一分顯生,若是用梅上的雪水沖泡,味道最是甘醇了。」

      顧夫人眼角的細紋儘是舒展來了,笑著說道:「三夫人可是與我想到了一處,有一罈子去年積攢的梅花雪露埋在了院子裡的梅樹下,方才啟開了,正好與三夫人一同品評。」

      待得沖泡的茶水煮開,廳堂內焚香靜氣,顧夫人施展著熟練的手法一路高山流水,低垂淺沖,泡出了香氣撲鼻的好茶,

      當她看著三夫人落落大方地接過茶具,櫻唇微啟入神品嚐時,原先的輕賤之心早就隨著滾燙的茶水一起沖得沒了蹤影。

      只是心道:也難怪那眼高於頂的衛侯爺會如此鍾愛這婦人,容貌本已經是傾城之姿,偏偏內裡的見識也不一般,舉手投足間氣質高雅,又少了分小女兒的做作,竟是比侯府出身的貴女也毫不遜色,若她是鬚眉男兒得了這等內外兼修的絕色,只怕也是會愛若珍寶,纏綿榻間懶理朝政了吧?

      只是這等絕色也不知能得太傅幾時的恩寵,就好像自己,出身名門下嫁給了自己的夫婿,年輕時也是夫妻情深,舉案齊眉,可是到了自己生育了三子後,身材走形便是色衰而愛弛,府也是新納了兩位妾室。所幸丈夫到底是敬重自己這個正室,又因為妾室所出皆是女兒,自己正妻地位穩健,倒是沒有出了什麼寵妾滅妻的醜事,心酸之餘,也算是聊有慰藉。

      這便是女兒家的悲哀,就算內裡的見識不讓鬚眉,總也得依附著個男人才能撐起門庭榮耀。

      可有時身居華室,品啄名茶時,難免也會去想:若是丈夫未有高昇,還是當初那個無名的鄉間武舉,這日子會不會更安穩舒心些?

      但昨兒見那邵陽公主入府的情形,倒是盡解了不平,心裡的快慰更多了。想那公主乃先皇的女兒,何等尊貴?竟然還要受改嫁繼子之苦,瞧那宏王爺府裡的妾室們竟然是比正牌的王妃還要囂張跋扈,真真算是開了眼界,頓時覺得自己府宅安生,日子過得還算舒心。

      其實今兒設下這茶具還是有一件要緊事兒,要與和邵陽公主商量的。

      再過幾日便是匈奴的最隆重的節日「畢克哈」節,據說這是紀念匈奴先祖的節日。聶清麟喜歡讀野史秘聞,曾經看過這麼一段,據說這匈奴乃是夏朝昏君夏桀的後裔。夏桀亡國後,流放三年而死,他的兒子獯鬻帶著好色父王留下的貌美妻妾們,一路遷徙避居北野,放牧牛羊過起了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而這「畢克哈」節,按著傳說是獯鬻睡了幾位自己的後母后,播種不斷感動了上神保佑夏氏一族不亡,一舉賜下十位聖子,從此人丁興旺,牲畜繁衍,部落勇士不斷。

      聶清麟當年讀完了這段時還覺得荒誕,只覺得一個男人的讓自己寡居的後媽們一日之內同時產下孩兒,怎麼看都是場人倫鬧劇,這等偉功就是她以宣淫為人生己任的父皇也無法做到呢!可是現在看來,這種匈奴上古傳說的風俗,倒是被這些子嗣們一絲不苟的執行著。最起碼休屠宏的做派跟那位獯鬻祖先便是大同小異。

      因為匈奴人認為「畢克哈」節可以保佑部落一年的牲畜不會生病死亡,更是會讓部落裡的女人們產下更多的孩兒,所以在節日這天,會屠宰牛羊,祭祀神靈,已經懷有身孕的女人更要在全身塗抹香油,繞著營帳圍走三圈,祈禱部落興旺。

      因為宏王爺的兩個妻妾都懷有身孕了,這次在青龍關的畢克哈節也是馬虎不得。那個奴蘭側妃入了府便命人通報了將軍府的管家,委託他告訴將軍□□具體的事宜。

      顧將軍不喜匈奴,不過謹遵太傅的命令,能怠慢了這些個匈奴的小娘皮,可是也是懶理細節,俱是丟給了自己的夫人處置。北地的飲食俱是與中原不同,為了款待好休屠宏的幾位妻妾,顧夫人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因為這些匈奴女人們要過節,更是準備忙碌得雞飛狗跳,差點亂了章法。

      今兒,邵陽公主雖然沒來。顧夫人因為也是看出邵陽公主與這位三夫人關係親近,尤其是招待邵陽公主相關的細節,俱是要與三夫人商量的,便藉機會問了問三夫人,不知太傅那邊有沒有什麼交代。

      聶清麟不通匈奴的習俗,茶局過後就去問八皇姐。可是八皇姐聞言卻是眉頭緊鎖,不甚願意:「什麼過節?就是變著法兒的作踐了女人而已,懷了身孕的,竟然是要晾著肚皮繞著營地走,羞也羞死了……」

      聶清麟心知姐姐不習慣匈奴的風俗,便說著說:「既然回了青龍關也算是回了娘家,那樣的節不過也罷,便是讓顧夫人準備那位奴蘭王妃一人的去罷。」

      顧夫人聽了聶清麟的回復後,準備了宰好了牛羊,在府中的院子裡又架上了一頂帳篷,供奴蘭側妃繞帳之用。

      可是這等安排到了奴蘭王妃的卻又是挑出了百般的錯處。

      就在畢克哈節的早上,奴蘭側妃帶著兩個侍妾一干人等,氣勢洶洶地衝進了邵陽公主的院落。

      彼時,聶清麟正陪著皇姐玩著花牌,奴蘭不經通報便闖進來的時候,邵陽公主嚇得素手一抖,將花牌散得滿懷都是。

      「畢克哈乃是我們匈奴最隆重的節日,可魏朝的將軍夫人卻只我備下了這小小的一頂簡陋帳篷,正妃您又是身嬌體弱竟然不參加繞帳儀式。這不是要一心給王爺的部族招致災禍嗎?」那奴蘭側妃也不行禮,進了屋子就揚起了嗓門,開始興師問罪。

      聶清麟微微坐直了身子,慢慢放下了手裡的花牌,冷著大眼兒,望向了那位側妃。

      單鐵花剛從北疆回來,自然瞭解北疆現在的政局內情,休屠宏與休屠烈雖然現在面上維繫著和氣,但是兩大陣營現在卻已經是開始紛紛站隊。

      那個奴蘭的父王左右衡量,最後還是決定站在了自己女婿休屠宏的一邊,格爾番部落的實力不容小覷,休屠宏現在對待格爾番部落首領都是奉若上賓,奴蘭的底氣便是更足,若是自己這次一舉誕下長子,而夫君又在自己父王的扶持下登上單于的寶座,那麼為了籠絡住父皇的部族,勢必立自己為閼氏,而這個小小的漢族和親公主不過是仗著那副弱不禁風的體格一時迷住了嘗鮮的王爺而已,她和她生下的混著漢血的雜種難登根本難登匈奴的王帳!

      想到這個前單于的小妖媚竟是迷惑住了王爺這麼多的日夜,害得自己夜夜獨守的淒涼,奴蘭不禁心裡一陣恨恨的意難平,若不是那日王爺醉酒,走錯了房間,生猛地足足要了自己一夜,又一舉懷了胎,竟是差一點與王爺的寵愛無緣,懷裡身孕後,王爺對待自己倒是好了些,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倒是不如趁著現在王爺忙於奪位之時,遠在北疆,讓這個嬌弱的正妃落了胎,免得她真生出了兒子,再施展了狐媚的手段又分了王爺的寵愛。

      那繞帳其實是北地陋習,節日又是在臨近冬天之時,天氣寒冷,袒露著腹部在寒風中繞帳行走真是對孕婦的一大考驗。每年都有身體不好的孕婦,因為在風中行走感染了風寒落了胎,甚至有一屍兩命的慘劇發生。可是北地民風彪悍,崇尚適者生存,堅持認為過不了這一關的孩兒便是生下來也是個只配喂狼的軟弱羔羊,長久以來此等陋習從來沒有禁絕。

      奴蘭身體強健,就算懷孕了也堅持用冰水擦洗四肢,自然不怕。可是那邵陽公主卻是不同,也許是身量小,胎兒大的緣故,懷孕以來一直甚是辛苦,安胎的湯藥從來沒有斷絕過,若是在風中伴著祭禮的音樂緩慢行走上幾圈,定是會讓她大病一場。

      可是如果邵陽公主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落了胎兒,那麼便是傳到了王爺那裡,誰也說不出什麼來,更是無法責怪遷怒於她奴蘭。畢竟這是遵從了祖先的聖意,只能說明這個女人的身體不配產下擁有匈奴王族血統的孩兒。若果她不肯走的話,那麼整個部族都會知道這個大魏嫁過來的女人瞧不起匈奴的祖先,在這神聖的節日裡觸怒了神靈。那麼這一年中,部族哪怕死了一頭羔羊,民眾都會將此事歸罪在這位不肯守駐禮的正王妃身上,日後就算有王爺的的幾許恩寵,她也是人心盡失,不足為患了!

      想到這,奴蘭的眉峰一挑,今兒晨起的時候竟然降下了寒霜,吹口熱氣兒都要凝在口鼻之間,冷得異常!真是上神庇佑,只待她耍些手段,讓將軍府換來大大的營帳,延長些腳程,管叫這個大魏的女人在寒風中走得瑟瑟發抖,落下為未足月的孩兒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0 01:05 PM

第九十六章

      聶清麟自然看得出奴蘭側妃眼中刁難的神色,便是微微一笑:「來人,給奴蘭側妃搬把椅子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聶清麟柔柔的一句喊話倒是打斷了奴蘭咄咄逼人的氣勢。待到椅子搬來,奴蘭直覺若是不坐倒是顯得自己小氣了,便是微微翹著下巴坐了下來。

      「奴蘭妹妹,你也知道本宮素來體弱,那繞帳雖然祈禱吉祥,可是本宮實在是撐不下……」

      「姐姐是正妃,拿了什麼主意自然是你自己做主,不過姐姐若不肯走,後果你可想好了嗎?」奴蘭說到這,臉上的俱是得意的微笑。

      說完,她便起身氣勢洶洶地走人了。

      待她出去後,邵陽公主慢慢地起身,聶清麟連忙也站了起來問道:「姐姐這是要幹嘛去?」

      「自然是去繞帳。」說著,邵陽公主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到,「原先是只想到了自己的身子弱,卻忘了本宮肚子裡的到底是匈奴王家的血脈,若是個男孩,待到他長大了,會埋怨本宮在他還未出生時,便給他帶來了洗刷不掉的恥辱,無法在父王的部落立足。若是撐不過……便也是母子情緣太淺,惟願來生他肯顧念這幾月腹中的相隨之情,再與我做一對母子,只是那時,願吾不再是皇家的難心人,只是鄉野間一村婦,可以隨意疼愛自己的孩兒,不再顧念著勞什子的國家大計委曲求全……」說了這番淒涼之詞,邵陽皇姐卻是沒有再掉了半滴眼淚,只是一臉淡淡的疲倦。

      聶清麟暗歎北地的寒風竟是讓皇姐的綿軟性格也變得硬朗了,心念微轉,就笑著拉著她的手道:「姐姐真是不忌口,胡亂說什麼下輩子,人生在世總是要往前看,可也不能看得太遠,若是留下的遺憾太多,就算真有下輩子也是彌補不完的,不就是個繞帳嗎?又不是孤身去闖猛虎密林,姐姐去走就是了,我堂堂大魏朝的公主豈是個繞帳風俗就能難倒的?

      說著,她站起身來,先行一步去找顧夫人安排繞帳儀式去了。

      等到走出姐姐的方面,聶清麟微笑的臉才慢慢鬆了下來。那個休屠宏到底是不是個惜花之人!雖然有愛花之心,行事卻是太過粗放,雖然想到了保護姐姐的安危,但將個膽怯的兔子與凶狠的母狼放到了一處,還真當他的妻妾都能相處得如姐妹一般和睦嗎?

      一個時辰後,繞帳儀式正式進行,因為奴蘭側妃的挑剔,繞帳的地點改到了城中的練兵教場。原先的小帳也改為一頂大大的帥帳。撐在了教場中央。奴蘭聽聞那正妃要舉行繞帳的典禮,心裡一陣的狂喜,便帶著兩個侍妾坐上了馬車趕往練兵教場。

      到了教場遠遠就看了了教場圍起了一圈兒黃色的錦緞,奴蘭心下納悶,待到進了帷幔,一下車便感覺到一股熱浪朝著自己襲來,定睛一看,在帥帳的四周竟是燃著數百盆的火炭。而在那營帳四周埋著一圈地缸,大缸深入地下,缸口與地面平齊,缸底因為也鋪墊了地龍火炭,裡面都是滾熱的水,冒著蒸騰的熱氣。而在缸口的上方是鋪著姜木的木板,因為水裡放了安胎驅寒的中藥,散發的氣息都覺得溫潤安心。

      待到奴蘭走了進來,錦緞外的樂師奏響了匈奴的音樂,有匈奴的巫婆高聲地念著頌詞。邵陽公主身著一件紅色的緞襖棉裙,長長的裙擺拖地,敞開了前襟,露出了圓滾的肚皮,不過肚子上似乎抹了一層厚厚的油脂防凍,在陽光與水汽間閃著一層光亮。

      當一身紅衣的邵陽公主伴著緩緩的音樂,走在水汽蒸騰的木板上時,真好似一抹艷霞來到了人間。

      就在這時,教場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大一會,一個高大的藍眼男子急匆匆地從外面直闖了過來,帷幔外守候的幾個匈奴侍衛認出了他是自家王爺,連忙施禮,王爺一揮手,讓身後的侍衛在外等候,便自己一個人行色匆匆進來了。

      他本是忙於籌劃與單于對戰,若不是部下無意中說起,竟是忘記了過節一事,這一想起便突然想到了正妃體弱的要命關節,便是連夜秘密啟程趕到了青龍關,沒想到還是來晚了,來不及阻止那個不知道自己身體斤兩的女人。

      可是他進了帷幔後,卻是心裡一鬆,裡面溫暖如春,倒是不必擔憂正妃受了風寒,心裡便是一陣感激,衛太傅倒是個值得相托之人,照顧自己的愛妻細緻入微。

      在抬眼看著那抹嬌艷的紅色,心裡便是覺得這挺著小腹的女子美艷如自己初次闖營相見時,竟是怎麼也不能讓人錯開了眼。

      奴蘭本想給那病懨懨的正妃一個下馬威,卻不曾想弄巧成拙,也不知是將軍府的哪個人,竟是想出了這麼些個花樣出來,倒是把好好的試煉弄得跟洗蒸浴一般舒服得很,要是這樣就是走上十圈又會有什麼問題?

      而且她沒想到王爺居然會撂下諸事急匆匆地趕來,心裡雖然懊惱,但是也不宜露出,便是微笑著上前道:「王爺竟然趕來了,奴蘭昨兒還夢到了王爺,竟是心有靈犀……」話還未說完,她便看到那休屠宏竟是一眼都沒有望向她,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那繞帳的正妃,心裡頓時恨恨。

      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居然還要施展這麼多的花樣才能舉行儀式,真是讓人鄙視,怎麼配得上她的王爺?

      等到那邵陽走完後,安巧兒立刻過去替公主攏好了衣服後,去一旁的營帳裡更衣休息,休屠宏舉步便要跟去,卻被奴蘭攔住了:「王爺,難道你不看奴蘭繞帳嗎?我腹中會是您第一個長子,若是沒有父王的庇佑,孩兒會心傷的。」

      聽了奴蘭這麼一說,王爺目光微閃,便是頓住了腳步,說道:「既然本王來了,也不會厚此薄彼,請側王妃快些吧。」

      奴蘭在王爺面前好勝心頓起,想要展示下自己不同於無用軟弱的正妃之處。便是叫人移了營帳,遠離那溫暖之處,在凜冽的寒風裡,敞開肚皮開始繞帳。

      其實這點寒風,平時對於奴蘭來說並不算什麼,可偏偏她方才站在那看著邵陽公主,看著公主的儀態萬千心裡憋悶得妒火重重,又身著厚重的棉衣,被那些個旺旺的火炭一蒸出了一身的汗,內裡的衣衫都有些浸透了。此時一身薄汗在冷風裡敞著懷兒中,便是冷風爭先恐後地往那毛孔裡鑽,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等到好不容易走完了,她便殷切地抬頭去看,卻發現王爺不知什麼竟是走得沒了影了……

      那邵陽公主在聶清麟的陪伴下,撤了身上的汗,便換了一身乾淨的厚實衣服,也不等那王爺先行回了將軍府。

      在馬車上,她笑著拉著妹妹的手說:「滿腦子的機靈,竟是想出了這麼多的招式,倒是熏得身體怪舒服的,若不是那王爺進來了,還行多走上一圈呢。」

      聶清麟心道:本宮可沒有那麼多的機靈,俱是英明神武的父皇的功勞,宮裡頭這樣冬日取樂的設施實在是不少,皆是父皇生前嘔心瀝血之作,給了聶清麟靈感,庇佑了他的異族皇外孫。

      「姐姐為何看到王爺要急急就走?」聶清麟心細,自然能發現皇姐看到王爺時的那抹不再在。

      邵陽公主卻是長出了口氣,幽幽地說道:「這男人最可恨之處,其實不是以後的薄情拋棄,而是最初的花言巧語。指天盟誓說只要你一人,可是轉臉兒卻是去陪了旁的女人……妹妹,其實若是不把那些個話語放在心上,便是不會有以後的肝腸寸斷,管他又多少個妻妾妃嬪,便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她說的這番話,自然是有自己一段的情傷,更多的是告誡妹妹別走了自己的彎路。現在看來那太傅是不會肯撒手的了,妹妹這輩子注定也是被個強勢的男人牢牢地掌控在手中。那個衛冷侯的妻妾以後只會比休屠宏還要多,就算他不主動招納女人,也會有人主動進獻,若是妹妹年幼,因為太傅的相貌英俊柔情蜜意而深陷了進去了,那麼日後的痛苦便是無休無止。

      聶清麟聞言,回握住邵陽公主的小手微微地苦笑。她怎麼不知皇姐的話句句都是處世的真理呢?奈何自己似乎也是被那衛冷侯蠱惑得有些把持不住本心,雖然知道前方必定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卻是一步步地被帶著走到了懸崖的邊沿……

      一路之上,姐妹二人都是各懷心事,默默愣著神兒。

      等馬車到了將軍府,那王爺竟是騎著馬也一路趕了過來,看到馬車停下,便下馬立在門前等候。邵陽公主平日裡性子綿軟,可是此時竟是低垂著頭也不去看那王爺,逕直便要走去了府裡去。

      因為送走正妃時,二人便是鬧著氣兒,宏王爺原想著分開一段時間便好了,誰承想,這小女子的脾氣倒是越來越大,簡直視他如無物!

      這下便是有些肝火上升,也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伸手便是抱起了邵陽公主,轉身便入了府,安巧兒看得有些傻眼,被聶清麟推了下,才醒過神來,趕緊提著裙擺一路小跑給王爺引路。

      聶清麟雖然擔心王爺遷怒姐姐,但自己到底是不好跟去,只盼著巧兒機靈些,若是情況不妙也好通風報信。

      她心事重重地回來自己的臥房,卻發現太傅回了府中,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洗著頭臉。見聶清麟回來了邊擦臉邊說:「那邊的祭禮完畢了?」

      聶清麟點了點頭,來到了自己先入了內室,在單嬤嬤的服侍下換了便服。

      衛冷侯自然看得出小果兒的興致似乎有些闌珊,卻不知她是因為哪一樣。他淨了臉後,便坐在扶手椅上,接過了侍女遞過的熱茶一邊飲著一邊等著後廚送來午飯。

      過了一會,卻不見聶清麟出來,他便起身入了內室,一看把那懶貨竟然是倒在了床榻上,倒像是要睡過去似的。便伸手過去摸她的額頭,摸著光潔一片並沒有著熱便放了心,也上了床低著頭問:

      「公主一大清早雷厲風行,一張小小的紙條送到了本侯的軍帳裡,便是比黃絹的聖旨還管用,調撥了一千的將士去教場挖坑燒水埋缸,聽帶兵的魯豫達說,效率神勇,比平日挖設陷阱還快。差事這般的盡心,本侯還以為到了公主這裡能有賞呢,怎的卻不理人了?」

      聶清麟因為在姐姐那感染了些許的憂傷,看著邵陽公主的境地也是想到了自己的以後,她雖勸了姐姐不必看得太遠,可是那些名言警句向來是勸別人管用,慰藉自己時效率就大打折扣。一想到以後被拘在那宮裡,見著太傅鳳眼飛揚,攜著一干大肚皮妻妾的情形,突然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只想埋在被窩裡好好地睡上一覺,好好排解乾淨這突然而至的少女情殤。

      這時太傅的手伸過來,便是一躲,將被角拽得更緊實些。太傅大人平日不耐兒女柔情,雖是養了幾房妾室,但是卻從來未有過打情罵俏之時,在談情說愛上其實也是門外之漢,雖然有些發惱這小女子莫名其妙的不理人,卻有覺得這樣胡亂發著小脾氣的又是異常的可人兒,總是好過以前如同掛著面具一般的虛情假意的恭維。見她不理人,反而來了勁兒,使勁地將被子一扯,到底是將那沒頭沒腦的從被子裡挖了出來,「心肝寶貝」一通的亂叫,這哄人的本事竟是無師自通。

      聶清麟本來就不是扭捏的性子,明媚的少女憂傷後,便是被太傅弄得有些微微臉紅,在太傅再次低下頭來時,唇舌便是自動交纏在了一處……

      當天夜裡,奴蘭的侍女就急匆匆地來報,說是奴蘭側妃發起了高燒。那顧夫人便是一陣心中念佛,心裡暗道:幸虧是那個匈奴王爺親自來了,不然還真是不好說清楚了。

      因為她懷著孩子,不敢隨便的用藥,便是只能用冰水投著巾帕子降溫,本以為王爺回來探望她,可沒成想,派人去請,那王爺卻說因為正陪著正妃,怕來回走動互相過了病氣,便是讓她安心養病,暫時就不過來了。

      平時跟牛一般強壯的奴蘭,這次真是急火攻了心,竟是高燒不退,咳嗽不斷。顧夫人後來請來了位擅長診治的孕婦的郎中,要給她下些溫和的藥物,再施用針灸,緩一緩病情。誰知那奴蘭平日刁毒,便是推己及人,認定這將軍府裡的都是邵陽正妃一系的,皆是恨不得她保不住自己腹裡的孩兒,於是不肯那郎中下針,又耽擱了病情。

      結果燒還沒退,便腹中疼痛,提前了一個月臨盆,因為是第一胎,生得艱難,好不容易產了下來,雖然是個男孩,卻是怎麼拍屁股也不發聲音,臉兒憋得發紫,竟是個死嬰。

      這下奴蘭痛苦失聲,破口大罵,口口聲聲說是將軍府裡的歹人害了她們母子二人。邵陽公主與聶清麟聽聞了這話都是有些感慨,只感覺可惜了那腹裡無辜的嬰孩,因為母親的無謂逞強而丟了性命。

      最讓人愕然的是,就算自己的長子夭折,那個休屠宏王爺竟然也沒有過去瞧上一眼,心腸的硬冷真是讓人瞠目結舌。不過在王爺要走的時候,倒是帶著體虛的奴蘭和那兩名侍妾離去了。只留下了邵陽公主在青龍關。王爺走了不久,一封請柬便送到了將軍府上。

      當太傅展開一看,眉頭緊鎖,最後便是一拍桌案,發出轟然的響聲。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0 01:06 PM

第九十七章

      魯豫達聽了聲音急匆匆將來,看到太傅滿臉震怒的樣子,不由得一驚,連忙問道:「太傅,為何生氣?」太傅冷著俊臉將請柬扔在了桌面上,便靠在椅背上努力壓制著心內的怒火。看太傅不欲多言,魯豫達又悄悄退下。

      這份請柬是休屠烈發來的,可是卻是給當今聖上的請柬。請柬用詞文雅,不知是不是出自休屠烈之手,流光溢彩地表達了對皇帝的思慕之情,用詞之刁鑽真是讓人下不去眼兒。

      若是個不知內情的還好,倒是看不出什麼蹊蹺,可是太傅知道那曾經的匈奴王子對大魏的少年天子生出了猥瑣心思,便能品評出其中的種種典故。比如這「林中月下坦誠相對」,所指分明就是那休屠烈從花溪村將少年天子劫持後,入了城郊密林便想要扯衣羞辱的那一段。

      這麼意猶未盡地敘舊一番後,信中突然毫無轉折地提到驚聞永安公主蒞臨邊城青龍關,「邀請「皇上的胞妹來匈奴王帳做客。

      看來那個葛清遠也是惱羞成怒了,竟是將皇帝是女兒身這樣的機密告知了休屠烈,這廝竟是按捺不住,寫了這樣一封請柬來調戲讓他念念不忘的佳人。當然其中也不乏挑唆者葛清遠的陰險用心,便是要來噁心一下回回攪了他美事的定國侯大人。

      這樣荒誕的邀請,太傅自然是不理。但是一想到有些個齷蹉的男人在寂靜的深夜居然是心念不忘他衛冷侯的女人,便是如鯁在喉——葛清遠也好,休屠烈也罷,俱是不能活在世上的了!

      想到這,衛侯心裡琢磨著,也該給這北疆的油鍋之下加上一把旺柴了,當下便是修書一封,指派邊關偽裝成商賈的探子調撥駿馬錢銀給休屠宏的部落輸送軍需,手筆之大堪稱豪邁。

      這樣的動作定是逃不過休屠烈的眼目,便是一意要讓他們兄弟二人的鬥爭盡早些。

      經過沫兒哈部落一事,休屠烈和休屠宏兩人的兄弟之情告罄,,只不過還沒有撕破臉,蒙著一層遮羞布。

      休屠烈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考慮到休屠宏勢力不弱,身為匈奴猛將甚得各部落長老的人心,如果貿然討伐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故而休屠烈原本還不欲現在就動手。但是葛清遠進言的一番話讓他改了主意。

      葛清遠說,因為封地和財物問題,其實其他部落的首領俱是眼紅心熱的很,未見得會單于懲戒休屠宏有太大的意見,而休屠宏剛剛吞併沫兒哈部落,還不能有效統合,所以現在是休屠宏最弱的時候。

      魏朝剛平定南疆,需要一段時間休養生息,縱然想插手北疆也有心無力。敵弱我強,而敵人外無良援,正是一舉解決休屠宏的良機。否則休屠宏必然在魏朝的幫助下,勢力壯大,而那時魏朝也緩過手來,單于就要面對休屠宏和衛冷侯兩人。

      就在葛清遠進言後不久,便發生了大魏商人運送輜重糧草給宏王爺的事情,倒像是與葛清遠所說的不謀而合。

      一向惜才的單于自然是對進言獻計的葛清遠另眼相待,引為謀士,但是心下卻是起了提防,這位葛大人投奔到休屠烈之下時,身負重傷,但是他竟然瞭解許多匈奴部族的內情,看來是安插收買了不少內奸……

      休屠烈暗自想到:等到平定休屠宏的叛亂後,一定不能留下這個姓葛的,

      不過這樣一來,休屠烈終於下定決心,於是雙方正式開戰。

      休屠烈一方幾乎囊括了北疆的所有部落,實力遠大於休屠宏。但是休屠烈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小算盤,北疆部落一向分而治之,如果能前期節省些兵力自己不必太出力,豈不是一舉兩得,達到削弱各個部落的目的。單于休屠烈節省王庭的力量不出力,各個部落的首領竟也打得一般心思,都想佔便宜,又都不願別人佔便宜,互相扯皮,拖後腿,而休屠宏雖只有本部和格爾番部落以及半殘的沫兒哈部落,但是一時間打的也是風生水起,勝仗連連。

      一時間隱隱與休屠烈分疆而治,匈奴部落真是宣告分裂。

      邊關起了戰火,關內也是人心惶惶。太傅現在對於龍珠子的事情,完事都是加上小心,便是安排即日啟程,帶著兩位公主返回內陸,遠離邊關。

      因為邵陽公主懷有身孕,不宜勞累,聶清麟又心掛著姐姐,不願一人返京,便在古城平陽暫時落腳。

      平陽以前曾經是前朝的古都,建築走的是古樸大氣的風範,因為是交通南北的樞紐要道,來往的商販不斷,經濟也甚是富庶繁華。

      顧夫人帶著一干管家一路小心照顧張羅,到了地方後,也該回轉到青龍關了,臨別時,竟是對她先前鄙夷的衛府三夫人有些依依不捨。

      聶清麟心知這位顧夫人內裡清高,倒不似京城王府世家裡的那些夫人們阿諛奉承的惺惺作態。一心認定了她是出身卑微的妾室,卻引了她做知音,總是要好好的表示一番,於是老早命單嬤嬤備好了禮盒,送給顧夫人做禮物。

      臨別那日,顧夫人備好了自己親手制的一竹筒青茶贈與聶清麟,看這三夫人也備下了禮盒,也含笑接了過來,說了陣子道別的話後,便匆匆上路。

      等在馬車上解開禮盒一看,嚇了足足一大跳,裡面是一整套的茶具,單拿起一看,杯下一個「清」字

      這套硃砂茶具,竟是比自己當做寶貝的那一套造型更是古樸匠心。其中那個茶壺上,居然還有慎思公拓寫的一篇銘文。這等無價稀罕的珍寶,三夫人竟然這麼不顯山露水地送給了自己,想到自己方才贈茶時給三夫人得意地炫耀著制茶之法,竟是忍不住一陣羞愧。拿起禮盒的一張紙條,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一行有力的小字:高山流水匿知音,泥壺灼湯沏真情。

      那三夫人小小的年紀,豪爽的行事派頭卻不讓鬚眉男子。顧夫人想起那三夫人的做派談吐,竟是莫名生出了淡淡的惋惜之情,那麼好的姑娘,若是生在好人家,便是高門朱戶也難求得的才女千金。

      唉,偏偏出身太低,竟是做了太傅的第三方妾室,那太傅若是將這樣的女子當了玩物消遣,便真是一朵清雅的嬌花,插在了……

      忽然想起那閻王太傅橫眉立目訓斥自己丈夫的陰冷模樣,顧夫人急急打住了大不敬的想法,心裡倒是隱隱期盼自己的丈夫快些高昇,早日回了京城,也好與三夫人再續灼湯清茶的情誼。

      聶清麟不知自己的隨手相贈,引得顧夫人一番的感動,她此時正興致勃勃地與太傅一起逛著古城裡的鋪子呢。

      以往與太傅微服,聶清麟大部分時候總是身著男裝,如今頂了三夫人的名頭,倒是方便穿著女裝出遊了。太傅遠離了邊關,精神也為之一鬆。邱明硯自作聰明弄丟了皇帝,知道真相後自責不已,就差削髮明志,戴罪立功之心堅定,因為太傅不在京城,處理政事尤為勤勉。京中的暗探向太傅稟報京城的近況時,總是不忘補充一句:邱國相又清減消瘦了。

      太傅長指敲了桌面,算了下硯清的斤數,覺得還有些消瘦下去的餘地,便放下心來,要在古城裡再玩上幾日,也算是給日夜操勞國事的自己一個難得的假期,樂得拉著佳人暢遊古城。

      更重要的是,他的胞弟衛雲志也在古城之中。

      最近衛家在中原開設了不少店舖,直接鋪貨販賣,由於衛家銷售的都是獨一份的特色,無論在哪裡開店都是顧客營門,供不應求。

      不過因為衛冷侯的緣故,衛家向來不與官府結交,走的是踏實生意,低調為人的路線。就算在中原開了十幾家店舖,也從未顯露這商號與權傾朝野的定國侯大人有絲毫的干係。不過平陽的商號卻是衛雲志親手盤下來,獨自經營的第一家。常年跟隨父輩叔伯跑船的他,對於自己親手張羅的第一筆陸上買賣很是重視。

      只是他壓根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哥衛冷侯家竟然招呼都不打,在店舖開張剪綵的這一天突然而至,真是……讓他驚嚇連連。在一陣鞭炮聲中,衛冷侯嘴角微微含笑:「怎麼了?雲志,看到大哥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衛雲志苦笑一番,一眼便看到了大哥身後的那位佳人,因為之前在碼頭見過,那等傾城的容貌倒是極好辨認,只見她今日並沒有蒙面,款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不由得心裡暗暗詫異:怎的大哥還未換人?專寵了這麼久,也是難得……

      來不及多想,他壓低了嗓門對大哥說道:「大哥,您要來也不是事先打下招呼,我倒是無所謂,就是怕大哥您一會高興不起來……」

      衛冷侯微微挑眉,這時便聽到衛雲志的身後產來一聲嬌弱摻雜著驚喜的輕呼:「大……表哥,是你嗎?」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0 01:07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3-20 01:11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這一聲裹著蜜糖般的「大表哥」引得聶清麟不由得抬眼望過去,只見一個容貌嬌俏的少女立在了衛雲志的身後,一身粉緞的衣裙倒是清純可人,望向衛冷侯的那雙羞怯的眼兒裡滿含久別重逢的驚喜。

      喊了這一聲後,少女似乎自覺失了矜持,頓時小臉羞紅了一片,猶如一抹粉霞塗抹在了脖頸之上。衛冷侯目光微閃,淡淡開口道:「若珊表妹,你怎麼會在這?」

      那名喚若珊的少女輕輕說道:「同母親一起出來散心,正好二表哥的店舖開張,便一同來道賀,討一杯初開舖面的慶酒。」

      正說著店舖便又走出一個中年婦人,看到了衛冷侯高大的身影也是一臉的笑意:「玉哥兒許久未見,可是讓姨媽好生的想念。」太傅看著這婦人,微微拘禮道:「柳姨媽好久不見,外甥有禮了。」

      這位婦人是衛氏兄弟二母親的親妹柳氏,也算是看著兩個兄弟長大的長輩。當年柳家也算是鄉紳富戶,可她的家姐卻是逐了銅臭嫁作了商人婦。她卻是立志高遠,一心要嫁有功名在身的良人,最後到底是嫁給了鄉間的一個秀才。可惜自己的夫婿仕途不順,止步於個舉人便不再能高昇一步了。幸好夫家家底殷實,倒是不愁吃穿。可是跟家姐比起來就雲泥之別。

      原先她鄙視家姐目光淺薄,選了銅臭的商人,待到年紀漸長,倆家聚在一起閒話家常時,她發現這大姐夫雖然是商賈,可是談吐學識竟然比自家終日「飽」讀詩書的夫婿不知強上多少,若是參加科考,必定要比自己的榆木腦袋夫婿要通達得多。

      哪成想,自己當年這麼一說,姐夫卻只是微微一笑:「那些個達官顯貴有我快活嗎?」那種視功名如糞土的清高卻不是假裝出來的。隱隱中倒顯得她與夫婿有種求之不得的尷尬短視。

      若是這樣到也罷了,這姐夫待姐姐情深從來沒有納妾,姐姐連得二子,夫妻琴瑟,感情甚篤。

      可是到了自己這裡就是子嗣艱難,婚後數年未得子,後來終是逃了秘方子,懷下了身孕,卻是生下了女兒,這時丈夫耐不住了性子,便是納了妾室,小妾入門兩個月便鼓了肚皮,又一舉得男真是氣炸人的心肺。後來自己又費盡千辛萬苦懷了一胎,剩下的又是個女兒,便是方纔那出聲的王若珊,至此也死了生兒子的心,以後自家的家產竟俱是小妾所生庶子的了。

      姐妹間就算感情再好,也會隱隱有些比較長短的好勝之心,自己一向自覺容貌比姐姐出眾。可是到了丈夫子嗣這一關節俱是比不過姐姐。一樣花枝各開兩朵,只是自己這朵漸漸萎靡,內裡的失落便是不足言道了。後來幸好姐姐家也不是事事順心,倒是叫人順心,單說大公子玉哥兒的種種表現,讓她的心理多少平衡了些,這樣膽大妄為的忤逆子是要造下多少的冤孽才能生出來啊?

      這小名「玉郎」的外甥,除了臉兒白的貼個「玉」字,其他都是不搭界的,簡直是頑石一塊!五歲便帶著一幫孩子仿著「火燒赤壁」行軍作戰,趁著夜色燒了姐夫一艘裝滿香料的貨船。賠人大筆錢財不說,那種被火燎的濃郁香氣竟是足足三日才散了過去。至此老家有得一雅名「香州」。

      猶記得那時,姐夫氣得操起胳膊粗的棍棒四處找尋逆子,結果,五歲的小男娃竟一路跑進了青樓子,把幾個跟在身後的小廝嚇得半死,等他們闖進樓中挨個撞門去找,才發現小少爺被幾個衣著單薄的姐姐逗著喝了花酒,醉得不省人事,被他爹爹一路拎著脖領子提回了家,在祖祠前一頓狠抽。

      這還是五歲時出的花活兒,等到漸大了,那一樁樁一件件的蛾子,哪一樣不是讓她的家姐揪心?容貌姣好保養得宜的婦人足足是多長了十幾根的白髮。待到後來,本以為長成了少年就省心了,終於是定下心神還參加了科考成了大魏的新科狀元。

      柳姨媽對讀書人的熱愛是發自內心的。又因為眼熱家姐,眼看著姐姐唯一的人生敗筆也成了人中之龍,立刻捷足先登,早早與姐姐定了下了親事,將自己的小女兒許配給了衛家大郎。

      那忤逆的衛冷遙倒是極孝順母親,因為母親定下的親事便也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同意。不過後來,他逼著家人俱是遷往了海外時,柳姨媽才發現,那五歲時的小閻王哪裡是改好了?分明就是升了級別的,燒船算個什麼?將皇宮燒個底兒朝上才算真本領!

      京城動亂,藩王造反那會子,只是嚇得一干的親戚個個雞飛狗跳,衛家族譜的多少旁支偷偷改了姓氏不說,就來她這樣的異姓姻親也是心驚膽寒,自己的夫君更是要一紙休書休了她,斷了株連九族的禍根。

      被攆出夫家時,眼看著那休書就要送來了,姐夫也是出於愧疚將自己接上了船,愣是沒有接那休書。幸好大女兒出嫁了,自己只能帶著尚未出嫁的小女兒暫時隨著姐姐一家避居海外,只是她自己的擇夫不察成了敗筆,斷不能再委屈了小女兒,便是商量著要跟那衛家大郎解了婚約,免得女兒若珊成了叛臣賊首的寡婦。

      姐姐向來體貼,又是對妹妹被攆出夫家心懷愧疚。自己只略提了提頭,便主動開口申斥自己的長子荒誕不恭,府裡小妾眾多不是良配,於是便解了這表兄妹的婚約。

      可是沒想到小女兒若珊卻是對那俊美的大表哥念念不忘,因為母親不跟自己商量便解了婚約哭鬧不休。後來衛冷侯抽空來到海外探視雙親時,也不知怎麼的,竟是上演了在花園子裡親吻表妹,衣衫半解強行非禮的醜態,被眾人直直地撞破。

      彼時太傅早已經宮變完畢。權傾朝野,大權在握,又變成的金龜賢婿一枚。當時自己便是哭著求姐姐做主,要太傅趕緊娶了若珊,成全了女兒清白的名聲。可是沒成想,原來還算遵從母親的衛家大郎卻是嘴角微翹:「親了便要娶進門,那我豈不是要夜夜新郎?」說完便撇下啜泣的表妹,揚長而去。

      聽聽,這是甚麼無恥混賬話?女兒出了這等醜事,怎麼能嫁給別人?於是姐姐便是強行做主又重新訂回了親事,只認這若珊為衛家的長兒媳。現在算一算竟是足有一年半未見這位賢婿了,當下柳姨媽的臉上堆笑,直喚著賢婿的小名兒,套一套清冷的的親情。

      衛雲志心知大哥的脾性,為了這事,哥哥竟然是連著一年多沒有抽空去見父母,每次都是自己的海船靠岸,他才會捎帶東西去給父母。這次他上陸開店,那柳家母女二人一意跟來,他也很頭痛,更沒想到大哥竟然也湊趣,攜了紅顏前來祝賀……想必接下來便是無盡的尷尬吧?

      想到這,衛雲志便是在哥哥的身旁悄聲說:「一會爹娘也要來,大哥您是要見還是要先行一步?」

      衛冷侯眉頭微皺,看了看身旁的安靜立著的小果兒,想了想說道:「既然爹娘回來了,我若不見,豈不是真成了不孝?」

      說完便問了父母在何處落腳,聽說是住在平陽新買的宅院裡後。也不等父母前來,便是帶著聶清麟先去拜見父母。

      那若琳表妹見大表哥此番相見,還是神情淡淡的,便是心下一沉,幸好母親在一旁安慰:「此番你衛家姨媽姨夫特意上陸不就是為了敲定你的成親日期嗎?且把心放到肚子了,自然有大人們為你做主。」

      若琳聽了母親這般說辭,才漸漸收止住了眼淚。

      因為政局維穩,衛家二老不耐海外生活,老早便是想要回來到了。所以一早便命小兒子衛雲志在平陽古城買了一套近郊靠水的大宅,幾經修葺,莊院內周圍城磚砌牆,四角有四座更樓,裡面亭台樓閣樣樣周全,無一處不是風雅古樸,整治得甚是精緻豪華,莊院四周是萬畝阡陌良田,僱傭了足有一百名佃農。

      可惜周圍的鄉紳俱是不得而知這麼一戶大戶是怎麼冒出來的,只是知道似乎是極有根基的豪門,竟是誰都不敢前去打擾。

      這邊聶清麟上了馬車,低頭略想了下對太傅說道:「皇姐還在行館等著本宮回去,太傅若是要見親人可以將本宮送回,這樣太傅也方便些。」

      太傅鳳眼微微一斜:「醜媳婦總是還要見公婆,公主平時大方得緊,怎麼現在反倒是扭捏了起來?」

      永安公主聞言一愣:「這般去見,是何道理?」不是她要故意去端公主的架勢,而是真是無一處說得通的。若是依著公主的身份,反而是那衛家布衣老夫婦來拜謁自己才對。若是像先前那樣頂著衛府三夫人妾室的名頭,那三夫人原來就是衛夫人的侍女,自然是不能圓謊了!而……倘若是以衛家未過門的兒媳來算,他衛冷侯又是何時何地向自己名正言順地下過聘禮,交換過八字命帖?

      既然條條都是說得不通順,為何太傅卻還是一副自己理所應當與他去見父母的樣子?可惜這番道理,到了混世太傅那兒卻是條條都不是問題!

      她聶清麟是自己活了這麼大,頭一個發自內心認定的女子,如若不能名正言順地娶了此女,便是坐擁大片山河也無甚趣味。此次回京後,他便會登基,到時自然是大婚迎娶他這美嬌嬌的皇后。這次與父母在古城巧遇,雖然不是可以安排,但是也正好水到渠成。讓自己的爹娘看看他選定的女子,免得成天想著他去迎娶那勞什子的表妹。

      可是眼看聶清麟微垂著小臉兒的犯難樣子,倒是真不想見了自己的父母。莫不是還有那不想嫁給自己的心思?

      衛侯一生從小到大,什麼是自己求不得的?誰承想恣意妄為到了而立之年,卻狠狠地撞到了一塊小頑石的身上。雖然將那身嬌軀品嚐個遍,但獨獨一顆芳心輾轉反側求之不得。每次想到一向孤傲的自己竟是要強娶才能抱得佳人歸,便是一陣的氣悶窩火,要精心閉目許久才能消散開來。

      此時卻是一時沒忍住,眼裡的狠厲露了出來:「公主不願見本侯的父母是何道理?莫不是覺得本侯父母商賈出身,折辱了皇家的榮耀不成?」

      聶清麟向來是不願與太傅起爭執的,那般的鐵腕硬要去掰,只能是落得傷筋動骨的下場,便是微微笑道:「太傅多心了,定國侯的父母自然也是尊貴的,倒是本宮這無父無母的落魄皇家子嗣別衝撞了衛府的貴氣才好。」

      慢慢悠悠的語調,若是不去細聽那話裡的意思,真的好似吳儂軟語的恭維一般!

      太傅大人的心肺被這一副泰然處置的小嬌人氣到了,偏偏那小混蛋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住口地說道:「以後太傅做了決定便好,不必理會本宮的意思,女戒裡說得妙:男剛女柔。所以太傅說的什麼都是對的,想要怎樣便是怎樣。何須問本宮的意見,太傅年歲漸大,平白生了閒氣,對身子也是不好……」

      此時,馬車已經行駛到了莊院的門口,只聽馬車裡傳來一聲卡啪的巨響,嚇得周圍的侍衛都盯住抽刀,只當是刺客來襲。再仔細一看金絲楠木的車廂金絲竟然是被車裡的人一掌震開了一道裂痕,便是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請車內的太傅大人下車。

      太傅冷著俊臉,鳳眼森然地瞪著依然泰然而坐的聶清麟,那張小臉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膚白細滑,大眼明媚,叫人捨不得動半根手指頭……若是有可能,當初宮變時,就該將那佞臣賊子該做的戲碼做得周全了,一掌劈死這不知死活的小混蛋,倒是省了以後許多煩惱周章!

      車廂裡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後,太傅終於說道:「調轉馬頭,回行館!」

      因著太傅要來,衛雲志一早就派了店舖的夥計騎著快馬去莊院給自己的父母通報大哥要來的消息。

      衛家老爺雖然提起這忤逆的大兒子就氣得鬍子翹起老高。但是到底是許久不見,嘴裡硬氣,心裡卻是想念兒子想得發緊。

      「哼!還知道回來,倒是哪個想要見他?」嘴裡這麼說著,卻是自行打開衣櫃,來回的翻撿著衣服,待到換好了衣服,在正廳變換了幾個姿勢後,正襟危坐,等著兒子進門拜謁。

      可是等了又等,不見人進來,只看見衛府老宅帶來的管家一路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老爺,大少爺他……他馬車都沒下,就調轉馬頭走了!」

      衛老爺一聽,拿著茶盞的手都氣得直抖,「啪」的一聲將杯子砸得粉碎!

      「個不孝的逆子!他當自己是大禹先聖不成?三過家門不入了嗎!有能耐倒是不要再回來!我衛家都當從來沒有過他這個子孫!」衛夫人也是無奈,直覺自己對不住老爺,一不小心生出了這等混世的魔王,便是一意地柔聲安慰。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聽到那管家又一臉喜色地匆匆跑了進來稟報道:「老爺,大少爺又騎著馬回來了!」


作者: sufonggi    時間: 2015-3-20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sufonggi 於 2015-3-20 01:12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還沒等管家說完,衛家的長子便神色匆匆地從廳外走了進來,看見了二老,便依禮下跪:「父親母親大人在上,不孝孩兒給二老請安了。」

      看到兒子高大的身影,衛老爺這才表情一鬆,坐在椅上上說:「你還知道家門朝著哪裡開!倒是捨得回來了!」

      衛夫人連忙出來打著圓場,只拉著許久不見的俊美兒子上下看個不停,又是說了兒子的許多近況,只等著小兒子衛雲志從鋪上回來,再一起用一次家宴。

      因為大哥回來的緣故,衛雲志並沒有在店舖上耽擱太久,也是早早便回來了。而那柳姨媽母女二人一通返回,衛府一干人等圍坐在飯廳裡,好不熱鬧。

      衛夫人含笑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自然也將酒席間那若珊的羞怯望向大表哥的表情看在了眼裡,便是藉著酒席的熱鬧說了說來:「玉郎,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的弟弟也是被你帶壞了,借口跑船事務繁忙,也不成婚,你倒是要做個榜樣,什麼時候成婚啊?」

      衛夫人這話一說完,廳堂間的筷箸碰碟的聲音頓住了,立刻安靜了下來。以往每次提到這樣的話題,結果總是不歡而散,太傅大人打得一手好太極,四兩撥千斤就算在雙親面前也是厲害得很。

      可是這次,衛冷侯似乎沒有搪塞的意思,放下了筷子後一臉正色地說:「孩兒不孝,以往讓爹娘掛心實在不應該,此次來見二老也是有意完成終身大事,還請爹娘費心則個……」

      此言一出,衛老爺夫妻鬆了口氣不說,那柳姨媽和若珊表妹也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飯桌上頓時恢復了熱絡的氣氛,只有小弟衛雲志深諳大哥的秉性,心裡暗覺有些不對勁。

      衛夫人剛想說「你若珊表妹就等著這一天呢」,可是接下來衛冷侯又開口接著說道:「若是二老方便,請明日跟隨孩兒去行館提親。」

      此言一出,眾人的表情都僵住了,那若珊表妹更是一副要潸然淚下的淒楚表情,衛夫人甚至不敢去看自己妹妹的臉,真是尷尬得很。聽混賬兒子的意思雖然要成親,竟是要娶他人嗎?

      「混賬!既然你已經跟若珊表妹定了婚約,怎麼能有要求娶他人?」衛老爺氣得又要拍桌子。衛夫人和稀泥的功夫嫻熟,連忙打圓場說道:「先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吃完飯再說。」

      可是聽了眾人哪還有心情吃飯,便是匆匆地散了飯局。晚飯後,未來得及飲茶,衛夫人就將大兒子單獨拽到了自己的內室,有些話總是不好當著自己妹妹和若珊外甥女的面兒提出的。

      「玉郎,你倒是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竟是連你若珊表妹的婚約都不顧了?」衛夫人急急問道。

      衛冷侯挑了挑濃眉:「我與若珊表妹的婚約早就解了,母親是忘了嗎?柳姨媽那邊你和爹爹不必操心,兒子自己會解決。定不會有損於你們姐妹二人的情分,至於兒子看中的……是當今天子的胞妹——大魏的帝姬永安公主。」

      衛冷侯的一席話,頓時讓衛夫人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她與夫君久居海外,消息閉塞,加之衛老爺秉承的是不孝逆子膽大妄為,他的事情還是少要打聽的心思。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與那永安公主的種種風流傳聞。現在猛然罩頭聽來,便是有些惶惶。

      就算世人不敢妄議太傅與先帝之間的隱情,可是兒子要奪取大魏之心卻是人盡皆知啊!他是怎麼了,竟是要娶先帝的女兒,這……這樣的婚配怎麼看都是跟幸福美滿無關啊!

      「玉郎,為娘不管你是要為皇還是要怎麼樣的興風作浪,可單有一樣,我們衛家孫兒的娘親,可不能是對衛家滿懷怨恨的女子。若是為了權勢而成了怨偶,你倒是要你的兒子將來如何去看他的爹娘?」

      衛夫人這番話竟是無意點中了衛冷侯心中的癥結所在,他的俊臉一繃,斬釘截鐵道:「她會是好娘親的。」

      只這句,便讓衛夫人琢磨出兒子似乎求娶的並不是政治姻緣那麼簡單,倒是真的對那個什麼永安公主上了心。其實說到底,衛冷侯這無法無天的性子還是跟衛夫人的寵溺有著莫大的干係。從小到大,甭管老子高高舉起的棒槌有多麼的粗大,衛夫人這邊可以一意疼惜著自己的兒子,雖然有時也是暗罵兒子太不省心,但是打心眼裡卻是覺得大兒子這般的聰慧絕倫,便是天上地下也難找其二。兒子一向是要什麼,為娘的都是盡力滿足。

      到了這姻緣上也是不例外的,先前便是因為兒子的執意不娶操碎了心,現在兒子總算是鬆了口,雖然求娶的竟是那般身份的女子,瞠目結舌之後便是坦然的接受了。不然還要能怎麼樣?自己的兒子若是要將天捅破,又是有誰能阻攔得了呢?只是自己妹妹那邊,若珊的清名被玉郎所污,不能不管……冤孽啊,若是娶了公主,那若珊要是一意要嫁也只能是為妾了……

      倒是不知那公主是什麼性情,可是願意嫁給自己這混世的兒子?

      衛府的雞飛狗跳暫且不提,邵陽公主聽見安巧兒說起將那太傅送了妹妹會行館後,又一臉怒氣離去,便是心裡替妹妹擔心,起了身去尋妹妹。

      「又是怎麼了,太傅為何動怒?」聽見姐姐問話,聶清麟便將自己的頭上的髮簪摘下,素淨著妝面拉著姐姐在窗前坐下,便對單嬤嬤說道:「嬤嬤想下去休息吧。」

      單嬤嬤也知道這姐妹二人要說些知心話,便是默默退下。

      聶清麟便將在太傅執意要自己去見父母的事情,粗略地道了出來。邵陽公主聽了半晌不語,便說道:「太傅要娶公主,本應該是稟明皇上的,此番強求著公主去見衛府的父母雖然是禮數不通,但是也說明按太傅是一心一意地求娶妹妹,原是好的,就是太傅並非良配,妹妹的性子看似綿軟,可是依著本宮看,倒是硬得很,可是這硬氣的背後是不願,還是不甘?」

      邵陽公主性子綿軟,可是這一句倒是一語道破了天機。

      聶清麟手執握著一節小巧的玉如意,慢慢地摩挲著溫潤的玉質:「是呀,不是不願還是不甘呢?」

      邵陽見妹妹若有所思,接著說道:「姐姐看妹妹並不是對太傅無情的樣子,約莫也是擔心著他日後的仕途盤算,可是他成為賢臣也好,稱帝也罷,都不是你我弱質女流能阻擋的,只盼著他能網開一面,留下皇帝的性命,也算是顧惜了你的情面。你總是勸姐姐要堅強,看事要通達,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執拗得如同曬乾的牛筋打了結兒又潑了水似的?」

      聶清麟一下被將皇姐這北疆風格的比喻給逗樂了,便是笑問道,姐姐是否在北地親自放牧了?

      被她這麼一胡混打岔,便岔開了話題,姐妹說笑了一番後,邵陽有孕便有些疲倦了,勸解了一會,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安歇去了。

      聶清麟問單嬤嬤太傅是否回來了,卻得到太傅並未回來,大約是在京郊住下來的回答。

      聽了嬤嬤的話,她便不再多問,簡單食用了些嬤嬤端上來的小菜搭配南瓜甜栗子粥,又一個人發了一會呆,便換上舒適的蠶絲睡衣倒在床榻上看起了今兒在街市上新買的還散發著墨香話本子。

      果然還是快意恩仇來得舒爽,只看了一會便將煩惱統統拋在了腦後。

      永安公主看到了興起處,兩條*朝天一蹬,揮動著手腕執著玉如意在半空中挽了幾朵劍花,學著俠義本子裡處處留情的俠客模樣,粗聲喝道:「小爺行走江湖,活得自在,哪會因你這等庸脂俗粉便停留下來?就此別過!」

      可是一記如意鴛鴦腿的招式剛剛施展了出去,還未來得及收回,便被只大掌握住了。神出鬼沒的太傅瞇著鳳眼出現在了帷帳之後。輕輕摩挲著那截腳踝的稚嫩道:「公主倒是瀟灑,只是玩弄了芳心便要拋棄,不怕碰上個難纏的偏不撒手嗎?」

      聶清麟一時忘形,被太傅逮個正著,便是有些訕訕:「太傅怎的回來了,不與家人多聚些時日?」

      太傅心裡有些惱意,在那白嫩嫩的腳心上啃了一下,激得永安公主猝不及防動了癢處,忍不住一激靈叫了出來。扭動著身體如同小魚在甩著尾巴躍出了湖面。

      衛冷侯本是繃著臉的,倒是因為她的反應舒展了笑顏,彎腰便是將她一把抱起,就著手在那嫩臉上香了一口:「原是打算在莊院裡過,可是躺下了,卻想到我的果兒也是這般孤零零的倒在榻上入眠,便再也睡不下,趁著夜色又趕了回來,卻不曾想一心記掛的卻是位小俠士,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原是白日裡,太傅將她送回行館,便不歡而散,心裡哪裡睡得下?輾轉反側便還是決定先回來。聶清麟聽得心頭一暖,抿著小嘴伸出細長的手指在摳弄著太傅衣領口的綴著明珠的紐花結兒。

      太傅將她眼底的笑意看在眼中,渾然忘了白日裡的車廂都鬥氣是為了什麼。衛冷侯素來是不服管的性子,對待自己的宿敵更是一硬到底,絕無低頭的性子,可是偏偏在這羸弱的嬌俏少女面前頻頻低頭,雖然有些憤懣窩火之感,只要她這般衝著自己展顏一笑,又都是煙消雲散,只願她永遠這般柔情似水地望著自己,便是溺死在其中也是心甘情願。

      「果兒這般摳弄,是催促著本侯早些寬衣解帶嗎?」太傅薄唇含笑地問道。聶清麟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的小動作是有何不可,當下便是紅著臉收了手兒。

      「明兒,本侯的爹娘回來拜謁二位公主。」等到太傅將她輕輕放回到床上,突然說道。

      聶清麟聽得一愣,小口微張道:「什麼?」

      太傅伸指解開了領口被公主玩弄了半天的紐扣,說道:「此處無什麼公主的長輩,明日,本侯爹娘自然會向邵陽公主提出親事,還盼著二位公主體恤臣下的父母無什麼功名,不知宮中禮節若是進退失儀,還請體諒則個。」說完便脫下了衣服,又解了自己頭上的髮簪,任濃黑的烏髮披散在光裸的健壯的後背上,在髮絲散落在頰邊時,竟有些雌雄莫辯之感,當他低垂下頭時,燭光掩映在鳳眼裡閃爍著動人的微光:「不過今夜還請公主恩准了微臣侍寢,若是進退失儀,還請體諒則個……」

      太傅大人床上的進退一向不容置疑,入秋的天氣也爽快異常,就算是香肌薄汗沾衣也不會讓人有難以忍受之感,因為夜裡胡鬧得太過厲害,第二天竟是睡意沉沉,陽光照進軒窗還是未醒轉。

      那衛夫人趁著昨日兒子走後又勸解了丈夫一陣子,待到衛老爺消了氣兒,夫妻二人便是又細細地琢磨了一番。衛老爺為人不慕權貴,但也不似兒子那般天生反骨,且不論王侯將相的高頻低貴賤,只當倆家是一般的平民之家。自己沒有把兒子教好,讓聶姓遭了秧,怎麼看都是衛家理虧在先。如此看來,倒是要去拜謁公主一番才算是穩妥,至於以後的事情,還是要見機行事才好。

      於是一大早夫妻便沐浴更衣後,坐上馬車,由衛冷侯留下的侍衛帶領著去了行館。

      可是到了行館,單鐵花接待著二老入了客廳,衛老爺詢問衛侯在哪,公主是否有意來見時,便老實脫口答道:「太傅與公主還未晨起。」

      只這一句,夫妻又是面面相覷,眼睛瞪得老大,心裡一陣地痛罵:「逆子啊!逆子!竟是先斬後奏,胡亂進了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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